2 私生子
“只是結婚而已,誰說非得要喜歡。”
臧白轉過身,眉頭緊蹙,雖然心知肚明就是這麽一回事,但林泊川直接這麽說出來,還是讓他很反感。
沒等他說話,林泊川也懶得再磨叽,直言道:“我知道你和你媽媽在臧家生活得不如意,而海城有頭有臉的家庭也不會向一個這麽多負面新聞的私生子提親,只有我能讓你擺脫這一切。”
“怎麽樣,你再考慮一下。”
臧白臉色一陣白一陣青,難堪得讓他有些惱怒。
他的确是私生子,他媽媽二十多歲時跟了年逾五十的臧青山,并有了他。在他十歲那年,臧青山原配去世,流落在外的母子倆被接回臧家,算是過上了幾年好日子。
但自從他父親在他十八歲那年去世,情況急轉直下。
臧家老爺子留給他們那份遺産并沒能順利進到他娘倆口袋,而是被一向強勢的異母哥姐把持着。身無長物,又寄人籬下,他和他媽媽一直是被排擠的對象。
臧白确實做夢都想擺脫那種處境,但一個曾經被退過婚的Omega,年逾而立,靠婚姻改寫人生這條最便捷的路幾乎已經被堵死了。
林泊川竟然知道這些,轉念一想,他既是挑選者,臧白的背景他多少會去了解一些。只是讓其他Alpha都躲着走的臧白,竟然還有林泊川這樣的對象主動提出結婚,這未免太不可思議。
更不可思議的是,林泊川竟然會找上他,看那樣子,似乎一點也記不得他是誰了。
臧白一點也沒覺得改寫人生的機會來了。當一個人覺得自己走了大運而沾沾自喜,那離他落入陷阱也不遠了。
臧白笑:“怎麽,林大少這是看不得人間疾苦,扮菩薩來拯救我母子倆嗎?”他說着上前一步,靠近林泊川,仰着下巴逼視,“海城有頭有臉的家庭都不會要一個私生子進門,那你們林家就容得下你髒了門楣?”
“我們林家會怎樣我不确定,但我的事由我說了算。”
“為什麽找我?”
林泊川把眼睛從臧白身上移開:“我到了婚齡,需要婚姻,我們這樣的選擇範圍很小不是嗎,我覺得你合适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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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樣?不止吧。”臧白眼睛轉着那對漆墨樣的眼珠,“再過三個月麟耀貿易商會的會長該舉行換屆選舉了吧,你三爺要被換下來,下屆會長是誰,你二叔還是四叔?你呢,他們給你安排的是什麽位置?”
麟耀是林氏的內部商會,如果說林氏龐大的商業帝國像一條巨型蜈蚣,把數不清的腳伸進各行各業,那這個商會就是這條蜈蚣的腦袋,統領着下面幾十個集團,上百家公司。
商會由會長、副會長、秘書長、副秘書長等等一系列職位組成,這些職位都由他們林家各個直系和旁系的親屬擔任。
商會的具體情況屬于家族內部信息,在有實際定論前,從不對外披露。但林家人多,有人說漏了嘴,被人聽了去也不稀奇。但臧白不僅說了這麽多,還正好都說到了點子上,林泊川一貫波瀾不驚的傲慢神色突然變得晦澀難明。
“你既然知道得這麽詳細,那你說說我是什麽位置?”
臧白輕描淡寫的:“我猜你什麽位置都撈不到。別看你是你們林耀嫡親的曾孫,又是博士又是Alpha的,你們林家的産業早在兩年前就已經被你二叔和四叔瓜分完了,那會兒你在幹嘛來着,哦,你還在國外念書呢。”
臧白這話說得難聽,但這不怪他,誰讓林泊川先戳他的痛處的。別人看林泊川都無不充滿豔羨之情,但臧白很清楚,不管他被捧得再高,他為人再傲慢,也不過林家的棄子,挂在門面上好看罷了,實權壓根沒他的份兒。
“但這也不能怪你,要怪就怪你爸和我爸一樣,都死得太早了,孤兒寡母什麽的,不就活該被欺負麽。”
林泊川繃直嘴角,大概是被這話觸怒了,原本英朗的眉眼一旦收束起來就變得鋒利,冷獵獵的,像能割人的喉嚨。
但臧白不怕他。有什麽可怕的,他活了三十年,親身經歷的惡意都多了,那些人都不能拿他怎麽着,林泊川還能怎麽他麽。他對上那張冷臉,神色輕松,滿臉都寫着“無所謂”。
就在他等林泊川如何發作時,對方突然唇角一牽,笑了。那一點都不是開心的意思,這未及眉眼的冷笑反而給他臉上添了一層駭人的距離感,像某個人高高在上地俯身觀察,無論被抓住什麽弱點,對他來說都無足輕重。
林泊川倒是真的沒想到臧白完全不像傳言裏那樣輕浮愚蠢,竟把他的情況摸得這麽清楚,到了這兒倒是對他有點另眼相看。
“你說對了一些,但你也要知道孤兒寡母和孤兒寡母不一樣,有的孤兒到手的家産都能弄丢,有的卻想把整個家族都抓在手裏。”
到手的家産都弄丢了的孤兒無非就是說的他,臧白被咽了一口,勾得他心裏的怨怒突突往外湧。
“林泊川,我就直說吧,你為什麽找我我很清楚。我雖在臧家不受待見,但好歹姓臧,你和我結婚,你那些叔叔伯伯礙着我這個姓也不敢再那麽明目張膽欺負你吧。你無非是想找個高門檻當靠山,但又怕反過來被高門壓着才找了我。你知道臧家不會管我死活,結婚以後把我随便怎麽着都行。”
臧白恨恨地瞪着林泊川,對他的恨意從心底翻到了表面:“告訴你,我沒那麽傻,被熟悉的人欺負慣了,我還咽得下那口氣。”
你林泊川算個什麽東西,也想利用我。這句臧白沒說出口,但他相信林泊川不會聽不出來。
林泊川倒也沒生氣,他把自己的手在射燈下攤開,一雙大手,瘦長有力的手指。他把手掌張開,又握成拳,大概想到了什麽讓人不快的事,也不看臧白,自顧自說道:“你猜得倒差不差。下屆會長是我二叔,他說他看在我死去的父親面子上打算給我一家公司,但商會不同意,因為我年輕沒成家,未來不确定,稍有風吹草動都會影響股價。
“這當然是托詞,但只要我結了婚,他話說到這份兒也沒有收回去的道理。之所以找你,和你分析得也差不多,我需要臧家的名頭。”林泊川側臉看臧白,面無表情把他一只手拉起來放進自己手裏,握緊,“而你也需要一個人把你帶出臧家,所以我們都是各自最好的人選。”
臧白瞪着眼睛的時候,兩個眼珠溜圓,看起來像只受驚的貓兒。
“你說完了嗎,松手……”
“還有一句,”林泊川像是有點不耐煩又竭力耐着性子,“你就沒有想過你的人生除了‘私生子’還可以有別的身份?難道你想被這個标簽貼一輩子,一說到‘臧白’,所有人第一反應就是,哦,就是那個私生子啊。”
林泊川說完了也不松手,盯着他。這次臧白看清了他的眼睛,淡淡的,但有譏诮的笑意。
“‘林夫人’也不會比‘私生子’好聽很多。”
“你就沒想過做你自己,做‘臧白’?”
臧白咬牙,一把抽回自己手,扭頭走了。
“你會來找我的。”
不知什麽時候外面天陰了,陽光隐在烏雲背後,一陣風卷着塵土過來,臧白打了個寒顫,看起來像是要下雨。他握着自己的手,那地方剛被林泊川捏過,也許剛抓得太用勁,這時火辣辣地發着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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