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噩夢
第8章噩夢
臧白從鏡子裏看見自己,那是一張年輕的臉,看起來還像高中生一樣懵懂幹淨,但他知道自己是二十歲。他的好朋友突然撲到他背上,摟着他的肩膀:“臧寧睿,恭喜你啊,沒想到你是我們中間最早結婚的。”
臧白低頭看自己,他身上的衣服變了樣式,變成了白色燕尾服,再擡頭看向鏡子裏,胸前別着一簇滿天星,花裏有張名牌,上面寫着新郎。
結婚,他竟然要結婚了,臧白一頭霧水,他問:“那另一個人是誰?”
他朋友嘴巴動了,對他說了話,但臧白并沒有聽到聲音。
“今天是你最後一天單身了,走走走,單身趴體大家都等着你呢……”
臧白被推着,但他僅僅只是轉了個身,房間就扭曲着起了變化,等他再定睛一看時,他已經在一家KTV包房裏,身邊擠滿了人,都是他朋友,大家一起喝酒、跳舞、唱歌,玩得不亦樂乎。
臧白也開心起來,是啊,結婚,這不就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嗎,結婚過後就可以不用再看臧寧蓉的臉色。結婚,結婚,他也闖入人群當中,和他們一起手舞足蹈,為自己最後一晚上的單身身份拉下帷幕。
轉眼他就站在了婚禮上,下面坐着他的父母和朋友,司儀站在旁邊,他的丈夫站在另一邊。穿着黑色的正裝,高大挺拔,很有氣勢,應該是個帥氣的男人,但他的臉總被司儀擋住,看不清楚。
到了宣誓,臧白跟着司儀念了誓言,然後說“我願意”。
輪到他丈夫宣誓了,但那個男人突然暴怒,指着臧白破口大罵,罵他是個賤人、騙子,罵他不是Omega,卻裝成O來欺騙自己的感情。
臧白踉跄着往後退,他驚慌地擺着手,想要解釋,告訴他的丈夫這一切都是誤會,他不是這樣的……又回到了KTV,光怪陸離燈光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獸,大家都在說笑,有的拿着酒過來恭喜他,說羨慕他的未婚夫那樣寵愛他,也羨慕他能嫁進那樣的豪門……
下一秒又到了婚禮,但臺下沒有人,臺上也沒人,只有一個豪華的布景和穿着禮服的他自己。臧白以為自己記錯了時間,開始在空蕩蕩的婚禮現場狂奔,大聲喊着他媽媽……又回到了KTV,音樂和燈光依然在,但好像大家都喝醉了,臧白也喝醉了,他說“我去個衛生間”。
他從鏡子裏看見自己,年輕的臉,只有二十歲。
他馬上要結婚了,他的未婚夫站在他旁邊,他從鏡子裏看清楚了未婚夫的臉,一張輪廓分明的十分英俊的臉,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Alpha。
但臧白莫名對那張臉很害怕,他不敢再看,他往後退,但對方并不放過他,抓住他的手,說:“我是你的未婚夫,你為什麽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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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白只是瑟縮着:“不要……”
未婚夫突然抱住他,用蠻力把他往隔間裏拉,臧白掙紮着,但他一點也沒辦法掙開。未婚夫突然把他按倒在抽水箱上,剝開他的衣服。臧白害怕極了,他哭泣、乞求,撕心裂肺地喊不要……仍然無濟于事,撕裂的疼痛襲擊了他,接着是他的後頸,他看到血流在抽水箱的白瓷上,凝滞着緩慢往下淌,他轉過頭去,未婚夫變成了一頭狼,它呲着尖牙,撕裂他的血肉,一口一口将他吃下……
臧白掙紮着醒來,像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喘氣,額頭和後背濕了一片。
過了好一會兒,那些被噩夢擊散的意識才慢慢收攏,他轉着眼珠,記起是在自己的房間。
房間裏時鐘的指針滴答滴答發出聲響,月光輕薄,從拱形窗裏照進來,驅散了夜晚凝重的黑,院子裏有些小蟲在啾鳴,車子疾馳的哨聲從更遠處傳來,到處都靜悄悄的。
臧白開了燈,拿手機看了眼時間,夜裏三點多鐘,正是人的睡眠最深的時刻,他就在這深沉的睡眠裏,遭遇了噩夢的襲擊。
這晚再也睡不着了,他起身披了件衣服,打着手電,從自己的房間裏出來,輕手輕腳路過他媽媽的房間,推開過道盡頭那扇門。夜裏清涼的空氣激得他收緊胳膊,腦子已經完全清醒了,他匆匆走過這連接主副樓的廊橋,開了副樓二樓的門。
副樓沒人住,平時也沒人打掃,裏面一股淡淡的灰塵味兒。臧白擰開一扇門,開了燈,空曠的大房間像一個倉庫。
貼牆的架子上,擱滿了各種顏料、畫筆、畫紙畫布等作畫用品。四五個畫架上,攤開的是正在進行的畫作,有的是畫好了還沒收起來,有的還是半成品。占據位置最多的是各種畫框,木質、塑料,以及各種合金。牆上挂了十幾副畫,牆角壘起一摞已經表框封膜打包好的,還沒有發走。
像他這樣的人,所謂“琴棋書畫”總要學一些,本意是為了陶冶情操、培養氣質,但情操和氣質解決不了吃穿問題。這棟別墅每年的清潔維護費用,他媽媽的衣食住行,還有他自己的花費,臧寧蓉給那點打發叫花子的錢遠遠不夠。
倒不是說要多奢侈,但白玉珍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精致生活,臧白不忍心在吃穿上苛待她。再說,別的還能将就,但臧白出門見人,至少穿衣打扮得體面,不說每件衣服都穿訂制款,地攤貨是穿不出去的。
他現在有個賣畫的網店,在網絡上背後,他不用姓臧,也不用當私生子,這是他唯一全憑雙手賺錢的機會。他畫賣得不便宜,不标出售價,只标低價,每一幅都競價,價高者得,實際出售價根據尺寸類型的不同,從五位數到六位數不等。雖然賣得不錯,但他只有一雙手,也沒辦法量産,也不能靠這個發家致富。
夜晚還是涼,臧白開了畫室的空調,等溫度上來後,他脫了外套和睡衣,拿過挂在畫室的純棉罩袍換上。這是他在網上的漢服店買的,很便宜。和尚領,七分袖,他買的大號,衣擺剛好到屁股下頭,露出兩條長又白的腿,只有右腳腳踝處系了一根紅編織繩,繩子上穿了一顆白玉珠子。這深藍色的寬松袍子胸前染着各色的顏料,有些顏料染上就洗不掉,他把這當工作服穿。
他立在一副油畫前,畫布上的向日葵田畫了一半,大片金色的花田他模仿了梵高的畫法以及用色,用小短線延伸那些濃厚的色彩,他的畫作裏總是充斥着熱情及濃烈的欲望,哪怕筆下是植物。
畫到畫布下方時,他就垂着頭,細長的脖子彎曲着,頸骨隆起一道柔和的山脈,燈光下是光滑細膩的白,在山脈的隆起的最頂點有一枚拇指大小的紋身,這珍珠白玉一樣的顏色襯得那枚黛色紋身格外顯眼,每一條細線都清晰明了。
那是一只釘在十字架上的蜻蜓。翅膀張開的蜻蜓也是一個“十”字,蜻蜓翅膀被楔子釘進十字架裏,像是一種救贖,也像一種祭奠。
臧白畫畫時很投入,他把自己當作一杯水潑灑到他的畫作上,從這種沉湎裏恢複時,也總會在畫裏留下點什麽。等他用肩頭蹭着額上的汗,伸展酸疼的腰腿時,天已經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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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堆滿了禮物,從煙酒糖茶到各類山珍海味和補品,每樣都用大紅的包裝袋包了,每樣都是雙份,堆得這莊嚴肅穆的青磚老別墅像個喜慶的小商店。
貴重的禮物放在了茶幾上,翡翠镯子、玉石吊墜、珍珠項鏈是送給長輩白玉珍的,領帶、手表和箱包是送給臧白的,一眼望過去,像個奢侈品櫃臺。
因為父親已經不在了,母親身體不好,林泊川上臧白家門,叫了他三叔和三嬸兒。臧白這邊,自然是他媽媽為首,另外三姐臧寧蓉和大哥臧寧雄也來了,七個人把茶幾圍了一圈。
華叔和孫姐都在旁邊幫忙添茶倒水,大家坐在一起寒暄。林三叔又白又胖,像個泡發的饅頭,一笑就眯眼,面相一團和善。林三嬸兒和他有夫妻相,如出一轍的圓潤,戴了一身定制珠寶,活生生演繹了什麽叫雍容華貴。客套一番之後,自然就要談到婚禮事宜,包括日期、儀式、席桌等等,都要一個個地敲定。
原本這些事是要長輩幫忙張羅的,但三叔三嬸兒明顯也是摸不着頭腦,倒是林泊川自己安排得頭頭是道,一條一條拿出來和臧白商量。
“泊川,你們婚禮辦中式還是西式?”
林泊川原本偏着頭和臧白說話,聽這話擡起頭:“這事兒我們還沒定。三叔,你覺得中式好,還是西式好?”
他三叔摸了摸圓腦袋:“我覺得都挺好,但你爺肯定希望你能辦中式的。”
三嬸附和:“我也覺得中式好,中式喜慶。”
這邊臧寧蓉也開口:“我們家傳統,中式有禮數,大哥二哥結婚也都是中式。”
臧寧雄點頭。
白玉珍看了看兩個小的:“看他倆怎麽想的。”
話傳了一圈,林泊川看着臧白,柔聲詢問道:“你想要個什麽樣的?”說着抓起他的手。
這是個自然親昵的動作,這次臧白沒有躲,反手捏了捏他,沒看其他人,對林泊川說:“我喜歡西式婚禮,找個風景漂亮的地方,在戶外舉行儀式。”
臧白其實純粹是膩歪中式那些規矩,他可不想給誰磕頭敬茶。
林泊川看着其他人:“那就西式的,到時找個南邊的海島怎麽樣?”
見臧白點頭,他抓起臧白的手指吻了吻:“交給我安排吧,保證給你一場完美的婚禮。”
林三叔像是被茶水嗆到了,咳嗽了兩聲。三嬸兒開起玩笑:“我是真沒看出來我們泊川是個這麽會疼老婆的,今後總有人能管住他了。”
林泊川笑:“我以前也沒幹什麽壞事兒吧,管我做什麽。”
林三嬸兒忍不住對臧白誇上了:“別看我們泊川長得一表人才的,可是一點都不亂來的人。這麽多年,誰想跟他好他都不要,到了你這兒,突然就變了個人,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這邊其樂融融,那邊臧寧蓉眼睛從臧白臉上刮過:“真是的,這種事你們自己決定就行了嘛,還有個什麽讨論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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