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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嘴角抽搐的看着面前的小鬼，“我說，我是鬼，你怕我一下會怎麽樣？”

是的，冥冥是只鬼。

那小鬼擡起臉看他，血水模糊了他的整張臉，顯得猙獰可怖。冥冥談定的咳了一聲，有點洩氣。他上前把小鬼的眼睛遮住，又看了看不遠出的車禍現場，從車胎下救出來的孩子整個身體已經被擠到變形，頭骨的地方凹陷下去，甚至還有腦漿隐約可見。

他默默的把小鬼拖走，邊拖邊說，“哎，我說你小子倒還真有些靈性，剛死就能成鬼，不錯不錯，想我當年可是變成浮游生物飄了好久好久才具的形……”

那小鬼也不說話，任冥冥各種轉移話題，眼睛就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死掉的那一塊地方。

冥冥心想這小鬼真難纏……

于是他只好扮作各種樣子，甚至眼珠子都挖出來了，用以愉悅小鬼，可是小鬼還是那副死樣子。

……不對，他已經死了，該說是面無表情，或者現在流行的叫面癱？

冥冥很無奈，他死掉的時間太久，已經跟不上潮流了，想當年在他們的那個年代，能擺這種臭臉的都是大老爺出身的。他對着滿臉血的小鬼說，“你到底想怎麽樣？”

小鬼又擡頭看了他一眼，還是不說話。

目光已經跟着那白色的救護車遠去。

真是……

冥冥腦門上蹦出一條青筋，想打過去，可看到小鬼這瘦胳膊瘦腿的樣子，就怕一巴掌過去，這小鬼又得重組安裝。

他望了望天，天空灰蒙蒙的，連帶周圍的視野也是壓抑的灰色，冥冥讨厭這種天氣，他還是喜歡陽光明媚的天，盡管他到太陽底下會被燒掉一層皮。

“行了小鬼，我帶你走。”

冥冥妥協了，對着這個小鬼他怎麽也發不出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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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閃爍着紅燈的救護車，冥冥來到了醫院，旁邊的小鬼一下就掙脫了他的手，朝着剛才的醫護人員走去。

他蹲在那裏，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的屍體。這有些怪，但沒人會說，至少冥冥不會。

過了一會兒，從旁邊過來一個女人，她走過去的時候，冥冥聞到一股很濃烈的香水味，濃烈的已經蓋過了醫院的消毒水味了。

冥冥皺了皺眉頭。

“這，這是怎麽回事!”

女人尖聲驚叫着，表情很憤怒，像是難過，又像是委屈，但她沒哭，盡管眼睛紅得很厲害，她始終沒掉眼淚。

小鬼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忽然扯開了嘴角，笑了出來。

他看向冥冥，眼神中透着正兒八經的亮光，他在高興，冥冥心想，也笑了起來。

“走吧。”小鬼說。

這是冥冥第一次聽到他說話，是還未變聲的清亮嗓音，冥冥點了點頭，領着他出了醫院大門。

這時天下起了雨，冥冥看着穿過身體的雨水，想了想把小鬼帶到剛才的車禍現場，兩個人，咳，兩只鬼在十字路口前對着未清掃幹淨的血發呆。

大片大片的暗紅色鋪在灰色的水泥路上，對比不甚強烈，卻非常壓抑。有些順着雨水滑落到下水道，造成更多的血水。

橘紅色馬甲的清潔工人披着雨披，将沙土覆蓋在上面，一層層的，進了水，變成了泥。血水又滲出來，就像是土裏流了血一樣。

冥冥詫異，眼神閃爍，最終還是沒忍住的問了出來。“你的怨恨這麽深？”

小鬼看向四周，警車已經撤去，現場被也打掃的差不多了，當警戒線被撤掉，排在後面形成長隊的司機們開始緩緩前行。誰也不想做下一個鬼。

“我是被人害死的。”小鬼道，清亮的嗓音顯得有些陰沉，“我要報仇。”

冥冥沒說話。

他看着這個小鬼，問道：“你多大？”

“十三。”小鬼說，想了想補了一句，“我上初一。”

初一的小屁孩就想報仇？冥冥簡直要被笑死了。

他嗤笑一聲，不屑道：“就憑你？”

“就憑我。”小鬼點點頭，腦袋上血水一直不停的往下冒。

冥冥瞪了他一眼，擡手就往那傷口處狠敲一下，“我問你，你真不想投胎？”

小鬼捂着腦袋，沒吭聲。

冥冥很憤怒，他指着離這不遠的南門大街邊上的花車道：“看見沒？看見沒？那是送靈車，你運氣好，剛死就能到地府，現在只要我替你交一點錢你就可以立刻投胎做人，這是多少鬼求都求不到的，你為什麽要放棄！老子吃了你啊！”

小鬼沒有被冥冥吓到，他順着冥冥手指的方向看向送靈車，那是一個純白色的公交車。

小鬼：“…………”

冥冥想做人，咳，做鬼不能這麽自私。這小鬼只是剛死，還不知道鬼界的規矩，他這個前輩要好好教導教導他，不能一己私欲毀了一代好鬼。

萬一這小鬼投胎之後成為一代偉人了呢？

他的臉色緩和了一下，仔細列舉了重新投胎的各種好處，希望這小鬼可以回心轉意，盡管他那心肝一顫一顫的疼，這麽好的機會喲……就拱手相讓了……

小鬼等他說完，才慢慢開口，“我要報仇。”

一句話，堵得冥冥差點噎死。

冥冥瞪着他，舌頭有點打結，“報，報你媽個頭！怎麽還提報仇！”想了想，他又覺得不對，“你小小年紀有什麽仇？年輕人，不要斤斤計較，放輕松，去投胎吧。”

“不行，我是被人害死的。”小鬼道，“我一定要報仇。”

他盯着小鬼的臉氣的只想把他撕爛。

“心中有怨氣是要成為厲鬼的。……厲鬼知不知道？”他比了比自己，把臉皺成一團，扭曲成一個詭異的面相，“厲鬼比這還要恐怖的多得多得多。”

小鬼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翹起，成了個譏諷的弧度，冥冥一愣，又要生氣，這時小鬼的表情突然變得驚訝起來，“快、快……”

快什麽？冥冥沒聽清。

然後突然感到身體不受控制的向旁邊倒去。

好，好力氣！

被推得在地上滾了幾圈的冥冥如是想。

他怔怔望着小鬼剛才呆的地方，巨大的車輪底下流出一攤黑色的液體，他朝剛才的地方飄過去，從車底下擡出小鬼的半截身子，又在不遠處的地方找到他的頭顱，胳膊是在他剛剛出車禍十字路口找到的。

怎麽會蹦這麽遠？

冥冥納悶了。但還是盡責的給小鬼安裝拼上。

“喂，哥們，沒事吧。”從巨大的靈車上下來一個男人，他大概二十歲左右的樣子，叼着根煙，眼角下撇，半長不短的頭發，發尾染成黃色，穿着皮衣，典型的欠揍。

“我沒事。”冥冥指了指小鬼道：“他有事。”

“嘿嘿。”那男人撓了撓頭，特猥瑣的給冥冥遞了根煙，“我看這小鬼拼上也沒事了，哥們給條生路，睜只眼閉着眼吧。”

“你急着過去？”冥冥接過煙，問的平靜。那男人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是啊，是啊，這一車的鬼等着我送到地府呢。”

冥冥也笑了，笑的溫和極了，那男人看見打一哆嗦。只見他伸出手，那手上還有小鬼的黑血。“既然這樣，把損失費交出來。”

“哎？”

“冥幣十萬。”

“哎哎？？”

“如果不給我的話，我會向閻王大人舉報你欺淩孤魂野鬼。”

“哎哎哎？？？”

那男人怎麽也沒想到，一臉正氣淩然樣的冥冥竟然是個碰瓷的，他有些愣，反應過來後他‘撲通’給冥冥跪下了。

冥冥：“…………”

只聽他道：“大哥，大哥我求你，我幹這個送靈使幹了四百年，從未遇到過現世的碰瓷人，大哥你不知道我在電視看那些碰瓷的看的心癢死了，我賺那麽錢又花不完，放在家裏都快發黴了，你再多說說，我求你了，再多勒索兩句，語氣要兇狠些，态度要凄涼些……”

“…………”冥冥半天說不了話，真是世上極品多。秉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則，冥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那男人“那……再要兩個金元寶？”

“沒問題大哥！”男人立刻上車，沒一會從車上掏出兩個金元寶和十萬冥幣，他推給冥冥說：“大哥你數數。看夠嗎？嫌少我再給你搬。”

冥冥：“…………”

他站在十字路口，感動的迎風流淚，連帶着也看那穿皮衣的男人順眼了。多瞅幾眼，嘿，小夥子真帥！

送靈使握着冥冥的手也在流淚，“大哥你叫啥？他們都叫我大宋，大哥你也跟着叫吧，下次你還來嗎？還是有固定的路線？我怎麽才能再遇到你們？”

冥冥僵硬了片刻，默默的把手抽了回來道：“你……你不要叫我大哥，我還沒你死得早呢……我叫冥冥。冥冥之中的冥冥。”

“好名字！”大宋豎起大拇指。

随後他上了車，在車上探出頭給他們揮了揮手說再見。

冥冥目送他，也跟着揮手。

他轉過頭，被不動聲色站在背後的某小鬼吓的心髒都跳了好幾下。

待看清他這幅模樣時，冥冥想活的心都有了……

原因無他，小鬼的造型實在是太犀利了些。就是随意拼裝，也不帶這麽假冒僞劣的啊……都怪剛才太急了。

左右全反了啊……

冥冥捂臉，将左右不分的小鬼身體重新拼好。

“剛才那是什麽人？”小鬼問。

“送靈使。”

“做什麽？”

“開着送靈車把那些該投胎的人送往地府，也就是一司機。”冥冥講到這，想到了一些事情，一時沒管住嘴，絮絮叨叨起來，“你不知道啊，這送靈車有多難上，一車就一百只鬼，一個城就一輛車，過了這個點你再想投胎就難了……想我當初的時候，還傻愣愣往上鑽，進去了又怎樣，人家手一伸管我要錢，我當時就傻眼了，還從沒見過這架勢的……不過我那個時候的車還不是這樣，前頭還有牛拉着……”

“這個也要錢？”小鬼打斷他的話。

“要！怎麽不要！地府也是要錢來買東西的，投個好胎都要賄賂一下判官，你說這人貪，鬼也貪啊……”

小鬼突然住了嘴，擡眼望着冥冥，“我是誰？”

“你是誰問我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你爸……哎？你說什麽？”冥冥差點咬到舌頭。

“我是誰。”小鬼重複了一遍，摸了摸自己的頭，“可能剛才給撞的，我想不起來很多事情。”

“那……你還要去投胎嗎？”冥冥問。

“不要，我要報仇。”

冥冥無語，都到這地步還忘不了報仇，于是他心情特沉重的說，“孩子，甭想了，我是你爸，你叫冥定。”

“哦。”小鬼點頭，“我總覺得你在坑我。”

冥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