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冥冥是在三天後才醒來。

冥定就守在他的旁邊，見他醒來松了口氣。

“爸，你終于醒了。”

冥冥捂着腦袋坐了起來，他的頭有點疼，便問道：“我睡了幾天？”

“三天。”冥定把他扶起來，又把枕頭拿來靠在他的身後。

冥冥略有些吃驚，“……你已經可以碰到實物了？”

“恩，在你昏迷後不久就可以了。”冥定可不想告訴他是因為血的緣故。

冥冥眼神複雜的看着他，越發覺得冥定死的太虧。這種可怕的天分，只要活着不愁沒有機會出頭。只可惜……

冥定疑惑的回望他，問道：“爸？”

冥冥收回目光，打量了四周，問道：“這裏是哪裏？”

“我生前的房間。”冥定想到了什麽，表情緩和了一點，“今天是我的頭七，姐姐說要為我招魂。”

冥冥茫然道：“招魂？那是什麽？”

冥定一愣，“你不知道？”

冥冥更加茫然，“我知道什麽？”

此時正是深夜，冥定打開窗戶，指着挂滿整個院子的招魂幡道：“這些東西不能讓姐姐看見我？”

“你姐姐是陰陽眼嗎？”冥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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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定搖頭。

“那不就完了！除了守靈人，誰還能看到鬼？”冥冥下床，腳步發虛，他從窗戶裏探出頭，對着那些飄蕩的白條十分不屑，“騙人的。”他對冥定說。

“怎麽會……”冥定大受打擊，“我還一直很期待可以跟姐姐對話……”

“對話？你有什麽想跟她說的？”

冥定想了想，搖頭，“也沒什麽想說的，就是想跟她說話。”

冥冥一眼就看出這孩子寂寞了，他揉了揉冥定的頭發，溫聲道：“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們與人交流可以用托夢的方法告知。”

“托夢？”

“恩，鬼與人不同，只能在夜間活動，其靈力也多為陰，人睡死夢中，魂魄半離體，屬于生魂，半陰之體。這個時候鬼與人就可以交流。當然他們醒來的時候會把這個當成夢，不過是不是在意就得看個人。”冥冥停了停，接着道：“托夢也并非沒有危險，在一些情況下，我們不能告知他們太多關于死去之後的生活，也不能用自己的怨念去影響他們，只能訴說自己的要求，而且時間不能太長，雞叫之前必須結束對話，否則就會引來禍患。”

“什麽樣的禍患？”冥定問。

冥冥道：“會被強制送去投胎，因為超過時間就意味着已經違反了地府中的相關條例。所以黑白無常會強制讓我們消失。”

冥定：“黑白……無常？不是自己去搭靈車嗎？”

他還記得那個把他撞失憶的大宋。……那種打扮做派真是印象深刻。

冥定解釋道：“搭上靈車的，全是已經對今生了無牽挂打算重新開始的魂，所以并不需要黑白無常勾引。而違反條例造成現世社會動蕩的鬼，則會被強制扭轉投胎，一般會被投到畜生道，供人食用。”

冥定認真聽着，心中一凜，畜生道？

他可不想變成豬。

冥定沉默了許久，皺着眉頭擔憂道：“地府所制定的相關條例是什麽？”

《陰曹地府對外放人員相關管理規程》

一、心有執念未過鬼門皆成鬼者不可妄念；

二、心有執念未過鬼門皆成鬼者不可妄動；

三、心有執念未過鬼門皆成鬼者不可妄言；

四、心有執念未過鬼門皆成鬼者不可多言；

五、心有執念未過鬼門皆成鬼者不可多動；

六、心有執念未過鬼門皆成鬼者不可多念；

七、心有執念未過鬼門皆成鬼者不可動殺機。

冥定：……這啥？

他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道：“爸……”

“聽不懂？”冥冥多了解他啊，一看這樣就明白他想說什麽了。伸出手将冥定的臉頰往外扯，“你知道文盲有多可怕嗎？”

冥定無法睜開冥冥的大手，嗚嗚兩聲，瞪圓了眼睛。

冥冥感慨道：“你也就這時候可愛一點。“

“無噶徐噶闊愛。”（我不需要可愛）

冥定很不開心。

冥冥見欺負夠了，就放開他的手，對冥定道：“簡而言之，就是不能殺人，不能引起騷亂，不能和活人接觸太多。”

“也就是說，這些條例跟我所做的事情沖突了。”冥定眯了眯眼，他看着冥冥，眼神中有一絲陰狠閃過，“我只想把兇手殺掉。”

也只有兇手。

冥定十分清楚自己的目的，他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如果冥冥阻攔他，那麽他就只能……

只能什麽？

殺了冥冥？

先不說他這菜雞一樣的身手，就是冥冥幫了他這麽多忙他也不能恩将仇報，但也不能不考慮冥冥插手的可能，如果冥冥真的阻攔他的話……

阻攔他的話……

話……

冥定不知道自己會怎麽做。

他沮喪的看着冥冥，又怒又急，叫道：“爸……”

“怎麽了？”冥冥以為他是擔心找不到兇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會幫你，不用擔心。”

“真的？”

冥冥笑了笑：“我們只要稍微注意一點，那群大忙人不會注意到的。”

他這說的是實話，x城雖是一線城市，但是人口密度大，來往人流多，每天所發生的事情多不勝數，閻王們不會閑得無聊專盯一處。

冥定的嘴角翹起一點，他有了一些自信，便開口還想說着什麽，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念經的聲音，從窗戶下看去，一個穿着僧袍的和尚一手舉着招魂幡，一手拿着一柄桃木劍在院中轉圈，口中念念有詞。

他聽了一會，發現一個字都聽不懂。

“他唱的什麽？”

“不過是些招搖撞騙的瞎扯。”冥冥冷哼一聲，手指動了動，想給這個欺騙冥定家人的家夥一點教訓，可是靈力還沒有聚集，他就覺得眼前一片昏花，後退了幾步，軟倒在地。

“爸，你怎麽了？”冥定被吓了一跳，從窗戶上收回視線，趕緊過來扶着冥冥。

冥冥捂着胸口，表情痛苦，他大口喘着氣，驚懼道：“走眼了！”

冥定也反應過來，“你是說那和尚是真的？”

“真不真兩說，他還有點道行，要不是我原本靈力枯竭，也不會中招。”冥冥冷笑道：“和尚用道家的東西，我還是第一次見。”

“那怎麽辦？”冥定還是個小鬼，第一次見到捉鬼的家夥，與之前的守靈人感覺不同，這個和尚沒有給他任何恐懼的感覺，卻偏偏讓冥冥吃了大虧。

他的冷汗下來了，心中不安極了，便扯着冥冥的衣袖道：“爸，到底要怎麽辦？”

冥冥大意受傷，一時緊張失了方寸，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他反手握住冥定的手道：“今天是你頭七，他被請來的目的必然是想見你，你在他喚你名字的時候躲起來，看他如何應對。如果你感覺到一股不舒服的力量在催着你出現，不要抵抗，和他去。如果沒有，就一直呆在這裏。”

“……我呆在這裏？那爸你去哪裏？”

冥冥掙紮着站起來，心口愈加火熱，疼痛難耐。他忍着這股疼痛，沖冥定笑道：“我當鬼這麽多年頭一次吃這種虧，當然要好好看看這是哪家的和尚出來念經。”

冥定不放心道：“真的會沒事嗎？”

“沒事。”冥冥說。

冥定從冥冥的臉上看不出什麽，他從小家境不好，在人心複雜的環境下早就鍛煉出一雙火眼金睛，察言觀色比一般人要高明多了，若是平時，他能猜出冥冥的心情，可是此時冥冥卻什麽都沒讓他看出來。

這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冥定抿了抿唇，沒有将懷疑表現出來，他點頭同意了冥冥的辦法，心中想的卻是要跟在冥冥身後。

冥冥見他同意，也不多說，走到窗邊，直接從窗戶上跳了下去。

冥定目瞪口呆。

太、太亂來了吧！

冥冥跳下之後擡頭看了一眼冥定，還跟他揮了揮手，手還沒有擡起來，就有一道金光射來，将他的手臂戳了一個窟窿。

鬼的黑血從窟窿裏流出，汩汩的流個不停。

“爸！！！”冥定扒在窗戶邊大叫，神情猙獰，眼中被一片血紅覆蓋，尖利的獠牙刺破嘴唇長了出來。

“啊啊啊啊！！！”

恐怖的叫聲響徹夜空，惡鬼嚎叫着呼喚同伴。

糟了！

冥冥沒想到自己受傷會引發冥定暴走，顧不得這邊還在朝他攻擊的人，隔空寫了個‘定’字拍到冥定身上。

猙獰的惡鬼被定住，攻擊的人也停了下來。

“怎麽了怎麽了？”和尚湊到那人身邊，伸長脖子道：“找到這家小主人了？”

那人是個年輕的女孩，大概二十歲，紮着清爽的馬尾，帶着大框的無鏡眼鏡遮住半張臉，身穿白色t恤和牛仔褲，看上去并不起眼。

“有點麻煩。”女孩開口，是個清麗的女聲，她撓了撓臉頰，有些羞澀的擡頭看着冥定，道：“呃，變成惡鬼了……”

“惡鬼！我不是讓你不要擅自出手嗎？！你又做了什麽，晦氣！”和尚沖女孩大吼，在得到沒有辦法的回答後只能氣憤的把招魂幡扔在地上，還覺得不解氣又踩了幾腳。

“媽的，白幹這麽多天！”和尚四五十歲，臉比真實年齡要老，皮膚松弛，此時憤怒的盯着女孩，雙目赤紅，比惡鬼還要恐怖。

和尚一巴掌扇在女孩臉上，“你還笑！你還給老子笑！十幾萬的鈔票打了水飄，你這是想讓我和你媽睡大街嗎？！”

女孩被扇的一個趔趄，她的半張臉很快腫了起來，不過她像是習以為常一般，平靜道：“爸爸，我不會讓這次生意攪黃的，能再給我一點時間嗎？”

和尚嫌棄道：“你還想做什麽？把那惡鬼殺了可不能賺錢。”

“我知道。”女孩眼睛盯着冥定，從褲子兜裏掏出三張黃色符紙，道：“有另外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