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既然三觀不和,多說無益。

他轉頭看了看緊密的房門,心中有些不安,就在這時,一聲稚嫩的童聲響起。

“爸爸?”

張翼蘇順着聲音看過去,只見一個穿着藍白格子睡衣的小女孩朝這裏歪着頭,一臉好奇。

“小小,你怎麽起來了?”張翼蘇緊張的走過去将張小小抱起來,點了一下她的鼻子,“怎麽醒了?”

“睡不着。”張小小嘟了嘟嘴,不太樂意道:“爸爸,這裏好吵。”

“對不起……”張翼蘇反射性的就要道歉,可是反應過來又覺得不對,從主屋到張小小的房間很遠,除非大聲嚷嚷她絕對不會聽見什麽,驚疑道:“爸爸吵到你了?”

張小小搖了搖頭,軟軟的說:“不是爸爸,是小舅舅,我聽到他的聲音了。”

這不可能……

張翼蘇表情變了幾遭,最後穩下來摸了摸她的頭,道:“你小舅舅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不會回來了。”

張小小說:“你騙人,我聽到小舅舅的聲音了。”

張翼蘇道:“沒有騙你。”

張小小撇了撇嘴,一扭頭看見一個光頭的人,停了停,便掙紮着從父親的懷裏出來,她走到和尚的面前,對着笑眯眯的和尚道:“伯伯,你為什麽要背着風筝來我家?你也是來給我媽媽送禮的嗎?”

“小小!”張翼蘇立刻打斷她,“回屋睡覺。”

步懂摸了摸頭,表情變得十分奇怪。他問道:“小姑娘,你看得見風筝?”

“當然,我又不瞎!”張小小的雙眼直勾勾盯着步懂背後的風筝,不加掩飾自己想要它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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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懂指了指背後,笑道:“這可不能給你,這是我保命的寶貝。”

張小小一愣,皺着眉頭道:“我才不想要!媽媽說随便要別人東西的孩子不是好孩子,我可是三好小孩!”說完,她很自豪的挺了挺胸脯。

張翼蘇無力的嘆了口氣。

“小小,你過來,別給大師添亂。”他上前一步,再次将張小小抱在懷裏。

“沒關系沒關系,一點也不礙事。”步懂還在笑着,卻讓張翼蘇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他絲毫不懼,直視步懂,眼神中沒有往日的溫和。

“你想做什麽?”張翼蘇冷聲問道。

“哎呀呀,張先生,你誤會了,我什麽也不想做。”步懂後退一步,笑道:“我可是出家人,出家人不能殺生,阿彌陀佛。”

張翼蘇咬緊了後槽牙。

“爸爸?”張小小不舒服的動了動,“你抱的太緊了。”

“乖。”張翼蘇松了些力道,溫柔的看着女兒,他親了親她的臉頰,小姑娘很高興,也在父親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張小小已經六歲了,身體拔尖似的長,體重也增加許多,但作為父親,他還是覺得女兒是個很弱小的個體,是那個還沒有他手臂長的嬰兒。

“其實……令愛很有潛質,她可以看見我身後的東西,就意味着她靈力充沛,與其在日後被磨光靈氣,不如讓令愛跟我學些佛道。”

張翼蘇道:“滾。”

步懂雙手合十,又是一遍阿彌陀佛,憐憫的看了他一眼,口中喃喃不休,念着念着竟在門口打起坐來。

張翼蘇護着張小小朝後退了幾步,待到走廊拐角處見不到他才松了口氣。

“爸爸……你怎麽了?”張小小敏感的察覺到父親的不安,她也跟着難過起來,“你是被那個伯伯欺負了嗎?小小幫爸爸打他!”

張翼蘇溫聲道:“我沒有被欺負。”

張小小搞不懂了,她在原地轉了個圈,扯着自己的衣服下擺,難過起來,“爸爸,我想小舅舅了,如果他在的話就可以幫我替爸爸打壞人了!”

張翼蘇低聲嘆道:“爸爸也想他了……”

另一邊。

梁千雨看見只剩兩個人的客廳,對步愉心道:“可以了吧?”

“好的。”步愉心笑了笑。

她從口袋裏掏出沒有用過的黃紙,拿出一旁早就準備好的朱砂和毛筆,筆蘸朱砂,略一用力,筆走龍蛇般寫好了一堆鬼畫符。

冥冥饒有興致的在旁邊觀摩,指着其中一張問道:“這是什麽?看着不像道教所用的東西,是佛教的嗎?”

步愉心張了張口,看了一眼沒什麽表情的梁千雨,沒有回答。

“雷公咒… …?你招雷做什麽?想劈死我們?”

“閉嘴。”步愉心低聲呵斥。“不要打擾我工作。”

她将黃符紙按照八卦中的方位貼在客廳,又拿朱砂在地板上畫了許多道符,密密麻麻,一套環一套。

冥冥自認生前對道教有些了解,可是看到這些也是糊塗了。

“為什麽要在道教的法陣上寫了梵文?佛道雙修?”

步愉心沒有聽見,她此時埋頭幹自己的事情,這套陣極其耗費心神,稍有不慎就要重頭再來。但也正因此才能将傷害降到最小。

人鬼殊途,想要相見違背天道,硬要如此只會天降災禍,不管是看的人還是幫的人,都會有不幸發生,所以需要其他的東西為他們抵命。

十分鐘後,她放下筆,還沒有松口氣,便将一旁的兩只木偶放到中間。木偶只有二十厘米長,但穿着極其華麗的古裝,其中一個帶着假發,豎起漂亮的發冠,從背後看像是某國的公主。

“這是……”梁千雨皺了皺眉,“要讓木偶代替我們嗎?會不會太小了。”

她在決定招魂的時候也是做過功課,所以明白這一舉動。

步愉心道:“不會,從上面看我們還不如它們大。”

梁千雨又問道:“還有多久才可以好?已經快要天亮了。”

步愉心猛地擡頭,看見挂在客廳的打中指向十二點,心裏一沉,道:“你想……說多久?”

梁千雨:“…………”

步愉心道,“至少還有六個小時,不算短。”

梁千雨掃了她一眼,不太高興,“我覺得很短,我有很多話想和他好好聊聊。”

‘好好聊聊’加了重音,有點陰狠,似乎她不怎麽期待與冥定的見面。

冥冥聽見,奇怪道:“我怎麽感覺你姐姐很讨厭你。”

冥定的臉陣陣發青,他咬牙道:“那是你的錯覺。”

姐姐才不可能讨厭我!

雖然這麽想,但冥定越發不确定。他十分用力的咬着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冥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沒事。”

步愉心終于将兩只木偶擺放好。又割了自己和梁千雨的頭發纏在木偶的脖頸上,這才松了口氣,道:“太太,我們可以開始了。”

梁千雨環視了一眼被朱砂覆蓋的屋子,點了點頭,“該怎麽做?”

“接下來就請太太委屈一下,進入我的身體裏了。”

步愉心說完,猛地沖到她的眼前,幾乎臉對臉的貼了上去。

梁千雨一驚,連忙往後退去,可是雙手不知為何被她抓住動彈不得,“你……”她剛發出了一個音節,便再也不能說話,喉嚨像被水泥灌進,身體冰冷僵硬,大腦還在運作,但很快她覺得困頓,再也提不起反抗的意識。

阿文……

梁千雨閉上了眼。

步愉心摟住睡着的梁千雨,偷笑着摸了摸她的腰。

“真細,人美腰也美……”

冥定在身後陰測測的道:“你摸夠了嗎?”

步愉心讪讪的放下手,“其實……我一般都是摸胸的。”

冥冥咳了幾下,“你們都是女人……她有的你也有,為何……”

“別人的才是最好的,你這種老古董懂什麽!”步愉心不屑的瞪了他一眼,“男人都是渣,百合才是真愛!你這個跟不上潮流的鬼,就跟上不了臺面的方便面一樣沒有任何用處!”

冥冥:“???”

冥定握住步愉心的手腕,“放開。”

步愉心挑眉道:“你确定?我要是現在松開就功虧一篑了。我如果現在離開她的身體就等于放棄了引導靈魂,到時候你姐姐可是會被鬼差當做孤魂野鬼送入輪回橋的。”

冥定沉默了幾秒,“快點。”

步愉心好笑的看着還在自己手腕上的手。

冥定松開了爪子。

冥冥拽着他遠離了步愉心,然後在他耳邊道:“你被騙了,我沒聽過那種說法。”

冥定看向步愉心,殺氣暴漲。

小孩子就是可愛。

冥冥心想着。

小孩子就是好騙。

步愉心想着。

她哼着道德經,将梁千雨的魂魄團在一起,吞進口中。

周圍一陣安靜,冥冥從沒見過這樣粗暴的方法,步愉心的表情猙獰無比,她似乎很痛苦,然而十幾秒之後,這種痛苦的表情變了樣子。

那是一種冥定這三年來每天都要看的表情。

平淡,冷靜,漠然。

“姐、姐姐……”

‘步愉心’的目光還有些渙散,她無目的的轉了轉眼珠,最後定在了聲音的發出地。

“阿文……?”

就沖這一聲,冥定已經确定這是他姐姐梁千雨。

他皺了皺眉道:“是我。”

梁千雨沒有再說話,她平靜的用目光一點點去打量着冥定,然後道:“你還好嗎?”

冥定答:“還好。”

梁千雨道:“需要什麽東西嗎?”

冥定道:“不需要。”

梁千雨又道:“我沒有将你埋入祖墳。”

冥定道:“我知道。”

梁千雨道:“抱歉。”

冥定道:“不用道歉,我不怪你。”

……

此後又這樣進行了對話,冥冥簡直無語。

這是在幹什麽?玩一問一答游戲?明明見不到的時候兩人還挺激動,怎麽一見面都這麽冷漠呢?

你們不是應該雙手緊握無語相看淚眼凝噎嗎?!為什麽要像審犯人一樣!

冥冥看不下去,看口道:“梁小姐,幸會。”

梁千雨聽見聲才把視線從弟弟臉上移開一點,她看向冥冥,對這個穿長衫的男人陌生的很,于是問道:“您是?”

“我是冥定的父親。”

梁千雨更加疑惑,“冥定?我不認識這個人。”

冥定略擡起手道:“姐姐,冥定是我。”

梁千雨:“…………”

梁千雨這才認真的看着冥冥,她難掩吃驚,“爸爸,我今天也把您招來了?您年輕的時候真帥氣,媽媽來了嗎?”

冥冥:“…………”

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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