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她終于也能把這一切還給……
他最想要權力和地位,想要至高無上,想要做天下之主,她便要奪走這一切。
她的眼淚是熱是涼,聞盛都已經無法察覺。匕首上淬了藥,他不會死,只會失去知覺。大抵他醒來會想,自己聰明一世,怎麽會被一個愚蠢的女人欺騙。
這個愚蠢的女人,曾被他耍得團團轉。
懷中人的頭一點點地垂下來,搭在她肩頭。楚雲輕輕用指腹拂去臉頰的淚,吹了聲口哨。有隼穿過密林,飛低在她身邊盤旋。
楚雲從袖中取出東西,扔給那隼,隼接住楚雲扔的東西,很快地飛走。他們的時間不多,聞盛與她都消失不見,他們會賣力地搜尋。這裏雖然大,但真要地毯式搜索起來,要不了多少時間。
她與司徒寒約定過,會有人前來接應。隼很快去而複還,另帶了司徒寒與其他兩個人。楚雲與司徒寒上次見面還是在那個店裏,那個猝不及防的相見。今日再見,竟有些陌生。
司徒寒看着楚雲,溫潤地笑了笑,到這時候才能正兒八經地與她說一聲好久不見。但也只能說一聲好久不見,時間緊迫。
司徒寒一手攬過楚雲的腰,另兩個人将聞盛帶走,一行人飛上密林的高樹,而後動作迅速地離開。
聞盛為人謹慎,在那守衛森嚴的皇宮裏當然沒辦法動手,但行宮不同,行宮有太多山山水水的變故。他們早就提前踩過點,打探好附近地形,已經能做到來去自如。
幾個人帶着他們倆迅速從林子另一頭離開,已經有馬車在等,他們轉上車,駕車離開。為了不惹人注意,幾個人共乘一輛馬車。
楚雲還有些沒緩過來,手搭在心口,為聞盛,也為方才的高飛。司徒寒當年對她的印象便是溫柔善良,膽子不大,他們此番行事大膽,司徒寒以為楚雲被吓到,安撫道:“楚姑娘不必害怕,若真有什麽事,我一定保你安全。”
楚雲扯出一個笑容,只道自己沒事。司徒寒手下的人各自坐在角落,并不說話,甚至閉上了眼。聞盛被安置在另一個角落。
她看了眼聞盛,與司徒寒的往來都是通過宮裏那個不起眼的小丫頭,司徒寒只說到這一步,并未說之後要如何處置聞盛。
她對司徒寒其實印象不深,只記得他救過自己一回,無論如何也是恩情。她與司徒寒聯手,一方面是為報恩情,另一方面,自然是為了報複聞盛。
奪去他最想要的,世上能做到的人不多。但她願意信任司徒寒。
這理由不知從何說起,只是一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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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開口問司徒寒:“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麽辦?”
司徒寒道:“大平不是我們的勢力範圍,先回大渝吧。”聞盛無子無兄,倘若他出事,大平無人繼承皇位,無論如何會發生一番動亂。不管是旁人争奪皇位,還是自發維系皇朝,左右要有幾派人鬥來鬥去。
大渝如今才剛被滅,殘餘勢力頗多,司徒寒作為大渝三皇子,自然能呼應出不少人。何況聞盛這幾年動作迅速,大刀闊斧,先是吞并了北燕,其次吞并大渝,手段并不光明,如何能消化得了?
聞盛一出事,北燕舊臣自然也不會服氣。到時,只怕還有諸多變數,現在不好說如何是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畢竟只要聞盛出事,他們的目的便已經達成。
馬車行駛在偏僻陡峭的路上,他們選的路是鮮為人知的,待有人追查過來時,他們已經逃出很遠。
楚雲聽罷嗯了聲,不管他要做什麽,左右都是讓聞盛失去他所擁有的一切。
馬車一路行駛,已經快三個時辰,中途未曾停歇。中途換了輛馬車,繼續趕路。楚雲一路神色沉郁,司徒寒将手中的幹糧遞給她,要她吃些東西。
“咱們只怕還要趕許久的路,楚姑娘,吃些東西吧。”
楚雲接過道謝:“多謝。”
司徒寒搖頭,看她情緒過分緊張,想緩和一下,便問她這幾年過得如何。“為何當時都說楚姑娘……死了?這是怎麽回事?”
楚雲苦笑,她那時的确是死了,她做了三年的雲娘,而非楚雲。所以楚雲在那幾年死了,然後又活了。
但這些話說來話長,何況她與司徒寒也沒很熟,并不想提及。只說:“多謝三皇子關懷,但楚雲不想說。”
司徒寒愣了愣:“好,是我唐突了。不過,你也別叫我三皇子吧,畢竟如今大渝都不在,何來三皇子呢?你可以喚我的名字,司徒寒。或者你覺得不好意思,也可以喚我司徒。我便喚你楚雲,如何?”
楚雲嗯了聲,二人話題到此打住。
她情緒原本一直緊繃着,這會兒忽然放松,人便有些困倦。在一路的颠簸裏,竟也沉沉睡去。
她靠着車廂壁,頭不時被磕到。司徒寒看在眼裏,不由皺眉,伸手将她的頭挪到自己肩頭。
他回頭看了眼,下屬已經自覺閉上眼,當什麽也看不見。
楚雲做了一個夢,很長很長的夢,夢境光怪陸離,不知所雲,但總被一種惶恐的情緒圍繞。她自夢中驚醒,竟發現自己睡在司徒寒大腿上。
楚雲有些窘迫,說了聲抱歉。司徒寒搖頭,未說什麽。
天色已經不早,他們這樣高強度的趕路之下,已經出了盛京周邊,正往大渝去。到這裏可以暫且松口氣了,因為他們動作沒那麽快追上來。
他們丢了人,總要先查,查到他們身上就要幾日,再差人來追,更要時間。司徒寒放慢了速度,夜裏找了處地方安營。
聞盛醒來時,周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被綁在柱子上,心口還隐隐作痛。視線裏的一切慢慢清晰,聞盛看見了一個篝火。
篝火後面是白色帳篷,篝火旁邊坐着好些人。司徒寒所帶之人皆已經彙合,一共三四十人,正喝着酒吃着肉,嘴裏罵着人。
聞盛為達目的不折手段,因此在對大渝一事上,手段十分狠辣。他們有父母親族死在戰役之中,自然對這個大平皇帝沒有好印象。
不知是誰啐了聲,跌跌撞撞站起身,走到聞盛身邊,見他醒來,朝他呸了聲。“這個狗皇帝醒了。”
聞盛只定定看着那些身影之中的唯一一個女子,她側身坐在篝火旁,撐着下巴,似乎在發呆。
聞盛眸色晦暗,不由想,楚雲的确是變了,她這樣滴水不漏地瞞天過海,悄無聲息地給他最狠的一刀。
是他所期望看見的那個楚雲了,可用在他自己身上,原來并不好受。Ding ding
火光映照着楚雲的臉龐,她低頭與司徒寒說着話,聽見破空一聲,身形一愣。
聞盛全神貫注盯着楚雲,忽然胸口一疼,那人不知從哪兒抽出條鞭子,一鞭子抽在他胸口,用了十成十的力氣。
“如今你落到我們手裏,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人又罵了聲,接連十幾鞭子抽下去。
聞盛卻連哼都沒哼一聲。
楚雲聽見了動靜,終于回頭望了一眼,眼神平靜,平靜到聞盛覺得詫異。她怎麽能這樣的平靜?她成功地欺騙了他,正如他曾經所做的那樣,所以,可以平靜了是嗎?
為什麽不恨呢?
恨多好。恨能比愛意長久。
見聞盛不吭聲,那人面目愈發猙獰,叫來另幾個人,“兄弟們,這狗皇帝倒是嘴巴挺硬。我倒要看看,他嘴能有多硬?”
楚雲收回視線,看着面前火光跳動,忽然起身,道:“我回營帳了。”
司徒寒追進去,在門口站定,有些拿不準她對聞盛的感情。“楚雲,你……還放不下他嗎?”
楚雲搖頭:“沒有。我只是……”放不下自己的過往。
司徒寒走近,在她面前蹲下,安撫道:“其實如果你放不下,也很尋常。畢竟……”
楚雲打斷他的話:“我很解氣,我覺得很爽快。”帳篷外,他們正在折磨聞盛。她隔着帳篷,與火光的影子,看過去。
正因為她曾經什麽也沒有,所以她把聞盛看得那樣重。而正因為看得那樣重,所以後來覺得那麽痛。
但現在,她終于也能把這一切還給他了。
是啊,倘若一開始就報複,多沒意思。正如釀酒,越久越香。所以此刻,多爽快啊。她指甲陷進手心裏,疼痛仿若不覺。
鞭子抽在身上,刀割在皮膚上,很疼。這種感覺,聞盛已經很久沒經歷過。像回到很多年以前,他還是個小孩兒的時候。
帳篷被火光映照着,影子被放得很大,是楚雲和司徒寒的。他們靠得很近。
他們在聊什麽呢?聞盛想。他咬着牙,舌根沁出些血腥味,又想,原來有些選擇做錯了,竟是無法挽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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