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她要做天上自由自在的雲……

他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總而言之,天氣越來越冷,他們不能再在野外待着,不然會冷死。必須去找個安全而溫暖的地方。

聞盛冒險去了城中,喬裝打扮找到了一處屋子,租下一個月。待度過最冷的時候,再做打算。

那屋主人挺好的,聽聞他們是逃荒來的,還特意給他們送了些吃的。

聞盛道過謝,送人出門。回來時見楚雲有些發抖,連忙燒起火來。

他們身上穿的還是入秋時的衣服,如今已經入了冬,自然不合時宜。但棉襖太貴,他們所剩銀錢不多,買不起。

可倘若沒有棉襖,聞盛或許還熬得過這個冬天,但楚雲必定是熬不過的。他們自然也買不起炭火,好在屋中有個壁爐,只需要随便撿些柴火,将壁爐燒起來就能溫暖不少。

聞盛一面給壁爐添柴,一面心中有所考量。他必須去想辦法弄些銀錢,或者弄件棉襖。

屋主給他們送的吃食是些紅薯,在這種世道之中,願意幫忙便是情分。夜裏他們将紅薯放進壁爐裏烤熟,一人吃了兩個。

壁爐溫暖,楚雲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夜裏感到溫暖入睡。

他們剛住進來,這屋子裏什麽也沒有,他們也沒時間和本錢添置,夜裏索性睡在空蕩的炕上。楚雲與聞盛背對而眠,看起來兩個人都睡了,其實彼此都沒睡。

一直到夜半時分,楚雲先撐不住睡過去。

第二日醒來時聞盛又不在,楚雲不再着急,心想他或許又有自己的計劃。她只撐着樹枝做的拐杖,将屋子簡單收拾一番。

中午時,聞盛還未回來,她自己烤了兩個烤紅薯吃,簡單解決。壁爐裏的柴火不夠,她不知道聞盛去了哪兒,只好自己動手,去附近撿拾。

楚雲也經過僞裝,現在瞧來黑黑瘦瘦,并不起眼。又用布将下半張臉攔住,微佝偻着腰,更不惹人注目。外人看來,只是個跛腳的鄉下女人。

她撿拾了些柴火回去後,将壁爐重新燒起,有些犯困,便在炕上睡下。她在屋子裏找到一床陳舊的棉被,但沒有床褥,她墊一半蓋一半,還算舒服。

醒來時被人擁在懷中,将她吓了一跳,下意識做出反抗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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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見聞盛悶哼一聲,控訴她:“你做什麽?”

楚雲橫眉冷對:“這話應當我問你,你想做什麽?”

聞盛撐着頭,笑吟吟看她:“我睡覺時不小心碰到你了。”

拙劣的借口。楚雲移開視線,問他今日去了哪兒。

聞盛當然不願意如實回答,一副賣關子的樣子。

既然他不願意說,楚雲也不想追問。她對聞盛早不夠信任,如今他們一起,不過是權宜之計。

之後今日,又是如此。

聞盛每天早起時便已經不見,楚雲自己做自己的事。天氣越來越冷,雪一下便是好厚,楚雲的腿傷已經好了大半,只是走動時不能太快,但平常走動已經不成問題。

這一日剛下過雪,屋外的冷風吹得人皮膚疼,楚雲推門進去,卻看見桌上放着一件新棉襖。

她詫異不已,擡頭看向壁爐旁邊的聞盛。

聞盛正在壁爐旁邊取暖,頭也沒回道:“外頭怪冷的,把新衣服換上吧。”

楚雲抖開衣服,一件嶄新的棉襖,不必試都看得出來合她尺寸。他從哪裏弄來的?

聞盛輕笑:“肯定是店裏買的。又不是作奸犯科得來的,你只管放心穿吧。”

楚雲看着聞盛背影,心裏想,原來他這些日子早出晚歸,就是為了給她買一件新棉襖。她沒問他是怎麽得來的,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他去做了什麽,又與她有什麽關系呢?

聞盛将手烤暖後,轉過身,見楚雲換上新棉襖,面露笑意:“挺好,真合身。”

楚雲嗯了聲,想了想又道了聲謝謝。

聞盛看着她的眼睛,“你我之間,何必言謝。”

他們之間?他們之間能有什麽?除了滔天大恨與欺騙、虛僞,還能有什麽?

的确也不是言謝的關系。

他們已經在這兒住了半個月,漸漸摸清楚這裏人的習性,也得知通緝令這麽久還未撤銷。不過因天寒地凍,執行起命令來,也多有懈怠。

機會就是這時候來的。

天氣稍微轉暖了些,但那些人的精神卻還沒恢複往常,被冰天雪地凍遲緩。聞盛計劃帶着楚雲離開,守城的兵士那兒有一匹馬,那匹馬品相還不錯,聞盛瞧上了它。

那日他讓楚雲在暗處等待,獨自去奪馬。聞盛先是在街上制造了一場混亂,趁亂之間,奪走了他們的馬。

他騎在馬上,回頭去接楚雲。

楚雲抓住他伸過來的手,與他一起坐在馬背上,馬沖向城門。他們二人符合通緝令的一切條件,那些人終于反應過來,命人抓捕他們二人。

混亂之間,甚至放箭阻攔。

楚雲下意識瑟縮在聞盛身前,聽見他悶哼了一聲。她大概能猜到,他又受傷了,但她強迫自己假裝什麽也不知道,她必須離開這裏,也離開他。

風雪雖停了,可外頭的雪還未化盡,聞盛帶着楚雲出了城門後朝着大平的方向疾馳而去。他們方才出來的那座城池已經是大平與大渝邊境的最後一坐城池。

騎馬往大平去,所需時間不過一日。

聞盛壓低了嗓音,但聲音中夾雜着些許興奮,“阿雲,咱們就快回到大平了。”

楚雲沒說話,再一次給了他背後一刀。

楚雲将聞盛從馬上弄下,自己拉住缰繩,居高臨下地看他,眼神凜冽而堅定,比這北風還硬。聞盛在地上翻了兩圈,勉強爬起身來,擡頭看向楚雲。

他苦笑,再來一遍,卻不覺得意外了。

他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大平城池,“只要我随便喊一聲,你也走不掉。”

楚雲跟着笑,再一次用同樣的招數,她用自己的命威脅聞盛。

聞盛眼神一點點變冷,笑意一點點斂去。

楚雲道:“你說得對,我不想死。我只是在賭,到底是你更不想讓我死,還是我更不想死,你覺得呢?”她的刀刃離自己的脖子只有毫厘之差,甚至壓出了一條紅痕。

那刀刃鋒利,聞盛怎麽會看不出啦?她随意一刀,便能劃破她自己的脖頸。他甚至能想象出來,鮮血如何噴湧而出,只消片刻,她便會斷氣成為黃泉碧落一縷幽魂。

他眸色一點點變得陌生。

楚雲道:“是你說的,威脅總要用最在意的東西才管用。假如今日你放我離開,我就信你愛我,最在意我,不是嗎?假如你今日不肯,那也沒什麽好說。”

聞盛慢慢地從狂亂北風裏滲出一個笑容,“好,我可以放你離開。”

楚雲道:“除此之外,我還有兩個要求。此生,不許再找我。這是第一個。第二,五年內不許打仗,和平相處。”

聞盛眸色微眯,看着烈烈北風裏飒馬而立的女子。她變成了他最想讓她成為的那種人,會算計,心狠,又會玩弄感情。

聞盛背過手,拂袖轉身,朝着城門走去。

這便是答應的意思,楚雲看着他背影走遠了些,才一掉轉馬頭,朝着另一個方向而去。不是大平,也不是大渝,是這世上旁的去處,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要做天上自由自在的雲,不屬于聞盛,也不屬于這世上任何一個別人,只屬于她自己。

她揮動馬鞭,口中喊着駕,這不只是在驅使馬,也是在奔向屬于她自己的光明和未來,與從前的楚雲所過的人生完全不同的日子。

女子灰棕色的衣角一點點消失在寒風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見了。

聞盛才慢慢收回視線,手指收緊力道,按在城牆之上。那些人看他反應,小心翼翼問要不要派人去追。

聞盛只是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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