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節

入口、重見天日時，外面已經是深夜，阿爾維娜暫時不需要消去身形，梅塔也舒了一口氣。

來地表後的這段日子裏，梅塔一直白天找地方躲藏休息、夜晚趕路，她照習慣打算繼續這麽做，其她女孩們卻哀叫着一定要紮營休息。經歷在陵墓中的一切之後，索莉和晨霧都幾乎用光了法術位，帕拉多斯雖還能支撐也稍顯疲憊。

“那好吧，”梅塔說，“你們紮營，我來守夜。”

“你？”晨霧驚訝地看着她。

“你不信任我？”

“不是，我信任你的能力，畢竟你們最擅長在黑暗裏行動，要守夜你最合适了。但是你……你為什麽這麽好心？”

卓爾嗤笑：“不是好心，是最優戰略。夜晚，我守夜，白天你們趕路，我休息。之前野人說了，你們有馬車，藏起來了。”

“不是野人，是野蠻人……”

“意思差不多。”

雖說是接受了卓爾的好意，法師索莉也還是偷偷在周圍做了個魔法警報，小心為上總沒什麽錯。

守夜時梅塔坐在篝火不遠處，身形藏在灌木叢的陰影裏，不遠處，阿爾維娜的幻象漂浮在帳篷邊，她不能遠離寶石，也不能靠篝火太近。

一個消極的念頭湧上梅塔心頭：阿爾維娜根本就不應該離開陵墓。

綜合之前的種種信息來看，亞溫和阿爾維娜已經算不上戀人了。亞溫獨自度過了漫長的歲月，現在不論她出于什麽原因希望拿回黑寶石，兩人的命運也依舊是一場悲劇。

窺視之血裏的靈魂無法得到解放，就算再次念出咒語，也只是能封入更多的靈魂而已。也許亞溫原諒了阿爾維娜，或者是她在暮年之時懷念以往，所以決定把自己也弄進去……可是，這又有什麽意義呢？

從此後兩個靈魂在囚牢裏相依為命，和永眠于墳墓中也沒什麽區別。

這樣一想，梅塔覺得來地表同樣也毫無意義，也許自己根本不應該離開幽暗地域。

逃亡時，身邊只有寂靜與危險，日複一日，那确實很痛苦，可來到地表後，命運也沒發生變化：藏身于肮髒的角落，為最基本的生存而耗盡全力，還要每天躲避地表邪惡的大火球……曾身為女祭司的自己失去了地位、力量、前途，而且永遠不可能再回到過去，就像那對人類戀人也不能重回昔日一樣。

梅塔想起年少時，蜘蛛教院裏的主母教長對女學生們說：背離家族與女神，道路就通向墓地。（注1）

之前她剛剛從真正意義上的墓地走出來，雖然是人類的墓。在梅塔看來，阿爾維娜雖離開了地下，但仍身居墳墓；自己也一樣，盡管地表世界很大，卻并沒有屬于自己的路。

這時，帳篷門簾被掀開，晨霧爬了出來。她換了一身絲絨長袍，繞過篝火，走來走去地似乎在找什麽東西。

梅塔在樹叢裏觀察了一會，意識到這個精靈應該是在找自己……卓爾潛藏得太成功，以至于晨霧根本找不到她。

“妖精，你醒了？”于是梅塔開口示意。

晨霧提着袍子開心地跑過來，挨着梅塔坐下：“原來你在這啊。我不是醒了，是睡不着，想和你談談。”

“談什麽？”

“你真不打算和我們一起走嗎？”女術士梳理着自己七色的頭發，還故意往卓爾身邊湊近了些，“我看你和我們挺合得來的，而且蘭索山谷的精靈真的都很熱情，保證不會對你有敵意……還有，我保證他們并不是我這種打扮，他們都是死氣沉沉的黑發。你就不好奇地表世界嗎？比如北方的餘燼山脈，那裏住着紅龍，附近的楓林就是那個女野蠻人的家；旁邊高林城外的小鎮盛産一種楓糖蛋糕，非常美味，我可以帶你去買；水晶河附近有矮灰熊，非常可愛而且很親人，就像是熊中的半身人；我還知道一個叫水妖旅店的地方，經營者是個變形怪！你知道什麽是變形怪嗎？哦……如果是離這裏近一點的地方，還有尼斯城！那裏盛産一種柑橘香的淡酒，我們明天就可以去嘗嘗……”

“語速慢點，我聽不懂了。”卓爾說。

“你當我傻？你戴着通曉語言頭盔呢，我就算說深淵語你都能聽懂的好嗎？”

“你會說？”

“不會。”

梅塔笑笑：“我會。”

每個畢業于蜘蛛教院的女祭司都會說深淵語，因為她們需要接觸那裏的生物，與之進行地表精靈永遠難以想象的各種儀式或交易。對她來說，那些事才是她的人生，而晨霧絮絮叨叨地講到的，都像是與自己毫無關系的東西。

晨霧低頭思索時，已經把七色的頭發編成了四條辮子，開始編第五條時，她猛一拍梅塔的腿：“我知道了！”

感受到卓爾鋒利的目光，晨霧趕緊又收回手。“我是想說，之所以你不想跟我們走，是不是這關系到黑暗精靈的自尊什麽的？要知道，我們是拿你當朋友的，不是當仆人或者俘虜，千萬別覺得跟我們走會受多大屈辱，根本不是這樣！如果你堅持不願意跟我們走，也可以改成我們跟你走啊！你接下來想去什麽地方，想找什麽、做什麽，你來指揮，我們就跟你去；如果你不認識地表的地名，就描述一下想吃什麽、玩什麽，我來指路！”

“為什麽？”梅塔問，“為什麽你信任我？”

“不是信任你，是覺得你挺好玩的，不帶着你我就不甘心。”

晨霧說完大實話後，又打了幾個補丁：“你不懂我的意思？肯定是由于文化差異你才不懂。你們卓爾通常是相信誰、為誰效力，就和誰站在同一戰線，而我們蘭索精靈的習俗就是，看誰好玩就和誰在一起。”

“我好玩？”

“好玩得至高無上！”

“你這句，語法好像不對……”

“我還用你教語法嗎！你快點說答應不答應？”

梅塔确實需要盟友，而眼前的幾個地表生物确實非常适合，她們是女性，不排斥卓爾，而且并不特別聰明，便于掌控……可梅塔就是沒辦法一口答應下來。

她總想起自己孤身離開卓爾城市的時候。身後的戰場不屬于她，榮耀或陰謀也不屬于她，她怎麽也沒法相信，地表上反而有能屬于自己的東西。

“我想好了，和自己打個賭，”她說，“輸了就跟你走。”

晨霧沒聽懂，以為是梅塔的地表精靈語用錯了詞彙，其實，梅塔想表達的只是字面意思。

她想拿阿爾維娜與亞溫做為籌碼，自己與自己打個賭。

憑以往的經驗與直覺，再加上親自“成為”阿爾維娜的那段經歷，梅塔認為這兩人即使重遇，也不會有地表浪漫小說裏的結局。

可與此同時，內心卻響起了一絲細微的聲音，梅塔能聽得很清楚，它們正低聲禱念祝福的詞句……不僅對那對女性情侶，更是對此時的自己。

以前她也聽到過這個聲音——在走出連接幽暗地域的隧洞，首次遠遠看到“夜空”時。

梅塔稍稍回過神，發現晨霧蜷縮在旁邊睡着了。七彩的長發散落在梅塔的黑鬥篷上，除頭之外整個身體都裹在青草色毛毯裏，看起來就像……一只巨大的肉蟲排洩出了一坨彩色的屎。

心中升起這個比喻句後，梅塔反複品味了幾次，覺得十分貼切，卓爾語言裏，稱呼地表妖精或人類時用的單詞還有另一個意思，就是“排洩物”……而且地表真的有綠色的蟲子，也說不定真的會有彩色排洩物……

梅塔擡起頭。天穹仿若黑緞，緞面上滿滿的碎鑽就是書中所述的群星，其中最大的那顆耀目明珠也就是所謂的月亮……此情此景，恰似初次來到地表時。

看着夜空與沉默的森林，卓爾發現，心中那個細小的聲音好像又一次響起來了。

它在替自己輕輕地說：如果我能早點遇到你們就好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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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這句引用自一個流傳甚廣的卓爾語科普……

Ulu z'hin maglust dal QUellaT lueth Valsharess zhah ulu z'hin wund lit phalar.

To walk apart from House and Queen is to walk into the grave.

12.

清晨太陽升高之前，旅行者們找到藏好的馬車，帕拉多斯拿出一支小木片放在唇邊，幾聲清脆口哨之後，林間響起馬蹄聲，在森林裏自行活動覓食的馬匹回來了。

塔甘人的馴獸技能讓梅塔稱贊不已，她說如果地底蜥蜴也能這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