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我想結婚
周涞特別不舒服。
她覺得自己身體很沉,像是被拴上了一個千斤頂然後掉落在無邊無際的海上。浪水席卷,她被打翻在海水深處,只能拼命往上游。可身體實在太沉重,她漸漸失去撲騰的力氣,仿佛随時會溺死在冰冷的海水裏。
這時,周涞似乎看到了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于是她拼命喊叫:“媽媽,媽媽!救救我!”
女人聞言轉過身看了眼周涞,但也只是冷冷看她一眼,繼而頭也不回地離開。
不知道是夢境還是現實,周涞見到了自己的媽媽付盈盈。
當年,付盈盈和周高馳離婚後沒多久,她也重新再嫁人,又生了兩個孩子。
周涞今晚本是随意打發時間和季洲找個地方用餐,但季洲說城北的XX餐廳是他朋友開的,誠邀周涞一起去品鑒。
可周涞無論如何不會料到,她居然會在這裏遇見付盈盈。
付盈盈一身大氣的墨綠色大衣,微卷的長發披在肩頭,她的身材和二十多年前幾乎沒有很大的變化,從背影上看不出年齡。
然而,周涞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付盈盈。她的媽媽,永遠都是那麽美麗。
付盈盈和她現任丈夫一起,身旁還有年齡莫約十五六七的一男一女。
母女心有靈犀似的,付盈盈也是一眼就看到了卡座裏的周涞,可她也只是看了周涞一眼,神情冷淡到仿佛是個陌生人。
周涞原本洋溢在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任她今晚和季洲聊得有多開心,但這一刻,心髒像被一把利刃刺入,她覺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
那家人倒是沒有注意到周涞,他們落在不遠處的位置上,歡聲笑語。
隔得不遠,周涞聽到他們在說話:“媽媽,這家餐廳的澳龍特別新鮮,你和爸爸一定得嘗嘗。”
“你們兩個啊,吃喝玩樂最在行。”
“才不是呢,我這次期末考試又是年級第一!”
……
這些年,付盈盈因為再組家庭又有了兩個孩子,所以盡量避免和周家往來。偶爾私底下聯系周涞也都是偷偷摸摸,仿佛見不得光的事情。
付盈盈有自己的苦衷,她二婚再嫁,對方又是身居要職,很怕別人說閑話。加之離婚後周涞被判給了周高馳,一開始周高馳十分反對付盈盈來看周涞,久而久之,付盈盈對周家的感情也越來越淡。
付盈盈對周涞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所以每一年付盈盈還是會抽出一些時間,特地來找周涞,給她買一些好看的衣服,再買一些她那個年紀的女孩子需要的東西。
而周涞呢,每次見到媽媽,她總像是做錯事情的小孩子似的,深怕自己哪一點做不好了,媽媽馬上就會離開自己。
今晚,落荒而逃的人反倒成了周涞。她甚至不敢多看那家人一眼,拿起一旁的包就疾步往外走。
季洲見周涞臉色不好,下意識看了看,也注意到不遠處的付盈盈。
兩家人以前是隔壁鄰裏關系熟絡,季洲自然是認得付盈盈的。不過今天這樣的場合,他顯然也沒有必要特地去打擾別人家人其樂融融。于是季洲緊跟着周涞的步伐離開,問她想去哪兒。
周涞說想去酒吧,季洲阻止。他知道她心情不好,這時候去酒吧不是明智的選擇。可周涞執意要去,說什麽都要去。
她從小性格就跟牛一樣倔,不讓她做的事情她撞破了腦袋也要去做。
沒辦法,季洲就帶她去了附近一家清靜的酒吧。
一到酒吧周涞就開始不停地喝酒,季洲怎麽攔都沒有用。後來季洲幹脆也就不攔了,讓周涞好好發洩。
周高馳和付盈盈離婚的那年,季洲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季洲很清楚,父母離婚對于一個成長期間的孩子會有多大的影響。他眼睜睜看着周涞從一個活潑開朗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到将自己整個人封閉起來沒有半點笑容。
季洲其實也很心疼周涞。
醉酒的周涞則更讓人覺得心疼,她紅通通一雙杏仁眼,也不哭,只是沉默着,蜷縮着。
季洲說要送她回家,周涞忽然十分排斥:“我不要回家!那不是我的家!我根本沒有家!”
季洲安慰:“傻瓜,那怎麽不是你的家呢?周叔叔那麽愛你,你是他的女兒。”
周涞搖頭往後退,整個人差點撞到垃圾桶。
她真的好可憐,明明看着是一個那麽明媚張揚的女孩子,可內心十分脆弱。
沒辦法,季洲只能帶周涞去了酒店。
醉後的周涞酒品倒是不錯,她就是睡,也不出什麽幺蛾子。
忽然,周涞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周涞,周涞,我是林斯逸。”
周涞微微睜開眼,她似乎看到了曙光,馬上就要得救。
意識模糊不清,周涞只知道自己找到了救命的浮木,她緊緊抓着什麽,汲取着對方身上的溫暖。
林斯逸還是第一次見醉成這樣的周涞,他心疼地看着她,喂她喝蜂蜜水,又給她揉揉太陽穴,怕吵醒剛剛睡着的她,又忍不住想要詢問:“還難受嗎?”
周涞沒有回答,她翻了個身圈住林斯逸的腰,像只流浪小貓找到溫暖的小窩,這會兒正在他的身上蹭來蹭去找舒服的位置。
她身上的酒味很濃,林斯逸怕她不舒服,于是抱着她去給她洗了個澡。
周涞倒是乖乖的,讓她擡手她就擡手,讓她轉過身她就轉過身。
澡一洗,人似乎也清醒了一些。她躺在床上讓林斯逸給自己吹頭發,還帶着醉意問他:“你今天怎麽那麽乖啊?昨天你就不是這樣。”
她指的是昨天夢裏的他。
林斯逸瞳仁凝滞:“昨天?”
正月這幾天,他們根本沒有見過面。
“昨天晚上你好壞呀。”周涞說着又要閉眼。
林斯逸輕輕拍了拍周涞的臉,“我昨天晚上怎麽壞了?”
周涞含糊不清地說:“你掐着我的腰,把我按在窗戶前……”
林斯逸的手一頓,微微顫抖着,低垂的桃花眼寒浸浸的。
此時此刻的他分不清周涞到底在胡言亂語些什麽,也不敢去多想。
快速給周涞吹完發之後,林斯逸抱着她躺在一張床上。
不多時,周涞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微微震動,屏幕上彈出來兩條消息。
澈寶貝:【人呢?】
澈寶貝:【愛馬仕包包不喜歡?重新給你買一個?】
第二天周涞倒是醒了個大早,她不可思議地看着身邊躺着的林斯逸,懷疑到底是在做夢還是真的?
林斯逸怎麽在這裏啊?
周涞把昨晚的事情回憶一遍,記憶斷點在到了酒店。她甚至還知道季洲在她吐了的時候一臉嫌棄地說:“我的天,你可臭死我了。”
所以,林斯逸是季洲叫來的?
不對,季洲也不認識林斯逸呀。
周涞撐起身子,使壞地伸手在林斯逸的臉上輕輕掐了一把。
林斯逸幾乎是一瞬間就睜開了眼,一雙黝黑的眼眸如不可見底的深潭,他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周涞。
周涞被他看得毛毛的,理直氣壯地說:“這麽看着我幹嘛?”
林斯逸的聲線低啞得可怕:“你昨晚喝了多少酒?”
周涞有些心虛:“我也不知道。”
林斯逸撐起身靠在床頭,他沒有怪罪周涞的意思,反倒擔心她這會兒頭疼不頭疼。
宿醉最明顯的反應就是第二天頭疼欲裂。
周涞有點頭疼,但不算嚴重。
她問林斯逸:“你怎麽在這裏的呀?”
林斯逸一五一十對周涞說,他昨天給她打電話,得知她喝醉了,就直接過來了。
他沒說自己那一路起伏的心情。
周涞還知道怕林斯逸誤會,解釋:“季洲就是我一個哥哥,小時候的鄰居,你別多想。”
林斯逸點點頭:“嗯。”
他摸摸她的臉,捧着她的下颚看着她,那雙幽深的眼眸好像要将她吸進去似的。
周涞笑嘻嘻地問他:“怎麽?吃醋啦?”
林斯逸沒有否認,他看起來委屈巴巴的:“周涞,大晚上喝醉了讓一個男人送酒店不太好。”
周涞笑了一下,翻身坐在林斯逸的身上,“哎呀,下不為例嘛,我當時沒想那麽多。”
那會兒心情實在太糟糕了。喝了酒忘了東西南北,哪還會想那麽多。
不過現在清醒過來想想,一個女生喝醉被別的男人送到酒店,是個人都覺得不妥當。
就跟賠罪似的,周涞故意去讨好林斯逸。她是妖精,沒有人能免俗。
林斯逸頂着周涞的額:“你當時在想什麽?”
周涞癟了癟嘴,也不想多說那些破事:“忘了。”
林斯逸輕嘆一口氣,拍拍她的後背:“你以後遇到什麽事情,或許可以給我打個電話。”
周涞湊過來親親林斯逸的唇:“知道啦,那你不許吃醋了好嗎?”
她說完主動地在他身上蹭,意圖再明顯不過,而她也知道他有感覺。
自大年初一分開,兩個人也有好幾天沒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在車上過于刺激,以至于這幾晚周涞做夢都是那種令人羞澀的場景。
現在正在熱戀期,身體碰在一起就跟幹柴烈火似的。
周涞伸手往下去握住林斯逸,不料被他抓住手腕拿開。
林斯逸伸手抹了把臉,對周涞說:“你餓了嗎?”
周涞笑着說:“餓呀。所以要吃你。”
林斯逸卻不為所動:“我昨晚沒怎麽睡好,先去洗把臉。”
他說完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剩周涞一個人躺在床上莫名其妙。
林斯逸進了浴室,原是打算洗臉的,但順便去洗了個冷水澡。
水聲隔着一扇門嘩啦啦的,更顯冷清。
天還很早,才不過六點,整個城市都還沒有蘇醒的樣子,孤獨感忽然席卷了周涞。
周涞本來見到林斯逸的時候心情還挺好的,可這會兒又想到了昨晚見到付盈盈的那一幕,只覺得更郁悶了。
她拿起手邊的一個枕頭往地上一扔,也不知道想要發洩什麽。
不一會兒林斯逸從浴室裏出來,他赤膊上身,下面松松垮垮地圍着一條浴巾,發梢上的水往下滴他也沒管。見到被扔在地上的枕頭,他彎腰去撿起來。
周涞忍不住喊了林斯逸一聲。
林斯逸說:“你餓了是嗎?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周涞板着臉說:“我不餓!”
她拍拍床單,讓林斯逸過來。
林斯逸乖乖地走過來,按照她的指示坐在床畔。
人一坐下,周涞就不客氣地吻住他的唇,用力地在他的唇畔上咬。林斯逸也沒有躲閃,任由她把自己咬疼,咬出血。
事後周涞反倒心疼,伸手摸摸他的唇,說他呆:“你不知道喊疼啊?”
“還好。”比起他心裏的疼,嘴唇上的這點疼好像根本不算什麽。
周涞又不客氣地在他唇上咬一口。
床頭有一條白色的毛巾,也不知道是用來幹什麽的,周涞沒多管,拿起這條毛巾蓋在林斯逸的腦袋上,胡亂擦拭着他濕淋淋的發。
林斯逸沒有阻止周涞,他的嘴唇破了一道小口子看着可憐巴巴的,整個人乖順得像只薩摩耶,任由周涞擺布。
周涞捧着林斯逸的腦袋,看着他的雙眼:“诶,你今天有點奇怪。”
“哪裏奇怪?”
“說不上來,感覺怪怪的。”周涞把毛巾扔在一邊,語氣有點生硬:“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情吧?我都已經解釋了,你是不是不相信?”
林斯逸頓了頓。
他想說,他并不是不相信她,只要是她說的,他都相信。
可是他現在居然有一些貪心,他想要更多。
林斯逸不知道要如何開說去闡述,他好想娶她,把她占為己有。
這種想法讓林斯逸覺得自己很惡心、卑鄙、自私。
可林斯逸的這番停頓卻讓周涞産生誤解。
周涞這會兒只覺得頭更疼了,她本來心情就不好,還要跟林斯逸這樣解釋,難免耐心不足:“算了,随便你怎麽想吧,該解釋的我都解釋了。”
林斯逸很自責,很矛盾,他對周涞說抱歉:“我并不是不信任你。”
他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他是一個連買煙花都要猶豫不決的人,可對方卻随随便便戴一塊百達翡麗。
若是周涞想要一個愛馬仕的包,他又能拿什麽買給她?
他好像能做的很少很少。
所有的信念似乎在這一刻被擊碎,林斯逸好像站在懸崖的最頂端,搖搖欲墜。
可林斯逸又太過清楚,他不應該做這種無意義的對比。他自幼從未有過自卑的心态,知道每個人不同,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不同。他大學時候最窮打工交學費的時候也從未自卑,每天臉上都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他讓自己把心态放平,像往常那樣溫柔笑着對周涞說:“你昨晚說你心情不好,怎麽了?”
周涞仍然板着臉:“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
這一刻,林斯逸仿佛徹底摔得粉身碎骨,他自嘲一笑:“可是,你和別人好像聊得很開心。”
幾乎是這句話說出口的一瞬間,林斯逸就後悔了。
為什麽會這樣呢?
從未有過傷害她的心,卻說出了這種刻薄的話。
他好像變得完全不像他自己了。
周涞只覺得林斯逸是在無理取鬧:“林斯逸,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我想結婚。”
這句話說出口,不僅是周涞,就連林斯逸自己都驚愕。
他為什麽那麽膽大包天,做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果不其然,周涞下意識往後一縮,擰着眉:“林斯逸,你瘋了吧。”
他們兩個人交往時間太短,說什麽都不可能發展到結婚的地步。
周涞的這種反饋深深刺痛了林斯逸,他的喉嚨幹澀,幾乎要發不出聲,強撐着逼迫自己開口:“我也絕挺瘋狂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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