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不知多久過去,在展雨星昏昏欲睡之際,賀映松了手上的力道。

一察覺到自由,展雨星忍着酸麻抽出自己的手,脫力般坐在地板上。

昏睡中的賀映完全沒有了平日裏處處與他針鋒相對的樣子,看起來安靜又聽話,只是緊蹙的眉頭在宣告着他的不适。

展雨星實在做不出見死不救這種事,更何況今天他稍微照顧一下賀映,對方欠他個人情說不定就不會追究自己擅自進他房間的責任了。

在客廳找到醫藥箱,檢查了一下藥品的使用期限,确定沒什麽問題後去燒了水沖藥。

展雨星替賀映量了體溫之後,把溫熱的藥喂他喝了下去,再一看床頭的電子鐘,已經淩晨四點了。

松了口氣,展雨星扶着床頭櫃站起身,正準備離開,就看到床頭櫃與床之間的縫隙裏似乎夾着什麽東西。

費力地從側面把東西拿出來,他發現那竟然是張病情診斷書。

“心理潔癖,皮膚饑渴症?”展雨星嘟囔着念了出來,像是不相信般重複了好幾遍。

病人姓名是賀映,關于賀映有心理潔癖這件事展雨星是知道的,因為原文裏很明确地寫了出來。

賀映平日裏就比較抗拒和人有肢體接觸,在熒幕上表現的愈加親和,私底下就愈加孤僻與冷漠,心情不好時甚至會變得非常暴躁。

這些特征在展雨星眼裏其實跟叛逆期的小孩沒什麽兩樣,但“皮膚饑渴症”是他怎麽也沒想到的。

原文中從沒提過,賀映也從未表現出來過。

展雨星在心裏搜刮了一番自己有限的病理學知識,“心理潔癖”一般是會讓人拒絕“肮髒”的,自然而然會對他人産生一種排斥心理。但“皮膚饑渴症”的特征可以說跟“心理潔癖”完全相反,是會讓人渴望肌膚接觸的,并且在極度缺乏接觸時,會使人出現自卑、暴躁甚至無法自控的情緒。

展雨星無法想象這兩種矛盾的病症同時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會是什麽反應,他更無法想象賀映是如何克服心底對接觸的渴望的,原文中的賀映直到問鼎娛樂圈,依舊是孤身一人。

為了避免被對方發現自己亂動了他的東西,展雨星把病情診斷重新塞回了縫隙之中,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賀映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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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愈加逼近清晨,外面的雷聲不知何時已經消散,連雨都變小了很多,展雨星回了房間後不久,撐不住睡意很快睡了過去,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

再次醒來時,穆澤語已經回來了,正把自己裹成一團睡得正香。

展雨星捂着餓扁的肚子出了房間,跟賀映直接打了照面,他一下子繃緊神經。

雖說昨晚賀映發着燒,大概處于神志不清的狀态,但展雨星可不認為對方會把昨晚的事情都忘了,所以他如臨大敵,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賀映的燒來得快去的也快,只是吃過藥睡了一覺便恢複了精神。此時,他又恢複成了平日裏鋒芒畢露、難以接近的狀态。

鋒利的視線掃過展雨星睡眼惺忪的面龐,賀映腦中一閃而過的盡是昨晚斷斷續續的畫面。

他的記憶力向來不差,哪怕處在昨晚那樣的狀态,他也清楚地記得自己與展雨星的觸碰。

活了十八年從不認為可能發生的事,竟然發生在了他最讨厭的人身上,一定是因為他發高燒鬼迷心竅了!

“咕嚕嚕……”

清晰的聲音打破了走廊裏無聲的對峙,展雨星捂着肚子,臉上閃過一絲尴尬,他猶豫再三,一邊開口,一邊往樓梯的方向走:“早,我、我餓了,下去弄點吃的。”

賀映沒吭聲,但也挪動了腳步。

短短二十階的樓梯,展雨星卻覺得賀映像是在保持一定距離地跟着自己。原本他以為這一定是自己可怕的錯覺,然而等他走到廚房,就發現賀映也跟着走了進來。

原本宿舍的廚房幾乎沒人用,自打展雨星穿書後,從小養成的習慣讓他把廚房收拾的整整齊齊,一眼看過去非常幹淨整潔。

如果是以前,賀映是絕不會踏足廚房這種很可能滋生灰塵和蟲子的地方,但今天,廚房整潔的環境讓他短暫地有所接受。

當然,确實是短暫,在展雨星的手指被沾滿了泥土的土豆弄髒後,賀映迅速退到了門外。

展雨星餘光瞥見了賀映的動作,就在他猶豫着要不要問對方吃不吃飯時,對方已經消失在了廚房門口。做飯中途,他甚至聽到玄關大門開合的聲音,八成是賀映走了。

展雨星總算松了口氣,對方似乎沒有追究昨晚發生的事情的打算,如果忘了更好,他并不需要對方道謝,保持現在這樣的狀态對他來說恰到好處。

穆澤語和武許醒來時,展雨星正在客廳吃飯,兩個人循着味兒直接坐了下來。

展雨星之前在福利院習慣了多燒點飯給孩子們吃,穿書後也下意識會多少一些留給隊友們。

“這頓飯簡直救命了!”穆澤語狼吞虎咽,就連一旁高冷的武許吃飯的動作都快了不少,兩個人俨然餓到了。

“你們昨天什麽時候回來的?”展雨星随口問。

“別提了,一開始臺本都給了,我們看到晚上快七點,本來準備錄的時候,原定的藝人又突然回來了,結果電臺節目導演臨時商量要改節目流程。”穆澤語揮揮筷子,像是在表達自己的不滿,“沒多大本事還耍大牌,折騰到快十一點才正式開始錄,一直錄到天亮才結束,早知道是去站樁的我寧可不去。”

“……辛苦了。”展雨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活了二十年,只是個普通人,并不懂娛樂圈裏的彎彎繞繞。

“怪我們不夠紅。”武許一句話戳中重點。

穆澤語像被人掐住了喉,張了張口,半晌才打哈哈般道:“不得不說,我還是有那麽點羨慕賀映的。”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展雨星對娛樂圈沒有什麽追求,但并不是不能理解他們的感受。因為自己的介入,Windfall的解散可能會推遲,解散之後大家肯定各奔西東,但解散之前,至少他們還是隊友。

“要不然……我們下午去練習室吧,反正在宿舍無事可做。”穆澤語很快調節好心情,打斷了展雨星的思緒。

“練習室?”

“是啊,去練舞呗,不然身體都要生鏽了。”穆澤語自顧自地拍板,“就這麽說定了,老四也別整日縮在房間寫歌了,舞蹈上你可不能拖後腿。”

武許睨了他一眼:“不可能。”

“下午比比看啊!星星也是,不許逃!”

展雨星心底虛的不行,要是唱歌他還能唱兩句,跳舞是真的不行啊,他從小就是公認的運動神經不發達,可要怎麽辦?

黑色保姆車奔馳在高速上,賀映坐在後座閉目養神。

顏海秋透過後視鏡看了他好幾眼,多年的合作讓她覺得賀映并沒有睡着,反倒看起來像有心事。

果然下一秒,賀映倏地睜開了眼,直愣愣盯着自己的雙手瞧。

展雨星很瘦,胳膊纖細的他一只手就能包住,還有後背凸出的蝴蝶骨,隔着棉質睡衣平滑的脊背和凸起的脊椎骨節。

都是他用這雙手去碰的,這樣的念頭與觸碰的感覺始終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确診皮膚饑渴症至今已經有十年了,因為早一步确診的心理潔癖,他逼迫自己傾向于拒絕接觸,瘋狂壓制潛意識裏那種渴望接觸的可怕欲望。

卻怎麽也沒想到,努力了十年,因為展雨星這個他平生最厭惡的人,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不能這樣!

猛地握緊拳頭,賀映把雜亂的思緒趕出腦海,迅速恢複成了平日裏冷靜自持的模樣。

“賀映,前幾天藝人策劃部的明娜給我打了電話,說目前公司高層在商讨Windfall解散的事情。”顏海秋見賀映沒睡,把該說的事提了出來,“聽她的意思,現在高層想看看你的想法,要是你覺得這團是拖累,就着手辦解散的事。”

Windfall有一個團隊經紀人楊業,同時人氣最高、又是童星出身的賀映還有一個個人經紀人,就是顏海秋。

顏海秋從賀映開始接拍各種童星廣告時就跟着他工作了,可以說是看着他長大的。花陽傳媒的董事長是賀映的親舅舅是公開的消息,把這層背景擺出來就是為了讓賀映在圈子裏的路更好走。

早年還會有人暗地裏嘲諷賀映是靠關系上位的,賀映小小年紀卻思想成熟,對這些胡亂評價一概不理,反倒是拿出實力狠狠打了那些人的臉,讓那些人在他面前永遠擡不起頭,久而久之就沒人敢亂說了。

礙于賀映在花陽傳媒的地位,當初為了捧他而誕生的Windfall如果進入解散讨論期,自然也要得到賀映的首肯。

“她給你打電話?”賀映關注的重點不在團解不解散,而在于明娜為什麽會插手這種事情。

“對。”顏海秋聽出了一絲不對,“怎麽?你們那天開會鬧不愉快了?”

“我記得她丈夫是花陽傳媒平北分公司的高總經理吧?”賀映臉色逐漸變冷,“讓她不要一天到晚盯着我,上次開會給我出馊主意,現在又插手Windfall解散的事情。”

“團散不散跟她沒半毛錢關系,Windfall再糊也是有團隊在處理事情的,就算我真的打算把這團給解散了,我也會自己提,她替我提算什麽?想借我這根枝讓高經理再往上升升?”

顏海秋立刻明白了賀映的意思:“你是指這次解散不是高層主動要求的,是明娜慫恿出來的?這段時間我會多加留意她,不過……聽起來你好像對團還算滿意?我不是記得你跟展家那個小公子關系很差嗎?”

“關系惡劣。”賀映一提到展雨星,又恨得牙癢癢了,但還多了一絲曾經從未有過的情緒,那是昨晚的肢體接觸所帶來的本能情緒。

顏海秋在賀映身邊工作久了,倒是一點也不怕他,毫不給面子地笑出聲:“可惜平時見得少了,我倒是對這個孩子挺好奇,能讓你氣成這樣的還真不多。”

賀映這次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其實Windfall好好發展應該能走得不錯,可惜這圈子就這樣,抓不住機會就會失去未來。”顏海秋想起Windfall的出道舞臺,每個人單拎出來其實表現的可圈可點,可惜那天恰好有備受矚目的大勢團出道,一對比Windfall的劣勢凸顯無疑,就算有賀映的人氣加持,也固不住流量粉。

賀映像是想起什麽,突然道:“上次邱導提的那個節目,什麽時候開錄?”

“你是說《藝人觀察日記》?推遲到八月底了,還沒找齊嘉賓,有空檔期還有熱度的團太少了。”顏海秋說到一半,突然明白了什麽,“你是想……”

“讓人去談看看。”賀映發現,自己再怎麽壓抑肢體接觸帶來的感覺,都無法讓自己完全平靜下來,那還不如再試一次,如果只是偶然,正好斷了念頭,否則遲早會影響到他的工作狀态。

“也好,你那會兒檔期正好空,真是巧了。”

作者有話要說:

賀映:沒吃到哥哥做的飯1551

展雨星:再裝,再裝以後都吃不到。

賀映:那吃哥哥好了~

展雨星:……

作者不是病理學專業,關于兩種疾病的了解大多來自科普視頻和百科,也會有私設,有bug請諒解,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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