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經過昨日那瓢潑大雨,天空有些灰暗,空氣濕漉漉的帶着泥土味,樹葉上的小雨珠不斷彙聚在一起,從樹葉上慢慢滑落下來,滴到樹下的馬嘴上,讓馬兒不由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咴”了一聲。

“少爺,半個時辰過去了,我們還要等嗎?”中年漢子松松地拉着馬繩,轉頭對着車簾朝裏面說道。

“等。”

裏面說話的人伸出有勁細瘦的手撩開車簾子,露出精致俊美的臉來,額心孕痣就像是寒冬盛開的臘梅那般紅的似血,他蹙着眉看向遠處一道路口,看了半晌,直到看到一個人漸漸走了過來,那眉頭才舒展開來。

“少爺,是不是那人?”漢子也看到那人,問道。

費寶輕聲“嗯”了一聲,雙眸越來越亮,嘴角漸漸翹起。

顧敷走近,看到費寶就坐在那車夫旁邊,笑吟吟的看着他,視線從他背後的背簍劃過,才道:“上來吧。”

費寶邊說邊站起來,伸手去拉顧敷。

顧敷垂簾看着眼前這只手,細瘦長指白淨有力,指腹細紋清晰。

顧敷伸出手握住那手,手間傳來拉扯力量,他順着這力道被拉了上去。

顧敷的手掌傳來的熾熱讓費寶微涼的手染上暖意,甚至讓他産生一種錯覺——握久些他手心就要冒汗了。

費寶把顧敷拉上來就松了手,深怕握久一點就惹顧敷不悅。

顧敷上來就先費寶一步撩開了簾子,費寶看了一眼顧敷,低頭鑽了進去,翹起的嘴角怎麽也落不下來。

顧敷把背簍放下來,提着背簍進了馬車。

顧敷坐到費寶對面,背簍放到座位和腿邊,顧敷的腿輕輕抵住。

“莫叔,可以走了。”費寶看顧敷坐好對外面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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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染上了淡淡的藥酒味,費寶的眸光就朝顧敷受傷的右手上掃去,此時顧敷也是在活動着那只手手腕。

顧敷的雙手修長,骨節分明,十分好看。

“你手上的傷怎麽樣了?”費寶問道。

顧敷:“好了。”

費寶:“……”

費寶:“你這次去縣裏幹嘛呀?”

顧敷活動手腕的動作一頓,就擡起眼瞥了一眼對方,理了理袖口道:“賺錢。”

費寶沒有想到是這個回答,先一愣一下,看到顧敷身上洗的白舊的衣服,又想到之前鐘堯跟他說過,顧敷和他母親相依為命,家裏也窮的很。

“你打算怎麽賺錢?我可以幫你!我還可以叫我爹……”

費寶也很想幫顧敷,雖然他沒有什麽能力,但是他爹厲害呀!到時候只要顧敷跟着他爹學,肯定就有錢了。

然後他想的很美,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顧敷冷冷淡淡的打斷了,“不用。”

費寶并沒有失望,而是雙手的肘關節撐在腿上,雙手捧着自己臉,笑嘻嘻對顧敷道:“對!敷哥這麽厲害,肯定能掙到很多錢!”

顧敷聞言只是瞥了他一眼後便沒有理睬他了。

一路上費寶絞盡腦汁想話題出來聊,但是都被顧敷簡短的一兩句話就賭死了,只好放棄。

他就靠着車內,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昨晚費寶有些激動,睡得比較晚,早上又很早就醒了,現在車子行駛平穩,車內又舒服,他要等的人也來了,就垂眼垂眼的阖上了。

車內寂靜半晌,顧敷掀起眼皮來看,小哥兒乖乖巧巧地倚靠車內着睡着了。

這小孩醒時就纏人的很,現在倒是安靜溫順,難得一見的乖巧。

顧敷也阖上眼,閉目養神。

車輪咕嚕咕嚕滾動,去縣裏的道路寬敞平坦,莫叔是老手了,一路上沒有多少動靜,費寶一路睡到縣上。

馬車停下,外面莫叔喊着:“到了。”

顧敷看着睡的響起小呼嚕的費寶,垂眸拿起自己背簍掀開簾子出去。

直到費寶被莫叔叫醒,車內只剩下他了,顧敷和那個背簍已經不見蹤影。

“顧敷呢?”費寶揉了揉酸麻後頸,臉上不悅問道。

莫叔老實回答了:“先走了。”

費寶一邊懊惱自己竟然睡着了,一邊對顧敷不叫自己而有些生氣。

他這一大早就陪他來縣上,結果還不叫上他,心裏又氣又失落。

“……少爺,他留了車錢。”莫叔攤開手,裏面有十個銅板,看得費寶都氣笑了。

“既然這樣,我們回去!”真是氣死他了。

停了良久的馬車調轉了頭,莫叔揚了馬鞭拍在馬屁股上,馬車慢慢悠悠駛離了。

**

顧敷從書館走了出來,面色淡淡朝酒樓走去。

顧敷來時就先閑逛了一遍,現在已經對這縣街有所了解。

顧敷雖然十四,但長的瘦高俊冷,又是生面孔惹的街上多多少少的人停下腳步來看上一眼。

而且那冷峻模樣和理都不理睬他人一眼的神色讓閑來無事出來玩耍的小哥兒和小女子們恍了神。

但不少因為顧敷身上那洗的發白的舊衣服而止步。

還有幾個穿着錦華絲質衣服小姐,模樣嬌俊好看,身後都跟了一兩個丫鬟,但看到顧敷那窮小子樣子,即便顧敷模樣長的好,還是用斜眼來看他。

那幾個小姐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從顧敷面前路過,原本以為會招來那人幾眼目光注視,卻不料人家根本不理睬一眼,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青的,還好是有腦子的,忍着心裏不快繼續和人逛街。

縣上的街市要大也要熱鬧的多,大大小小的店鋪子一家挨着一家,酒樓和小吃攤子就不占少數,顧敷走到一家偏街落座在角落的酒樓,外面地上還有不少紅色小紙片,酒樓上挂着紅色喜慶燈籠,看樣子是剛開不久,卻擋不住角落偏僻,人來的少之又少。

小二看着門口走進來一人,但看着這人十五六歲的樣子,身上衣服老舊,背上還背着一個背簍,一看就不是有錢人,幹脆就歇了要去迎的心思,把肩上耷拉着的巾布拿了下來,慢悠悠朝那小漢子走去,淡淡道:“客官想吃啥呀?”

顧敷瞥了一眼小二,這一眼讓小二不由提起了精神,腰杆漸漸挺直,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但是他在對方那冷冷的一眼中想要随意的姿态就消散了。

“我們店裏什麽都有,上到飛禽野味,下到地上走的海裏游的......”小二把布巾往顧敷面前的桌上粗粗一擦,一甩又搭回到自己肩上,“客官想吃店啥,我立刻就讓人去做!”

顧敷聞言目光又往小二瞥了一眼,一手食指點了幾下桌子,才緩緩報上幾道菜,聲音不輕不重、不慢不急,卻讓小二聽的額頭冒汗。

都怪他吹牛吹大了,這小漢子報的這幾道菜他們店裏根本沒有,甚至他聽都沒有聽過,怎麽讓人去做?

顧敷見小二半晌都沒有說話,問道:“沒有?”

小二很快穩住,面帶為難,“......不是沒有,只是這些食材都寶貴的很,時間也要很久,這......”他話說到後面有些頓住,又像是替顧敷着想一般開了口:“這一盤菜的價格......可能是客官付不起的。”

這樣一般的話說出來,要是其他人肯定就被吓怕了,連忙就換了其他的,但是顧敷只是神色淡淡的看着小二。

小二說完看着這小漢子臉色不變,又道:“客官要不點其他的,店裏的肉絲面也十分受喜歡,還有青菜炒肉......”

小二報了店裏各色的食物出來,都沒有看到顧敷打算換的意思,頓時知道這漢子就是來店裏找茬的,不然怎麽會點一些他聽都沒有聽到過的菜,怕是這些菜都是小漢子自己胡編亂造出來的!

這樣一想便心裏來了氣,剛想發作就見二樓樓梯處傳來掌櫃的聲音。

——“怎麽了?”

掌櫃剛剛在二樓就看到一個小漢子進來,又看到小二去招呼,便在上面看着,誰知半晌都沒有看到這小窮漢點菜,小二還露出為難神色,倒是讓他詫異的挑起了眉毛,下樓看問個明白。

小二連忙跑到掌櫃身邊,湊到掌櫃耳朵邊小聲嘀咕了幾聲,掌櫃在聽到小窮漢報的那幾道菜名後感了興趣,目光朝他看去。

他在看顧敷的同時,顧敷也在看他,目光淺淺冷冷的。

顧敷看着那掌櫃臉上帶着幾分興趣朝他看來,就知道那幾道菜名有了作用。

如顧敷所料,掌櫃朝他走過來,先是抱歉的跟他說店裏沒有這幾道菜,都是小二把話說大了,然後又向他問道那幾道菜是什麽?

只要魚兒上鈎,後面的一切都很順利。

當掌櫃領着顧敷去了二樓雅間裏面。

他知道這小漢子竟然是大廚,身上還帶着這讓他感興趣的菜譜,他頓時回過味來,才意識到自己上了一條“賊船”。

顧敷并沒有給他緩和多少時間,而是接着說道:“我可以提供菜譜,每個月一道。”

掌櫃:“!!!”還有這等好事?

但從剛剛他上過一次當後就小心謹慎了,問道:“一道菜你要賣多少錢?”

“不賣,而是抽成。”顧敷手指搭在這幾張菜譜上,菜譜上面寫的很清楚,菜名,材料,調料等等,就連下面怎麽去做怎麽去炒都寫得明明白白,讓人一下就看得懂。

“抽成?什麽意思?”掌櫃疑惑,端起茶盞,吹了吹,喝了一口。

“我和你合作,我提供菜譜,賺到得錢你我四六分。”顧敷眉目淡然,神色閑散,語氣緩緩。

“什麽?四六分?!”掌櫃震驚的差點就把剛剛喝的一口茶噴了出來,一雙狹長的眼睛此時瞪得圓溜溜的,一副不可思議看着顧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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