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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擦臉、擦手。
從白晝到黃昏,又從黃昏到日暮,他就這樣來來回回地打理着秦莊,等将他身上的血跡全都擦拭幹淨了,就乖乖地坐在病床邊看他。
到了撐不住要睡的時候,就将兩張病床并在一塊,自個兒躺在秦莊邊上。
助理覺得晦氣,過來拉他:“老板,別跟死人躺一起。”
樊青河當即發火摔了病房裏的杯子,罵道:“給我滾!”
等吓跑了助理,他才慌慌張張地伸手去捂秦莊的耳朵,安撫道:“吵到你了是不是?別怕,你安心睡,明天早上我叫你起床。”
他伸手閉合秦莊的雙眸,就這樣挨着他睡了過去。
再也沒有鳥籠擋着他們,也沒有仇恨和怒罵。
他們親密得像對小情侶,或者小夫妻,蓋着同一張被子,從深夜直到黎明。
第二天,樊青河又重複了前一天的所作所為,給秦莊洗臉、擦身,連飯菜都點了兩人份,幫他擺好筷子,等着他來吃。
可秦莊一直沒醒,也不知是太累了,太困了,還是在生他的氣。
死掉的人,是不會複生的。
生命從來只有一次,如流水般逝去,便再不可能撈起。
也有人生來便聰明,将喜歡的人視作珍寶,互相包容,蜜裏調油,到了頭發花白的時候,還能張着掉光了牙齒的嘴一同調笑,黃昏時佝偻着背,攙扶着同樣衰老的老伴,一起踏着暮光回家。
可大多數人,都是後者。
放在面前時,棄若敝屣,恨不得将眼睛擡得高高的,再看不見這塵世裏庸庸碌碌的人。端着碗裏的,嫌不夠,猶自想着那天邊的白月、夢裏的銀河,蹉跎着過完一生,什麽都沒撈着,只剩下求而不得的難過。
失去時,有的依然不知悔改,迫不及待地奔往下一站。
也有的,在失去以後才驚覺錯過,曾經看不上的蚊子血,成了心口朱砂痣,曾經不在乎的幹飯粒,成了床前明月光。兜兜轉轉,得得失失,驀然回首時,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卻再也不屬于你。
陰陽兩隔,天塹縱橫,你在人間長相憶,他于地底泥銷骨。
不知何時,從窗外飛進來一只蝴蝶。
那樣脆弱渺小的東西,若是換了從前,樊青河怕是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現下卻生了興致,将秦莊扶起來,令他靠在自己身上,跟發現什麽新大陸一樣,對他道:“秦莊,你看啊,蝴蝶。”
可秦莊依然靜悄悄地,既不睜眼,也不說話,連最喜歡的蝴蝶也不在乎了。
古人常說,莊周夢蝶,卻也說,梁祝化蝶。
這樣朝生暮死的小東西,比起百年而卒的人而言,卑微得就像一粒塵埃。
可人會在這許多年的時間裏,反反複複地犯錯。
蝴蝶卻不會,它在花叢裏打完轉,欣賞完這人世間的美色,便帶着自己那份燦爛凋零。這樣想來,它甚至比人還要自在和快活。
許是因為秦莊一直都一動不動,蝴蝶便也認定他是無威脅的死物,緩緩飛落在他肩頭,小小觸須甚至挨到了他的臉頰。
鮮活的絢麗的蝶,與枯萎的灰敗的人。
生與死,活着與逝去,斑斓的畫卷與失色的黑白。
樊青河伸長手指去抓,而它輕輕扇動翅膀,循着陽光的方向一路遠去,從玻璃窗的狹小縫隙裏越過,奔向了屬于它的自由天空。
在樊青河眼裏,那只蝶也不再是蝶,它仿佛變成了另一個秦莊。
那時的秦莊也曾斑斓絢麗,但最後只剩下屍體的枯萎與死寂。
如今他的□□已然隕滅,靈魂卻徹底逃離了樊青河的掌控,奔往了他所希冀的去處。
夢醒了。
樊青河抵着頭,将顫抖的唇印上秦莊的側臉,沸騰的淚翻越眼眶,從秦莊青白的皮膚上淌過。
他終于答應将秦莊的屍體送去殡儀館,讓他體面地走完最後一程。
屍體送去焚燒時,樊青河固執地從輪椅上下來,目送他的愛人離開。
親信站在他身後相陪,一臉憂心地看着他那雙腿。
當心痛到極致的時候,□□疼痛或許也不再被感知。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人生七苦,樊青河在數月內嘗了個遍。
看到他抱着骨灰盒離開的蕭索背影時,親信甚至懷疑,被遺留在人間的他,究竟還是不是他?肉身裏的魂魄,是不是已經與秦莊一起焚毀成煙了呢?
不然,為何他眼裏再無半點活人該有的生氣,只剩下死灰般的寂然。
□□上,樊青河依然活着。
他會呼吸,會按時起床吃飯和入睡,會抽出時間來處理公務,還會偶爾澆澆花、養養草。你與他搭話時,他也會擡頭回應。
可精神上,他已經半死不活。
他會天天帶着那個骨灰盒子,無論行走坐卧,一刻看不見那東西就發瘋。吃得很少,湯湯水水下肚,臉頰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凹陷下去。晚上也不願意睡床,非要擠到那于他而言顯得十分狹窄的鳥籠子裏,嗅着那淡得幾乎聞不到的秦莊的味道入睡。
等大小事務全部忙完,再無事可做的時候,他就會在房間裏擺上兩個杯子,斟上兩杯好酒,一邊自飲,一邊對着空氣說話。
要麽,就是跑進廚房裏,雕上幾朵蘿蔔花。待拿起筷子要吃時,又沒了胃口,只餘兩行淚順着臉頰流下。
即使已活得這樣狼狽,命運仍不肯放過他。
兩個月後,那骨灰盒被偷了。
就去洗手間的那麽一小會,被他放在沙發上的骨灰盒便不翼而飛。
樊青河急得像個狂躁病患者,将別墅裏裏外外全搜了個遍,将那日來過的保镖傭人一個個排查,最後在監控裏,才找到了那小賊的丁點蹤跡。
陸寒江。
與秦莊約好那日,他本被樊青河的人抓到。
可後來秦莊被殺,樊青河失魂落魄,無人注意到他,他便也伺機磨斷繩子逃了出去。
蟄伏兩個多月,沒有遠赴重洋,也沒有貿然來搶,只暗暗尋找機會,為的便是一次便得手。
他成功了。
帶着那骨灰盒一路奔逃,從郊區到鬧市,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卻還是在去往機場的途中,被樊青河的人追了上來。
陸寒江慌不擇路,上了一架過江大橋。
樊青河的人從前後左右包抄而來,令他再無半點退路。
陸寒江撲到欄杆邊上,想起秦莊發給他的最後一條短信“我死也不要落到他的手裏”,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翻開盒蓋,将骨灰碎屑對着江面傾倒。在灰塵入水、将骨灰盒一并丢棄的瞬間,他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
等樊青河趕來現場時,陸寒江已經被人控制住。
大橋清空,偌大橋面上只剩他們這些人。
樊青河與陸寒江這對情敵,也在此刻碰上了面。
兩個月的時間,樊青河由人到鬼,形容枯槁、眼窩深陷,憔悴得像老了十幾歲。
而陸寒江,蓬頭垢面、一身塵灰,衣衫破破爛爛,眼裏燃燒着瘋狂的神色,比樊青河也好不了多少。
“秦莊呢?”樊青河拿着槍逼近他,道。
陸寒江頹然地半靠在大橋欄杆上,沖樊青河譏笑道:“走了,順流東下了,連盒子都沒剩下。”
“你把他倒下去了?”樊青河沒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拿槍的手都忍不住打起顫來。
“當然。這可是他的心願,他寧死也不想跟你在一起,作為他最聽話的學生,我怎麽可能讓他失望呢。”他說着刺激樊青河的話,渾然沒把那支槍放在眼裏。
“我殺了你!”樊青河對着他一陣拳打腳踢,似要将這沒來得及斬盡的草活活打死在這裏。
“咳咳……”陸寒江被他一拳擊中心髒,忍不住咯出兩口血。即便如此,他仍是不知死活地站起身來,挑釁道:“姓樊的,你配不上他。這輩子,下輩子,他都不會再跟你有半點牽扯。”
又說:“我再不濟,也跟他實打實地睡過,你呢?沒種的太監?”
樊青河被他徹底挑起殺意,兩眼也燒作赤紅。
“對了,就這樣。不防再告訴您一句,這天底下,想搞垮你樊家的,多得是。”還沒等樊青河給出反應,陸寒江便借着他的手按下了扳機。
但聽“嘭”地一聲槍響,陸寒江的身體無力地倒了下去。
樊青河被他最後一句話警醒,下意識擡頭往四周望去。
河岸某高樓處,閃光燈一晃而過。
十數日後,樊青河以殺人罪、危害公共安全罪、非法持槍罪,在當地法院被提起公訴。
控告他并拿出現場錄像的,是對他樊家地位早有觊觎之心的另一個大家族,洪家。
樊青河站在被告席上,看着烏泱泱一大屋子人,只覺得這可真是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作者有話要說:蝴蝶這裏,用了象征性的手法。
大概再虐一兩章樊青河就可以結局了。
樊青河必死!
【小學生吵架現場】
樊青河:賤種!
秦莊:狗日的!
第三十章 囚鳥(30) 他在這樣的寂寞中反複回憶着秦莊的點點滴滴,常常是看着看着,眼淚就落了下來。
秦莊以死,殉了他的自由。
陸寒江以死,償了對秦莊的虧欠。
可他呢?還得在這凄清冷寂的塵世裏待着,忍受一日勝似一日的苦楚。
樊青河有很多種辦法脫罪。
上層人的道德,和下層人的道德,其實并不十分一致。
要麽找個去坐牢的替罪羊,要麽辯駁一下那只是在演戲,請個二三十人的律師團過來,開展唇槍舌劍,總有辦法将自己保全。
可他知道,那是錯的。
他錯了這大半輩子,輕巧地毀了秦莊一生,又怎有顏面逍遙法外,無事一身輕地繼續活下去。
此時此刻,站在被告席上的他,與那一日無力自證清白的秦莊,漸漸重合。
他曾把摯愛陷入那樣的境地,如今,也該輪到他伏法了。
“不是的,我并沒有殺死他,是他自己扣動了扳機。可我要認罪……”樊青河緩緩停止了脊梁,那一刻陽光撒了進來,将黑暗從他身周切割出去:“我雇兇傷人,作僞證,非法拘禁、強||暴了一位青年……”
誰也沒想到樊青河會在這時舊事重提,連他的辯護律師也一臉愕然,滿臉都寫着“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他被綁架,我袖手旁觀。買通了三個流氓,控告他性侵。敗壞他的名譽,也毀了他的前程。還把他關在我的別墅裏,當囚鳥一樣養着,現在,他死了……”
樊家的人怕他抖摟出更多東西,忙不疊地沖上來捂他的嘴。
一時間法庭上混亂不堪,審判再無法繼續,只能中途休庭,容後再審。
樊青河坐在看守所裏,前後左右俱是樊家來的人,七嘴八舌地說着他的糊塗事。
他不想聽,也懶得去聽。
這些人,無非是怕自己走了以後,樊家會內鬥。
也怕偌大家産,分不到他們手上。
總之是勸他收手、住口,老老實實當他的樊家家主,不要為了一時痛快,毀了自己一生。
樊青河撐着臉,覺得這場面真是滑稽又好笑。
正如那《窦娥冤》裏唱的,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
他作惡多端,臨到頭來,一大群人想為他脫罪。
秦莊身世清白,連只小蟲子都舍不得傷害,被他略施小計,就永世不得翻身。
樊青河揉了揉生疼的眼,聲音不大,卻振聾發聩:“我意已決。”
罪,一定會認。
不會耍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他做的事,他一力承擔。
“樊家沒了我,照樣能運轉。從此以後,我不是本家,繼任人已經選好,無人可以更改。”
他看着一群人帶着喧嚣而來,帶着失望離去,如釋重負地靠在了椅背上。
承受他該受的懲罰,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臉去向秦莊道歉。
沒有秦莊的人間,他已無半分留戀。
法庭的審判結果終于下來,數罪并罰之下,樊青河被判了七年。
監獄裏魚龍混雜,自成一派體系。
樊青河所在的囚室裏,有殺人犯,有小偷,有強盜,也有□□犯。
他是這裏面最格格不入的一個。
監獄裏的生活很機械,定時起床,在很短的時間內洗漱好,再投入到一天繁忙的勞動中。
制作衛生棉、縫制皮靴、翻土,諸如此類。
監獄裏的生活也很凄苦,很多東西并不是每次都能被提供的,比如水。
很多時候,他不得不面臨斷水的情況,穿着幾日沒洗的髒衣服,再度過忙碌的一天。
在一個只有男人的地方,性騷擾成為了司空見慣的事。
許是常年優渥生活的滋養,他顯得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在多番摧折下,仍存留着一份貴族氣質。
這讓他成為了某些人眼裏的香饽饽,有的成群結隊,有的單獨前來,都想在他身上占點便宜。
樊青河拿磚頭砸破過別人的頭,也動過拳腳,更因打架鬥毆被獄警訓誡過,身上時常新傷疊着舊傷。
他看着那些觊觎自己的人,覺得他們又可笑,又惡心。
可轉念一想,當年的自己,在秦莊眼裏,不也如他們一樣麽?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晚上入睡前,有一段可以自由活動的時間。
樊青河選擇了看書。
監獄裏唯一的優點,便是它有一個圖書館,內裏藏書雖沒他樊家的豐富,在這種惡劣條件下,也算難得的精神寄托。
被囚困在樊籠裏,無法與外界聯絡,也無太多消遣的時候,書籍是一個打開新世界的窗口。
樊青河無意間做了跟秦莊一樣的事,也體味着如那人一樣的孤獨。
看書的時候,他會感覺自己還活着,還是個有血有肉的實體。
他常常坐在鐵欄前,就着過道裏并不明亮的過路燈,仔細分辨白紙上的黑字。
黑白之間,是他觸及不到的斑斓世界。
他在這樣的寂寞中反複回憶着秦莊的點點滴滴,常常是看着看着,眼淚就落了下來,浸濕書頁。
也曾無數次幻想,這跌宕的半生都只是一場夢,等他一睜眼,秦莊就好好地躺在他身邊,青春年少、容顏依舊。
可幻想之所以是幻想,就在于它的無法實現。
世界上是沒有奇跡的,也沒有時光機,更何談重頭再來。
他們都是這塵世間最簡單不過的血肉之軀,沒有通天之力,也無法逆轉時空。
所以他只能一次次在希望中絕望,又一日日在絕望中溺亡。
人常說,七年之癢,七年之癢。
七年的時間,被難過拖得無比漫長,終究還是跨了過去。
他以為他會忘記秦莊,畢竟從他們相識起,三年囚困,七年牢獄,籠籠統統都過了十年,一生的十分之一。
可他并沒有忘記。
怎麽可能忘呢?
一次次在記憶裏反複臨摹,将帶進監獄的照片都摩挲起了毛邊。那人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刻進他記憶裏,成了他的骨血。
出獄那天,沒有人來接。
也是。
他如今是拔了毛的鳳凰,落了難的猛虎,再不是本家的他,不再被那些唯利是圖的人惦記,自然也無人相迎。
現實得很。
他換上入獄時穿的那身衣裳,七年不見,衣裳已不是那麽合身,卻仍讓他短暫地回憶起了那叱咤風雲的歲月。
用皺巴巴的鈔票,打了輛車,目的地是城郊的別墅。
樊家雖不再由他做主,這房子卻依然給他留着,時不時會有人來打掃、看管。
他在大門外下了車,邁進了這闊別多年的房子。
只是房子,不是家,因為在這空蕩蕩的宅子裏,已沒人會等他。
熟悉的門廊,熟悉的擺設,只是花園裏的草已經過人高,灌木也四處瘋長。
七年了。
樊青河沒有在一樓逗留太久,直接去了秦莊住過的次卧。
物是人非。
這裏承載着太多屬于他們的記憶,地板上灑過他的血,也滴過秦莊的淚。
鳥籠還在原地,籠門大開着,被褥上已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那些過往,遙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
愛卻還積留在心裏,愈久彌新。
樊青河微一矮身,鑽了進去。
他蹲下身來,顫抖着生了老繭的手,去那泛黃的枕頭。也在角落裏拾得一兩根發絲,卻分不清究竟是秦莊的,他的,還是傭人的。
本以為不會再哭了的,眼眶裏卻又重新充盈起液體,灼痛了雙頰。
試着喊那人的名字,一聲又一聲,亦無人回應。
是啊,他不在了,聽不見自己的呼喊。
為何會舍得讓他睡在這樣一個屈辱的地方呢,像囚困一只金絲雀,或是一只家犬。
難怪他一日比一日消瘦,一日比一日沉默。
籠邊歪着一只孤單的蝴蝶玩偶。它的主人忘了它,将它遺落在這荒蕪的舊房子裏,如今,終于被另一只手重新拾起。
樊青河抱着它,就像抱着某個早已不在的人一樣。
他想去尋一兩件工具,把這裏打掃幹淨。
可當他回首時,才驚覺,籠門上了鎖。
是何時鎖上的?是風吹的,或者重力作用下動作的吧。
樊青河将手繞到籠子外,摸索着按下密碼。
沒有開。
指紋呢?
鎖滴滴兩聲,發出錯誤警告,又沉寂下去。
樊青河不信邪,将各種密碼全部輸入一次,十個手指也試了個遍,門依然沒有開。
是傭人改了密碼麽?還是消除了自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己的指紋記錄?
樊青河試圖弄壞那鎖,或者掰開那欄杆。
卻忘了,當初他為了防止秦莊逃跑,已将籠子換成了合金的,門鎖也刀劈不壞、水浸不爛。
當耗盡所有力氣依然沒能如願時,他終于疲憊地洩了氣。
或許傭人來打掃的時候,會把他救出去吧,樊青河這樣想着。
一天,兩天,三天……
不進食、不喝水,長久的疲憊和饑渴,終于耗盡了他的精力。
這是要餓死在這裏?
他躺在籠子裏,扭過頭看着窗外碎片式的天空,仿佛又看見那只蝴蝶,一路飄飛着,回到他懷中,變換成秦莊的模樣。
“你是來接我的嗎?”樊青河伸手撫摸他的臉,這樣問。
懷裏的秦莊對他展顏一笑,是他多年未見的愉悅模樣,兩眼彎彎,眸子裏似盛了星月。
秦莊這次沒有躲開他的手,只是點了點頭,似在回答他的話。
“我很高興。”樊青河露出了七年來最開懷的表情,他伸長雙手,将那人緊緊抱在懷裏,就這樣永遠睡了過去。
當傭人發現餓死在鳥籠裏的樊青河時,已經是半月之後了。
他背靠着栅欄,坐在籠子底,懷裏擁着一只蝴蝶玩偶。
那樣小心翼翼的姿态,仿佛那東西是他此生最珍視的愛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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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新手任務“囚鳥”已經完成,是否立刻進入下一段劇情?”
秦莊:“是。”
系統一邊給他操作,一邊疑惑道:“好奇怪哦,密碼不是他輸的那個嗎,為什麽會打不開?”
秦莊若有所思看了那鎖一眼,道:“可能被傭人改了吧,七年了,誰也說不準。”接着一腳踏入了下一個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寫這章的時候,把自己寫哭了,不愧是我。
第一個故事就這樣結局了。
這是一個外在悲劇,內在上揚的結局。
秦莊死了,可他的死亡也令他掙脫了樊青河的束縛,正如他自己所言:“要是能有下輩子,我過奈何橋時也得一碗孟婆湯喝下去,把他忘個幹幹淨淨,連魂魄裏都不沾他半點痕跡。”
哪怕是骨灰,也在陸寒江的幫助下,從樊青河的手中偷走。
愛情只有一次,沒來得及抓穩的,也不會有重頭再來的機會。
樊青河也死了,他的死,是惡有惡報,大快人心。
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他忏悔了。
摯愛的死亡,讓他從占有、強迫的幻夢裏抽離出來,親眼目睹這慘淡的敗局。
少年時的經歷、秦則誠的背叛,讓他變成了這樣冷酷殘忍的一個人。而秦莊的出現,讓他重新有了心。
只可惜,他在将秦莊傷到體無完膚之後,又愛上了他。
薄情又癡情的他,勢必會為這段感情痛苦終生。
忠犬應該會在第二個故事出現,他不是渣攻,也不是主線的渣攻。
準确來說,他跟受以前沒見過面,但兩人之間存在着某種羁絆。
第三十一章 妖魔(1) 林恩從小就吃夠了貧窮的苦,對于權勢和地位有着超乎常人的執着。 所以哪怕他并不喜歡秦莊,也會變着法子地去讨好。這便是他的相處之道。
當人心異化成妖魔,魔卻長了一顆人心。——仙旅雲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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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子,你快回來呀!小王子!那裏不能去!”仆人的聲音從後方遠遠傳來,帶着無盡的焦急與惶恐。
年幼的秦莊沒有回頭,或者說,他沒有在意。
他執着金色的角弓與箭矢,好奇地往林深處窺探。
那裏似乎藏着什麽,與叢林的顏色融為一體,隐隐帶着危險的氣息。
是狼嗎?還是獅子?
他一步步走近,終于在林葉間看清了那東西的真面目——一個比他大了一倍不止的龐然大物,更離奇的是,他有一雙綠色的眼睛。
十二年後。
“母後……母後……”伴随着這一聲聲呼喊,小王子秦莊火急火燎地闖進了王宮。
王後正在宮殿裏甄選着成人禮宴會上要用到的餐具,猝不及防被秦莊撞了個滿懷。
小小少年長着柔軟的金色卷發,一雙小鹿似的水汪汪的大眼睛,身着典雅高貴的白底銀紋宮裝,一派可人模樣。
“怎麽了,莊?”王後道:“你不是要跟你父親一起去狩獵嗎?怎麽回來了?”
“本來是要去的,可是……”秦莊将背後的披風解下來,委委屈屈地道:“我的披風刮壞了。”
王後忙接了過來,仔細檢查那上面的口子,問:“不小心碰到行道樹了嗎?”
秦莊:“不是的,剛剛跟裴吉吵完架,回來就有了。”
王後了然道:“想必即使不是他,也是他仆人做的了。這披風非常難得,再趕制一件肯定是來不及了,我幫你縫好吧。”
秦莊這才破涕為笑,點頭道:“嗯,謝謝母後。”
王後心靈手巧,尤其擅長針線活。
她發話後不久,仆人就拿了針線等用具來,放到桌上由她取用。
王後與秦莊并肩在長椅上坐下來,小聲說着話。
她一邊穿針引線,一邊問秦莊:“這次又是因為什麽吵的架?”
看她那淡定模樣,顯然對這種事已經習以為常。
秦莊:“我想讓林恩保護我,可他不樂意。”
“果然又是林恩,你啊。”王後擡頭瞥他一眼,頗有些無可奈何:“他在裴吉手下當值,你就不要一再地去招惹。等你當了國王,再把他調到身邊來,不就好了嗎?”
秦莊嘟囔道:“我就是氣不過……裴吉總仗着父親的喜歡,在我腳下使絆子,讨厭死了……”
王後:“他畢竟是你父親的長子,你不要主動挑起矛盾,免得惹你父親不快。”
秦莊還想再說:“可是……”
王後摸摸他的小腦袋,道:“都十八歲了,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似的。你是王儲,重在權衡,以後多的是跟你面和心不合的臣民,總不能每一個都這樣計較吧。”
秦莊拿小臉蹭蹭她的肩膀,撒嬌道:“可我喜歡林恩嘛。”
“這話你都說了八百遍了。”王後哭笑不得,道:“幸虧你只在我面前說,沒讓你父親聽見。”
“聽見了我也要說,我就喜歡林恩,就像喜歡母後一樣。”秦莊讨好她道。
王後笑他:“喲,我可不信。你的‘喜歡母後’可遠遠沒‘喜歡林恩’說得多。”
秦莊:“因為母後要放在心裏喜歡嘛,又不是拿來說的。我最喜歡母後了,您是全世界最好的母後。”
王後:“說起來,你父親大肆操辦這場成人禮,也有幫你選王妃的打算,只不知他中意的是伯爵的女兒,還是公爵的妹妹。”
秦莊一聽,當即變成一副苦瓜臉,道:“我不要,我還只是個孩子,我不要結婚。”
王後:“這是政治聯姻,為你選一個家族勢力強大的王妃,也有助于你鞏固王位。”
秦莊:“可我不喜歡女孩子啊。”
王後:“婚姻大事,很多時候不是由一句喜歡或是不喜歡就能決定的。如果你一定只能接受男孩子,也可以考慮那些同時有适齡男子和女子的家族。”
秦莊搖頭:“我只喜歡林恩,我不要其他人。”
王後:“你這樣喜歡他,那他呢?喜歡你嗎?”
秦莊垂下小腦袋來,道:“我不知道。”
王後:“你身上肩負着王國的未來,而林恩只是一個沒有勢力的小小騎士,他沒有領地,也沒有財富,你跟了他,連自己都養不活。”
秦莊:“一定要結婚嗎?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王後:“沒有。”
秦莊思來想去,想不出破解之法,只能哀嘆:“我如果不是王子就好了。”
王後掐掐他的小臉蛋,道:“可你是我生的呀,小笨蛋。難道你不想要你的母後了嗎?”
秦莊:“唔……”
王後:“等你再長大一些,見識到更多的人,就不會這樣糾結難過了。”
兩人談話的間隙裏,披風也被縫補好了。
王後将它展開,被刮破的地方變成了一根綠意盎然的樹枝,顯得素雅又別致,看不出半點修補痕跡。
秦莊:“哇,好漂亮。”
王後把披風系到秦莊身上,笑道:“好了,去狩獵吧,我的兒子會擁有一只最威武的麋鹿的。”
秦莊愛不釋手地摩挲着那件披風,道:“我不想要最威武的,我要最漂亮的。”
王後:“會如你所願的,孩子。”
秦莊告別完王後,重新回到城門處時,大部隊已整裝多時。
但讓他驚訝的是,他心心念念的林恩,竟站到了他的隊伍裏。
林恩穿了身銀白色的盔甲,腰間懸着騎士重劍。他站得筆直,英俊的面龐朝着東方,溫暖的陽光就照耀在他的臉上。
秦莊見了心上人,也顧不得前後左右的騎士團了,就着坐在馬上的姿勢扭過頭去,喊他:“喂,林恩。”
林恩回應:“我在,王子殿下。”
秦莊:“裴吉不是不讓你來嗎?”
林恩:“是我自己要求的。保護巴頓王國的小王子,是白銀騎士的使命。”
“嘻嘻。”秦莊才不管什麽使命不使命,他只知道林恩順了他的心意,也會在接下來的狩獵中保護他的安全,甚至可能有近距離接觸的機會,一想到這些,秦莊的心便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秦莊:“那,出發吧。”
這場狩獵,雖是為秦莊捕獵麋鹿,卻是由國王親自領導的。
秦莊驅動着身下的白馬,令它行進到父親身側。
比起溫柔大方的母後,秦莊的父親要顯得威嚴許多。他的目光就像他甲胄上鑲嵌的藍寶石一樣冰冷,一眼望過來,就能讓秦莊束手束腳,不敢再放肆。
秦莊乖乖喊了一聲:“父親。”
國王:“你的弓呢?”
秦莊:“在,在這。”
他慌忙從腰後取下角弓來,給父親看。
國王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身為王儲,要時刻拿好自己的武器,保持絕對的警惕。”
秦莊低頭聽訓:“是。”
國王仍有些不滿,搖頭道:“太嬌貴了。”
秦莊知道他在說自己,一時間大氣都不敢出,生怕父親又找理由來罰他。
但許是念着過幾天就是他的成人禮,國王并未過分苛責,只道:“走吧。”
于是騎士團齊齊進發,向着專門的狩獵場行去。
秦莊的目标是一只麋鹿,不能殺死,必須活捉。
他手上的角弓,只能用來進行驅逐獵物,将它趕進騎士團的包圍圈裏,若是傷及麋鹿,将會被視為不詳。
秦莊覺得自己還是比較幸運的。他小時候大着膽子去過魔獸森林,還碰見了一只真正的魔獸,若是換了別人,肯定早被殺死了,他卻全身而退,不得不說這是上天的眷顧。
小小少年的身體還未徹底長開,騎在高頭大馬上,越發顯得嬌小金貴,仿佛一陣風都能把他給吹倒。
林恩跟騎士團一起步行,時不時擡眼去看這場狩獵的主角。
秦莊喜歡他,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林恩不知道這份喜歡是從何時開始的,但是不難想象,這對他來說是個絕佳的機會——上位的機會。
秦莊是國王唯一的正統繼承人,即未來的國王。如果能讨得他的歡心,獲得一官半職,再去戰場上建立功勳,升官發財便指日可待。
與千嬌萬寵長大的秦莊不同,林恩從小就吃夠了貧窮的苦,對于權勢和地位有着超乎常人的執着。
所以哪怕他并不喜歡秦莊,也會變着法子地去讨好。這便是他的相處之道。
【系統提示:主線人物林恩愛意20。】
秦莊:“要不要告訴他:我能聽到他的內心戲。”
系統:“勸您保持人設,不要崩。”
秦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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