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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生的掌控者。

樊青河見他這樣,如中了蠱,想都沒想就親了上去。

他已許久不曾這樣吻過秦莊了,像情人一樣,毫無防備地氣息交織,而非為了欺騙和欲求。

秦莊被他一路抵到籠子上,經由他雙手一抱,便徹底騰了空。

迫不得已,他只能将雙手環上樊青河脖頸,經受他的親昵和詢問。

樊青河:“你養了狗?”

秦莊瞳孔微微縮了縮,卻沒有否認。

“磚縫裏有狗毛。”他看秦莊臉色緊繃,安撫道:“不用這麽偷偷摸摸,你要是喜歡,整個後院都能給它們溜達。”

盡管不知道秦莊究竟是用什麽辦法把狗運進來的,但想到他不再像木偶一樣服從于自己,甚至有了屬于他的小秘密,樊青河便覺得他多了幾分活氣。

他希望秦莊敞開心胸重新接受自己,為此,在生活中做出一點小小讓步并不算什麽。

第二十六章 囚鳥(26)  失足的人,并不知道哪一步下去才是深淵。無心的人,也不知哪一次情就生了根。

愛人之間,不就是這樣嗎?

相互包容,相互理解。

吻得動情時,樊青河才發現自己忘了帶工具,正準備放開秦莊去拿,卻又聽咔嚓一聲,擡眼一看,才發現手铐的另一端被秦莊拷到了栅欄上。

“做什麽?”樊青河問。

秦莊輕巧地從他臂彎裏逃出來,立在一旁涼飕飕地問了一句:“還有力氣動嗎?”

“動你還是有力氣的。”樊青河調笑道,卻陡然警覺起來,想起在方才那個吻裏,秦莊津液中摻雜的幾不可察的味道……

秦莊彎腰撿起自己的襯衫,一邊穿衣,一邊邁步往前,打開了浴室的門。

三條狼狗從浴室裏緩緩走了出來,黑黃相間,犬牙森森。

“有沒有覺得很熟悉,下藥、毆打,跟你用在我身上的,一模一樣的招數。”秦莊折返回去,當着樊青河的面走回了鳥籠裏,并鎖上了門。

在有外面三條狼狗虎視眈眈的情況下,鳥籠裏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去處。

秦莊與樊青河隔籠相望,在這一刻終于顯露出了屬于勝者的微笑:“它們餓了整整兩天,哪怕放頭牛在這裏,都能吃得下。”

許是為了應和他的話,狼犬們很快留意到動彈不得的樊青河,開始在他身上輕嗅。

樊青河試圖從手铐裏掙出,可藥效漸漸發作起來,很快他便失去了力氣。

“你……”樊青河試圖找褲兜裏的手機,等摸了個空,才發現早已被秦莊偷了去。

見狀,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對外高呼:“快來人!救命!”

“忘了麽?你前天才把保镖撤走的,為了讓我睡個好覺。”秦莊将手從栅欄裏伸出去,捧住樊青河的腦袋,用情人般溫柔的嗓音,說着仇人般惡毒的言語:“你的助手,活很不錯,代我謝謝他,幫我買了這三條好狗。”

他擺擺手中屬于樊青河的手機,退到離籠門最遠的地方,安心地玩了起來。

“不……不,滾開,畜生……”樊青河揮舞着能動彈的手腳驅趕那幾頭狼狗,試圖将他們趕出房門,或者用人話跟它們講道理。

但很快,第一頭膽大的撲了上來,一口咬上了他的右腿。

血腥味刺激了剩下兩只,一時間三只狼狗齊上,對着樊青河大快朵頤起來。

狗吠聲、慘叫聲,對于秦莊來說,是那麽清晰又遙遠,像極了他這幾年來,無數次空蕩蕩的悲鳴。

他沒有去欣賞樊青河的慘狀,只輸入密碼将那手機打開,試圖從其間找到他陷害自己的證據。

除卻樊青河再次加鎖的內容外,他幾乎翻遍了所有角落,可結果依然讓他很失望。

什麽都沒有。

仿佛他的受難,于樊青河來說只是百般惡事裏最不起眼的一樁,他甚至都不需要特地留存,随它過去就好。

“放了我。”秦莊湊到籠門前,對樊青河道:“放我離開,再也不要來找我,我們之間的事一筆勾銷,如果你答應,我就幫你打電話。”

犬牙撕咬着皮肉,血味彌漫上鼻腔,樊青河此刻明明痛得狠了,卻還是努力伸長臂膀,攥緊了秦莊的手。

他也想,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秦莊騙他,恨他,他心甘情願,因為他知道這是自己欠他的,該還。

可他如何能看着這人永遠從自己的世界裏逃走?

以前是恨意無處發洩,将他當成出氣筒,如今是恨與愛交加、悔與憐夾雜,一想到秦莊要離開,便鑽心蝕骨般的痛,叫他如何能放手?

“我欠你的……還給你……只要你不恨我,咬死也沒關系……”他難得咧嘴笑了起來,自顧自地把秦莊臉上的緊張理解成了心疼。

他話裏帶着痛嘶聲,道:“我不放……秦莊,我愛你……”

不因為他是秦則誠的兒子,也不是為了設什麽新的騙局。只是從這一刻起,他知道他們回不去了,可他仍是不死心,想證明些什麽。

他也可以不顧一切啊,可以為了秦莊獻出自己的生命,只要秦莊不離開他,一直陪在他身邊。

“誰要你的愛!”秦莊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讓他将這些沒用的話重新吞回去:“你毀了我的整個人生,還說愛我,樊青河,你配嗎?”

盡管樊青河已處于全面的劣勢,秦莊仍然從他眼裏看到了十足的抗拒。

是寧願死也不放自己自由嗎?

秦莊悲哀地笑了起來,僅存的僥幸也被樊青河掐滅,他終于徹底絕望。

“那我沒什麽好說的了。”他搖着頭,退到無法再退,便挨着栅欄緩緩坐了下來:“我還喂了它們一點藥,曾被用到我身上的……你好好受着吧。”

他扯起被子,将自己頭臉一卷,把那些慘嚎與撕咬聲擋在世界之外,就這樣躺了下去。

仿佛陷在一場永無邊際的幻夢裏,分不清究竟是已經死亡,還是身處人間。

這半生的跌宕沉浮,在樊青河的腦中走馬觀花般掠過,聲色犬馬、意氣風發的少年時,突如其來的愛戀、緊随而至的劫難,尋覓、複仇、圈套……

他自以為每一日都有事可做,回想起來,才發現虛度了無數人生。

又恍惚看見迷霧萬重,遠遠望見秦莊在前面跑,跟随過去時,卻已不見人影,不聞跫音,只剩自己現在那一重勝似一重的仇怨裏,躲不開,也出不去。

他也曾有機會重新開始的,抓緊一個人的手,将那些傷害遠遠抛卻,你也不嫌棄我,我也不嫌棄你,就這樣過一輩子。

可失足的人,并不知道哪一步下去才是深淵。

無心的人,也不知哪一次情就生了根。

“急需輸入A型血。”

外頭吵吵嚷嚷的,像一群人聚在周圍,鬧得人頭腦發昏。

“起搏器拿過來。”

秦莊呢?

“有反應了,繼續。”

樊青河動了動手指,似乎想握住誰的手,到最後仍只碰到一片虛無。

【系統提示:主線人物樊青河愛意+5,當前愛意值95。】

別墅的次卧裏,囚籠中,秦莊已經從之前的動亂中恢複了幾分意識。

樊青河被趕來清掃的傭人救走了,血跡卻還殘留在原地,泛着讓人惡心的鹹腥味。那樣刺目的鮮紅色,仿佛直接染在他的指尖。

他打開樊青河的手機,絞盡腦汁想出一個在逃亡途中記下的號碼,編輯完短信後發了出去。

那是造成他此生悲劇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也是現在唯一能助他脫逃的依仗。

無論樊青河這次是死還是活,他都不會有好下場,多年前父親的死,就是最好的例證。

為了活下去,他必須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樊青河從昏迷中蘇醒時,已不知是事發後的第幾天。

他那些叔叔伯伯堂親表親們齊聚一堂,各自争論不休。

若非鼻梁上的呼吸罩仍在,恐怕樊青河得以為他們是在分割自己死後的家産了。

無人發現他醒了,衆人各執一詞,細細聽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來,才發現他們在說怎麽處置秦莊的事情。

“我當他養的人是誰,原來是秦則誠生的那個小雜種,這件事恐怕又是秦家在背後作祟。”

“呵,秦家?現在還有秦家嗎?只怕又是表舅們在背後指使,想謀害本家吧。”

“不管怎麽說,那家夥不能留。直接扭送到派出所去,以殺人未遂罪起訴。”

樊青河知道自己這些親戚們的本性,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見錢眼開的披皮虎狼。他本想說,這是自己的事,容不得他們插嘴,卻偏偏麻藥勁還沒過,榨不出多少力氣,也沒辦法開口。

“直接殺了算了,神不知鬼不覺的,不然本家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還不知做出多少混賬事來。”

樊青河本以為他們不過說說而已,哪想話題越來越歪,甚至觸及到了他的逆鱗。

“你們還不知道吧,本家前陣子連遺囑都改了,手裏的動産不動産,全都轉手送了人。要不是這回救得及時,怕是本家都要變成那殺人的小子了。”

“這事我決不能忍,本家好歹也要稱我一聲世叔,既是長輩,我就替他來做了這個主。”

樊青河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右手竭力拔下左手背上的輸液針,想也沒想就在床頭桌上劃拉起來。

見他動彈,衆人才慌了神,看他近乎自殘的動作,又按鈴的按鈴,喊醫生的喊醫生,按人的去按人。

樊青河拼盡全力劃拉出六個字,才由着他們将自己按回床上。

病房裏一陣兵荒馬亂,等護士過來給樊青河換了針頭,重新紮好,才有人分出心神去看樊青河寫下的東西。

粗糙潦草,卻又看得分明的字眼躍入眼簾,寫的是:誰也不許動他!

一時間諸人面面相觑,方才還各自揣着無數計較盤算的人,都成了那低頭蔫腦的鹌鹑,再不敢輕言。

樊青河那兩條腿傷得厲害,血肉崩裂,咬得現了白骨。

醫生在他昏迷時給他縫了針,上了藥,層層繃帶綁得跟個木乃伊似的,卻也擋不了那鑽心的疼。

樊青河仰躺在病床上,喝完水潤了潤喉嚨,出口的第一句還是:“秦莊呢?”

第二十七章 囚鳥(27)  “要是能有下輩子,我過奈何橋時也得一碗孟婆湯喝下去,把他忘個幹幹淨淨,連魂魄裏都不沾他半點痕跡。”

“還在您家裏,有傭人給他按時送飯和清掃。”新請的護工這樣說。

樊青河心裏一塊大石落了地,精神也徹底松懈下來。但他大病未愈,依然沒什麽精神,只扭頭看着窗外出神。

太狠了,秦莊這一招。

饒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樊青河,也不得不給出如此評價。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只是他不曾提防,才被那人一口咬中了死穴。

單論這兩條腿,就不可能恢複原狀,只怕是要瘸上一輩子。

或許秦莊這個人,生來便是自己的克星吧,原本他還能依靠往日舊情,打個平分秋色,現在卻完完全全落在了下風。

鎖得鎖不得,困也困不住,只能這樣不尴不尬、不遠不近地處着,等這一輩子耗完了,就差不多了。

秦莊與樊青河,相隔十幾裏,同看一片天,卻是兩番渾然不同的心境。

系統:“玩家,您要跟支線人物遠走高飛嗎?”

秦莊閑适無比地翻動着手裏的書,頭也不擡地回道:“如果是原來的秦莊,或許會這麽選擇,畢竟他想要的是化繭成蝶、重獲新生。但我不一樣,我不是來過日子的,是來虐渣攻、做任務的,速戰速決,才是我的目的。”

系統:“您要做什麽?”

秦莊:“還有什麽比心愛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更痛苦的呢?找機會讓他發現我的計劃,我要的,就是他能焚毀一切的怒火。”

系統:“是。”

另一廂,病房內。

樊青河剛在護工幫助下往胃裏塞了點飯菜,醫生就掐着點進了房門,給他換藥。

樊青河走着神,由着醫生将繃帶從傷腿上扯離,那犬牙帶給他的尖利撕咬似乎還殘留在骨肉的記憶裏,現在想想仍覺得戰栗。

那時候,他差點以為自己就要那麽死了。

三個混進校園的流氓,換三只吃人不吐骨頭的狼狗,那人可真是把“以牙還牙”四個字演繹到了極致。

他不曾想過自己的枕邊人會有這樣鋒利的計謀,也未料到過他會這樣毫不留情地對付自己。

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因果?

秦則誠害他,他千裏搜尋秦則誠;他報複秦莊,秦莊又來算計他。

兜兜轉轉,饒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

除卻這一身傷,再剩不下半點其他東西。

醫生的話将他游離于九霄之外的魂魄喚了回來:“樊先生,勞煩您配合一下,你身上還有些撕裂傷……需要處理……”

他說着便去夠樊青河的褲子,可這卻勾起了那人不願意想起的一些片段。

樊青河想也沒想,一把揮開那醫生,又覺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反射性地弓起上身支棱起脖子,對着床下嘔吐起來。

護工見狀,忙端着垃圾桶去接,一時間病床前酸臭味彌漫,醫護人員都忍不住挪開了臉。

樊青河自昏迷起就沒吃多少東西,等吐完食物殘渣,就只能來來回回吐些酸水。

護工幫他順了順背,又拿濕毛巾将他口鼻拭幹淨。喝完水漱完口,樊青河才終于從這番動蕩裏緩過勁來。

他沖醫生道:“我自己來。”

“可是您腿上有傷,不便動彈,很有可能扯開傷口……您不用擔心,之前您昏迷的時候,也是我幫您上的藥……”醫生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樊青河驟然變了臉色,抓起床頭櫃上看望的人送來的鮮花水果,一股腦地朝着他們丢了過來。

“我說滾,都給我滾!”

衆人不敢開罪他,努力閃躲還是挨了幾記打,通通挂了彩。

醫生護士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畏懼,忙将傷藥放在樊青河順手的地方,匆匆退了出去。

樊青河伏在床沿上劇烈喘着氣,臉上的怒意還未褪,就演化成了悲哀。

若是換了他從前的性子,若是害他的不是秦莊,他定要讓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就因為他知道秦莊受的傷有多過分,知道這一切都是冤冤相報,他這口氣才堵在胸口發不出來。

幫扶的人都被他趕了個幹淨,樊青河左看右看尋不到其他人,只能自己拿出備用機來,撥通了親信的電話。

“把那三條狗給我宰了,還有姓鄭的那畜生……”

樊青河剛說完助手的名字,就聽親信在那邊問:“他怎麽了?您平時不是挺信任他的嗎?”

“他睡了老子的人!”樊青河攥着被單的手用力到近乎扭曲,恨聲道:“永遠別讓我看見這狗東西!”

親信在那邊忙不疊地應承,而樊青河在挂斷電話後,也脫力地躺回了床上。

随着他呼吸聲的漸漸平複,病房裏重新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說來好笑,他有通天的財力與權勢,到了受難時,卻連一個體己的人都找不到。

叔伯們來,只為利,操着看不見鋒芒的刀槍在病房裏互搏,都想等自己死後能多分一杯羹。

舊日情人、狐朋狗友,也不過是兩盞酒換來的交情,少通來信,這時也不會為自己的痛苦傷多少腦筋。

自當年被秦則誠害過以後,他再不相信任何人。如今,也沒人肯認真待他,用熱血來暖他一顆心。

想将秦莊放進心窩裏,那人卻将他視為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報應吧。

樊青河努力從仰躺換成側躺姿勢,伸手夠到那藥瓶,用棉簽沾了膏藥,艱難又屈辱地給自己抹起藥來。

秦莊被關在鳥籠裏,日日有人照看,吃喝拉撒都有傭人負責,倒也難得過了幾天清閑日子。

他不知道這是樊青河下了那“誰也不許動他”的令,還以為那人或死或昏迷,沒空搭理他,便靜靜做着逃亡打算,等待陸寒江過來接他。

許是報複完樊青河後心情不錯,他還在籠子裏哼起了歌。三年前的流行歌曲,現在聽來有些陳舊,但于他而言已是難得的消遣。

傭人正拖着地,聽他歌聲,十分不解地看過來,問:“你怎麽還有心情唱歌?”

秦莊一改從前那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反問他:“為什麽不能唱?大仇得報,我恨不得再買兩挂鞭炮放來慶祝。”

他抓着栅欄,滿心憤懑盡化針言噴吐而出:“我恨他,恨不得他死,恨不得這輩子從來沒見過他,要是能有下輩子,我過奈何橋時也得一碗孟婆湯喝下去,把他忘個幹幹淨淨,連魂魄裏都不沾他半點痕跡。”

傭人看他瘋癫神态,搖了搖頭,拿好清掃工具就走,秦莊的聲音卻仍從後面遠遠傳來:“他以為裝腔作勢、讨乖賣好我就會原諒他嗎?做夢!他讓我當了三年婊子,就是再來三十年,三百年,我照樣恨他!”

秦莊坐回褥子上,身體已經緩和下來,嘴裏卻仍在罵:“他毀了我,他害我,我這輩子就愛過他一個人,他這麽對我……”

罵着罵着,又想起從前,擡手去抹發疼的眼,只抹到一星淚痕。

就那麽一點,再沒了。

樊青河住院的不知道第幾天,親信照例給他帶來公司的文件、家族的要務,卻又附耳過來,道:“本家,您讓我們盯着的那個姓陸的小子,本來都送上了飛機,又來了個人間蒸發。”

樊青河一邊批文件,一邊道:“本來還想饒他一命,既然他自己找死,那也沒必要手軟了。”

親信:“還有一件事,您的手機——落到秦少爺手裏,沒拿回來的那個,這幾天多了幾條短信資費。”

樊青河寫字的手一頓,筆芯都險些折在紙上。

親信沒把話挑明,可樊青河已經明白了其中因果:是秦莊指使的,他還想從自己手裏逃走。

樊青河一時再顧不得什麽公事私事家族事,只将手邊一堆文件并着承載的小桌都扔到了地上,砸出驚天動地一聲轟響。

他兩眼燒得赤紅,像一頭暴怒的獅子,又或者磨牙吮血的妖獸。

這一生數十年,樊青河從未對一個人這麽上過心。

千方百計尋着辦法給他治病,低聲下氣求他原諒,哪怕拿熱臉去貼他冷屁股,哪怕被他用這樣歹毒的方法廢了兩條腿,只差把整顆心挖出來讓他看看是黑是白,其他什麽都做了。

可他呢?

一點點機會都不給,一點點念想都不留,一有機會便迫不及待地往天外飛,拼了命地想掙脫自己的掌控。

有那麽一瞬間,樊青河恨不得飛奔回別墅裏掐死他,再一粒子彈送了自己這條命,用死換這一生恩怨情仇煙消雲散,下一世從頭開始,兩個人好好過日子。

可秦莊就是這麽不留情面,用盡手段把自己從他的餘生裏驅逐出去,寧願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強暴過他的人身上,也不願回頭再看自己一眼。

每一言,每一行,每一舉,每一動,都在告訴他,他樊青河不配!

樊青河以手搓了搓氣到僵硬的臉,扭頭對親信道:“守好這株木樁子,四面八方全部圍好,等那兔子入網。”

親信:“是。”

與陸寒江約定的日子很快便到來,秦莊坐在鳥籠中,只覺那天灑進屋的陽光都變得明媚起來,暖了他許久不曾放松過的身子。

第二十八章 囚鳥(28)  “你做夢!就算是死,你也是我的,是我樊青河的人!死了我也要拖你一起下葬,埋在一個棺椁裏,連骨灰都混成一塊!”

秦莊待在籠子底,将身份證和儲蓄卡舉過頭頂,借着天光看那上面熟悉的圖案與數字,仿佛在透過那兩張薄薄卡片,看自己恣意放縱的未來。

一刻鐘時間後,他用半個月前藏起來、經過多次磨砺,變得鋒利如刀的勺子,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傷口不深,畢竟他沒有真殺了自己的打算。

只是需要一點血,來助他完成這場戲。

傭人看見秦莊手腕流血一動不動地躺在籠子底時,第一反應就是這人要死了,趕緊打電話叫醫生,又打開籠門去救他。

就在這眨眼之間,秦莊乍然暴起,一肘擊在傭人腦袋上,趁他失神之際,飛速跑出鳥籠,鎖上了門。

等傭人從疼痛中清醒時,已失去了抓住秦莊的先機,他只能捂着腦袋去喊人:“不好了!秦少爺跑了!”

多次逃亡的經歷,讓秦莊摸清了這棟別墅的架構。

接連數日好吃好喝,也讓他養足了精神、積聚了力氣。

在保镖們被喊聲吸引着上樓道的同時,他折返到更高一層,摸到一間向陽的屋子,順着通風管道爬了下去。

輾轉來到車庫,摸上車子,輕巧發動,一腳油門沖了出去,将那些喧嚣、追逐,全部抛在腦後。

計劃完成得天衣無縫,甚至有些過于順利了。

秦莊咀嚼出逃亡裏的這絲不尋常,卻沒有太在意,一路往公路上跑,反複回憶着他與陸寒江約好的見面地點。

就要重見天日了嗎?他的心砰砰的跳動起來,目光裏也盛滿了喜悅。

終于,他趕到了陸寒江說好的那片小樹林,拐角處停靠着一輛白色小汽車,似在靜靜等待他的到來。

秦莊幾乎想也沒想就拔掉鑰匙下了車,一路小跑到那車前車窗處,道:“快走,他們就要追上來了。”

車窗唰地一下降下來,但映入眼簾的不是陸寒江的臉,而是樊青河的那位親信。

黑洞洞的槍口悄無聲息地頂上了秦莊的後腦勺,在他前後左右,也冒出了不少潛伏在灌木叢中的黑衣人。

“不好意思秦少爺,您的逃亡游戲,到此為止了。”

秦莊被押回別墅的時候,遠在醫院的樊青河也得了信,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即使到了樊青河面前,秦莊也不見半點怯色,甚至大咧咧地嘲笑道:“樊先生來得好啊,怎麽,又想拿你那群破爛來折騰我嗎?還是想拿煙頭燙?玩水刑?板着臉做什麽,這不都是你的拿手好戲嗎?”

樊青河沒有接話,只用一雙黑黢黢的眼睛盯着秦莊,想看看這人究竟有沒有會痛的心腸。

過了良久,久到秦莊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才說:“我以為……給你更多自由,你就會顧念我的好。解了你的鎖鏈,讓傭人事無巨細地照看你,甚至搬走籠子,在最大限度上給你自由,可你仍不知足……”

“知足?”秦莊笑了起來,仿佛從樊青河嘴裏冒出來的,是這天底下最荒誕滑稽的話。

秦莊:“養了一條狗,每日給他吃點肉骨頭,就能讓他忘記脖子上拴着鎖鏈、忘記自己曾經是個人的事實麽?”

樊青河伸長脖子,沉聲道:“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跟別的男人串通在一起,從我身邊逃走!”

秦莊:“我要自由,我要尊嚴,我要你從我的世界裏滾出去。可你做不到,每一樁每一件,對你來說都是奢望。而且,眼看着我被陸寒江綁架不救援的你,即使我被□□也袖手不管的你,喊那麽多人來折磨我的你,有什麽資格管我睡了幾個男人,碰過幾個人?”

樊青河将輪椅扶手抓得嘎嘎作響,恨不得直接拿槍殺了這個心狠手辣的惡心鬼,免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自己心口上作踐。

“你做夢!就算是死,你也是我的,是我樊青河的人!死了我也要拖你一起下葬,埋在一個棺椁裏,連骨灰都混成一塊!”

秦莊聽着他暴怒時的言語,毫不懷疑這就是他的真心話。

多好笑。

不愛的時候,看自己像野狗一樣在沼泥裏摸爬滾打、奮力逃生,将自己的臉面狠狠地踩在腳下。

愛的時候,恨不得自己每塊骨頭都刻上他的名字,哪怕自己變成一個任他擺布的木偶,也不肯放手。

秦莊捂着臉,笑聲空洞,仿佛看見了自己那再無半點光亮的餘生,還有不得不與樊青河共處的日日夜夜。

悲哀釀成了毒液,和着淚一起淹入咽喉,将他脖子以下都埋在絕望裏。

也是在那一瞬間,他出了手。

卻不是攻擊,而是搶走了離他最近那黑衣人的槍。

“唰唰唰。”樊青河周圍的人同時拔槍,槍口齊齊指向他,大有一出現異動就擊斃他的做派。

秦莊打開保險栓,卻不是對着樊青河,而是朝着他自己的太陽穴。

他在賭,賭樊青河并不那麽希望他死,賭樊青河更想要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樊青河的手下意識攥緊了,他緊盯着秦莊,道:“你不用恐吓我,這一招沒用。”

而秦莊只是一步步往後退,很快便退到房門口,緊而上了天臺。

保镖們怕傷到他,都不敢跟得太緊。

樊青河一路推着輪椅,追随而去,到了有樓梯的地方,幹脆舍了輪椅,扶着欄杆站起身來。

傷筋動骨一百天,距離他傷腿愈合還有一段漫長的時日,可樊青河再顧不得其他,只看着那越走越遠的身影,想将他拉回自己身邊。

“不要再過來了。”秦莊終于在邊緣停下了腳步,用一種平靜到死寂的聲音對他道。

他那麽單薄,又那麽脆弱,在寒風中搖搖欲墜,仿佛此生所有的堅硬與柔軟,都在這一場對峙中消耗了幹淨。

“我愛過你啊……”秦莊喃喃道,目光中帶着懷念,但更多的是無可愈合的傷:“我曾那樣真誠地愛過你啊……”

可是那有什麽用呢?

那些美好都像日光下的冰雪一樣,融了個幹淨。曾經的潔白染上泥土的污濁,再不複半分純粹。

“放了我吧。”他說,似決絕似哀求。

樊青河緩緩搖了搖頭。

秦莊在賭,他也在賭。

他不相信秦莊花費這麽多心思,布這樣一盤棋,只是為了自殺。

所以他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我不會放你走的,想都別想。”

風漸起,秦莊在這撲面而來的絕望裏失了神,持槍的手也有一瞬間的松懈。

而這時樊青河已悄無聲息地上前幾步,再一把撲到他面前,去搶他手裏的槍。

秦莊知道,若這次還不能成功,他将再沒有機會脫逃。

樊青河也用了十二分力氣去阻止,他體格和體力本都比秦莊高出一截,可由于大病未愈,不複之前英勇,争搶了半天也沒能得手。

保镖們眼見樊青河沒能占得了上風,也三三兩兩向天臺方向靠近。

可就在槍口在兩股大力作用下對準秦莊腦袋時,只聽“嘭”地一聲,子彈離膛。

鮮血飛濺,秦莊的意識突然變得無比遙遠。

他看到地面不斷地往上升,往上升,最後猛地砸在了他的頭上。

血湧了出來。

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眼裏的世界又重新擁有了顏色。

那是……血紅色。

“秦莊!”樊青河伏在天臺邊沿拼命地呼喊,有滾燙的液體迸濺出來,一路飄揚着落了下去。

助理見勢不對,趕忙拉住準備跳樓的他,齊齊跌倒在冰冷的天臺之上。

“不,不是我……”樊青河看着自己的掌心,瘋瘋癫癫地絮語:“不是我開的槍……”

又沖一旁的助理道:“去,救救他,喊醫生,快去……”

他想撐着傷腿跑下樓去,可還沒來得及騰起身體,就重重地摔了下去。

【系統提示:主線人物樊青河愛意+5,當前愛意值100。】

時間變成了一場被置放在油鍋上的煎熬。

樊青河從昏迷中蘇醒時,秦莊面上已經覆了白布。

他翻身下床,顧不得雙腿的疼痛,就要去揭開那層阻礙。

親信及時出手阻止了他,道:“本家,勸你不要,秦少爺的死狀……有些凄慘……”

樊青河撥開他的手,不管不顧地扯了開來。

那人睜着雙目,半邊臉都染上了鮮血,着實凄慘得緊。

可樊青河又怎會嫌他,只将他那那雙手攥在手裏,貼心口放着,感受那屍體上殘留的餘溫。

還熱着呢,你瞧,還熱着呢。

怎麽可能死呢?他才27歲,這麽年輕。要死,也是自己先入土,怎麽可能輪得到他。

是不是生我氣了?我不關你了,真的,我什麽都不跟你計較了。

理理我,好嗎?別吓我。

你是不是想出國?你別跟陸寒江走了,我給你找門路,讓你去進修……哪怕你想重新去學校當老師,也是可以的。

你讓我作證,我做呀。

我認錯,我去坦白,我把真相說出來,還你一個清白。

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你的臉髒髒的,一定是傭人沒有幫你好好洗漱,你等等我,我去找塊幹淨的毛巾,給你擦擦。

第二十九章 囚鳥(29)  陰陽兩隔,天塹縱橫,你在人間長相憶,他于地底泥銷骨。

樊青河一邊碎碎念,一邊去找毛巾,卻被親信一把攔了下來。

親信用一種沉靜到近乎悲憫的聲音,對他道:“本家,他死了。”

樊青河粗暴地推開了他,罵道:“他沒死!”

“誰說他死了,他沒死……他沒死……”樊青河神神叨叨地進了洗手間,過了半晌找出條幹淨毛巾來,給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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