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手的游客,也都吵吵嚷嚷地在綠藤下落座。

樊青河就陪在秦莊身邊,看他像小倉鼠一樣把盒子裏的東西消耗殆盡,安靜得像張壁畫。

這一刻,喧嚣不屬于他們,熱鬧也不屬于他們。

可樊青河卻又嫉妒起那些人來,不自覺地幫秦莊端着那吃食,又将秦莊空閑的手攥在掌中。

那人并沒有反抗,甚至沒有半點反應,仿佛早已習慣。

樊青河和秦莊的腦回路,好像從來都不在一個層面上。

他認為帶秦莊出來,能讓他放松身心。

可有他在身側,還讓那麽多人跟着,饒是再浩瀚的天地,于秦莊來說也只是另一個逼仄的牢房而已。

更何況,還有這雙再看不見顏色的眼。

紅花綠樹、藍天碧水,在他眼裏通通失色,變成比石頭更灰白冷硬的顏色,一如他那個再也暖不起來的魂。

“我們可以在這待上三天,把所有景點都玩遍。太驚險的項目就算了,你病還沒好全,沒必要冒險。”樊青河跟他說着自己制定的行程,還特地将地圖在他面前展開,一點點圈化。

“要是不喜歡,你就跟我說……”樊青河把話抛出來,才想起秦莊已許久不曾表達過自己的喜好。

沒有喜歡,也沒有不喜歡,哪怕厭惡的事情,他也會默不吭聲地忍下去。

樊青河的指尖抽搐了一下,心中劃過一抹應該被稱之為心疼的情緒。

他看着秦莊消瘦的側顏,試着将兩手伸長,把那人完完全全地抱在懷裏。

第二十三章 囚鳥(23)  那時樊青河洋洋得意,自以為看了一場笑話,現在才明白,那是一顆被秦莊費盡心思捧了來,又被他一腳踩碎的心髒。

瘦了很多,襯衫是按着以前的尺寸買的,已顯得十分寬大。空蕩蕩的,伸手去摸時,甚至能感受到緊貼着皮膚的骨骼。

太瘦了。

也太久不曾關心過他的情況了。

樊青河不願在這樣的悲傷中沉浸太久,只幫秦莊扔了食盒,道一句:“走吧。”

于是兩人沿着山道往前,混跡在叽叽喳喳的人群中間,向高處走去。

【系統提示:主線人物樊青河愛意+5,當前愛意值85。】

算起來,這或許是他們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出游。

當初為了請君入甕,樊青河設定了許多計劃,打的便是讓秦莊一步步淪陷的主意。只是正如水落石出那一日他說的話,秦莊愛得太快,毫無心機地就撞了過來,根本等不到他用上所有伎倆。

樊青河看過他的資料,知道他在自己之前完全沒和人交往過,在感情經歷上,是一張白紙。

那時樊青河洋洋得意,自以為看了一場笑話,現在才明白,那是一顆被秦莊費盡心思捧了來,又被他一腳踩碎的心髒。

攥在掌心裏的手枯瘦纖長,也曾執着書冊,或是粉筆。手的主人也在人頭攢動的教室裏逐章逐句地說文解字,現在卻只圍着他一人打轉,真正意義上活成了一個玩物。

樊青河扭頭看他,在茫茫群山、叆叇雲霧的映襯下,秦莊的臉病态得近乎透明,像一捧聚攏的煙,待到俗世塵緣盡了,就駕鶴逐月而去。

他們之間,究竟算什麽呢?

秦莊喜歡他時,他滿心只想着報複。

秦莊不愛他了,他卻又心機費盡地想挽留。

人,或許本來就是賤的。

放在眼前時不屑一顧,等失去了才明白擁有過的美好。

山路上秦莊并未呼累,也沒喊痛,到了玻璃棧道的時候,腳步才遲緩下來,久久不肯上前。

樊青河覺出那只手裏的細汗,回首往他,福至心靈地問了一句:“你害怕嗎?”

神奇的是,秦莊半個字都沒說,甚至連情緒都沒有表露,樊青河仍是從他面部和肢體的微小反應裏解讀了答案。

“不怕,我護着你。”他将秦莊拉到懷裏,兩手跟安全帶一樣将他圈着,亦步亦趨地往對面走。

兩個大男人,橫着過橋,像極了一只四足二鳌的螃蟹,滑稽得很。

原本樊青河應當看風景的,要麽看看左右群山,要麽看看腳下深淵,玻璃橋本就是這些賣點。

可他滿心滿眼,都是在他懷裏瑟瑟發抖的秦莊。

将秦莊拽過來保護的他,渾然忘了這人前不久才拿刀子紮過他的胸膛,也忘了這人亦有鋒利的一面,只默默細數着秦莊逐步加快的心跳聲,感受着他冰冷外殼下的那點人氣。

原來愛一個人是這種感覺,小心翼翼,唯恐一處不周到,像對待一個易碎的瓷器。

這些于他而言,曾唾手可得。

如今,卻要花費比從前十倍甚至百倍的心力,才能如願。

他們還能回到從前那樣嗎?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時候。

沒有這三年間的仇恨和怨怼,就他們兩個人,簡簡單單地過日子。

行至中段時,秦莊終于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腳下的深淵。

樊青河在想,要如何回到從前。

而秦莊心裏浮現的念頭,是如何才能掙脫這樣的困境。

将樊青河從橋上推下去?還是自己往後攀爬墜落?

殺了樊青河,他就能從這樣的局面裏逃脫出去麽?似乎也沒有。

還得背負殺人的罪名,被審判入獄。

自己死?

換不來半分同情也就罷了,無人會為他流淚,樊青河只怕也會在短暫的惋惜後另尋新歡。

他有千萬種獲得愉悅的可能,自己卻只有一條命。

瞧瞧他都在想些什麽呀?

以前的他怕是連只雞都沒殺過,現在卻面不改色地思索着殺人的毒計。

是什麽将一顆良善的心異化如此呢?是那份虛假到不行的情愛,還是這三年來永無休止的折磨?

秦莊蜷起手掌,用指甲刺着自己的手心,在疼痛帶來的清醒中繼續思考。

不,兩種選擇都太便宜他了,自己想要的,是以牙還牙。樊青河施加給他多少,他也要償還多少,甚至更甚。

“怎麽又弄疼自己了?”樊青河一直關注着他,幾乎是在瞬間就察覺了他的變化,将那只緊攥的手一點點掰開。

這樣輕柔的語氣,倒好像他們是什麽戀人一樣。秦莊在心裏苦嘲道。

見到掌心熟悉的血痕,樊青河心頭劃過一絲愠怒,但更多的是心疼。

秦莊身上太多傷了。

此刻他才真切地意識到這一點。

是他,用暴力當做發洩的手段,将秦莊當個出氣筒一樣來回毆打。

也是他,想出無數種變态玩法,在秦莊身上一一試驗。

哪怕是最便宜的男娼,在面對客人的時候,也有選擇接或不接的權利。

可秦莊沒有。從一開始,他說“不”的權利就被自己剝奪了。

樊青河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緊些,像要把這幾年來的虧欠、懊悔全部傾訴,又好似要把那些來不及的溫柔、情意一并補足。

毫不容易耗到棧道盡頭,秦莊有了喘口氣的機會,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從樊青河懷裏鑽了出來,呼吸山中的清新空氣。

這樣顯然的抗拒讓樊青河愣了一愣,待他看到空蕩蕩的懷抱,那種被秦莊排斥隔離的感覺又湧了出來。

樊青河不服輸,也不肯認,固執地再度與秦莊牽手,帶着他往山下走去。

棧道景點不遠處,就開着一連串的食飲店,許多游客都在此歇腳喝茶、拍照留戀。

樊青河一時來了趣,心想來都來了,不能不留點紀念,便想領着秦莊去湊個熱鬧。

秦莊本還乖乖往前走,一聽快門聲,又霎時止了步子。

樊青河跟哄小孩一樣,道:“沒事,就拍兩張合照。”

待看清秦莊眼裏的恐懼與警惕時,他才反應過來。

樊青河咽了咽口水,只覺口腔和咽喉都變得幹澀起來,連吐字都那樣艱難:“用手機拍,也可以的……”

秦莊依然不理會,甚至慢慢往後退了一步。

樊青河一時氣湧上心頭,堵在胸肺處,讓他老大不舒服。

秦莊的态度,倒好像他連一張合照都不配得到一樣。

這個認知讓樊青河壓抑到不行,連帶着看秦莊也不順眼起來,一邊從口袋裏拿出煙,一邊指使他去路邊小商鋪裏給自己買打火機。

“拿角落裏那個白色的。”樊青河道。

秦莊攥着他給的一百元,逃也似地去了商鋪。

樊青河叼着煙,聽聞秦莊腳步聲回返,頭也沒回就伸出手去,接了他遞過來的打火機。

待點了火,樊青河才發現,這哪是白色打火機,明明是最豔俗不過的紫紅色,還是最便宜最次的那種。

樊青河一時有些着惱,只覺秦莊仿佛變成了那種最不盡心的員工,拿了高預算去買次檔貨,趁機拿回扣。

樊青河瞪他,秦莊也一臉不知所以然地回看,滿臉坦蕩,甚至将買剩下的零錢往樊青河手裏一塞,就要縮到一邊繼續當他的透明人。

樊青河又瞥那雜貨鋪,他想要的是攤販櫃臺角落上那個金屬制的白打火機,秦莊拿的卻是外攤上紮堆立着的塑料制品。

他正準備繼續追究,卻又心尖一顫,猛然想起侄兒曾說過的那句話。

“剛剛護士給他做光感測試的時候,他的反應有些遲鈍,可能眼睛方面出了點問題……”

一時間,樊青河所有的氣憤不滿,都像日光下的肥皂泡泡一樣,散了。

他顫着手,攥着那奇醜無比的打火機,強裝出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招手喊秦莊過來。

秦莊邁了步子,行到他身側。

樊青河指指腳邊一簇觀賞花,對秦莊道:“姹紫嫣紅的,好不好看?我回去後給你房間窗臺上種幾株。”

秦莊瞥了一眼,道:“嗯。”

那是一叢藍花。

樊青河一時又恨又疼,将頂端開得最旺的一朵掐了下來,一把丢進秦莊懷裏,語氣平靜地說:“我去吸煙區,你不要亂跑。”

又走到跟随的人面前,讓他們看着秦莊,這才起步往外走。

到了吸煙區,等距離和牆壁隔絕了秦莊的目光,他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滾了出來。

秦莊他,分辨不出顏色麽?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為什麽自己從來沒發現……

樊青河面對着牆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時不時用大拇指擦拭掉眼裏翻滾出的眼淚。

秦莊很喜歡五彩斑斓的顏色啊,喜歡蝴蝶,喜歡青草綠樹……為什麽,要奪走他辨別的能力呢?

而他竟遲鈍到現在才知道。

樊青河不記得秦莊的眼睛何時受過傷,自己平日即使氣狠了,也很少朝秦莊腦袋上招呼,不大可能傷到腦部神經。

秦莊那次出逃被車撞倒,也是因為眼睛的緣故麽?

分不清紅綠燈,只能憑借直覺在斑馬線上走,結果躲避不及……

他是老師啊,要教書育人的,要告訴孩子們這個世界有多絢麗缤紛、五顏六色的,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作者有話要說:秦莊:曾經的你對我愛搭不理,現在的我讓你高攀不起。

第二十四章 囚鳥(24)  世上是沒有後悔藥吃的,他把曾經的美好打碎了,現在饒是悔到極致,也只能将那些碎片和着血吞咽下去,即使刺得腸穿肚爛,也不過咎由自取。

樊青河不知自己是在問天,問地,還是在問這坎坷的宿命,問曾經的自己。

一時間他恨不得直接沖出去,逆着那永無止息的滾滾時間長河,将秦莊抱在懷裏。

他想說,我不報仇了,我放下了,跟秦則誠的什麽仇怨我都不去管了,我只要你好好的。

他恨不得找最好的醫生最好的團隊,将秦莊身上那些疤痕、疼痛全部去除。

若是有時光機,哪怕傾家蕩産,也要買了一臺來,給他倆用上。

可他終歸只是坐在吸煙室的長椅上,在燃燒的煙霧中,克制不住地瘋狂流淚。

他已經不配了。

秦莊,也不是那個愛他的秦莊了。

世上是沒有後悔藥吃的,他把曾經的美好打碎了,現在饒是悔到極致,也只能将那些碎片和着血吞咽下去,即使刺得腸穿肚爛,也不過咎由自取。

那天晚上,好不容易平複心情的樊青河趕走了随從們,自己在山頂紮好帳篷。

秦莊就站在一旁,沒有動,樊青河也沒有讓他幫忙。

帳篷裏置着驅蚊蟲的香包,頂上還懸着燈,照得四平米不到的空間裏,明亮又溫暖。

樊青河将秦莊拉進來時,後者顯然很抗拒。

倒也不難猜,孤男寡男,以樊青河的尿性能幹出些什麽。

兩個人被困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就像在鳥籠裏一樣,不是做就是做。疼痛且毫無愉悅的xing交。

樊青河察覺出他的厭惡與排斥,卻仍是将他強扯了進來。

秦莊近乎絕望地閉上了眼。

而樊青河只是繞開他拉上了帳篷拉鏈,又攬着他一同躺了下來。

沒有脫衣服,也沒有做任何逾矩的舉動,仿佛他們是那種第一次約會、連手都沒碰過的小情侶。

樊青河知道秦莊不可能主動跟他講話,便自顧自地起了頭:“小時候,我爺爺也經常帶我出去野營,仰躺在草地上,看星月無邊。除卻蚊蟲有點多,倒也沒什麽壞處。”

他扭頭去看秦莊,就像新婚的丈夫一樣,對妻子分享着自己人生的諸多喜悅:“還會用那種大光圈的攝像機,架在山頂上,錄一整晚。到第二天,星星走過的路會形成一條漂亮的光帶,印刻在視頻裏。”

“現在,躺在我身邊的人,變成了你。”樊青河也沒管他會不會回應,只繼續說着自己的心裏話:“秦莊,我想讓你進入我的生活,想把你帶回家,見見我的家人,想跟你一直這樣生活下去。”

“盡管我知道,這些話來得太晚,而你也可能再也不會信任我。但我還是想說,我愛你。我會找人把你的眼睛治好,幫你重新找好工作,也永遠……不會再傷害你。”

秦莊沒有說話,也沒有睜眼,他像是在睡着,又像是在聽。

他被圈在樊青河的臂彎裏,思緒卻飄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的他遭受了風霜的磋磨,卻依然天真又幼稚,他将自己裏裏外外都清洗幹淨,像個祭品一樣坐在床上等待樊青河臨幸。

他是怎麽說的?

哦,是:“青河,我要你。”

然後他們共赴巫山,他與害了自己的幕後黑手同床共枕,像個男娼一樣放肆合歡、縱情整夜。

一場多麽周全的愛情游戲啊。

耗盡了他對這漫漫餘生的所有期待,導致現在再榨不出一丁點,去相信所謂的真情和癡愛。

高高在上的樊青河,又怎會明白他當初毀掉的是什麽?

是一份絕無僅有的愛,也是關于他們未來的無限可能。

秦莊沒有回答,樊青河等了許久,最後也只能失望地止住話頭。

他翻過身來,抱緊秦莊單薄的身體,用秦莊的不敢反抗,來麻痹自己這是一個擁抱。

他這一生經歷過很多不見血光的戰鬥,與家族裏的人,與商場上的人,抑或其他,可這樣的經驗并不足以教會他,要如何把一個心死的人拉回來。

而且這個人既不貪他的錢財,也不戀慕他的身份地位,外在的榮華富貴根本無法打動他,可能還會惹來一聲嘲笑。

在這之前,樊青河從未想過一個懷抱也能讓他這麽安心。

兩個人肩并肩地躺在一塊,蓋着小被子,像最普通的夫妻那樣入睡。

以前他是很少與秦莊躺在一起的,畢竟他沒有把自己關在鳥籠裏的打算,除非做完後累得實在受不了小憩一會,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他幫秦莊洗完澡後就回自己的主卧。

錯過太多了。

他現在對秦莊重新愛上自己已經沒了什麽指望,只盼着秦莊能養好身體,活久一點,哪怕一輩子都會這樣不冷不熱不鹹不淡地對他,也無所謂了。

睡到半夜時,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雨。

樊青河被噼啪噼啪的大雨聲驚醒,一陣摸索後,才發現自己忘了帶傘。

倒也不怪他,實在是天氣預報沒有提及這遭,一時掉以輕心。

帳篷雖能防水,但畢竟只有單薄一層,扛不了多久。

再拿出手機來想喊随從們接自己,結果屋漏偏逢連夜雨,手機在打開的瞬間亮起“低電量自動關機”的提示,唰地一下黑了去。

秦莊也在這時醒了過來,帶着被吵醒的怔忪看向他。

樊青河無奈解釋道:“雨太大,我們得下山了。”

秦莊點了點頭,眼看着他将懸挂着的探照燈抓在手裏,又将被褥棄了,把帳篷折了幾疊後撐在兩人頭頂,帶着自己下山。

為了不讓自己被淋成落湯雞,秦莊只好跟他一樣撐着那巨傘一般又大又重的帳篷,亦步亦趨地往山下走。

而這一幕,落在樊青河眼裏,就又多了點宛如“同甘共苦”、“同舟共濟”的意味,令他不自覺地牽扯起嘴角,顯出愉悅神情。

“走吧。”

他們逆着狂風,頂着暴雨,在彙聚成潮的水流沖刷下,往随從們所在的據點行去。

上山時樊青河一路看山看水,沒覺得有多艱難,這下頂着暴風驟雨,目光所及又只有探照燈能照到的狹窄區域,行路便越發艱澀。

更何況,這還是在山區,路途漫長不說,路況還極其複雜。

兩人沿着柏油路,下行到一條Y形岔道口,能前進的兩個方向都是上坡,猜不到哪個坡後面是正确的山道。

樊青河覺出咽喉有些發幹,兩手撐着的帳篷也因為吸水太多,變得又沉又重,下凹處還濕噠噠地滴出小溪流來,險些落到兩人身上。

“你選左還是選右?”他扭頭去問秦莊。

那人的睫毛被飄飛的雨打濕,在探照燈的照耀下,顯出幾分辨不清方位的迷離。

“算了。”樊青河沒有強求他開口,随便選了一條路,就要往那走。

卻在這時,帳篷裏承接的雨水到達了極限,重壓瞬間襲來,帶着樊青河往旁滑倒。

他一時松也不是,拿也不是,生怕秦莊也被帶得一并跌在路上,顧着上頭顧不得左右,顧了左右顧不得腳下,猝然踏空,整個人都往下摔去。

千鈞一發之際,樊青河丢了帳篷舍了探照燈,一把攀住手邊香樟木的根部,這才停住下墜趨勢。

帳篷卡落在不遠處,探照燈則一路滾下叢林,不知墜了多少米,終于不見了。

方才走泊油路,大雨很急,天又黑,誰都沒注意看兩邊的路況。

山路山路,本就是靠人工在山上開鑿出的,兩側雖都建有防護林,但每條馬路距離下一段可着落點,都有十幾米甚至二十幾米的落差。

若是摔下去,死不死另說,光是這四處生長的喬木、灌木、刺藤,都夠人喝一壺的。

尤其是現在還下着大雨,水帶着泥沙滾來,随時都有山體垮塌或泥石流的危險。

樊青河幾次使力都沒未能成功往上,只能将目光投向秦莊。

方才他一直站在馬路右側,讓秦莊待在裏邊,是以他雖摔下來,秦莊還僥幸留在了上面。

“秦莊,拉我上去。”樊青河求救道。

秦莊沒有動,只靜靜垂目看他,像是根本沒聽見。

“秦莊……”樊青河似乎明白了什麽,出口的喊聲沒了底氣。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刺啦的巨響中,電光短暫照亮了秦莊的臉。

他在看着樊青河,可那眼神裏沒有半分焦急,只有憐憫,和一種冷眼旁觀的泰然。

倒好似,他在期待着這樣的結果,期待樊青河的失足與死亡一樣。

磅礴的雨水帶走了樊青河的體溫,也讓他的心寒冷如冰。

秦莊,不想救他……

是在期待着他的死亡麽?

竟會恨他恨到這種地步……

樊青河從來不是軟弱的人,可這次他忍不住再次哭了出來。

那是秦莊啊,是對蚯蚓都帶着憐憫之心的秦莊啊,可他現在竟狠心到,能眼看着自己身陷險境還不救的地步。

樊青河胸膛裏的心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了一樣,痛得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血肉。

是他改變了秦莊,也是他讓曾經的秦莊變成現在這樣。

他曾無數次對秦莊的痛苦産生猜測,卻都不如這次親眼所見的直白。

那個秦莊死了,被他親手害死了……

那他還活着做什麽呢?秦莊要他死,就讓他如願吧。

就在樊青河準備卸力往下跳的時候,秦莊終于蹲下身來,朝他伸出了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7-30 10:35:54~2020-08-02 23:11: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阿木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木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綿羊 15瓶;封如故 5瓶;吃超大顆草莓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囚鳥(25)  可現在秦莊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不愛了,甚至生了仇恨,恨不得他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墜到深谷裏面變成一灘爛泥。

或許是不想讓自己成為間接殺人犯,又或許,是不想給自己留下心理陰影,總之秦莊一邊攀援旁邊的大樹,一邊去拉樊青河。

他的力氣并不足以将樊青河整個人都扯上來,但最起碼給了那人一個着力點。

過程艱難萬分,樊青河幾次都差點墜下深淵,但或許是有秦莊幫忙的緣故,他打身體裏生出無數的潛力,一路險之又險地往上攀登,終于成功支起身子,翻身躺到了馬路上。

秦莊見他上了,也終于卸去力氣,從馬路邊緣往後退,行至中央腳下一軟,又跌坐下去。

他身體本就不好,淋了大雨,又耗了一番大力氣,只覺血腥味都湧上了咽喉,令他半天都沒緩過勁來。

從生死危機中解脫,樊青河才發覺自己小腿被樹枝刮破了,扯出一條長長的口子,正在往外冒血。

他不敢再耽擱,看秦莊搖搖欲墜,便蹲到他身前去,将他背了起來。

許是因剛才那件事産生了隔閡,接下來的一路上,兩人再沒有任何交流。

樊青河回想秦莊剛才那個漠然的眼神,再念及前事,剛止住的淚水又有了決堤的征兆。

揣着各種目的接近他的人太多,求財的、求色的、求權的,數不勝數。

可用真心待他的人,卻又那麽少,這其中跟他沒半點血緣關系的,更是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

秦莊也曾是這樣一個人。

他知道自己家財萬貫,卻從未向自己索要過一分一毫。

哪怕知曉了自己身體殘缺的秘密,也沒有表露過半分嫌棄,甚至對他說出了一生一世的承諾。

秦莊愛的,是他這個人,是他辛苦僞裝出來的那個成熟儒雅、事事以秦莊為先、一心一意愛着他的樊青河。

可現在秦莊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不愛了,甚至生了仇恨,恨不得他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墜到深谷裏面變成一灘爛泥。

是自己改變了他啊……

是自己毀了這份愛……

是他用虛僞的真心換了一分真摯的情愛,又毫不珍惜地将它舍棄,才落到如今這樣,想求求不得,想要要不到的局面。

他從未如此痛恨過那三年光陰,痛恨曾經的自己。

樊青河一時悲上心頭,幹脆借着暴雨的掩護,放聲大哭起來。

【系統提示:主線人物樊青河愛意+5,當前愛意值90。】

雨聲雖猛烈,可秦莊與他胸膛貼着後背,又怎會聽不出他在哭。

但聽出來了又能怎樣呢?

最深切的疼痛,是連眼淚都流不出來的。

樊青河可憐,又有誰來可憐他呢?

可曾有誰把他當做一個獨立完整的人看過?樊青河,陸寒江,都只是為了一己私欲,在他的世界裏逞能,将那條通往未來的路毀得稀爛,還來要求他大度。

他不是聖人,也不是佛陀,他只是這塵世中最平凡的一個,不曾害過誰,卻還是落到這樣的下場。

兩人約莫走了半小時,才與前來尋找他們的随從彙合。

樊青河帶着秦莊上了車,去最近的診所處理傷腿和風寒。

一連數日都沒有再歇雨,樊青河自知這次旅游只能中止,便帶秦莊回了G城。

到達稍微安定的環境後,秦莊的眼睛便成了要解決的頭等大事。

樊青河請來國內最好的眼科醫生,在侄子的醫院裏給秦莊診治。

檢測報告雪花似地飄到了樊青河面前,可結果卻不容樂觀。

并非太嚴重,而是……根本查不出任何問題。

無論是眼球、視網膜,還是神經區,一切指标都很正常,也無病變區域。

可秦莊就是分辨不出任何顏色,拿着檢測卡在他面前讓選,只能換來一臉茫然。

侄子那邊在樊青河的催促下,無可奈何地回話:“怕是心病。”

樊青河差點給他氣笑了,道:“你是西醫,不是中醫,用這話糊弄誰呢?”

侄子:“這可不怪我呀,叔你自己看,所有檢測指标都在正常範圍內,每一個環節都檢測過了,真查不出問題。您要不信,送京都去看看,或是找稱職的中醫檢查檢查,反正我這是解決不了了。”

樊青河本以為能藥到病除,聽了這話,心霎時間就涼了半截。

接下來的半個月,樊青河推了行程,奔波于各大醫院給秦莊看病。

可無論他們去哪,無論負責看病的是教授還是專家,給出的結論都大同小異。

硬件上沒問題,但就是分辨不出顏色。

相比他的難以置信,秦莊卻顯得淡然許多,仿佛早有所料。

看到最後一個老中醫時,老中醫拍了拍樊青河的肩膀,道:“您兒子這情況,應該是心病,還是得多陪伴,努力找出心結來。”

樊青河被他那句“您兒子”給氣沒了半條命,拿着那幾味固本培元的藥,和秦莊前後腳離開了。

秦莊這陣子沒少往來奔波,倦得很,一上車便在後座上躺了下來。

樊青河知道待一起會惹他嫌,只能不情不願地去了副駕駛。

車子一路不急不慢,秦莊只覺得自己像陷在一個鋪着軟墊的轎子裏,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直到……被樊青河放到一個陌生的床上。

秦莊幾乎是剎那間就驚醒過來,驚疑不定地向周圍看去。

所在處依然是他常住的次卧,只是鳥籠不見了,變成了書桌和立櫃。而房間裏又憑空多出這一方大床來,鋪着柔軟的衾被,連被面都是人工手繡的蜀錦,倒好似他是什麽身份高貴的富家公子……不然如何能配得上這樣的待遇?

樊青河滿心期待着他的歡喜,卻不料秦莊開口的第一句竟是:“籠子呢?”

樊青河:“扔了。”

秦莊:“扔了?”

樊青河以為他心疼,忙解釋道:“沒事,過幾天我就找人把它賣了,換成錢來用。”

秦莊一翻身就從床上滾了下來,對樊青河道:“我不睡這個。”

樊青河:“怎麽了?”

他眼瞅着那床,以為哪裏不好了硌着秦莊了讓秦莊不舒服了,結果那人石破天驚地來了一句:“把籠子搬回來。”

“還要那個做什麽?”樊青河失笑,可當他看到秦莊那不容辯駁的眼神時,才明白他沒在開玩笑。

誰會喜歡睡籠子啊?樊青河想這樣問。

可這念頭才剛剛浮起,就被樊青河按了下去。

是啊,誰會喜歡睡籠子呢?又不是什麽鳥雀,或是寵物。

秦莊這是在警告他,并不是自己想讓他睡籠子,他就會願意的,同理,現在自己想讓他睡床,他也不會就範的。

傷害并非一夕鑄成,也不可能因為一句話的功夫就能被原諒。

可這些天,樊青河仔仔細細地選材、挑選花樣,花費重金購了這樣一張床來,也不是用來換秦莊的冷板凳的。

兩人就這樣對視着,一個在上,一個在下,誰也不服誰。

最終,樊青河哼了一聲,甩手而去。

他就不信了,不信秦莊真能抗拒這誘惑。

當夜,秦莊宿在了地板上。

第二天,依然如此。

第三天,樊青河先敗下陣來,給他撤了床,重新搬回籠子,秦莊才肯罷休。

冷色調的囚籠,比紫禁城的紅牆還要高不可攀。

秦莊坐在裏頭,翻着書看。

樊青河在外頭,滿腹愁苦。

這明明是樊青河的地盤,可秦莊以那囚籠劃分出一份屬于他的區域,将樊青河徹徹底底地趕了出去。

第四天,秦莊在漫長的冷戰後,難得對樊青河提了要求。

“把我的身份證和儲蓄卡還給我。”

這兩樣東西,堪稱秦莊安身立命的根本。

身份證在三年前就被樊青河拿走,為了更好地控制他。

儲蓄卡裏僅有四五萬塊錢,卻也是秦莊多年來的所有積蓄。

樊青河雖對他的用意有些疑惑,但想想這本就是他的東西,物歸原主也無妨,便找出來還給了他。

第五天,秦莊主動走出了籠子,并從房間裏翻找出了一副銀色手铐。

樊青河常在他身上用這些東西,偶有遺漏也全無記憶。

但這次,手铐的其中一只鎖在了他自己的手腕上。

秦莊當着他的面大方地脫了衣服,道:“想要了。”

連求歡也求得這樣傲慢,好似樊青河是他随便召來的一個男娼,而非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