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食欲不振

六月底，處于梅雨季節的雲城連日來陰雲密布，絲毫不見放晴的跡象。今日也不例外，墨色的雲朵擠壓着天空，如絲的小雨緩緩飄落，落在地上綻放出朵朵漂亮的水花。

藍色出租車停在一家燒烤店門口，坐在副駕駛位的男生先下了車，他撐開一把傘，拉開後座車門。

“到了，小孩。”

林湛的聲音拉回顏汐的神，她擡頭沖他笑了笑，歡快地下車。

路過一男生不經意看到她，明顯愣了下。

女孩的長相精致可愛，紮着雙馬尾，像個小蘿莉，身上穿着白色衛衣裙，搭着淺藍色牛仔短褲，露出一點點的褲邊，襯得兩條腿纖細筆直。

“就兩步，不用打傘。”

顏汐拉起衛衣帽子戴在頭上，兩只兔耳朵耷拉下來，簡直萌翻了。

看到她跳躍的步伐，真像只小白兔，林湛輕扯下唇角，心想小丫頭不氣人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

顏汐正要拉開燒烤店的門，一只手忽然從後邊伸過來替她開了。

她還以為是林湛，喊了聲“哥”回頭，在對上一雙深邃如海的黑眸時，話音戛然而止，哽在喉嚨裏。

清爽好聞但陌生的氣息湧進鼻腔，撲紅了她白嫩嫩的臉，對方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她的頭剛好在他胸膛的位置。

“謝……謝謝。”顏汐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結巴了。

她飛快地進了燒烤店裏，不敢再多看一眼。

引人犯罪的長相，大概說得就是剛剛那位吧。

“跑那麽快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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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湛從後邊過來，揪住她的兔耳朵，帶她去到一個大桌旁。

“跟你們介紹下，我妹妹，叫顏汐。”

“你們好，哥哥們好。”顏汐大方地開口打招呼。

桌上的幾個男生眼睛“唰的”一下都亮了。

“林湛，你還有這麽漂亮可愛的妹妹呢？怎麽現在才給我們介紹？太不講義氣了啊！”

“就是，早知道我之前就對你好點了，就當是看在咱妹妹的份上。”

“妹妹今年多大？哥哥我還單身呢，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可是很溫柔的。”

“去你們的，我妹還未成年呢！你們說話注意點。”

林湛瞪了他們一眼，安排顏汐坐下。

讓她提前接觸一下這樣的環境也不錯，知道男生是多麽險惡的生物。

顏汐剛落座，旁邊一把椅子忽然拉開。

她錯愕地轉頭，又看見那雙如黑色漩渦一般吸引人的眼睛。

他的發型短而利落，穿着簡單的黑色T恤，但因皮膚很白，所以不顯得黯淡，身材很清瘦，卻不羸弱。

整個人坐在那兒，自成一道風景線，耀眼得像是發光體，很難讓人忽視。

顏汐正打量他，忽然見他提起唇角，随即低沉的嗓音響起：“原來這小孩是你妹妹。”

他怎麽跟她哥一樣也叫她小孩呢？

顏汐皺眉，很嚴肅認真地強調：“我開學就十六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大家更驚訝了。

“才十五啊？那不才初中剛畢業嗎？”

“不得了，現在的小女孩都顯得太成熟了，我以為十八了呢。”

“…………”顏汐臉黑了。

他們是在說她顯老嗎？

其實他們是覺得她發育太好，不好意思直說罷了。

“別聊我妹了，點菜吧。”林湛帶回正題。

男生出來聚餐，自然是不喝酒不快，上來先要了兩箱啤酒，之後又加了烤串還有小龍蝦之類的。

大家都比較照顧顏汐這個小妹妹，一直在問她吃什麽，生怕她不好意思。

這個點客人比較多，烤串要等一會兒，服務員先把小龍蝦和啤酒上了桌。

“林湛，你這個當哥的先打個樣吧。”趙哲軒開了瓶啤酒放到林湛面前，讓他一口氣幹了。

林湛也挺痛快，仰頭“咕咚咚”喝了一氣，幾乎空瓶。

顏汐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啤酒瓶，原來哥哥不僅會喝酒，酒量還很好，不然別人怎麽會灌他？他也不敢這麽喝吧。

啧，居然還在姑姑和姑父面前裝不會喝酒。

眼角餘光注意到顏汐的眼神，謝嘉延擡手叫來服務員要了瓶牛奶，放在顏汐面前，“小朋友可不能喝酒。”

顏汐看到他唇角的壞笑，心跳剎那間漏了一拍。

“嘿，你比林湛這個當哥的都要靠譜兒。”童景澤挪愉地看着謝嘉延，話裏有話地說。

謝嘉延懶得搭理他，開了瓶酒倒進杯子，喝了起來。

顏汐莫名就注意到他滾動的喉結，她不自然地別開視線，假裝自己在認真喝牛奶。

“你不是最愛吃小龍蝦了嗎？”林湛見她只喝牛奶，奇怪地問完，還補充上一句：“一次都能吃一盆。”

“…………”顏汐很想拿奶奶的繡花針把他嘴縫上。

“妹妹這麽能吃啊！那這一盆你全吃了，不夠再點。”趙哲軒又接了句。

顏汐唇角的笑容很僵硬，“我最近食欲不振。”

林湛覺得她是不好意思，默不作聲替她剝起來，剝好滿滿一碗放到她的面前，“吃吧。”

嗚嗚………還是哥哥好。

顏汐感動得差點淚流滿面，表情故作為難地猶豫片刻，剛想對他說聲“謝謝”，又聽他道：“不吃那我吃了。”

說完，他将一碗蝦扒進嘴裏。

顏汐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攥緊，原來他是想白賺個好哥哥的名聲，根本就沒打算給她吃！她不就假裝猶豫了半分鐘嗎？！

—

因為有個未成年在，大家沒喝到太晚。謝嘉延開車來的，看外面雨下那麽大，主動提出送林湛兄妹倆回去，當然這純屬看在顏汐的面子上。

他們幾個男生雖然說話混了點，做事卻都很靠譜，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還是要貫徹的。

顏汐坐在後座，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張望着，她知道謝嘉延的這輛車價值不菲，畢竟标志擺在那兒的——奔馳。

謝嘉延開車很穩，單手握着方向盤，在認真地看着前方。她只能看得到他的側臉，昏黃的路燈灑進來，照在他身上，光影交錯，晦暗不明。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胸口發悶，很想開窗透透氣，可是外面在下雨。

“明天帶你上我們學校轉轉？不然過兩天就放暑假了。”

林湛忽然出聲，打破了車內安靜的氣氛。

他的身上有一股酒氣，顏汐坐得離他遠遠的，“好啊！哥哥你說要帶我吃你們學校水煮魚的。”

“你就知道吃，去學校是為了感受人文氣息的，你說你定個目标三年以後考進來也行啊！”

“我的學習成績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麽可能考得進雲大。”顏汐小聲嘀咕，還覺得不甘心，“再說了，是你之前總發圖片饞我，說你們學校水煮魚有多好吃的，你不也淨想着吃嗎？為什麽沒見你發幾張圖書館學習的照片呢？”

她的小嘴叭叭的，大道理講起來一套一套的，連前方一直沉默的謝嘉延都發出了低笑聲。

林湛講不過顏汐，索性轉頭看向窗外。

車子在小區門口停住，兄妹倆下車後，顏汐揮揮手跟謝嘉延道了再見，看到他的車開走以後，她假裝不經意地問林湛：“哥，他也是你舍友嗎？”

“嗯，我倆還一個班的。”

“真可憐。”

林湛正要疑惑她怎麽發出這樣的感慨，又聽她說：“晚上忍受你的呼嚕聲也就算了，白天還要為你的智商捉急，深表同情。”

“你哥有你說得這麽差嗎？你個小丫頭天天怼我，一天不怼是不是渾身難受？”

顏汐調皮地笑笑，問了個不相關的問題：“你們宿舍的人是不是都單身？”

“你怎麽知道？”

“聽你們聊天猜的呗。”顏汐漫不經心回答。

這她就放心了。

—

翌日，林湛奔着中午飯點帶顏汐來到雲大，準備帶她去三食堂吃水煮魚。

路上碰見他暗戀女神的舍友，她看到林湛帶着個女孩，撇了撇嘴，“寧妍在醫院躺着，你還有心情泡妹呢！看來你對她的感情也不過如此。”

“她怎麽去醫院了？”林湛的語氣陡然變得緊張起來。

“闌尾炎，得動手術。”

舍友告訴了林湛醫院的地址，于是他無情地把顏汐抛在原地，臨走前只說了句：“謝嘉延在宿舍的，我讓他過來。”

顏汐看着她哥消失得比流星還快的身影，好氣又想笑。

為什麽一聽讓謝嘉延帶她去吃，她反而很高興呢？

不出五分鐘，穿着白色休閑裝的謝嘉延進入到顏汐的視線裏。

與昨晚穿一身黑的他相比，此刻看起來幹淨柔和許多，逆着身後的光與搖曳的綠葉，像是從漫畫書裏走出的男主角。

謝嘉延正往前走，就看見穿着白色波點裙像只小奶牛似的顏汐沖他揮手。

她依舊紮着雙馬尾，頭上還戴了頂遮陽帽，襯得巴掌大的臉越發得小。

來到顏汐面前，他彈下她的額頭，“走吧，水煮魚。”

顏汐明顯感覺到周圍有許多女生偷偷地看過來，大概他在學校是個風雲人物吧。

水煮魚是在三樓，臨近飯點，人特別多。

謝嘉延挑了個靠窗的位置讓顏汐坐下等，他去點了菜，回來時還捎了杯奶茶，放到顏汐面前。

“謝謝哥哥。”

她嘴甜地說完，插上吸管。

“好喝嗎？”

“當然啦！”顏汐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反問他：“你為什麽只點了一杯？是不愛喝嗎？”

“會長胖。”

“…………”她瞬間好有罪惡感。

手裏的奶茶突然不香了，顏汐默默推遠幾分，嘆氣道：“你們男生居然也會有這樣的困擾。”

謝嘉延見她不喝了，微微皺眉。

看來他是提醒到她了。

水煮魚這時上桌，顏汐起得晚，就塞了片面包，約等于沒吃東西，立刻拿起筷子準備大快朵頤了。

“哥哥，那我開動了？”她不忘征詢謝嘉延的意見。

“可以。”

謝嘉延話音一落，她就挑了塊魚肉，不過卻放到了他的碗中。

“感謝你臨危受命，拯救我于水火之中，否則我将孤苦伶仃地流落于這偌大的校園裏，僅以此塊魚肉表達我內心的感激之情。”顏汐俏皮地眨眨眼睛，“刻意強調，升華主題：“你比我那個不靠譜的哥哥強多了。”

是他落伍了嗎？怎麽聽不懂初中生的語言了？

謝嘉延撫摸着唇角，淡淡地回了三個字：“不客氣。”

美食當前，體內的饞蟲已經不允許顏汐再說那麽多廢話了，她埋下頭專心吃飯，時不時地擡頭亂瞄一眼，其實就是想看看謝嘉延在幹嘛。

看到她像只小倉鼠似的，兩腮鼓鼓的，謝嘉延有點兒好笑地勾唇。

猝不及防看到他清冷的臉上出現笑意，顏汐窘迫極了。

一定是她的吃相太難看了！！

“你好像沒怎麽吃啊。”看到他碗裏的米飯沒怎麽動，顏汐戳了戳碗，“我一個人吃怪尴尬的。”

謝嘉延：“食欲不振。”

顏汐瞪圓眼睛，想到自己昨晚的話，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