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村莊

山谷裏的風帶着涼意穿過枝葉,沾着露水撲在人臉上,湧起陣陣寒意。

周圍樹影重重,月亮躲在雲後面,山谷裏漆黑一片,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喘重的呼吸聲變得非常的急促,一聲接着一聲。

樹葉被人踩踏,發出吱嘎的聲響,深一腳,淺一腳,眨眼就變得粉碎,被碾壓在泥裏。

“救命……救命啊……”

奔跑的中年男人連滾帶爬地穿梭在林子裏,平日裏明明一會就能出去的路,現在他已經跑了快半個小時了,可還是沒有看見出口。

林子裏很安靜,只有偶爾吹來的風帶起陣陣沙沙的響動。

中年男子跑累了,雙腿發軟,已經完全提不上勁了,可是他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背後的東西像是幽靈一樣,不緊不慢地跟着他,只要停下腳步立刻就能将他吞噬。

“救命,誰來救救我,救命啊……”

他跑不動,也叫不動了,幹澀的嗓子連聲音都快發不出來了。

突然腳下不知從何處橫生了一根粗壯的枝杈,中年男人一時不察,一腳拌了上去,直直地倒了下去,撲在了已經開始腐爛的枯葉上。

黴味、潮濕味和那股子幾乎令人作嘔的腥味撲鼻而來,嗆得他整個腦袋都開始發暈。

男人想要站起身,可是腳被樹杈給勾住了,一時間根本擡不起來。

他轉過身,看着黑暗處,手撐着地面艱難地往後退。

“你不要過來……走開,快走開……”

中年男人幾乎快哭出來,然而言語是蒼白無力的,下一秒巨大的黑暗和陰影仿佛從地底冒出來一般,朝着他兜頭罩下。

這男人連最後的救命都沒有來及呼喊,就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烏雲散去,月亮冒出了頭,月光下男人倒下的地方,什麽東西都沒有了。

……

“不好了,出大事,老張家的漢子沒了。”

“什麽沒了,老張身體骨不是挺硬朗的嗎?”

“你們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出門之後就一直都沒有回來過,他家裏人一早就出門去找了,結果……哎呀,你們自己去看,死的特別慘,就像是……像是被狐貍精給吸幹了一樣。”

“走走走,快去看看。”

平靜的小村莊因為一樁命案結束了以往的平靜和安寧,不管是在田裏幹活的,還是在家做家務的聽到消息紛紛跑去圍觀去了。

村裏消息最靈通的王大嬸站在村門口繪聲繪色地講張老漢離奇死亡的事情。

講到不可思議的地方還會故意放低了聲音,生怕會惹上什麽東西一樣,連神情都帶着仿佛親身經歷的驚恐。

褚衛剛從地裏摘了兩根黃瓜,用來當早飯配菜。

他将黃瓜放進廚房,用水将手沖洗幹淨,然後斯條慢理地擦幹淨了,轉頭拿起一把刀開始削皮。

手裏這把刀是一把菜刀,削皮并不利索,更加不适合用來削黃瓜這種長細的蔬菜。

可這菜刀在他手中卻是比起水果刀還要利索,寬大的菜刀快的幾乎只剩下一道殘影。

褚衛放下菜刀,從黃瓜頭上拎起一角,随即将整個皮從黃瓜上給剝下來。

這要是有人在這裏,一定會瞪大了眼珠驚嘆,這皮不僅絲毫沒有斷,而且寬細均勻,漂亮的像是一件放在展櫃裏的藝術品。

然而褚衛卻是随手将這皮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微微搖了搖頭,有些不滿意地自言自語道:“還是太慢了。”

沒等他将黃瓜給切開呢,門口就風風火火跑過來一個穿着短袖的黑瘦小夥子,站在廚房門口,扯子嗓子就說:“褚衛……快跟我走。”

說着幾步跨進門,就想要伸手來拉他。

褚衛轉頭,漂亮的眼角微挑,眸子淡然地看着他,黑瘦小夥想要來拉他的動作一頓,又不由自主地将手縮了回去。

說來也是奇怪,他們村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漢子,就是年輕的小子個個也都是黑溜黑溜、皮糙肉厚的,就褚衛跟旁人不同,生的白白嫩嫩,唇紅齒白的,漂亮的連他們村裏最好看的姑娘都比不過。

都是在大太陽下面幹活的人,可他就是曬不黑,夏天連汗都不流一滴。

程大牛恍惚了一下,随即又着急道:“張大伯出事了,快走吧,去看看。”

褚衛眉頭微皺:“出事了?”

程大牛:“具體我也不知道,已經報警了,但是警察估計一時半會到不了。”

褚衛放下菜刀跟着程大牛出了門。

他們這個村莊地處偏遠,距離最近的鎮得有近兩個小時的車程,更不用說再遠一點的縣了。

老張家跟褚衛家隔着一條寬廣的河,需要繞路,走過一座橋才能到。

還沒有走近,就聽到震天的哭聲從屋子裏傳過來。

“老張啊,你怎麽就這麽走了啊,你讓我一個人該怎麽辦啊?”

“我早跟你說別出去,別出去,大晚上的,林子裏不安全,你為什麽不聽,為什麽不聽啊。”

“我以後該怎麽活啊,怎麽活啊。”

聽聲音應該是張大伯的媳婦。

褚衛往前走的腳步一頓,擡頭看向屋頂處,清澈的眸中倒映出一團不甚分明的黑霧。

“你怎麽不走了?”

程大牛不明所以地看着停下腳步的褚衛,往前探的腳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

聽王大嬸說,張大伯死的可慘了,原本非常壯碩的一個人,現在就剩下皮包着骨頭,皮膚也開始腐爛,雙目瞪得像銅鈴一樣,要不是身上還穿着出門時的衣服,家裏人都不一定認得出來。

雖然好奇,但是打心底,他還是有些害怕的。

褚衛垂下眸子,繼續往前,随口回道:“沒什麽。”

程大牛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老張家的院子裏已經站滿了人,全都是村裏的老人家。

年輕的勞動力都出門到城裏工作去了,村子裏留下的除了還在上學的孩子,剩下的就是一些老人家,像老張這樣的中年壯漢并不多。

有幾個小孩子想着上前湊熱鬧,但是都被家裏人給捂着眼睛拖走了。

程大牛憑着自己的瘦高個硬是拖着褚衛從人群的後面擠到了前面,然後将褚衛推到了身前,自己站在他的身後,探者腦袋往裏面看。

張大伯正躺在自己的正屋裏,幾塊床板上鋪上了一層草席,人就被放在了草席上。

而這會,身上已經蓋上了一塊白布,将人從頭到尾都給遮上了。

程大牛悄悄地瞅了兩眼,随即嘟囔道:“什麽都看不見啊。”

他沒有注意到,一直站在他身前不說話的褚衛,瞳孔中卻是倒映出一個人影,一個本應該躺在床板上死去的人。

褚衛看着那個那個懸在自己屍體旁,目光呆滞的鬼魂,眉間微微皺起。

人死後魂魄七日不散,按理說應該是神智清明,可以交流的,但是眼前這個張大伯看起來就有點不太正常了。

程大牛推了推褚衛,悄聲說道:“你不是一向膽子大麽,你去看看呗。”

就是不用他說,褚衛自己也有這個想法。

只是他剛踏出一步,身後就有人一把揪住了他的手臂。

“小衛,你給我站着別動。”

褚衛回頭,身後站着的正是滿臉皺子,已經八十高齡的爺爺。

他一直都跟爺爺生活在一起,十多年了。

聞言,褚衛倒是沒動,只是眼神卻是落在了老張那呆滞的臉上。

村裏的人雖然圍着,但是卻個個都保持着一段距離,顯然是看見過老張的模樣,被吓得不敢近前,唯有老張媳婦,趴在他的屍體旁,哭的撕心裂肺。

周圍很吵,大家都在小聲地說些什麽。

“一定是狐貍精,你們沒瞧見老張那被吸幹了的模樣嗎?”

“什麽狐貍精,我看上撞上鬼怪了。”

“早就聽說山谷裏有奇怪的東西,這不就碰上了。”

一群人圍觀了很久,警鳴聲在村子裏響起,很快由遠及近,在老張家的屋子外停下了。

“讓一讓,都散開。”

很快有三個穿着制服的人走進來,衆人下意識地給讓開了一條路。

對于警察,村裏人還是很敬畏的,連讨論的聲音都小了下去。

褚衛站在邊上,看着這三個警察開始封鎖現場,将圍觀的人全都趕到了屋子外面。

程大牛忍不住嘀咕:“警察就這麽了不起,怎麽還不讓人圍觀啊?”

“為了方便調查吧。”

褚衛說着話,放在背後的手卻是指尖微動,夾出了一張符,趁着衆人哄鬧的時候,迅速地貼在了一個警員的肩膀上。

這符箓一碰到這人,光亮微閃,便迅速地消失不見了。

很快大門就被關上了,裏面什麽場景都看不到了。

褚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一只眼睛便透着與尋常不同的黑,像是一個極深的旋渦。

透過這張符,他看到了這個警員看到的場景。

蓋着的白布被掀開,露出張大伯那張臉,女警員手一顫,忍不住叫了一聲,驚地丢開了手中的白布,猛地往後退了兩步。

褚衛瞳孔微縮,張大伯幹癟面目只剩下一層黑黝黝的皮包裹着,眼眶凹陷,嘴巴大張,就像王大嬸說的那樣,被吸幹了精氣一樣。

這怎麽看都不是正常死亡。

裏面的警員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你們是在什麽地方發現死者的,為什麽不在第一時間報警?”

老張媳婦抽抽搭搭地停下了哭泣,哽咽着說道:“村裏有風俗,不能讓屍體暴露在荒郊野外,不然會被認為是沒家的孤魂野鬼,當時發現他的時候,心裏一着急,就給帶回來了。”

警員露出無語的表情,也不知道這是哪門子的風俗。

站在屋外的褚衛表情顯然如出一轍。

這樣做不僅破壞了現場,還很有可能将兇手……給帶回來。

他正想着繼續看下去的時候,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低沉的嗓音。

“徒兒,看出什麽了?”

褚衛眼神一亮,驚喜地低聲喚道:“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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