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樹林
褚衛小時候曾經有過一段奇遇,他因為在山谷裏逃竄而誤入了一處世外桃源,再醒來的時候,腦子裏便多了一個人。
那人說他是玄風劍派的劍修老祖,與他有緣,看他天賦極好,便決定收他為徒。
小小的褚衛并不懂收徒是什麽意思,但是他很聰明,從未聲張。
随着時間的推移,跟着這人學習的便越多,後來才明白,這人是自己的師父,而他學的東西也是這個世間幾乎已經絕跡的東西。
師父在小小的褚衛心裏,成了最重要,也是最厲害的人。
只是,師父不是每天都在的,他經常會突然消失,很久都不給他回應。
所以,只要師父出現,他總是非常高興的。
聽見師父久違的聲音,褚衛原本清冷的面龐情不自禁地帶着笑意,勾起的唇角透着尋常都沒有的喜悅。
程大牛站在他身後側,看見這樣的笑竟是忍不住呆住了。
褚衛笑起來可真好看,只是……他剛剛是不是說話了。
程大牛好奇,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褚衛回過神,又恢複了往日的清冷,平靜道:“沒說什麽。”
然而事實上,腦海中師父的聲音卻曾斷過。
“死的太過于蹊跷,不妨查看一二。”
其實不用師父交代,褚衛也是要一探究竟的。
他雖然跟張大伯不熟,但總是一個村裏的人,出了這樣的事情,難免會人心惶惶。
兇手還不知道是什麽,要是不及時處理,再禍害到其他人,那就糟糕了。
警方來了之後,不少圍觀的人就一一散開了,大家将希望全都寄托于這些人身上,早日找到兇手,好讓村民們不要在害怕。
畢竟老張這模樣,死的實在是太滲人了。
可事實上,前來調查的三個警員心裏也慌的一筆。
從警這麽多年,今天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奇怪的案子,這種死法也太吓人了。
褚衛還想再看情況,可一旁站着的爺爺已經拖着他的手臂,拄着拐杖往外面走了。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看這些東西,快跟我回去。”
褚衛忍不住回道:“我今年十七了。”
爺爺瞪大了眼睛:“十七歲不就是個小毛孩,這東西有什麽好看的,回去。”
看到爺爺發火,褚衛倒也沒有掙紮,乖乖地跟着他往外走。
他一走,程大牛也不敢逗留,忙不疊地跟在身後,還是忍不住說個不停:“你說張大伯到底是怎麽死的,爺爺你看到了嗎?”
爺爺瞪着眼睛,怒道:“小孩子不要管這些東西。”
回到家以後,爺爺就進房間休息了,年紀大了,精力越來越差勁,多走些路都喘的慌。
褚衛看着爺爺的背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眼裏流露出幾分不舍來。
他已經看到老爺子的壽數了,就在今年,也算是壽終正寝。
“生老病死,皆是定數。”
師父的聲音又一次響起,聽起來很是淡漠。
褚衛精神一震,連忙問道:“師父,您看出什麽了嗎?”
師父的聲音一如既往:“學了這麽久,也是時候讓為師看看成果了。”
言下之意,你自己調查去吧,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褚衛倒也不慌,他貼在那個警員身上的符箓還在,想到這裏,又一次閉上了眼睛,再睜開,視線就看到了滿目的林木。
這三個警員原來是去現場調查了。
命案的第一現場尤為重要,死者的狀态,姿勢以及具體的地點位置,都能給緝拿兇手提供信息。
現在張大伯已經被搬回家了,但是命案現場肯定還要再走一趟的。
褚衛正看着呢,突然別過頭看向大門的方向,三秒後,就探出了一個黑黝黝的腦袋。
程大牛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發現爺爺不在,便墊着腳跑過來,小聲地說道:“我聽王大嬸說,他們進山谷了,去查看張大伯出事的地方,要不要跟過去看一看?”
褚衛眨了眨眼睛,原本異樣的瞳色便恢複了原樣。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大牛,打趣道:“這下你不怕了?”
程大牛其實是有些怕的,但是架不住好奇,而且這大白天的,總不會還出事吧。
他梗着脖子說道:“誰……誰怕了,你到底去不去?”
褚衛毫不猶豫道:“去。”
将大門鎖上,兩個人悄悄地從旁邊的小道溜進了山谷。
褚衛他們家就在小村莊的最裏面,右邊是一條十來米寬的河流,而河的那一邊便是樹木叢生的林子。
林子比較大,連着最東邊的一片山谷。
平日裏村裏的人會到山谷裏砍柴,用來燒鍋竈,但是都不會往裏面走,只在邊緣處徘徊。
而張大伯死的地方正是那邊的山谷。
出了這麽個事,現在應該沒人敢往裏面走了。
褚衛和程大牛走的小道是沿着山路過去的,要穿過一片不大的林子。
他們從小就在這裏長大,對這個林子可謂是熟悉極了,比起走大路,穿林子要迅速的多。
梅雨季落在七月初,所以這幾天都是陰天,夜裏還會時不時的來一場陣雨。
頭頂的天空并沒有太陽,偶爾飄過一陣烏雲,黑壓壓的,将白天都整的如同傍晚一樣。
一開始還興致沖沖的程大牛走了一半的路就開始放慢了腳步。
他走的慢了,在他一旁的褚衛也逐漸放慢了腳步。
程大牛抹了抹額頭,林子裏其實一點都不熱,但是他卻是出了一層汗。
“褚衛,你怎麽不走了?”
褚衛疑惑地看着他:“我不是跟着你的嗎?”
不走的人,難道不是你自己嗎?
程大牛不自在地哈哈了兩下:“是……是嗎?”
說完,他看了看四周,有些害怕地說道:“褚衛,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林子比較暗啊?”
褚衛:“有嗎?”
程大牛聽着褚衛如此淡然的聲音,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心頓時也輕松了一點。
為了調節氣氛,也為了不被這滲人的環境所影響,他笑着說道:“褚衛,你聽過一個故事嗎?關于咱們村的。”
褚衛搖搖頭,但是想到大牛走在他的前面看不見,便回道:“沒聽過。”
他每天都很忙,忙着學習,忙着修煉,忙着家裏家外的活計,哪有那麽多的功夫去打聽這些故事呢。
大牛沉吟了一下,故意将口吻變得沉重起來:“據說咱們村以前發生過特別大的火災,一家七口人,全都葬身在火海裏,從那以後,村裏就經常鬧鬼,據說有好多村民都看見了。”
褚衛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情,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問道:“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後來呢?”
大牛歪着頭想了一下,帶着不确定地口吻說道:“時間得有二十多年了吧,後來……村裏衆籌請了一個道士作法超度,這才安靜了下來,我也是無聊的時候,聽村裏的那個傻子爺爺說的。”
他們村有個傻子爺爺,一個人住在一間小屋子裏,平日裏吃的都是左右四鄰送給他的東西。
據說兒女好多年前就離開村子,出去闖蕩了,至今都沒有回來過,老伴也死了好多年,至于怎麽傻的,到現在也沒人知道。
褚衛聽說過這個傻爺爺的事情,只不過大牛說的這個大火的故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二十多年前,他還沒有出生呢。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着,程大牛走上兩步就要回頭看看褚衛,看看這人還在不在他的身邊,總覺得今天林子裏怪怪的,跟以前不一樣。
褚衛被看的多了,問他:“你不看路看我幹什麽?”
大牛憨笑了一下:“我就是怕你走丢了,沒別的意思。”
說着自己也覺得這個理由牽強,便轉移話題,問他:“褚衛啊,你就一點都不怕嗎?”
褚衛疑惑地問道:“怕什麽?”
大牛:“你想想張大伯死的模樣,就不怕他遇上的是什麽鬼怪嗎?”
褚衛微微一笑,安慰道:“你放心,要是有鬼怪,我們将他收了就是,沒什麽好怕的。”
程大牛用傻子一樣的眼神看着他,擡高了聲音問道道:“收?”
“拿什麽收,麻袋嗎?褚衛,你清醒一點,那是鬼怪,可不是什麽野雞野兔。”
要是真的有什麽言語來形容一下程大牛這會的內心活動,那大概就是發小可能吃錯藥了,不然不會說出這種胡話。
對此,褚衛也沒打算解釋,就算說了,大牛也不理解。
兩人繼續往前面走,可很奇怪,以往半小時就能通到山谷的道路,今天卻是走了很久都沒有看見熟悉的出口。
程大牛摸了摸腦袋:“褚衛,咱們是不是走錯路了呀?”
兩個人慢慢地停下了腳步。
程大牛左右走了兩圈,奇怪道:“我們剛剛……是不是從這裏走過?”
一股子慌亂勁從心底升起。
褚衛環顧四周,卻是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根絹布繩子。
他将繩子扣在了大牛的手腕上,還打了個奇怪的結扣。
程大牛不解地看着他:“褚衛,你這是幹什麽?”
褚衛将另一端繞在自己看上去纖細又脆弱的手腕上,斯條慢理道:“起霧了。”
程大牛不解地看四周:“起霧?”
話音剛落,像是為了應和兩人說的話,周圍頓時彌漫出濃厚的白霧來,幾乎是剎那間就伸手不見五指了。
程大牛轉頭,褚衛已經被濃霧覆蓋,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唯有手臂上的繩子在提示他,發小其實還站在他身邊。
茫茫霧裏,傳來了褚衛的聲音:“大牛,無論看見什麽,聽到什麽,都不要慌,跟着繩子走。”
下一句他沒有說出口:鬼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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