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淩晨,?床邊的小燈已經燃盡,四周昏暗,越潛醒來,?剛睜開眼就意識到這裏不是自己的寝室。
昏暗中,無法辨認所處環境,但他懷裏躺着一人,?對方身體傳遞的體溫,肌膚的觸感,?與及鼻子嗅到的淡淡香氣,立即讓他憶起昨夜發生的事。
他在公子靈的寝室裏,?與對方同床睡了一宿。
昭靈還在睡夢中,他側身躺卧,頭枕在越潛肩膀,?一只手臂搭在越潛腰上,?是個偎依的姿勢,很是親昵。
越潛只需低頭,?就能親到懷裏人的臉,?只需伸手,就能觸碰到對方露在衣衫外的胳膊。
懷中人睡得很沉,?呼吸聲平穩,他顯然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勢,身體壓住越潛的半邊身子,?手臂還呈攬抱的姿态。
此情此景,使越潛連動也不敢動,更不能起身,那勢必要弄醒公子靈。
昨夜的事,一旦在腦海浮現,?越潛就覺得血氣上湧,而沉睡中的公子靈,總是比清醒時的公子靈更好應對。
越潛對面臨的情況無可奈何,他輕輕地将傷臂搭在昭靈的肩上,小心翼翼,像似在攬抱他,又像似讓無處安放的手臂,找到一個擱置的地方。
窗外濃濃的夜色正在淡去,天邊有微弱的光,越潛需要在天亮之前離開。天亮後,負責打掃庭院的仆人将進入主院,會發現他在公子靈的寝室裏過夜。
公子靈為所欲為,無所忌憚,越潛對自己與公子靈的關系,有自己的想法。
慢慢拉出被壓住的左臂,越潛緩緩爬起身,他用手掌護住公子靈後腦勺,體貼地把對方的頭挪到枕頭上。
這個過程,越潛的動作異常溫柔。
起身的動作帶動被子,被子滑落至兩人腰間,越潛除去衣帶未系,衣袍還算整齊,公子靈的衣衫則顯得淩亂,衣帶同樣未系,領口松垮,露出白皙的脖子和胸口。
昨夜兩人體膚相親,不像上回那樣,隔着衣物做親密之事。
将被子往上拉,蓋住公子靈的脖子,只露出一張睡臉,越潛細心地為他掖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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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時分,不僅油燈燃盡,火爐裏的木炭也即将熄滅,漸漸的,寝室的溫度會下降,讓待在裏邊的人感到寒意。
手裏拿着腰帶和發冠,越潛披着發,掀開床帷,背對着床往外走,此時任誰見到他這幅模樣從公子靈的寝室出來,都會做相同猜測,都得驚慌失色。
悄悄關上寝室門,越潛走出公子靈的居室,借着最後的夜色,趁着天還沒亮起,他回到自己的房間。
寒冬的淩晨,庭院寂靜而空蕩,無人目睹。
越潛從床上爬起身時,昭靈就醒來了,因為困意,沒有睜開眼睛,倒不是故意裝睡。聽見越潛匆匆離去的腳步聲,聽到房門輕輕關上的聲響,昭靈才驚詫地睜開眼睛。
裹着暖和的被子,被窩裏還留有越潛的氣息和體溫,昭靈靜靜回想自己“睡着”時,越潛對待他的方式。
明顯比自己醒着時來得溫柔,更具情意。
真是……令人費思量。
冬日的太陽升起,沒有帶來多少暖意,庭院裏傳來沙沙的掃地聲,偶爾有幾聲人語。
昭靈剛起床,君夫人派來的人就已經候在門外,催促他回宮。
兩名侍女為昭靈更衣,梳發,像以往那樣服侍他。
昭靈坐在鏡子前,他心情不錯,朝門外的寺人投去一眼,說道:“回去禀告君夫人,就說我一切安好。”
寺人說:“君夫人讓臣問公子幾時回去?”
昭靈回道:“今兒。”
“主謀死罪難逃,刺客枭首,一幹人員收監,還有誰會想謀害我。”昭靈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在外頭留宿一夜,竟能驚動母親。
自己又不是太子,日後要繼承王位,不過是國君十幾個兒子中的一個罷了。要不是失心瘋,誰會不要性命來謀害他種無關緊要的人。
門外候着可不只是一名寺人,還有其他數人,包括別第的家宰,侍從越潛,護衛和仆役等
昭靈喚人:“越潛,過來。”
越潛上前詢問:“公子有什麽吩咐?”
“叫疱人煮些清淡的食物。”昭靈吩咐的是早餐的事。
許姬夫人是大驚小怪,但昭靈不想讓母親為他擔驚受怕,在別第稍作停留,他就會回宮。
一份早餐送到昭靈跟前,冒着熱氣,散發米粥清香。
侍女拿小羹匙攪拌碗中的熱粥,昭靈坐在食案前,對食案上擺的蒸糕,肉蔬等食物無動于衷,他目光越過門階下站的家宰和廚子,落在越潛身上。
昭靈對左右說道:“添張食案。”
很快,越潛有一張食案,還有一份跟公子靈同樣的早餐。
越潛在食案前落座,看着案上精致的食物,家宰遞來一只羹匙,他有片刻的遲疑,沒有立即接住。
家宰又往前一遞,越潛這才接過羹匙,低頭喝粥。
他們這算是……同枕同食嗎?
吃完早餐,昭靈登上二樓,眺望郊野的冬景,此時他的侍女在寝室裏收拾他的物品,而禦夫從馬廄裏牽出四匹駿馬,在馬仆的協助下,往馬兒身上安裝車橫與車轭等車馬具。
別第四周沒有遮攔,身在高處,衣物被風鼓動,纓帶飄揚。
昭靈身上披着貂裘,越潛身上穿着一件風袍,冬日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臉上,讓人感到惬意。
昭靈悠悠道:?“你在望月閣救我性命,還沒酬謝你。越潛,你想要什麽賞賜?”
望月閣遇險,要不是越潛搭救,昭靈很可能丢掉性命,即便僥幸存活,恐怕也得殘廢。
賞賜?
百爰黃金?
豪宅美姬?
普通百姓連想都不敢想,多少士子奔波一生,也往往求而不得。黃金美人,誰人不愛。
越潛發現自己對這些都缺乏興趣,一直以來,他活着,似乎只是為了活着而已。
“越潛,你想要什麽?”
雍容華貴的融國公子,層層衣領遮掩住昨夜曾親吻過的脖頸,明明眉眼如畫,溫潤如玉,但身份賦予他居高臨下的矜傲姿态。
他是公子靈,即便年少,手中握着巨大的財富與對他人生殺予奪的權力。
躬身低頭,答道:“屬下衣食不乏,也有家宅,足夠了。”
在苑囿時,想要的是溫飽,是活命,而今衣食無憂,生命有保障,确實足夠了。
再多的,即便是公子靈也給不了。
越潛很清楚,他想要的從來不是錢財,不是奢華的生活,不是美酒佳人,而是一樣他在九年前就失去的東西——自由身份。
這樣的回複讓昭靈很不滿意,他轉過身來,站在越潛跟前,他個頭不矮,帶着氣勢,說道:“擡起頭來,看着我。我要你說實話,你就沒有想要的東西嗎?”
是個人都有想要的東西,即便昭靈貴為國君之子,他也喜愛美玉,喜愛名馬,對美好的事物具有占有欲,對眼前這人也是。
說實話,你想要什麽?
越潛擡起頭,直視公子靈,他的眉梢上挑,一雙眼眸黑幽幽。
他的心思一向深,面上沒有表情。
“你……”見他沉默不語,又無法探知他的內心,昭靈懊惱。
昨夜明明對自己又抱又摟,天一亮又是這樣寡言漠然的模樣,即便想賞賜他東西,他也不領情。
昭靈心中不悅,冷冷道:“我給過你賞賜,看來也不必再給。”
确實,他平日裏給越潛的小恩小惠不少。
懊惱的往一旁走去,昭靈挪動的地方能将馬廄看得更清楚,禦夫衛槐已經備好馬車,正趕着馬車往前院去。
即将離開別第,返回王宮,與越潛再相見,得是明年春日了。
耳邊風聲呼嘯,城郊草木凋零,別第有什麽好,自己居然連夜過來。
寺人仍在庭院裏踱步,等着和公子靈一同回宮,好回去複命,此時衛槐也已經進入主院,在跟家宰交談,家宰指了指樓上。
該走了。
昭靈朝樓梯走去,即将下樓,他朝越潛伸出一只手臂,模樣高傲,挑起下巴,他要越潛攙扶。
禮服讓人行動不便,何況是冬日裏,衣服穿得更多,再靈活的人,也會感到衣物帶來的束縛。
樓梯比較陡,空間也不算開闊,能容納兩人并行。
越潛執住昭靈的一只手,并伸出手臂護在他背後,兩人一同登下樓梯。昭靈感覺得到對方身體散發的熱意,也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
只需閉上眼,昨夜兩人親熱的場面便會出現在眼前,令人心跳加速。
昭靈擡頭去睨身邊人,沒留意腳下,差點一腳踩空,越潛眼疾手快,一把攬住對方的腰身,他使出很大的力氣,死死将人攬住。
情急之下,越潛沒有意識到自己使用的是受傷的右臂,甚至無法感知到疼痛。
兩人身處樓道間,環境閉塞,狹窄的空間裏,只有他們兩人,靜得能聽見各自的呼吸聲。
站穩腳步,昭靈貼着越潛身體,緩緩轉過身子,與對方面對面站着,他柔軟的唇挨近越潛的唇角,慢慢向耳邊挪,咬着耳朵低語:“疼嗎?”
挑逗的動作,暧昧的言語,使越潛起了反應,呼吸紊亂,他松開摟昭靈腰的傷臂,并立即拉開與對方的距離。
樓下傳來腳步聲,有人正在登梯,要麽是禦夫,要麽是家宰,也許是寺人。
昭靈感到無趣,他拽起袍擺,快步下樓,腳步輕快,根本不用別人攙扶。
衛槐駕車,昭靈坐上馬車,如昨夜匆匆來訪那般,今早他帶着一衆随從,又匆匆離去。
越潛和別第留守的仆從一起,站在風中送行主人。
昭靈裹着一件暖和的貂裘,從毛茸茸的貂裘裏露出一張臉蛋,他懶懶地躺靠在車廂裏,耳邊傾聽車輪聲,知道馬車已經駛離別第,登上通往都城的道路。
等他再次回到別第,那會是萬物萌生,春暖花開之時。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6-28?22:37:07~2021-06-30?14:39: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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