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深秋的一個大清早,?庭院裏落葉紛紛,風卷枯葉漫天飛,負責灑掃庭院的仆人揮舞掃帚,?與風鬥智鬥勇。
門客魏卿行走在通往主人居室的石徑上,他經過側屋,見到早起練武的尹護衛,?打了聲招呼:“尹護衛起得真早啊。”
尹護衛停下執劍劈砍的動作,對魏卿點了下頭。
知道他一大早進主院來,?肯定是來找公子,尹護衛往主人的居室投去一眼,?說道:“公子大半夜還在書房與來客議事,魏卿若是沒有急事,請在門外等待,?莫要吵醒公子。”
魏卿本名魏永安,?他是公子靈衆多門客中的一位,這人很有才幹,?就是性情急躁,?大清早就闖進主院,所以尹護衛才會攔他。
“那我就在這裏等候吧。”魏卿找個位置坐下,?面朝主人居室。
有耳聞尹護衛是公子靈的救命恩人,當初為救公子,身負重傷,?險些殘疾,知道尹護衛身份特殊,魏卿不敢頂撞。
尹護衛沒再理采魏卿,繼續鍛煉。
他是武,魏卿是文,?實在沒有話題。
魏卿閑不住,沒一會兒就已經起身,在四周走動,他手指側屋一間落鎖的空房,問道:“我看裏頭有不少物品,以前住過人吧?”
“住過人。”尹護衛結束鍛煉,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住過他的好兄弟越潛。
那麽英勇忠誠的一個人,如今卻成為刑徒被流放孟陽城,不知生死,想起就令人痛心。
尹護衛不想繼續交談,他進入房間,把劍盾挂牆上,擦拭汗水,更換衣服。
魏卿徑自往外走,朝主人的居室走去,身為下屬,不應該打探主院裏的事情,他也就随口一問。
走至公子靈居室的門階下,魏卿立在那裏,靜靜等待公子靈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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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卿在外頭等上許久,一聽見屋內有聲響,急忙在門外通報。很快,魏卿由侍女帶領,來到寝室,隔着床帏向主人做禀報。
俯身作揖,魏卿陳述道:“臣奉公子之命,于昨日設酒席送行長興君的使臣,并将公子贈予長興君的禮物交付使臣。使臣說長興君最愛寅都的美酒,公子真是長興君的知已。”
長興君就是七公子昭瑞,他受封為長興君,封地長興城。昭瑞已經在長興城住上好一段時日,最近才從封地派出一名使臣進京,聯絡都城裏的親友。
床帏內傳出昭靈的聲音,那聲音帶着笑意:“我豈會不知道他的喜惡。”
昭瑞心寬體胖,性情溫和,平日裏好享受,喜歡舞樂,愛喝點小酒,昭靈很懂他,有時甚至有點小羨慕。
昭靈靠床坐着,肩上披着一件外衣,他的笑容帶有倦意,人剛睡醒,顯得慵懶。
今年,昭靈身邊有兩位親近的人離去,一個是越潛,一個是昭瑞;同時,他的身邊又不停地出現新的人。
時光似河,不可抑制地向前流淌,那些來來往往的人裏頭,有越潛的身影。
在昭靈的人生裏,越潛不是相伴終生的人,只是過客。
感到深秋的寒意,昭靈收攬衣衫,回想越潛登上奴船離開,當時還是夏日,不免有時間過得真快的感慨。
魏卿退出公子靈的寝室,他剛從裏頭出來,就見家宰領着一名客人進入主院,行色匆匆。
魏卿沒能辨認出來客的身份,因為這人衣着比較普通,不知道是什麽來歷,也不知道是有什麽要事。
這段時間進進出出公子靈府邸的人員衆多,有些魏卿能認出身份,有一些不能。
而今融國的局勢很不妙,公子靈似乎在做着某種準備。
以魏卿的敏銳,他察覺得到這蕭瑟寂靜的深秋裏,有什麽重大且隐秘的事情正在發生。
離開主院,魏卿見到另一位門客正站在院門口探頭探腦,這人魏卿認得,是新來的門客,姓趙。
趙卿問道:“魏兄,來客是誰?”
魏卿回道:“趙兄眼力這般好,也瞧不出來身份?”沒當對方是揶揄,趙卿态度很認真,将魏卿招到一旁,壓低聲和他說:“如今融國危矣啊,咱們公子肯定要受到牽連。”
“怎麽說?”魏卿明知故問。
近來,不只融國的官員,連有見識的士人都為融國的未來感到焦慮。
趙卿道:“融國有內外之患,外患就是維國!如今維兵攻陷咱們融國管轄的餘城,維王有瓜分雲越故地的野心,攻占餘城只是他的第一步。怎奈融兵軍心渙散,不敵強銳的維兵,長此以往,雲越故地将被維國一步步蠶食!”
魏卿點頭,相當認可,問道:“內患呢?”
趙卿道:“內患,就是申家!而今申姬有身孕,如果生的是男孩,恐怕太子地位不保啊。如今國君因為身體欠安,不理政事,任由佞臣弄權,太子若是不能早做決斷,将失去時機,受制于人。”
聽完趙卿的陳述,魏卿笑道:“趙兄放寬心,依我看來,咱倆就安心在公子府上待着,不要胡思亂想。太子門下有那麽多賓客,能力會比咱倆差嗎?太子肯定早有準備。”
太子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他只是藏在暗地裏,所以人們看不見他的行動。
送走早上的第二位來訪者,昭靈更換上禮服,從居室出來,他面上表情如常,看不出有任何焦急,或者不安的跡象。
昭靈乘坐馬車前往藏室,他在藏室門口遇到等候的桓伯宴和景仲延父子,四人聚集在一起。
景仲延道:“臣今晨求見主君,遭中射士(宮廷侍禦)申奎阻攔,說主君養病,不見大臣。群臣已經有三天見不到主君一面,再這麽下去要出事。思來想去,還是得将公子喚來。”
申奎是申姬的親弟弟,此人攔住大臣不讓面見國君,肯定是有什麽陰謀。
桓伯宴手握劍柄,朗聲道:“幸好景大夫派人通報我,我随你們一同去,申奎要是再敢攔人,我拔劍斬了他!”
他是一時義憤,進宮得繳武器,他從哪裏拔劍。
“還不知道裏頭是什麽情況,快把劍收起。”景鯉按住桓伯宴的手,就怕他沖動。
景鯉是景仲延之子,遺傳父親的溫文爾雅。
昭靈低語:“我父王年老體虛,厭煩政務,正好讓申家父子借機阻斷君臣間的聯系。如果讓申家父子得逞,他們便能假借我父王的口谕,為所欲為。”
“咱們快進宮吧,再磨磨蹭蹭恐怕宮中生變!”桓伯宴焦急催促,恨不得立即沖入宮中。
他年輕氣盛,這些時日受夠了申家父子的嚣張氣焰,恨不得拔劍斬佞臣。
昭靈囑咐:“伯宴,進宮後不許你擅自行動。”
桓伯宴應諾:“是!”
四人一同進宮,昭靈将桓伯宴和景仲延父子留在外,獨自來到國君的寝宮前,請見國君。
中射士申奎攔下昭靈,态度粗蠻:“國君有令,誰也不見!”
昭靈環視在場的侍禦,敢攔阻的就申奎一人,他不怒反笑:“身為人子探看父親,天經地義的事!你是哪個違背人倫的東西,敢在這裏對一國公子狂妄無禮!”
申奎平日裏就有幾分懼怕昭靈,要不是有姐姐申姬撐腰,他不敢攔昭靈,此時見對方勃然大怒,心虛得一句話也對不上來。
昭靈喊道:“伯宴,将人拿下!”
早就按耐不住的桓伯宴,聽到命令立即跳出來,一把将申奎按住。桓伯宴出身将門威武強悍,申奎這種酒色之徒,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申奎大聲囔囔:“你們做什麽?想謀反嗎?”
沒讓他繼續瞎喊,桓伯宴捂住他的嘴。
其餘侍禦不敢出手協助申奎,而且內心都明白,這是太子陣營和申姬陣營的對抗,他們為求自保,只當沒看見。
再沒有人敢攔道,昭靈急沖沖往寝宮裏頭走去,邊走邊喊:“父王!父王!”
平日裏對這個父親确實有怨言,但此刻是真擔心父親的安危,申家父子沒有大的韬略,做事往往不擇手段。
有多少君王,因為晚年失去判斷力,被小人操縱,死得不明不白。
融王曾經也是英武神明的一代君王,國家在他的治理下一度很強大,晚年被佞臣玩弄于掌心,實在讓人喟然。
寝室裏頭傳出融王倦乏的聲音:“阿靈,你怎麽來了?”
“父王!”
昭靈闖入寝室,見到躺在床上安然無恙的父親,這時焦急的臉上才綻出笑容。
融王想爬起身,身邊的侍女立即過去攙扶,他問昭靈:“外面為何喧嘩?”
“侍禦攔住兒臣,不讓兒臣進來探看父王。”昭靈取來一件貂裘,将它披在父親肩上。
幫父親系上貂裘衣領下的帶子,昭靈繼續說道:“兒臣惱怒,便叫同行的伯宴将他執住。”
融王猜到是哪個侍禦敢阻攔昭靈,他人是老了,心智還在。
沒再往下問,融王打量這個平日裏很寵愛的小兒子,念叨:“是有些時日沒見你。”
昭靈悵然道:“嗯,有好幾天了。”
上一次朝會,融王沒有出現,政令由申姬的父親以太宰的身份發號。三個月前,申姬父親的官職就已經從少宰,升職為太宰。
“父王,兒臣想扶父王去苑中走走。”昭靈摟住融王的一只胳膊,他這樣的舉止像個孩子一般。
年幼時,昭靈也曾這麽摟住父親的胳膊。
融王除去早年腿上受過傷,晚年腿腳不利索外,身體還算健康,近來卧病不起,其實都是因為飲酒作樂和缺乏運動導致。
由兒子攙起自己肥胖的身子,融王看對方吃力的樣子,見自己竟像個廢人,內心頗為慚愧:“嗳,孩兒,此時是什麽時辰?”
“父王,是午時。”
昭靈攙扶融王離開寝宮,往苑園去,照到秋日午時的暖陽,融王頓時來了精神,蒼白的臉上恢複血色。
父子倆人相伴,在苑中慢悠悠地走動,融王走累了,就在亭子上歇息。融王那深受酒色毒害的腦子,在曬過太陽後,顯得分外清晰。
和父親坐在一起閑談,昭靈沒提任何政事,談的都是生活上的小事,還有父子間的往事。
融王提道:“阿禖呢?我卧病多日,怎不見他?”
聽到父親主動提到太子,昭靈心中大喜,說道:“父王在這裏稍等,兒臣立刻叫人傳喚兄長。”
融王聽信讒言,一直猜疑太子,父子關系遭到離間。
昭靈沒讓侍禦傳喚太子,信不過,而是傳令仍在宮中的桓伯宴,讓他趕緊去喚太子。
返回苑中,昭靈遠遠望見孤零零坐在亭子上的父親,他顯得那麽蒼老,早已經不是記憶裏那個令自己畏懼的國君。
融王因為衰老而疑心重,猜疑至親;也因為衰老而迷戀光陰,貪圖享樂,早年的雄才大略,英武氣概都已消失殆盡。
太子來得很快,懷裏抱着襁褓,襁褓中是太子寵姬棠姬生的一個男嬰,還沒滿月。
這個秋天生的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的祖父。
昭靈闖入融王寝宮的事,很快就傳到申太宰和申姬耳中,等他們急急忙忙趕過來苑園,見到的是和樂融融的祖孫三代。
申太宰惡狠狠瞪向昭靈,那副模樣兇惡似鬼,申姬見到國君抱懷的嬰兒,不禁又嫉又恨,流下淚來。申姬知道,這個孩子是太子的長子,國君的長孫。
申姬怨恨,她要是有個兒子,就有一份籌碼,以國君對她的寵愛,準能被封為太子。
申姬的這滴淚水,也是對自己的命運和整個家族的挽歌。
秋日過去,冬日到來,融王身邊的佞臣一個個被太子驅逐,這是個致命信號。太子蟄伏許久,終于開始動手收拾,用的是雷霆手段。
申家意識到大勢不妙,但已經為時已晚。
很快,有宮女向國君揭發,申姬之前為懷上孩子,求助女巫,那名女巫經常進宮,給申姬出謀劃策。女巫和申姬密謀假孕,再從民間找個男嬰帶入宮,詐稱是申姬自己所生。
女巫立即被逮捕,并供認罪行。
經查實,申姬确實沒有身孕,卻對國君謊稱懷孕,犯有欺君之罪。
緊接着,又有人向國君舉報申家父子行巫蠱之事,咒害太子。國君派人到申府搜查,從一個小祭壇的下方挖出兩件用來詛咒的玉人。
那兩件玉人,刻有太子和昭靈的名字。
一個下過雪的午後,太子登上南城門的城樓,見到在城樓上看雪的昭靈,他上前掃去弟弟肩上的雪花,低語:“為兄四處找你,果然在這兒。”
“看雪。”昭靈裹着貂裘,眺望白雪皚皚的南山,嘴角微微上揚。
太子往南山的方向望去,每年都有雪景,每年的雪景還不是一樣,他笑道:“這麽冷的天,雪有什麽好看。”
伸手捂住昭靈的臉,果然又冷又冰。
“阿靈,你不能總是孤零零一人。”太子知道這裏能望見南山,似乎也知道昭靈心中在想着誰。
昭靈往城樓下投去一眼,他的馬車旁跟随着一大群随從,笑語:“我怎麽是一個人。”
太子的侍衛從馬車裏取來遮蔽風雪的風袍和風帽,他們為太子披上風袍,太子則為昭靈戴上風帽。
太子沒做近一步交談,清楚不能提越潛,提一個已故之人做什麽,他們兄弟之間不能産生裂痕。
昭靈将目光從遠山收回,看向躊躇滿志的太子,問道:“兄長,如今申家已經敗亡,該解決維國之患了吧?”
背着雙手,太子陳述:“正是因為雲越遺民不肯順服融國,多年來反叛不斷,而使得融兵四處征讨,疲以應對。如今,融國的疲憊之軍,抵擋不了維兵的進攻,這才丢失餘城。要是能讓雲越遺民歸順,使融國能空出雙手來,不用兩頭開戰,專心對付維國,維兵又算得了什麽。”
“兄長,那是因為征服雲越十載,而我們從來沒有将雲越故地的子民,當做是融國的子民啊。”昭靈指出其中的關鍵,發出一聲嘆息。
貴為一國公子,昭靈本該無視百姓的苦難,但是他從越潛身上看到了無數底層百姓在苦苦掙紮,尤其是雲越人身上被加施的諸多痛苦。
太子颔首,他深有感觸,哪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國家不是由他來治理,眼下他也無能為力。
太子道:“阿靈,日後我若是登基為王,我将雲水城分封予你,由你的臣屬來治理。”
昭靈錯愕,瞪圓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雲水城是雲越國的舊都城,那麽重要的地方!而且兄長說得是由自己的臣屬來治理?
“至于你嘛,你得留在為兄身邊,輔佐為兄成就一番事業。”太子摟住親弟弟的肩膀,面帶笑意。
等到那天,太子登基為王,昭靈就是他的股肱之臣,太子成為一代融王,而昭靈是號令百官的令尹(丞相)。
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太子哥可是說好了哦,将來要将雲水城分封給昭靈。
太子:君無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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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1-08-06?22:38:16~2021-08-08?21:47: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菠蘿米蜜蜜?2個;一百塊錢都不給、紫蘇ww?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玉苦瓜、旖旎、50548101?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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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