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番外1-重游黟山

蘇晨和周政第二次去黟山是在蘇晨大學畢業以後。那日他們吃過晚飯、正坐在沙發上準備看新聞,蘇晨看着電視裏播的黟山旅游廣告,忽然問:“我們以前是不是去過黟山?”

周政點點頭,回想起當年那個小不點兒,笑道:“那時候你還在念小學,個子還沒我一半高,我還一直擔心你要是爬不動怎麽辦,結果那一千多階的山路,你還真爬上去了,也沒哭鬧着要我背……”

蘇晨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卻又不願打斷,他平日裏很少聽周政提過去的事情,也不知道從前的自己在周政眼中究竟是什麽樣子。周政就像是一個只關心現在和未來的人,過去的種種無論悲喜,似乎都被他毫不留戀地抛在腦後了,不會刻意去回憶,更不要說懷念了。

這一回,周政卻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似的,從他們從家裏出發講到乘飛機,再講到上山、坐索道,看蘇晨一臉好奇的樣子,就忍不住打趣道:“我本來還以為你是害怕坐索道,結果晚上到了住的地方,睡到半夜你就哭了起來,吓了我一跳。我想幫你去拿毛巾敷眼睛,你還拉着我的衣服,可憐兮兮地不讓我走……”

蘇晨被說得面紅耳赤,連忙出聲打斷他的話:“別說了別說了!我都不記得了!”

周政笑着捏了一下他發燙的耳朵尖:“沒關系,我記得就行了。”

蘇晨狠狠瞪周政一眼,卻又被他的回憶勾得心裏癢癢的,就問:“我們什麽時候再去黟山玩一次怎麽樣?”

周政對于他的要求當然不會拒絕,在腦子裏回想了一下近期的安排後,周政問:“那就這周周末去吧,正好最近沒什麽事,可以周五中午就出發。怎麽樣?”

蘇晨點點頭,于是事情就這樣被定了下來。

雖然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但因為時隔多年,周政對黟山實在是一點兒也不熟悉,蘇晨就更不用指望了。所以出發前,他們倆還是老老實實在家看完了旅游攻略,蘇晨惦記着要在山上搭帳篷,于是兩個人又去買了登山包和睡袋。

最後行李收拾了整整兩大包,好在他們兩個大男人背着也不覺得累,周政也就沒把蘇晨裝進去的那些諸如手電筒、望遠鏡之類的東西清理出去。

下了飛機又轉大巴,到達黟山腳下已經是下午四點了,他們在山腳下的酒店裏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從後山上了山。

作為全國聞名的自然風景區,黟山的前山和後山都有索道可以搭,風景區內的各個景點之間也有索道往返,給體力不支的游客提供了充足的便利。周政原本也打算帶着蘇晨一起乘索道到半山腰再開始爬山,但蘇晨看到索道售票處前長長的隊伍後就幹脆地拉着周政往上山路上走了。

上山的這段路上其實并沒有什麽著名景點,所以盡管這段山路并不難走,大多數的游客依然選擇了乘坐索道,山路上的游客寥寥無幾。蘇晨拉着周政的手往前走了一段,見人不多就沒将周政的手放開,周政稍稍動了動自己被緊握住的手掌,想要回握住對方,結果兩人交握着的手就被蘇晨換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勢。

在周政看來,兩個大男人走在路上這樣拉着手實在是太過膩歪了,但見蘇晨已經愉快地哼起了小調,周政也不忍壞了他的興致,也就由他高興了。

他們從山腳走到半山腰,乘索道不過十分鐘的路程花掉了他們整整兩個小時,好在這一路上的景色并不差,大約是因為人煙稀少的緣故,他們甚至還在半路上見到了一群不知是什麽品種的猴子。想起自己在峨眉山投喂猕猴的經歷,蘇晨從包裏掏了根香蕉抛過去,誰知那群猴子就叽叽喳喳叫了幾聲,然後一哄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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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晨看着那片重新恢複寂靜的叢林有些後悔:“這裏的猴子和峨眉山的不一樣……”

周政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到達這一段索道的終點之後,山路上的游客就明顯多了起來,蘇晨不得不放開周政的手,跟在周政後面。沒走幾步,周政就在旁邊的休息臺上停下腳步,蘇晨不明所以地跟過去,周政喝了口水,問:“累嗎?”

蘇晨笑着看他一眼:“不累!難道你這就不行了?”

周政順着他的話,垮下肩膀,做出一副渾身無力的樣子:“對啊,我走不動了,怎麽辦?”

蘇晨當然不會上當,他拉起周政的胳膊繼續往前走:“我才不信吶!”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來說:“不過你要是真走不動了,我可以背你。”

周政不知想起了什麽,笑着拍開他的手:“算了吧,我還沒那麽老。走吧,你走前面。”

他們往上走了沒多久就到了住宿的地方,因為蘇晨想紮帳篷,所以他們只是将行李寄存在賓館裏,拿了個小背包裝了雨衣、手機和兩盒自熱飯,接着出發去這附近的一個峽谷。

這個峽谷是這兩年新開發的景點,上下的山路邊上都是懸崖峭壁,一側高聳入雲,一側直插入地,游客走在上面真可謂是步步驚心。為了保證安全,山路靠崖的一側都立有護欄,蘇晨往下走了一段後就看見護欄上開始出現同心鎖,一開始只有兩三個,随着他們不斷前行,護欄上挂的鎖也越來越多,最後将整個欄杆都挂滿了。

周政見蘇晨盯着那些同心鎖看,就開口道:“想要?不過我記得賣鎖的攤子不在這邊,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想到要挂在這邊的。”

蘇晨回過神來,轉頭問:“我們以前是不是也挂過一個?”

周政一愣,然後笑着點頭:“不過不是挂在這裏,我記得是在主峰上。你還記得?”

蘇晨點頭又搖頭:“只模模糊糊地記得一點了。”

周政嘴角噙着笑:“你那時哭着鬧着要我買,我沒辦法,就只好答應了……”

“不可能!”蘇晨漲紅着臉打斷他的話,完了之後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只能支支吾吾地轉移話題,“我、我……我們快點下去,我餓了……”說完就快步往下走。

周政見狀也不再逗他,忙跟在他後面:“你慢點,小心些。”

峽谷下面霧氣彌漫,他們找了塊平展的石頭坐下吃了午餐,然在谷底逛了一圈就開始往上走。回到賓館門口已經是傍晚,周政去租了一頂大帳篷,兩個人合力搭好,蘇晨去賓館取回寄存的行李,把包裏的睡袋拿出來。

夜裏的黟山靜悄悄的,山間彌漫的霧氣将遠處的景色和夜色融為一體,雲層遮住了天上的繁星和彎月,只有一盞暖黃的路燈為夜裏往來的旅人提供一絲光明。

考慮到兩個人的身型,周政租了這裏最大的一頂帳篷,但即使是這樣,在兩個登山包占去一大片地方後,剩餘給他們兩人的空間也顯得稍稍有些擠。蘇晨把兩個睡袋緊緊挨在一起,借賓館的地方洗漱過後就随便挑了一個鑽進去,周政回來就看到蘇晨窩在睡袋裏只露出一個腦袋來,像只巨大的蠶。

“冷嗎?”周政一邊鎖好帳篷一邊問。

“不冷,”蘇晨回答,“有點擠,不過還挺舒服的。”

周政脫下外套蓋在兩個睡帶上,自己也鑽進去,兩個人頭靠着頭,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蘇晨為了看日出很早就醒了,等到他穿好衣服,手機裏定的四點半的鬧鐘才響了起來。他們迅速吃完早餐,一路急行到光明頂,幾個觀景臺上都已經站了不少人,還有好幾個架着三腳架的攝影愛好者。

黟山能看到日出的幾率大約是百分之五十,幾乎可以說是全憑運氣,山裏的天氣一天幾變,所以周政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不過他們今天的運氣顯然不錯。小半個小時後,東方就漸漸亮起了橙紅色的光,觀景臺上的旅人見狀都有些興奮,讓整個光明頂都顯得熱鬧了些。沒多久,在大家的期待中,一輪紅日就從雲海之下跳了出來,整片雲海都被日光染上了橙紅的色彩,顯得絢爛不已。

看完日出後,蘇晨就一直處于一種非常興奮的狀态下,黟山的兩座主峰是輪流開放,蘇晨問過周政他們上次去的是哪座之後就詢問了沿途服務點的工作人員,得知今天開放的主峰也是那座。

蘇晨一邊走一邊興致勃勃地問周政:“你說我們當年挂的那個鎖還在嗎?”

“不知道。”周政回答,“不過都十多年了,我猜它都應該生鏽了。”

他們爬到離峰頂最近的那個休息臺,十年前賣同心鎖的那個小店還在,卻已經完全樣,不僅添加了好幾種款同心鎖的式樣,還推出了新業務。

“這個鎖是可以自己刻字上去的!”賣同心鎖的大爺說。

蘇晨拿了最簡單鎖,周政付了錢,蘇晨在大爺的指導下把兩個人的名字刻上去,然後拿着鎖到欄杆邊上去挂。旁邊的欄杆早已被經年累月挂上去的鎖給占滿了,底層的鎖已經鏽跡斑斑,上面的鎖卻還是嶄新的,上面的字跡也都清晰可辨。

蘇晨一手握着自己剛刻好的鎖,另一只手将欄杆上挂着的那些生了鏽的鎖一一拿起來看,想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他們當年挂的那把,周政站在旁邊,也随手拿起一把鎖來看。

手上的這把鎖已經滿是鐵鏽了,周政看了老半天才勉強辨認出那上面刻着的字符:蘇晨,周政,兩個人的名字中間還有個愛心,大約是當年店家為了好看順手刻上去的。那把鎖握在手裏涼涼的,鎖上的鐵鏽蹭到周政的掌心,帶着山間晨霧的濕氣,周政盯着那把鎖看了很久,才開口叫蘇晨:“找到了。”

蘇晨轉過頭來:“什麽?”

周政指了指自己手裏的同心鎖。

蘇晨怔了一下,然後快步跑過來,驚喜地問:“真的找到啦?!”

周政把手上的同心鎖交到蘇晨手裏,看着青年如獲至寶般将将那把鎖捧在手心裏仔細看,不由得有些恍惚。

原來都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

當年陪着那個小孩在這裏挂上那把同心鎖的時候,他又何曾想到他們倆會有這樣一天呢?

會再來到這個地方,會再挂上一把真正的“同心鎖”。

蘇晨将新買的那把鎖和這把老鎖挂在了一起,周政等他挂好了,才拿出紙巾來,拉過蘇晨的手掌幫他擦掉手上的露水和鐵鏽。蘇晨拿手機把那兩把鎖拍下來給周政看,周政看了眼屏幕上像是相依着的兩把鎖,側過頭在蘇晨的嘴角親了一下。

“走吧。”

蘇晨愣了一會兒,然後低着頭底底地“嗯”了一聲,跟着周政繼續往山頂走,周政牽着他的手,看到他黑發中露出的耳朵尖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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