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域外花

“師傅，吃飯了！”

顧雪率兵離開已經有幾天了，遂意随意翻着藏書閣的書，沒有聽見外面顧淩肅的聲音。

這些年府上的人來來去去，已經沒幾個人了，遂意時常會想起玄隐和徐十赦走的時候顧雪那隐忍悲痛的神情。顧雪看上去涼薄冷情，其實心裏不知道有多難受。

聽說藏書閣原本只是個放舊物的倉庫，是徐十赦來了之後改的藏書閣。裏面全是當年徐十赦找來給顧雪看過的書，天南海北無奇不有，看得出其用心之深。顧雪12歲便獨自帶着弟弟過日子，如今能支撐起顧家還多虧了徐十赦。

很難想象這裝滿了兩層樓的書都是顧雪看過的，就是給遂意一輩子的時間她也看不完。好吧，其實遂意只是懶貨而已。

外面顧淩肅正到處找遂意呢，逮着誰都問有沒有看見我師傅，府上的人都習慣了，少爺自小便跟着小姐，小姐忙着支撐這個家也沒空管他，一天也不見少爺笑。還是這個月姑娘來了之後少爺才開始活泛起來，只是越大越像個孩子，粘師傅粘的就像娘一樣。

府上的人幾乎都是從昆侖那邊帶過來的，知道自家少爺打小過得就不易，也都對外表示理解。嗯，我們少爺只是從小缺乏關愛而已，你看，這月師傅來了之後咱們少爺連飯都會做了，還做的那麽好，額，這兩者之間似乎沒有什麽聯系，不過不管怎麽樣都是月師傅的功勞啊。

不得不說，顧淩肅的廚藝還真是因為遂意練起來的。遂意長時間在外面做事，忙起來的時候饑一頓飽一頓時常有的事，加上她又不會自己照顧自己，時間久了就壞了胃。但凡遂意在家，顧淩肅必要定時自己做好吃的喊遂意，不然……誰知道那只懶貓不會自己忘了或者是懶去吃。

“少爺，之前奴婢看見月姑娘在東北角的藏書閣，也不知走了沒有。”打掃的丫頭給顧淩肅指了路，顧淩肅聽了擡腳就奔過去。

這只傻貓，平時也不見她看過幾本書，這是吃錯藥了，跑到藏書閣去。

“月遂意！”

遂意回頭看看直呼自己名諱的逆徒，将手上的書放回原位，斜着眼道：“這半天沒見，師傅也不知道喊了是吧？”

顧淩肅撇撇嘴，但嘴上還是乖巧的喊着師傅：“吃飯了，師傅。”

“你先吃着呗，看你瘦的，跟根兒骨頭似的，不去楓華也好，免得脫了小雪的後腿。”

顧淩肅立眉反駁道：“誰說我會拖後腿了？”

遂意單手撐着書架打趣道：“你不去，不就是怕拖後腿嗎，不用解釋了，為師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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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見某人要炸毛了，遂意轉移話題，“哎呀，肚子好餓呀，吃飯吧，吃了我還要去長安呢。”

“你去長安幹什麽？”顧淩肅追上去，問道。

遂意背着手往前走：“有事呗。”

“我也去。”

遂意斜他一眼，道：“哪兒都有你。”

顧淩肅“我就要跟着你了，怎麽的？”

“愛去去。”遂意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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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事稍有平息，長安城重建，依舊的繁華多姿。

遂意本是受顧雪之托來此拿一樣重要的東西，豈料顧雪又派了別人提前拿走了。遂意不解，難不成小雪忘了讓自己來取？

“師傅！”

“啊？唔……介是什麽……”遂意拿下紅紅的那一串東西，汗顏道：“我不吃糖葫蘆。”

顧淩肅咬着糖葫蘆得意道：“吃都吃了，反正是用你的錢買的。”

“……”

蠢貓。顧淩肅一面吃着糖葫蘆一面斜着眼看正和糖葫蘆較真的月遂意。

長安的樹還開着花，遂意牽着自己那頭多年前從蒼山抓回來的小綠站在那飄零的花樹下糟心的咬着該死的糖葫蘆，花瓣散落而下，駐足在遂意窄小的肩頭上。

不由的，顧淩肅看向那總是迷迷糊糊的某貓，這麽看，這家夥還長得挺不錯，泉水般的異域眸子，眼睫毛還挺長，彎彎的，臉怎麽瘦了的樣子，看着小了好多。怎麽覺得比才見的時候好看了？明明……

一時間，淩肅看得呆住了，遂意終于戰勝了最後一顆山楂果，沖顧淩肅說：“罰你中午不準吃肉。”

對上那雙佯怒生動的眼睛，顧淩肅一驚，終于回歸神來，“你說不準吃就不準吃啊？我不會自己點嗎？”

遂意氣得磨牙，“逆徒，別跟着我！”

“我哪裏就是逆徒了？”顧淩肅還想辯駁，誰知遂意已經上馬走了，顧淩肅翻身上馬，追上去，笑得沒臉沒皮，“嘿嘿，師傅，我錯了。”

遂意翻白眼，“邊兒去。”

“別生氣啦，大不了……你養馬的草料我出？”

“你幫我養還差不多。”

臉皮真厚。“行行行，養養養。”

顧淩肅夾着雞腿扔進遂意的碟子裏，“吃了飯咱們去巴陵縣看油菜花吧，師傅。”

“巴陵縣拿下來了？”遂意嚼着菜連眼皮都沒擡。

“沒拿下來不也能去嗎……”顧淩肅小聲嘀咕着。

這才中午，似乎的确沒什麽事做，遂意已經不準備接活兒了，想着玩兒幾天。

“師兄！房間安排好了。”

這聲音……好耳熟。遂意回頭看去，可不就是遂心嗎？三年了，遂心瘦了好多。

“嗯，大家都歇一天，明早還得趕回去呢。”衆人都四散回了房，那位師兄看看遂心，“遂心，你到我房裏來，我有事和你說。”

遂心聞言面色一驚，僵硬的轉身跟着那人上樓。遂意咬着吃剩的雞腿骨頭皺眉，悄悄跟上去。

顧淩肅見狀，道：“诶，你去哪兒啊，飯不吃了？”

“閉嘴！”

怎麽這是？顧淩肅被吼一句，心裏憋悶，又不好發作只得跟上去。遂意看準了兩人進的房間，從廊角窗口翻出去，貓在那間房的窗邊。遂意心中疑惑，師傅門下也就她和遂心兩人，怎麽會讓遂心跟着出來？

遂心對外人說話向來冷淡，“師兄有何吩咐？”

那位師兄倒是面熟的緊，像是……曾在師傅那兒見過，是個不怎麽溫和的人。“令尊師……近來可好？”

“師兄也在教中，家師如何，師兄不是應該很清楚嗎？”

“他……”那人正要說下文，誰知竟發現了窗外的遂意，一盞茶杯應風破窗而出。

遂意沒配暗器，只得将嘴裏的骨頭吐出去，趁機抓着顧淩肅就跑。

“師傅，你這鬼鬼祟祟的是幹什麽？你認識那倆人？”

遂意喘着氣，看看顧淩肅，道：“你不是想出去玩兒嗎？咱們去明教看月亮吧。”

“好啊。”

這麽多年了，師傅可還好嗎？也該消氣了吧。想來當年師傅也只是氣頭上才趕她走的，是該回去看看他了。

遂意尾随着遂心的那只明教隊伍進了大漠，途經龍門客棧歇息一晚，卻不知和遂心一行的那位師兄是個精明的人，隔天天不亮便啓程走了。

這黃沙中盡是沙盜，遂意次日醒來沒看見人連顧淩肅都沒顧上便要追出去，還好顧淩肅策馬趕來叫住她。

顧淩肅看着走到半道上停下來的遂意，問道：“這大早的，你幹啥呢？”

“我不是怕你師叔他們遇上沙盜嗎？就……就追出來了。”

“明教在西域也算是聲名遠播，沙盜看見都繞着走，再說了，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怎麽保護他們？”顧淩肅原本是想安慰一下自家師傅，可說到這兒那安慰的話就變樣了，“你笨不笨啊？就這麽沖出來，你看看你走了多遠，咱們又沒買什麽吃的，包裏就幾塊餅，你……”

“我錯了還不行嗎？”遂意鼓着腮幫子傲嬌道，一點認錯的樣子都沒有。

顧淩肅挑眉看她，也不反駁，遂意裝作沒看見，扯扯馬頭道：“走……走吧，我記得前面不遠有綠洲和人家。”

所謂的前面有綠洲和人家這一句，顧淩肅一直覺得是遂意随口一說。走了這兩天綠洲是有過一兩處，至于人家嘛……反正顧淩肅是一個人也沒看見的。

還好在綠洲的地方遇到兩匹野駱駝，不然他們也走不了那麽遠。

啃了幾天的胡餅，遂意的肚子早就抗議了，趴在駝峰上嚷着想吃肉，兩只泉水一樣碧藍的眼睛就那麽可憐巴巴的望着顧淩肅。

“徒弟弟，我想吃肉～”遂意那個樣子活脫脫就像一只讨食的貓，就差沒叫兩聲了。

顧淩肅莫名的被逗笑了，道“等着。”随即翻身下了駱駝，将缰繩扔到遂意手中。

“诶，你去哪兒？”

“別亂跑！”

遂意也下了駱駝，看着顧淩肅一溜煙的跑掉了，坐在沙地上想着揚州城裏的燒雞、醋魚，有碗雜碎面條也好啊。

等顧淩肅回來的時候，遂意早就靠在駱駝身上睡着了，顧淩肅将手上的烤肉湊到遂意面前道：“師傅，吃肉啦。”

“肉！”遂意一聽見肉字立馬就醒了，看着自家徒弟手上麻布裏那一截截的有些黑又有些白的東西皺眉道：“這是……什麽？”

“肉啊，蛇肉。才烤出來的，還熱着呢。”顧淩肅說着就要将肉放到遂意的手裏，遂意吓得一個勁兒的往回縮。

“啊啊啊，你個笨徒弟，我怕蛇，你你你拿開它……”瞧那個樣子，都要吓哭了。

“這沙漠裏也難見到別的東西，就這沙蛇常見，你不是要吃肉嗎……”

“我我我……我不吃肉了，你快拿走！”遂意捂着臉，吓得不行，“要吃你自己吃吧，我……我才不吃呢。”

顧淩肅還是頭一次見遂意這副慫樣兒，他家這個師傅他最清楚了，逞強，遇上什麽事都逞強。

這蛇可不好捉，他也是在來的路上看見了才想試着去捉一兩條，廢了不少勁兒呢，扔了怪可惜的。可再看看一身的毛都豎起來的某貓，算了，還是自己吃吧。

于是一路上遂意就看見顧淩肅津津有味的吃完了那一條蛇，她連駱駝都跟顧淩肅拉開了好幾尺的距離。

也難怪她怕蛇，剛入門的時候遂意跟着遂心去後山巡視，遇上沙盜不說還遇上沙蛇。遂意到現在都記憶猶新，那沙蛇比她的腿還粗，吐出來的信子簡直惡心，纏着她的時候那種觸感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兩人又趕了一天的路，總算進入明教地界，遂意看見那座久違的小鎮就像看見親師傅一樣撲上去。終于能吃肉了，不容易啊，她都要哭出來了。

“你慢點吃行不行啊，就不能斯文點啊？”顧淩肅一邊用匕首從一整只烤羊上給遂意片肉一邊很是看不慣他師傅的吃相，“你這樣還能嫁出去嗎？”

遂意顯然并不放在心上，那模樣好像在說，你什麽時候為師斯文過？為師就不是斯文的人，斯文起來就不是人！

“嗯，我也覺得她嫁不出去，哈哈哈。”顧淩肅剛把羊腿肉給遂意片好，一個大和尚便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這聲音很是耳熟啊，遂意心上一跳，擡頭看去，眨眨眼，怎麽在這兒遇上他了？再看看顧淩肅，眼睛裏隐有敵意，他哪會不記得這和尚，上次在廣都鎮客棧的不就是這位嗎？

遂意下意識的放下手上的骨頭，咧着一張油滋滋的嘴，讪讪的笑道：“呀，你怎麽在這兒，好巧，吃飯了沒？沒吃一起吃吧。”

渡劫挑眉看着遂意，再看看那只正在被分解的烤羊，笑得溫和，“在下是出家人……”

“什麽出家人啊，”遂意一個有巴掌拍在渡劫幹淨整潔的袍子上，很是‘豪氣’的說，“你那股要還俗的勁兒也算是出家人？來來來，別客氣，吃吃吃。”

渡劫哭笑不得，喵小意完全不去看他，繼續啃骨頭。啃着啃着好像想起邊上有個人正看着自己，笑得很是溫和，咬肉的時候不自覺小口了一點，雖然……額，小得不是很明顯。

而被忽略的顧某人依舊安安靜靜的分解着羊，眼裏那若隐若現的，都是不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