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渡劫

既是到了深夜，廣都鎮的街道上已經沒什麽人了，遂意才結束了在成都的任務，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

看這時辰，也只得在鎮上的客棧住上一晚，順便填填肚子。走了這一路看見的客棧幾乎都打烊了，只有臨近城門的一家還未關完門。

遂意連忙走上去，“小二哥，可還有客房？”

“姑娘請進吧，房間還有。嗨，您來的可真是時候，幸好啊方才來了為客人，不然啊，小店也該關門了。”

“是啊。”遂意笑着走進去，身上早已汗津津的，但肚子餓得不行，“小二哥，可還有什麽吃的？”

“巧了，方才來的那位客人要了後廚煮面，您不妨讓他多煮一碗。”

“诶，謝啦。”遂意随便塞給店小二一塊銀子，拿着桌上燃得正旺的燈籠便往廚房去。

遂意怕黑，廚房裏只點了一盞燈，幸好竈火很旺，倒不是太暗。遂意看着竈臺裏面晃動的影子，本來還苦惱着怎麽讓人家多做點面條的說辭，那人忽然站起來。

見着正臉，遂意心裏暗自高興，哈哈，天助我也，這人我認識。“嘿，大師！你是……你是渡惡的師傅？”

渡劫見到門口站着的喵小意也是意外，聽她這麽問，不免笑道：“不是，我是他師兄。”

“啊，師兄啊，你叫什麽來着？”遂意将燈放在桌案上，笑問。

渡劫倒也不因為遂意這樣的無禮生氣，亦是笑得溫和：“貧僧渡劫，你是來找渡惡的？”

“什麽呀，我是來找吃的，”遂意沒好氣的說，但轉念又想，吃東西還得靠這位便可憐巴巴的望着渡劫道，“嘿嘿，大師，反正你做一個人的份也是做，做兩人的也是做，不如就順帶給我煮一碗吧。”

渡劫看着遂意那可憐兮兮的樣子，不免嗤笑出聲，道：“坐吧，剛好我做了多的面條，夠兩個人的份了。”

遂意乖順的坐下，看着渡劫将揉好的面團拉成面條，忽然想起那天渡惡說起這位渡劫大和尚有心上人了，可是又說可惜，也不知為何可惜。

她一時好奇便問：“你……和你的心上人沒有在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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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渡劫順面的手不經意的頓了一下，随即又恢複如初，“嗯，沒在一起。”

“為什麽？”遂意追問。

渡劫苦笑道，“待我明白過來時，她已心屬他人了……嗯，是個比較長的故事。”

這的确是個很長的故事，那位女子是南疆五仙教曲雲座下的直系弟子，初入江湖時遇上了渡劫和渡劫的一位友人。渡劫看她聰明伶俐便收她為徒。

這姑娘的确很聰明，教的東西都是一點即通，人又貌美不凡，很是讨人喜歡。講到這兒時遂意似乎看見渡劫眼中的笑意，那裏面似乎還有溢出了喜悅和欣慰以外的別的東西。

渡劫時常外出，一有機會便帶上這個徒弟，盡量能花些給時間在這個徒兒身上。他帶她游歷山水，同她講述一個個有趣的故事，為她做飯，把她放在心尖兒上寵着疼着。漸漸的，他們像是連在了一塊兒一樣，怎麽也分不開了。

于是，有一天這位姑娘羞澀的向師父表達出了對其不可抑制的逾越之情，渡劫心中一驚，回想起這些年來過得每一天似乎都跨出了師徒感情。渡劫低頭撞上她精靈般的眼睛，那麽靈動，他卻不敢再看下去，不自然的将目光移到鋪了一地枯竹葉的地面上，并未說話。

那天起他開始莫名的變得繁忙，寺裏忽然多出了抄不完的佛經，主持多了布不完的論道，師兄弟多出了幫不完的忙。總之，他再也沒有多出的時間陪她游歷山水、給她講有趣的故事、為她做飯……

每每她來找他時，他都在“忙”，“忙”得不可開交，連思考的空暇都沒有。終于她來的時間少了，他開始有空暇思考，開始騰出腦子來想念那雙靈動活潑的眼睛，那雙眼睛，那個身影終于成功的破了他心房裏的小門，占據了他的大腦。

然而……當他終于能正視自己的感情的時候，她已經不需要他了。

遂意看着渡劫眼眶都紅了，忙道：“诶诶诶！你你你可別哭出來，我可不想面條裏有你的眼淚鼻涕！”

好吧，講了這麽多，這丫頭光在意面去了。渡劫嘆口氣，将面煮進鍋中，心裏卻覺得輕松愉快了許多。

遂意并不是個涼薄的人，只是對感情了解不多，而且她向來看得開些，亦或者說她還沒有遇上那個讓她看不開的人。不過看在這大和尚給自己煮面的份上便勉強安慰道：“你喜歡人家就說出來嘛，以你這麽說我覺得她不一定心屬別人了，說不定只是氣你呢。”

渡劫苦笑道：“他們連七月之約都訂好了……怎麽可能……”

看他又要傷感的樣子，遂意不由翻白眼，好吧，勸了等于沒勸。“哎呀，你既然喜歡她就把她搶回來嘛，他倆又不是成親了。”

渡劫擡頭看見遂意那心焦氣躁的樣子，忍俊不禁道：“好好，多謝施主安慰我。”

遂意不滿的翻着白眼，心中甚是鄙夷，你一個出家人本就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還好意思。卻忘了自己之前還想過要勾搭出家人來着。

不待多時面便起鍋了。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的喵意捏着筷子不待渡劫給她端過來，自己便上前端了來稀裏嘩啦塞了一大口，燙的龇牙咧嘴。

看遂意被燙的眼淚花兒都包上了，渡劫實在沒忍住，不厚道的笑起來，“又沒人和你搶，你急什麽？”

“嗚嗚～有魚幹！”遂意剛想瞪渡劫來着，卻意外的吃到了小魚幹。

渡劫豎起食指發出“噓”聲，道：“小聲些，這可是店主的魚幹，別讓人家聽見。”

遂意瞪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渡劫，完全沒有想到出家人還會做這種事情。随後又笑道：“哈哈，我要把你偷魚的事說出去。”

“嘿，你這小丫頭缺心眼兒啊？這魚不是給你吃的啊？”渡劫并着兩只長筷敲到遂意的額頭上。

哼，打我，我吃了再去告發你。遂意沖他拌着鬼臉，端着大碗面坐開幾尺遠，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渡劫像是知道這只蠢貓在想什麽似的，只覺得這小丫頭蠢得可愛，孩子氣的緊。搖搖頭，将碗中的面一點點吃了個幹淨。

遂意吃過面就困了，吃面前想過什麽早給忘得一幹二淨，為了“報答”渡劫煮了面她還是強撐着往下垂的眼皮，陪渡劫洗完碗。額……是的，渡劫洗碗，她看着……

最後渡劫無奈笑着說：多謝謝你陪我洗碗，還聽我唠叨這麽多。”

喵小意回：“不客氣不客氣，快回房吧，別管我了。”說着自己已經飄回房關了門，往床上一倒，睡得不省人事，一點臉皮也不要。

好吧，這不要臉的喵小意，渡劫無奈的笑笑，也回了房。

次日天不亮顧淩肅便跑了來，咚咚咚的敲門，恰好被才起的渡劫撞見。

渡劫想起昨晚遂意困成那樣，想必還沒醒，便問道：“小丐幫！”

顧淩肅回頭看去，是個生面孔，渡劫見他看向自己，便道：“你可是找哪位西域來的姑娘？”

“她是我師傅。”

“這樣啊，我是她的朋友，小意晚上睡得晚，現下時辰還早你且等等，等她睡足了便起來了。”

“她若睡到午時我便等到午時不成？”雖嘴上說着氣話，心裏其實早已內疚不已，生怕自己剛才動靜大把遂意吵醒了。

“若她睡過時，你再叫她便是。”渡劫笑着離開了。

淩肅沒有理他，雙手環胸靠在門框上安靜下來。昨天遂意沒有回來，他便找了遂意一夜，到現在還沒合過眼。

就這樣，等着等着顧淩肅靠着門框睡着了，等遂意醒過來時，已于午時不遠了，一開門淩肅便醒了。這些年淩肅長了不少，已經與遂意一般高了，看遂意的時候不像以前那麽仰着頭，說話時也多了幾分底氣。

不過心裏還是尊敬這位師傅的，雖然遂意已經打不過自己了，但每次切磋的時候他都讓着遂意，以至于遂意一直還覺得自己這個師傅還是很有威嚴的。

“你昨晚為什麽沒回來？”不等遂意好奇這小子怎麽會在這兒，顧淩肅先發制人問道。

遂意聽他質問的語氣不免沖他翻白眼，沒好氣道：“要你管，你這是和師傅說話的語氣嗎？臭小子。”

顧淩肅跟着遂意走到前廳，說話也不像方才那麽沖了，問道：“那個和尚是誰。”

“和尚？”遂意終于開始啓動大腦了。

看見遂意大腦短路的樣子，顧淩肅原本繃緊的肩膀終于松了下來，跟着坐下說道：“就是和你住隔間的那個，他說是你的朋友。”

“哦～他呀……”遂意想起昨天某位大師要哭鼻子的樣子不禁自顧自的笑了起來，被淩肅看在眼裏。“的确是朋友。”

“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我怎麽不知道？”

“他是和點點一起的，在點點那兒認識的，點點你記得吧，雲點滴。”遂意要了兩碗粥和倆餅子一盤鹹魚，但看看正在長身體的顧淩肅，又多點了一盤牛肉三個個餅子。

顧淩肅道：“當然記得，要不是他，你以為你現在還能見得着我嗎？”

“嘿嘿，”遂意幹笑兩聲，轉念一想那也不怪她呀，忍不住反駁道：“那也不怪我呀，而且點點救了你那也是我喊去的呀。”

“是是是，你是好師傅。”

“哼。”那是自然。

遂意抓起餅來狠狠咬一口，算你識相，臭小子，越大越沒禮貌了。回頭讓你姐姐收拾你。

“師傅，吃了飯咱們去哪兒？”

“不知道。”

“你的事做完了嗎？”

“沒做完我能在這兒啊？你傻呀。”丢給顧淩肅一記白眼，埋頭喝粥。

顧淩肅也算是在遂意的白眼中成長的還算健康，心理素質比別的孩子高出很多。

所以即使遭了師傅的白眼依舊樂不可支的說：“那吃了飯咱們去巴陵吧，聽說那裏常年都有油菜花地。”

遂意并着長筷敲在顧淩肅的腦袋上，道：“你傻啊，那可是浩氣盟的地方，你去送死我不攔着，可別拉上我，我還想多活幾年。”

說完咽下最後一口粥，起身就往外走，顧淩肅裝兩塊牛肉叼着面餅跟上。“你不去，我便也不去了。”

“話說回來，你怎麽找到我的？”

“你猜。”

遂意斜他一眼，繼續往前走“我懶得猜。”

“對了，我姐說晚上有事，必須回去。還有啊，你這衣服也該換了吧，上次我跟你去看的那身衣服不是很好看嗎？”

“沒錢。”

“沒錢你不會賺啊？”

“嘿，翻了天了你，你管我，我愛買不買。”遂意叉腰。

顧淩肅摸摸鼻子，小聲道：“懶貓。”

“走了，你杵那兒幹嘛呢。”

“來了來了。”

“姐，我們回來了。”顧淩肅往紅木椅上一坐，在盤中揀個梨就往嘴裏送。

遂意看着顧雪，撲上去道：“小雪！你可收拾收拾他吧，自從隐走了這臭小子更難管了。”

“哪有，我這麽聽話，姐，你被聽他瞎說，我可聽話了。”小屁孩兒谄媚道。

“呸。死丫頭片子。”遂意每次這麽說都是要揭顧淩肅曾經被送到七秀坊教養過得黑歷史了。

這可是顧淩肅的痛處，這不，一聽遂意這麽喊他，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你說啥！”

“死丫頭片子，幹嘛，你要欺師滅祖啊，逆徒！信不信我逐你出師門。”遂意毫不示弱。

誰知顧淩肅沒有繼續炸毛，反而笑起來，“我哪敢啊師傅，來來來，吃個梨消消氣。”

遂意是個嘴碎的，即使是當着顧雪的面，在“教育”徒弟方面也從來沒有嘴軟過，“啧，那點兒出息。”

“好了，說正事吧。”顧雪笑着把遂意按在椅子上，道：“你呀倒是真能清閑了，郡守讓我帶兵随他攻打楓華谷，算時間內是回來不了的，我呀準備帶上淩肅。”

聽聞這個消息，遂意正要喜上眉梢，顧淩肅卻突然站起來道：“我不去。”

“你幹嘛不去？你傻啊？”遂意恨鐵不成鋼。

顧淩肅是個倔脾氣，說不去就不去。“我就不去。除非你也去。”

“我去幹嘛，吃閑飯啊？”

“那我也不去，姐，你也別說話，我說不去就不去。”

诶喲喂，看那傲嬌的樣子，遂意掐死他的心都有了。沒得救了沒得救了，還是回房睡覺吧。

遂意前腳往房間去，顧淩肅後腳就跟了去，顧雪見了，眉心動了動，心下有了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