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恰逢時（中）

次日一早天不亮遂意便起來了，沒想到趙雲睿起的比她還早，做了早飯來叫她。

遂意草草吃了飯，趁着天還沒怎麽亮便潛到長安城門裏去，這裏面竟一個狼牙兵也沒有，破舊的大廳裏彙集了四面八方聞告而來的江湖中人。

這個時辰，竟有那麽多人，他們有的昨晚就睡在城牆上的吧。遂意小心翼翼的在這些人中穿行，其中不乏有像自己一樣沒什麽戰鬥力的惡人和浩氣，然而大多數都是很有名望的中立人士。遂意向來懶散，也沒去在意這些都是什麽門派什麽來歷。

“小貓兒！”

這聲音……雲點滴？遂意晃着腦袋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雲點滴一個幻步閃到遂意面前，笑道：“你倒不笨，還知道來這兒。”

遂意不免翻白眼，“你這是去了哪兒？你知不知道我差點死在昆侖的棧道上！”

“你這不還活着嗎？哈哈，我半路遇上我師傅了。”

“你還有師傅啊。”

“廢話，哝，來了”雲點滴看向遂意身後。

遂意順着看過去，發現身後不遠處站着個和尚，一身橙黃袈衣，左手執金色法杖，右手并攏豎于胸前。大師！

遂意原以為那和尚會溫文謙和的說：“阿彌陀佛，貧僧有禮了。”

可惜現實往往是很骨感的，只見這位大師手執法杖蹦了過來，是的沒錯，他是蹦過來的。蹦過來就算了，還上下打量了遂意一番後對雲點滴道：“喲，徒兒，你總算開竅了，知道找媳婦兒了。”

雲點滴忍不住扔給自家師傅一個白眼，像是在說“你以為誰都像你啊，見到是個女的就勾搭。”所謂知徒莫若師，雲點滴這一記白眼大和尚可是讀的明明白白，掄起法杖就要教訓這“逆徒”。

遂意無奈，她又不會拆架，只能幹看着點點被欺負。看了半天發現那個和尚似乎也沒占到多少便宜，點點向來機敏，見招拆招随意應變很是有一套。

兩人打到天已大亮方才罷手，應該說那和尚總算是罷手了，摸着光頭說：“小喵，咱倆打一場如何？”

遂意聽聞此言，見這大師興致很高，不好拒絕，只得拔刀迎戰。遂意從來沒跟人打過架，唯一的練習目标不是山外的野獸就是明教裏的木樁，哪裏知道有頭有腦的大和尚該怎麽打。于是幾招下來遂意便處于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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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收了手，笑道：“你要和點點學，你看他剛才多機靈。多利用你的優勢，你要是練起來會很厲害的。”

遂意輸的很慘，怪不好意思的，道：“嘿，謝謝大師。”

“小喵謝什麽，你呀對我徒弟好就行了，還有，叫和尚渡惡就好，或者跟點點叫師傅哈哈哈哈。”這和尚笑的魔性，遂意不由汗顏。

不過這個大師倒是很會惹人歡喜，說話雖一點不像一個清規戒律的和尚，卻看的出此人灑脫不羁，是個好人。不由的，遂意想起在昆侖就自己的那個大和尚。

即近午時，渡惡帶着雲點滴、遂意再組了認識的另兩人完成了任務。遂意想起茶館趙雲睿的囑托，不敢怠慢，便和點點一行告了辭。

趙雲睿交代的事很簡單，遂意辦得快便趁着天早尋着路去了蒼山洱海。出來前便問過趙雲睿在哪裏能捉到馬，她那匹桃李馬實在慢的緊，趕路什麽的根本指望不上。

蒼山常年有馬賊出現，來抓馬的人可真不少。牧場邊上還有人吹笛子，遂意上前看時才發現竟是那日在茶館出現的徐十赦。遂意不由的将他和趙雲睿調笑時的流氓樣和殺人是的兇狠與當下的文氣樣子聯系起來，不免汗顏。

遂意并沒有上前搭話，也沒有抓到馬，便敗興而回了。第二天想再來試試運氣，牧場邊上又傳來昨天的笛聲，好吧，又遇上了。

這回徐十赦也看見她，收了笛子對她說道：“野貓，你是不是沒住處啊？”

“啊？哦，是啊。”

“我看你也是我惡人谷之人，便投于我凜風堡吧，至少有個住處。”

這個徐十赦倒也不算壞，這樣正經的說話，遂意倒有些反應不及，難道他不記得他們倆在茶館見過？不記得便算了。

聽說今日馬賊已經走了，徐十赦只說了一聲有事并囑咐遂意記得回凜風堡報道也便走了。遂意無奈，便在草場上随便抓了只馬回去。

夜裏到昆侖，寒風凜冽冷得要命。遂意找到徐十赦的營地，徐十赦正在主營中，遂意跟着領路的小将去了，原以為徐十赦在商讨公事，誰知正和一女子飲酒。

見了這女子遂意方知常樂坊的老板娘甚至長安城的趙雲睿都只是平常之姿。那腰間背的……可是箭弩？好精良的箭弩。

“這便是師傅說的那只小貓？”

“啊，對，诶……你叫啥來着？”徐十赦攤在椅子上的樣子活鮮鮮就是一流氓啊。遂意不免感慨。

“我叫月遂意。”

徐十赦嚼着肉，道：“我看她沒去處邊撿回來了，你給她個地兒住就成，看她那膽小的樣子也不像會惹事的。”

“既是師傅領回來的怎可怠慢，小意便住西廂好了。我是這營帳的主人，顧雪。”這美貌女子竟是這營地的主人。遂意道了謝，心下不免想此人如此貌美，若着上深藍色戰裝将那粉袍下凹凸有致的身材突顯出來不知是怎樣的迷人之姿。“來人，帶月姑娘去住處。”

昆侖夜寒，屋內雖有火盆卻依舊難擋寒氣，遂意不好意思多要一床被子，只得把火盆稍微離近一點。

徐十赦抱着酒壇灌一口，道：“如今淩肅正缺個人管教，不如就交給這小鬼吧。”

顧雪心中一動，手執玉白的杯盞，盯着那波光粼粼的酒水沒有擡頭看自己的師傅。淩肅也算是徐十赦門下，徐十赦這樣擡舉那個明教難道真是出于同門之情？想到這兒顧雪不免在心中嘲諷自己的愚蠢，徐十赦是會念及同門情義的人嗎？笑話。

“師傅這樣決定必是為了他好，淩肅明天便回來了，師傅多少還是問問他的意見。”顧雪說着站了起來，看樣子是要回屋了，“淩肅的脾氣您是知道的。天不早了，師傅也莫多喝，早些歇着吧。”

“知道啦，越來越唠叨。你去吧。”

“诶。”

顧雪面色已有些酒氣，看得出也喝了不少，腳下卻不虛浮。走到東廂門口時看見門房的丫頭便問：“西屋新來的月姑娘可歇了？”

那丫頭正想着方才在西廂門外聽見什麽動靜，見主人問，便道：“沒呢，奴婢方才去取炭火時還聽見那位姑娘房間裏有動靜。”

顧雪彎眉一動，讓門房的丫頭退下，自己走到遂意的房間外，看着屋裏那瘦小的貓正裹着被子縮在床角往火盆裏添碳。顧雪看得忍俊不禁，走時吩咐人去倉庫拿了那床一直沒用上的蠶絲雲被來叫人給遂意送去。

遂意拿到被子的時候那叫一個感動啊，夜裏終于不怕冷了。

次日清晨遂意被丫頭叫醒，說是該到廳內用早飯了。顧雪和徐十赦是一早就到了的，等遂意去時都要吃完了。

“嘿，你還起的挺早。”徐十赦喝碗最後一口粥，笑道。

遂意不好意思幹笑兩聲道：“沒想到你們起那麽早。”

顧雪招呼她做，遂意席地盤腿坐下，顧雪方叫人撤了剩飯菜，端了新的來。“營地裏若沒有什麽任務分配與你，倒是可以不分時日的睡個好覺。咱們院裏可有一位從不早起的。”

“師傅師姐，今早吃啥？我昨兒說的鳳梨糕做沒？”屋外走進一瘦削女子，揉着眼睛拖沓着走了進來。

也只有看見她身後背着的棒子和腰間挂着的酒壺才能看出來這是個丐幫弟子。

“玄隐還不快來，你再不來師傅該吃完了。”顧雪笑起來很是好看呢。

“師傅！你都長肥膘了還搶我的梨酥！”玄隐一個箭步沖上來，護住梨酥。

“嘿，你這死丫頭。”徐十赦翻着白眼一巴掌呼到玄隐的腦袋上。“對了，以後顧淩肅我就交給小遂和你看着了。”

玄隐顧着吃，一個勁兒的點頭，遂意卻不明白，問道：“什麽意思？”

“我給你弄個徒弟……”

聽聞此言遂意不待徐十赦說完話，邊搖頭道：“不行不行，我連自個兒都顧不過來，怎麽收得了徒弟？”

“他才屁大點兒，你就當幫個忙照顧一下，反正又不讓你出飯錢。”

“這……”遂意仍舊猶豫，那人叫顧淩肅，莫非和顧雪是血親？難道是個孩子？他們怕是忙不過來，才将這孩子托付給自己。想着自己到了這兒也不能吃白飯便應下了。“那好吧……那……他人呢？”

“那小子一會兒便來。”顧雪招來門旁的丫頭問：“少爺走到哪兒了？”

“回主子，方才門房的來回話說少爺已經到了。”

“既是這樣便讓他來拜師吧。把準備好的蒲團茶水擺上來，吃的也撤了。”

“是。”

不過一會兒，門外走來一十二三歲的少年，身着粉衣背上背着兩把劍，一張乖巧的小臉上盡是不滿。

遂意使勁兒看了一下，終于确定這位穿着粉衣的娃娃是個男娃娃而不是個女娃娃。你說說，有這麽帥的一個唐門姐姐在，為啥這弟弟要去七秀做個假姑娘呢？不過既然答應了人又怎麽能嫌棄呢？

“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顧淩肅顯少這麽聽話，拜完玄隐拜遂意。

徐十赦早就走了，顧雪看着顧淩肅拜完師也出門去了。玄隐去廚房拿了倆包子說是要去少林寺看和尚，遂意心下一動，但看着比自己矮了不少的顧淩肅，還是忍住了。

“你……”

顧淩肅笑着說：“這位師傅，你且稍等，我去換身衣服。”

于是一溜煙兒跑回房去了。

不多時，一小丐幫蹿出來，遂意看着那原本規整着的頭發轉眼間便亂如蓬草時，不免扶額。她此時方明白，如果他是七秀弟子該有多好，自己方才是有多身在福中不知福。

“師傅，你叫啥？”

“月遂意。”

師徒倆坐在一塊巨大的山石上。

“你還明教弟子？”

“廢話。”遂意不免翻起白眼。

顧淩肅又問：“明教長什麽樣？”

“去了你就知道了。”說起明教，遂意不免傷感，她已經很久沒回去了，什麽時候能再見到師傅師兄呢？

“喂～顧淩肅，走了，去少林。”玄隐站在山石下沖上面喊道：“他小師傅，你要不要去呀？你不是在找和尚嗎？”

“不了，你們去吧。”

遂意和雲點滴約好在茶館會面的，遂意也有些日子沒見趙雲睿了，順道去看看她。

遂意不知道，雲點滴帶了他師傅來，他師傅又帶了他師兄。遂意來時，三人正喝着茶。同趙雲睿打了個招呼遂意方走進來，“點點！喲，大師也來啦。”

“坐吧。”雲點滴給遂意倒了杯茶。

遂意注意到邊上還有位大師，便問：“這位是……”

“貧僧渡劫，是渡惡的師兄。”這人的聲音……真好聽，好像在哪兒聽過。

遂意笑着說：“師兄好！”并未注意到他和自己陣營不同。

那人笑得溫和，和渡惡完全不同。遂意轉頭看向雲點滴，道：“還沒告訴你，我有徒弟了，到時候讓他和你家小徒弟一起玩兒啊。”

“好啊。”

“嘿，你這小鬼還能收到徒弟。”渡惡向來愛開玩笑，“男的女的？多大了？牽出來溜溜。”

“他還小……”

四人說着話，雲點滴有事先走了，渡惡當着渡劫的面“悄悄的”對遂意說：“你可別看我師兄是個和尚，其實早就有了心上人了。”

“是嗎？”遂意頗為好奇。

“哎，可惜呀……”

看來不是圓滿的感情。雖然被這麽說到傷處，渡劫也并未惱怒，只是故作嗔怪的看着渡惡道：“得了啊，能不揭我傷疤嗎？”

渡惡笑的小人得志，聲音很是魔性：“小僧明日也去尋些個漂亮姑娘放在院子裏。哈哈哈哈哈”

三人聊着聊着天色便暗了，渡劫也走了。

渡惡拿起法杖看着遂意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啊。”遂意笑着答應，一點中原女子的矜持也沒有，那個得意的樣子就像個吃了糖葫蘆的孩子一樣。渡惡見了不免覺得好笑。

因為谷中需要，顧雪的隊伍被調了出來，現下在馬嵬驿的郡守管治之下。渡惡将她送至馬嵬驿境內便沒有要再走的意思了，“你自己回去吧，這裏不危險了。”

“嗯……”遂意低頭應着往前走，忽然轉身喊住渡惡，“我聽點點說你們要投向浩氣盟，什麽時候？”

“明天，怎麽？舍不得我啊？放心吧，我就是進了浩氣盟也不會打你的。”

“可……可……”可咱們以後還是會變成敵人的，“我……我……”

渡惡仿佛知道遂意要說什麽，卻玩笑道：“你這麽吞吞吐吐的莫非想要進小僧的院子？小僧倒是不介意啦，只要你肯，小僧到時候會給你找很多姐姐妹妹的。哈哈哈哈。”

遂意聽出了他玩笑中的意思，心中不免難受，為了不讓渡惡內疚便笑道：“我才不去，我要去了，她們都沒得活。得了，你回吧，我也回去了，以後看見你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沒事，我會手下留情的。哈哈哈。”

日落西山，遂意坐在那塊巨石上看着夕陽西下，雖然那天被拒絕了，心裏卻沒有想像中難過。是因為其實自己知道渡惡不是那個在昆侖棧道上救自己的那個人嗎？

正想得出神，顧淩肅突然蹿出來，沖她喊道：“師傅！吃飯了！”

遂意笑着揉揉顧淩肅亂蓬蓬的頭發，笑道：“淩兒，你大師傅呢？”

“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淩兒，像在叫小姑娘似的。”

“你可不就是小姑娘嗎？哈哈”

“……”

“你大師傅呢？”

“去唐門了。”

“去唐門幹甚麽？”兩人并肩往飯廳走去。

顧淩肅很是瞧不起的樣子，環着手臂道：“她忽然又喜歡上唐門的男子了，這幾天都是往唐門跑，前天晚上還沒回來過夜。”

“噗，隐倒是個率真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