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亢龍有悔

長安經過戰争的洗禮，已經不複從前的繁華安寧，上位者早就另辟好處重新建造都城。

遂意走到趙雲睿的茶棚，見趙雲睿還似從前一般，遂意笑着上前去打招呼。

趙雲睿見遂意前來已是極為高興，笑着上前攜着她坐下，道：“你這可是好久沒來了，前幾日雲公子他們還說起你呢。”

“最近有些忙，姐姐近來可好？”

“我能有什麽不好的，倒是你……”趙雲睿小心翼翼的看看周圍，朝遂意湊近了些小聲道：“你怎麽這麽明目張膽的就出來了？最近浩氣盟的時常在這附近出現，一不小心……”

“怕什麽，誰若前來找茬咱們跑了不就好了。”顧淩肅仰頭，一臉的驕傲模樣。

遂意無力扶額，甩一記白眼過去，似在說“瞧你那點出息。”

趙雲睿此時方看見遂意身後跟這個俊俏的小哥兒，看那傲氣的樣子，忍不住笑向遂意問道：“你這是？”

“這是我徒弟顧淩肅，你還沒見過吧。”遂意讓顧淩肅叫人。

顧淩肅很聽話，乖巧且大聲的喊道：“姨！”

這稱呼，趙雲睿一愣，嘴角的笑瞬時便僵住了。她趙雲睿活了這二十幾歲，還沒被誰叫過姨呢，顧淩肅這麽一叫倒是親切，可是難免讓她感傷那些逝去的燦爛春光。

遂意拿眼瞪他，顧淩肅一臉無辜的看着自家師傅，可憐兮兮的用眼神問：我怎麽了？不是你讓我喊人的嗎？

遂意接着瞪：我讓你喊人你也挑好聽的喊啊！

顧淩肅委屈着：你沒說啊，你不早點跟我講一聲！

趙雲睿看着師徒倆暗自較真也是好笑，圓場道：“好啦好啦，你是我妹子，這孩子叫我姨也是應該的。”說着說着，不禁感慨，“只是我常年孤家寡人，除了你，也沒別人喚我這麽親近了。”

遂意知道趙雲睿還是感傷了，難免笑着安慰兩句：“以後我與淩兒多來走動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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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哎呦！”顧淩肅很是不願意，正要抗議，卻被遂意狠掐了一下，疼得難受，又不想被人看笑話，只得捏着桌沿強忍下來。等他緩過來時，那兩人早就沒理他了。

“天不早了，在我這兒住一晚吧。我回去做幾個小菜，晚上喝一杯。”趙雲睿說着就往後廚出走。

遂意和顧淩肅本就從明教趕了幾天路到的長安，也算是舟車勞頓，也就沒有推诿。

月遂意正要起身去幫忙，不料身後一道掌風襲來，将她擊出幾米開外摔在了鄰近的茶桌上。這茶館的桌子質量不太好，應聲便塌了下去，此人內力極高震得遂意險些吐出血來。

趙雲睿一驚，想要上前幫忙，而此刻那人上前正要起第二掌，顧淩肅卻早他一步上前使出亢龍有悔，不料那人中掌之後竟沒怎麽被傷到。

顧淩肅臉上訝異之色一閃即逝，身體已擋在遂意面前，與那人對峙而立。

随即兩人便打将起來，遂意從地上艱難的站起來，示意趙雲睿不要管這事，顧淩肅一面應敵一面對遂意喊道：“走。”

這兩人出掌招式相同，套路相近，很顯然那人和顧淩肅都是出自丐幫，都習得一身丐幫的武學。

只是顧淩肅落掌之勢遠沒有對方強而有力，不出幾招變已占下風，遂意是個執拗又認死理的人，加之她一直把照顧保護徒弟視為己任，雖然一直都是顧淩肅照顧她，但眼下她怎麽能獨自逃命扔下徒弟呢？

遂意隐身提刀上前流光囚影到那人身後，使出驅夜斷愁，讓那人躲了過去。略懂武藝的人都看得出來，月遂意并不擅長與人交手，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真真發揮明教武學的優勢。

那丐幫當然知道月遂意比顧淩肅更好對付，回身便是一掌，将遂意拍得眼前一片昏天黑地，腦子裏一片空白。

那人本有機會将遂意打死，卻并沒有出手，像是嘲笑一般轉身接住顧淩肅揮來的棒子。

“哼，小鬼，爺爺讓你看看什麽才叫亢龍有悔。”

話音才落，那人就着竹棒蓄力而出一記亢龍有悔，震得顧淩肅手下不穩松開武器，滾出幾米，随即便吐出血來。

那人很是得意上前想要結果了顧淩肅，遂意掙紮着想要阻止，卻沒有力氣。千鈞一發之際，那人卻忽然倒了下去，遂意總算松了口氣，也沒看是誰救了他們便安心的睡了過去。

顧淩肅從地上撐坐起來，看着棚外一身粉紅長裙卻手持機關箭弩的本該在楓華谷的顧雪，再看看眼前被顧雪一發追命箭便弄死的那個丐幫，不由皺眉。

但想到遂意重傷，也顧不得那麽多，趕緊爬起來去看看自己師父，趙雲睿忙上前去幫忙。

顧雪此來竟還帶了府上的小丫鬟，右手一揮，便來了幾個人将遂意擡上早已準備好的馬車上。

顧淩肅向趙雲睿告辭，趙雲睿看那出手的人像是個貴家小姐，似乎和顧淩肅認識，也就放心讓她們将月遂意帶走了。顧淩肅轉身推開上前來攙的人，向馬車走去。

“真是對不住了，這是賠給老板娘的桌椅錢。”顧雪命人拿了一袋金珠遞到趙雲睿手上，便翻身上馬，揚塵而去了。

……

楓華谷是惡人北部的一塊兒版圖，邊界地接着龍門，龍門荒漠身後便是凜風堡，凜風堡護着惡人谷。也就是說楓華谷是惡人谷駐守的要地，楓華往下便是浩氣盟的要地。

從年上起浩氣盟便頻頻宣戰于此，看樣子勢必要拿下此地，楓華一破，下一個便是龍門。這樣一來，浩氣盟的目的便顯而易見了。

“楓華谷是浩氣盟突破惡人防線最好也是最行之有效的途徑，少主如此安排自然是遠見之舉，這幫老東西，非要谷中遭了難危機自身利益才肯安分麽？”

屋裏是顧雪冷酷的訓斥聲，語氣中多少有些怒氣，方才凜風堡的人來報，說是谷中一些所謂的老人要求将楓華的勢力撤回，調到中部的瞿塘峽一帶攻打巴陵縣和洛道等地。

聽聞這樣的消息，也難怪顧雪會生氣，誰不知這樣的小據點争奪谷中的元老基本都不管。只是那些自命不凡又有幾分勢力的人為了自身的利益，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不過這樣的嚴肅威嚴的模樣與顧雪一身粉袍的大家閨秀的樣子很是難以聯想起來。

顧雪一直看着桌案上的密函，冷聲道：“傳令下去，明日午間整隊出發，依舊前往楓華谷。”

“那……少爺……”

“不用管他……”

咚咚咚——

顧淩肅已經在門外站了許久，也聽了許久，但這些事和他并無多大關系，他來只是為了問問自己那個好姐姐一些問題。

“進來。”顧雪知道是顧淩肅來了，便吩咐那人下去做自己的事。

顧淩肅看着顧雪，眼裏都是怒火，從上明教下來他就壓着火，沒想到火還沒滅自家姐姐倒來加了把柴，費心準備了長安茶館那一出，害的月遂意重傷不醒好幾天，他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

不待顧淩肅發問，顧雪便開口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長安的那個人的确是我有意安排的。肅兒，你想來聰明，這其中的道理并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面對。肅兒，你也該長大了。”

說着，将手上的狼毫毛筆靠在硯臺邊上，模樣溫婉柔順，和她拿着箭弩的樣子完全不同。

顧雪擡頭看向顧淩肅，道：“這些年都是小意陪着你，姐姐知道你很重視這個師父，但是肅兒，小意或許在生活小事，道德是非上是個好老師，但在武學戰鬥上卻連自保的能力也沒有。你妄想護着她一輩子做個平淡的閑散之人，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幾斤幾兩？”

她說的很平淡，至始至終都是一個語調，連升降音高都沒有，可就是這樣淡淡的語氣，顯得十分輕蔑。連同那平靜無波的眼神，在顧淩肅看來都是一種對自己的嘲諷。不由得，他握緊了拳頭。

顧雪卻不管他腦子裏在想什麽，繼續道：“你以為你這樣一直跟着她就能保護好她？顧淩肅，你有沒有腦子？就憑你那連塊兒完整的肌肉都看不見的身板，憑你那連亢龍有悔都能打偏的功夫？你接得了對方小将幾招？遂意身為谷中人，又沒甚名望在身，出了惡人的勢力範圍，你又有什麽能力保她平安無事？嗯？”

雖然這話很難聽，可卻都是事實，他無從反駁。

“跟我去楓華，或者你一直這樣下去，眼睜睜看着她離開你。明日晨分我便動身，不準時來我也不會等你的，你下去吧。”說完最後一句，顧雪又重新撚起毛筆，再沒擡頭看過自己的親弟弟一眼。

顧淩肅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火想要沖顧雪發洩，沒想到火沒發成，還憋了一身的內傷，心很塞。于是他暗搓搓的自己走了。

從顧雪書房出來，顧淩肅在後山站了一下午，站到腿都麻了才走到月遂意屋裏。

遂意傷的十分重，好在醒了以後這幾日恢複的還不錯，現在能吃能喝，只是還不能過多的活動，看見顧淩肅的時候依舊還是像從前一樣沒什麽好臉色。

“你這是吃到大便了？臉色那麽差。”

顧淩肅哼一聲，說：“明天我和顧雪去楓華，你……”他想問你要一起去麽？可是那個地方很危險，非常危險。所以最後他沒有再問。

“我怎麽了？不是，你要去楓華！真的假的？”

“真的。”

“什麽時候？”

“明早。”

“這麽急……去就去吧……嗯，為師也沒有什麽好教你的，總之一句話，打不過就跑，別死撐着，你總是要活着回來見我的。”

“嗯。”

夜裏遂意帶着顧淩肅爬上了正廳的屋頂，也可以說是他逼着顧淩肅帶她飛上去的，她現在根本爬不了那麽高的高度。額……雖然這屋頂并不太高。

夜風很涼爽，遂意只用淺綠的發帶松松的将長發簡單的綁了綁，再別上一根素白的發簪，額前的稍短的頭發随風而起。

顧淩肅專注的看着夜空，認真的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在數星星有幾顆。兩人也不說話，直到遂意附在屋梁上睡着。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月遂意已經以一個不可替代的重量墜在了顧淩肅的心上。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顧淩肅已經能輕輕松松的将月遂意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