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碧水起波瀾

“你怎麽在這兒？”或許他是想問你怎麽還在這兒？

遂意蹦到渡劫面前，“我來還你碎銀啊！”我在這兒等你很多天了，可算來了。

“噗，那就是給你的，拿着吧。”渡劫嗤笑一聲，看着這只小小的明教。或許他是在想，怎麽會有這麽蠢笨的人。

“可是……”

“賣了吧，要不你就丢了。”渡劫這麽說着，看看時辰，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遂意想着還要說什麽，但看渡劫的樣子很是着急的樣子，便欲言又止，“嗯，好的。”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或許只是這幾天徒弟不在，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

這樣想着，遂意看他朝鎮口的一名女子走去，那女子一身素色的長裙，長發微挽，帶着南疆人的銀飾，雙手握着一把精巧的大笛子至于身前。距離有些遠，看不清面容。

不過看渡劫對她親昵的樣子，遂意猜想，應該是他那個徒弟。他們和好了麽？和好了倒是件好事。

遂意想着，坐在廣都鎮中央的石階上，看着那兩個人走遠。

日落于西，遂意抱着石階邊上的柱子睡着了，沒感覺到身邊多出個人來。黃昏給鎮子鍍上了一層燦燦的金黃，在這秋風即将侵襲而入的時節顯得格外的溫暖祥和。

遂意睡得并不順遂，連在夢裏都還想着自己今天好像還有什麽事沒有做，她在廣都鎮等渡劫的這幾天的确有很多事都沒做。忽然腦袋一重，遂意驚醒，揉揉眼睛，看看天色已經不早了，伸個懶腰起身回客棧。

“丫頭，你真的看不見我麽？”渡劫說的哭笑不得，又有些委屈的樣子。

遂意知道這兒有人，但真沒想到會是這個人。眨巴眨巴眼睛，老實道：“我還真沒想到你會在這兒。”

“……”這孩子有必要這麽老實麽？

“你怎麽會在這兒？又被你徒弟抛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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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遂意看他那表情就知道自己大概是說中了，心有不忍，但是又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只能拍拍渡劫的肩膀，生硬道：“行了，有什麽好難過的？走，給你煮面吃。”

到了客棧的小廚房，明明說好煮面的那個人卻趴在小木桌上看着竈案邊上和面的渡劫。渡劫很是無語，分明是這丫頭說要煮面給自己吃的，結果她跟本不會。

“哎呀，你就別這麽哀怨的看我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大不了我陪你喝兩杯好了。”遂意臉皮厚的笑道。

“我哪裏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啦？”渡劫故作生氣道，因為是故意的，樣子看上去有幾分孩子氣，還有幾分……嗯，可愛。

遂意一愣，忽而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大和尚，你……噗哈哈哈哈，你怎麽……怎麽像個小孩兒似的。”

渡劫：“……”

兩大海碗的面出鍋，遂意搬來一壇子酒倒上兩碗，然後……開始自顧自的吃面，渡劫端着酒碗正要準備說什麽然後大家撞個碗碰一杯的，結果……

好吧，這家夥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于是自己飲了一口，吃面。也難怪遂意一心吃面，她今兒中午還沒吃呢。

遂意吃東西向來沒動靜兒，安安靜靜吃了大半碗，好像覺得有人看着自己，嚼着面看向渡劫。渡劫手持着的土陶酒碗還擱在嘴邊，擋住自己不自覺抽搐的嘴角，兩只眼睛裏還是掩不住的吃驚：“丫頭，你是幾頓沒吃了？”

“……一頓。”

“我怎麽覺得你像好幾個月都沒吃了似的？你确定自己不是丐幫麽？”

“……”遂意翻白眼。決定戳戳這人的傷疤，讓自己高興起來，“你是怎麽學會做面的？”

渡劫奇怪的看她一眼，說：“人餓了總是要吃的嘛，我也會餓，餓了又沒人做吃的，我就自己試着做。剛開始做得真的很難吃。”

“……”中原人的話本小說可不是這麽寫的，一般不該是因為小情人喜歡才做的麽？遂意在心裏碎了一口不知道那本無辜的話本小說作者，然後問道：“難道你會做吃的，不是因為你的徒弟？”

渡劫聽了，看着手中昏黃的酒碗，遂意暗自笑笑，果然自己比什麽話本小說都靠譜。得意之下端着酒碗喝了一大口，也不知道遂意在哪兒拿的酒，沒多少年份，味辣又嗆，刺得遂意喉頭疼得厲害，眼淚嘩嘩的流。

“你這丫頭，我難過，你跟着哭什麽呀？”

“……”我特麽是給這酒辣的。遂意一面扇舌頭，一面去水缸裏舀了瓢涼水喝，總算緩了緩。

再看看心情瞬間大好的渡劫，遂意想起剛才好像是這家夥偷偷把酒碗往自己面前推了推。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遂意只恨自己沒有長出利爪，把這人面獸心的家夥撕個稀巴爛。

“你別這麽看着我，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小僧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遂意眼珠一轉，坐了回去。“好吧，休戰，吃面。”

“這才乖嘛。”渡劫笑得溫和。

某貓亮爪。

……

蜀地的夜空很美，星辰比其他的地方都要燦爛很多，月亮是淡黃色的，比明教的看上去溫暖很多。

“你怎麽老喜歡趴在屋頂上？”

“因為這樣能顯得我好像很憂傷？”

渡劫聽了，好笑的看着她，問道：“真的？”

“真的。”遂意随口答道。

“嗯，我也喜歡呆在屋頂上。”

“為什麽？”遂意問道，回頭看看邊上的那顆腦袋。

“因為……呆在屋頂能看見小語什麽時候出去，什麽時候回來。”

“……”遂意翻白眼，扭過頭，不再看他。

她不喜歡老是在閑談的時候聽見他說這些，這樣遂意會覺得心情很不好，但好像除了這些，也沒有別的可以聊了。

遂意枕着房梁柱子，兩手撫着吃撐了的肚子消食，說：“我以前喜歡你的師弟渡惡，那個家夥很有意思，又是和尚，不過他不喜歡我。也是奇怪，說喜歡，他拒絕我的時候我也沒多難過。第二天照樣吃飯睡覺打野獸。”

“這說明你比我堅強。”

“你一個大男人，有什麽好脆弱的？”

“我是真的很喜歡她，我看着她成長……”

“可惜你錯過了。”遂意沒好氣的打斷他的話，一點情分都不留，“有的東西錯過了是挽不回的，不要每次都錯過了想起自己應該珍惜。你應該放手了。”

“……你這丫頭才多大，說起話來一樣一樣的。”渡劫聽了，嘆口氣，道：“哪是那麽容易的事？嗯，老是跟你講這些負面的東西，真不好意思。”

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啊？遂意很想這麽說來着，但聽他這語氣不太正常，知道這回是真難過了，也不好再說什麽刻薄的話。“沒事，我宰相肚裏能撐船，這點子事還消化不了？你以後要是有什麽心事呢就跟我說，我會幫你保密的。”

“謝謝你。”

“不客氣。”

“閑來無事，我給你講故事吧。”

遂意聽了，挑眉道：“說來聽聽。”

“從前有個和尚，身邊一直跟着一個秀坊的粉衣姑娘，那姑娘有些任性。

走在長安街上。

‘和尚，給我買糖葫蘆。’秀秀喊道。

‘好。’和尚寵溺的應道。

走在山澗的小河邊。

‘和尚，背我過去。’

‘好。’和尚溫和的笑笑，曲起右膝。

那和尚一直這樣溫柔，直到有一天秀秀說：‘和尚，你娶我吧。’

和尚沒有說話，回了少林。

……

朝日升，昏日落，秀秀的壽命提前走到了盡頭。

她躺在和尚的懷裏對他說：‘小和尚，去還俗，娶個溫和的姑娘，好好過日子……’等不到和尚的回答她便閉上了眼睛，永遠沉睡。

和尚哽了哽喉頭，一滴熱淚滾下，聲音顫抖着說‘不。’”渡劫講完，看看月遂意，那丫頭還睜着兩只大眼睛望着自己。“講完了。”

遂意眨眨眼睛，埋怨道：“你講的什麽鬼故事啊？”

渡劫很是無辜：“……這哪裏就是鬼故事了？”

“哼。”遂意扭過頭，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平淡無味的故事，讓她覺得心裏悶悶的。

還有就是……這個人的聲音怎麽這麽好聽，講起這種無聊的故事都能讓人不小心聽進去。

渡劫看遂意別扭的樣子有些好笑，問道：“困了沒啊？”

遂意想了想，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想想，然後答道：“沒有。”

“小姑娘家可不能熬夜。”

“我不小了。”

“嗯？”渡劫上下打量着她，問道：“你從頭到腳看着都那麽小，難不成……你是妖精？”

“我要是妖精，第一個撓死你！”遂意憤憤道。

渡劫笑得開心，說：“你要是妖精啊，我就是捉妖的和尚。你有沒有聽過和尚收妖的故事？”

“沒有！”遂意翻着白眼，沒好氣的答道。

她當然知道和尚收妖的故事，她看過的那些話本小說裏有很多和尚收妖的故事。大多是講一個和尚如何俊逸而慈悲，法力無邊普度衆生，最後和收的女妖怪勾搭上了，然後就是一些列的天道愛恨人妖殊途什麽的。

渡劫也只覺得逗她好玩兒，說着什麽要收了遂意這個小妖精，原是玩笑話，沒有在意到此間的親昵暧昧。

遂意卻是個敏感的人，臉蛋兒微熱，佯怒道：“呸，睡覺去了。”

“嗯，晚安。”渡劫伸手柔柔遂意軟軟酥酥的發頂，笑得極溫和，目光極慈悲。

遂意沖他做個鬼臉，便跳下屋頂。

回了房間，躺在床上，臉上的熱度還沒散盡，遂意翻來覆去，像條煎炸着的鹹魚。她居然……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