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最後的最後

說到那個扶風郡郡守正揣着密保往惡人谷去，第二天傍晚才到路口百裏開外的樹林裏便被一群黑衣人截住，從中走出兩人，仿佛是方才在酒舍裏見過的。

這個陸郡守看着畏畏縮縮的一個人，此刻卻一點不驚慌，撚着一把小山羊胡子，一副神棍的樣子，悠哉哉的道：“你們是何人吶？”

那白馬上的男子溫聞爾雅的笑道：“在下浩氣盟，易輕言。”說着看眼身邊的女子，道，“這是在下的夫人。”

那陸老頭兒聽了，哈哈一笑，道：“您這好雅興啊，出門還帶個暖床娘們兒。”

啧，這個陸老鬼看着書生模樣，說話咋就這麽俗氣呢，真是丢我大惡人谷的臉面。不知是貓在那塊冰石後面的人心裏暗自鄙夷，害的人家陸郡守連打了兩個噴嚏。

易輕言并未被對方算計成功，依舊一臉的淡然，倒是身邊的莫卿羽登時黑了嬌俏的一張臉，對陸郡守怒目而視。拔刀就想要去他狗命，倒是被易輕言攔住了。

“素問馬嵬驿郡守能說會道，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盡說些屁話，陸老頭暗自鄙夷。“我知道先生并不看重錢財，卻也是有抱負之人，不如……”

“哎呀，好熱鬧啊。”遂意跨着自己的大黑馬，悠哉哉的走過來，“喲，陸老鬼，你不回谷中報信，在這與誰敘舊呢？”

“你這丫頭，怎麽這般沒大沒小，小心我向清遠那小子告你一狀。”

“您老可真新鮮，你告我又不是一回兩回了，怎麽，還沒玩兒膩呢？”遂意一臉的無所謂，只是看着易輕言。

易輕言看見那異瞳的女子自然第一時間便察覺不對，這兩人方才在酒舎那般生疏做作，此刻又一副老相識的說話态度，心下暗叫不好，趁對方只有一人，先拿下那個姓陸的再說。

心裏想着，立刻揮手下令，示意手下人動手，誰知那些人一個個僵在原地，面色驚慌，接着便啪嗒幾聲全躺在地上了。

易輕言看着一地的屍體和一個接一個現身的揮舞着亮閃閃的彎刀的明教弟子，那些個面孔他都清楚的記得，方才在酒舎裏還一個一個的在他面前謝過禮。他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他易輕言一生算計別人從未失手，今次竟載在這荒郊野外。

易輕言拉拉莫卿羽的手，笑道：“莫怕，我定不會讓你有事。”

月遂意看着他倆，無聊的打個哈欠，笑得意味不明，“易督軍是江湖有名的高手，我這些個手下都是些廢物，我平時罵他們廢物他們還不服，您今兒就教訓教訓他們，讓他們知道什麽才叫能人。”

說着向那邊早就“饑♂渴♂難♂耐♂”的幾個人動動下巴，表示你們可以上了，那些人就跟瘋狗似的撲了上去，掄上刀子就是一頓亂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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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易輕言還能應付自如，但磨不過這麽多個明教，一人一記無明魂鎖就夠他受的，遂意一邊看着自己的人以多欺少，一邊還不鹹不淡的說：“你們這些個沒用的，往日裏我是怎麽說的？看看你們這沒出息的樣子，就知道以多勝少。你們要是和他倆單獨對戰，豈是人家的對手？”

此刻，那姓陸的老頭已經騎着自己的老馬跟月遂意站一起，一同欣賞着這群人的鬥毆活動。

“嘿嘿，那個塊兒大的，就說你呢下手輕點兒，懂不懂憐香惜玉啊？一看就是個娶不到媳婦兒的。”陸老頭無語的看着演戲上瘾的月某人，無奈的搖頭。

月遂意看夠了，吩咐說将人綁了送回凜風堡，便和陸老頭先走回去喝杯茶，這外邊兒大冷天兒的，她可熬不住。

一群人很快也折騰完了，将那兩人五花大綁的帶回去，動作好不粗魯。

月遂意去看了一眼早就花容失色的莫卿羽，轉身便走。到另一個帳中再看看一身血口子，早就沒有了半點兒儒雅風度的易輕言，啧啧兩聲，對手下罵道：“看你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人家可是督軍，怎麽能這麽沒禮貌呢？還不快給人家解開？”

下面的人早就習慣了自家隊正的嘴碎功，沒一個聽她的話解繩子的，遂意見了還幽幽的嘆口氣道：“唉，先生莫怪，您看我不過是個小小的隊正，在谷中也沒有什麽地位，這些個手下人也不聽我的，您老要是到了九泉做了厲鬼，可別上來找我。”

還做厲鬼呢，這不是咒人家不得好死嗎？一旁看戲的陸老頭一臉的鄙夷。

“對對，要找就找這老頭，他命硬。”

“你這不尊老的死丫頭。”老頭氣得吹胡子遂意毫不客氣的回句，“你個沒正行兒的鬼老頭。”

“哼，這位姑娘謙虛了。”易輕言看着兩人又開始做戲，冷笑，看着月遂意道：“早就聽說清遠大師手下有個能說會道智謀無雙的異瞳謀士，不成想竟是一個女子。”

月遂意見他說這話，哈哈大笑起來，眼淚都笑出來了，伸手抹抹眼角，臉卻冷了下來，“先生謬贊了，比起您的運籌帷幄步步詭計，我月遂意這點小伎倆真是不算什麽。”

“你……你說什麽？”

遂意端正的穩穩身子，歪頭看他，無辜道：“瞧，你都沒認出我，虧得當年先生好計謀，遂意才能成為閣下口中的異瞳謀士。”

“……你是來找我尋仇的？”易輕言幽幽的說道，忽而像是看開了，笑道，“罷了罷了，你有何仇怨都沖我來，将羽兒放了罷。”

遂意聞言怪笑兩聲，奇怪的說：“你有什麽資格與我談條件？你現在什麽都沒有了，你的不空關，你的激流塢，你的金水鎮洛道全都被我炸了，現今，你還有什麽可以用來換她一條命呢？啊，若是你有本事将武王城交出來，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此刻易輕言只是愕然，随即又覺得不過是對方逞口舌之能，遂意自然知道他想的什麽，又道：“你可還記得，不空關的糧草庫看守長是兩年前你在瞿塘峽救的一名落破武士，激流塢的大門箭塔的守衛是一年前從惡人谷救下的囚徒？你在金水鎮的防線最強，為首坐鎮的是半年前結交的摯友？洛道的守将是你一直信任有加的兄弟？自你的腳一踏入我惡人的地界，他們就都是你的敵人了。”說到這她還裝模作樣的嘆口氣，“唉，您看，我這好不容易算計您一回，就花了兩年的時間，可不能跟您當年比呀。”

“這麽說……所謂的惡人谷內亂，凜風堡易主都是假的？”易輕言仍舊有些不死心。

遂意看着他，淡淡道：“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這麽天真？哦，也是，我以前也很天真。”

“過去……是我對不起你……”

“別別別，您可別說這話，在下受不起。”遂意忙打斷他，她還不知道這個人有幾斤幾兩重？就算以前不知道，這兩年也早該清楚了。

易輕言看她，眼神複雜，艱難道：“你說吧，什麽條件我都答應，只要放了卿羽。”

月遂意往木椅上一坐，聽他這話不由挑眉，放下茶杯一臉的喜色，疾步走過去看着他，道：“你說話可算數？”

“……自然。”易輕言許是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變了臉，有些反應不及。

遂意卻不在意，聽他這般回答便笑的開懷起來，從懷中掏出一串銀白的鈴铛，因時間久了，上面刻的字已經有些模糊。遂意不再看他，一個人像是陷進了往事之中，幽幽道：“還記得多年前我們一起吃面，逛花燈，那麽多燈，就咱倆的被紅線纏的分不開，我就知道，我們必定是要在一起的。現下，你可能答應我，棄了她與我在一起，永世不離？”

易輕言看看她手中的鈴铛，忽然間便想了起來，“竟是……你，你竟然還一直留着……想我當初還……”

“你當初什麽？”遂意追問。

“我當初……也是這般想的。”

遂意聽他這麽說，不由的嗤笑出聲，語氣裏并沒有什麽喜色，反倒是嘲諷，“是嗎？原來當初你竟也對我有這樣的心思，可怎麽就變了呢？”

“我自知配不上你……自然……那般算計你不過是因為不願看你與其他男子交好，且……”

“噗，哈哈哈，”不待易輕言說完，月遂意就繃不住笑了出來，完全不顧被綁在柱子上一臉錯愕的那人，“你這個人……還真是什麽話都說的出來，若是放到兩年多以前，說不定我還真就這麽放了你，還盼着你跟我過上好日子呢。唉，真沒意思。”

“你……你方才……”易輕言許是氣極了，說話都說不完整，一臉悲哀的說道：“我竟不知，當年單純可愛的小丫頭，卻成了如今這般模樣，都怨我。”

“別假惺惺的了，你有幾斤幾兩重，我早就稱出來了。你以為我真的還惦記着你？還忘不了你？”說着面無表情的将那鈴铛扔進炭火裏，順手還加幾塊碳，“易輕言，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廣都鎮的時候，你那般對我好，不過是做給未語溪看，竟不料她知道之後反而和自己的師兄好上了。真是上蒼憐憫，又給你送來個徒弟，楓華谷裏正巧又遇上了我，你早知我對你的心思，便利用我伏擊了我們上山剿匪的隊伍。龍門荒漠，又是故技重施，你說我當時怎麽就那麽蠢，對你一點防備沒有，像個白癡一樣。”

“你既早知道，又說那麽多廢話做什麽？”易輕言冷冷道。

月遂意戳戳那炭火，笑道：“我就想再看看，你像個小醜一樣在我面前演戲的時候是不是還這麽讓人惡心。”

“你看夠了？”

“嗯，夠得不能再夠了，都要吐了。”遂意認真的點點頭，笑着回他。“但是這可不是好事，這樣一來，你們，就離死期不遠了。”

遂意說着，放下火盆裏的鐵塊，背着手走了出去。帳篷裏傳來慘叫聲，她聰耳不聞，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昆侖山上又下起了雪。

她恍惚聽見有個人對她說要帶她去昆侖最美的山頭看雪，他們還約定了要去巴陵看油菜花，去君山捉魚。這些話她一直記得，如今終于除去心頭大患，她便可以帶上他一同去實現這些承諾了。

即便斯人已逝，即便為時已晚，即便如此，她還是要去做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