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

我趕緊跑進去,一看就吓了一跳。不知道什麽時候,它從床上跌了下來,它的臉色發青,全身不停地打着哆嗦,我撲過去一看,發現它身上的皮膚,有些地方變成慘白,表面變得非常幹燥。我連忙抱起它,到了外面,把它放進木桶中。

木桶太小,它在裏面只能蜷縮着魚尾,我焦急的盯着它,在水裏面泡了一會兒,它的樣子看起來好多了,它喘勻了口氣,眉頭漸漸舒展開,我問:“你怎麽樣?”

“好……好多了。”它虛弱的說。

穆兄弟從海裏提上一桶水加進木桶中,對我憨笑道:“大當家的,這海裏的魚,還是要海水養活!”

“什麽養活,你們胡說什麽?”它沖着穆兄弟擠眉瞪眼,争辯着:“你們不肯放了我,還把我泡在這麽小的桶裏,簡直比受刑還難受!”

穆兄弟被他罵的一愣,又問我:“它是怎麽回事?怎麽脾氣這麽暴躁?”

我無奈地回答:“它就是這樣的,你習慣了就好了。”

穆兄弟問我要了一根煙,獨自去碼頭上抽了。我來到桶旁,投濕一條毛巾為他擦洗肩背,它拍打我的手,弄得我身上都是水,我沖着它笑:“我幫你洗洗,把傷口附近擦幹淨,總可以吧?”

“不懷好意!”它瞪我。

我摸摸自己的臉,我哪不懷好意了?

我讓它趴在桶沿上,用毛巾輕輕擦洗他身上的血痕,它的傷口并不怕水,但是非常怕幹燥。享受着我的服侍,它的肩背漸漸舒展開了,尾巴上的鱗片時不時張開一點,就像在喘氣一樣。他一句話也不和我說,似乎這一切都是應該的。

這令我心裏頭很不痛快,在家的時候,別說給人洗澡,就算沒懶到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地步,至少是“橫草不捏”。到了外頭,我是銅鑼灣出名的惡少,走過一條街,就有馬仔跑過來,貓下腰低頭給爺擦皮鞋。

怎麽到了他這裏,我反而像個伺候人的傭人?

莫非……它在海裏的地位比我更高?宮裏頭的?

它現在孤苦無依,到了岸上,只能依靠我的照顧活下來,這對于他來說,是不是挺委屈的一件事?

想到這兒,我在背後輕聲問他:“還生我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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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搖了搖頭,舒服的靠在木桶上,向我說:“剛剛那樣,很好……”

“什麽很好?”

“很幸福。”

“什麽?”我愣了愣,反應過來他的意思,矯正道:“那不叫幸福,叫‘舒服’。”

“哦。”他的臉有點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向我講述着:“我聽說過,有的人魚遇到了漁民,被漁民帶回家,和漁民生活在一起,傳說裏的漁民,很善良。”

“難道我不善良嗎?”我問。

“廢話!你要是善良,早就把我放回去了。”

“……”我啞口無言,我幾乎感覺到它能用這句話噎我一輩子。

“所以,那也只是傳說。”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傳說中的事情,怎可能是真的呢?”

漁船紛紛靠岸停泊,遠近傳來接連不斷的錨栓聲,我關上艙門,對它道:“我今天很累了,要休息,你準備睡在哪裏。”

它看了看四周,遲疑了一下,“沒有更大一點的桶嗎?”

我看着它蜷縮在木桶裏的樣子,忍不住笑,它的尾巴稍卡出桶口,整個身軀在桶裏形成S型。我道:“喏,你不要企圖逃走,我去岸上買魚缸。”

“什麽是……魚缸?”

“就是你可以睡覺的床。”我來到甲板上,吩咐穆兄弟好好看着它,獨自一人下了船。

在市場上溜達了一圈,根本沒得賣能讓他在裏面舒展開整條魚尾的浴盆,無奈之下,我只好來到木匠行,托人打造一口足夠大的浴盆。

我買了些幹貨和燒肉,還有酒帶回船上。剛一進了艙門,它看到我兩手空空的走回來,立刻就拉下臉,“我的床呢?你不是去給我買床了嗎?”

我把油紙包放在桌上,向着它攤開手道:“你的魚尾巴長得這麽長,哪有能招開你的床?”

“那我怎麽辦?難道你要讓我幹死在這裏?”他怒道:“你怎麽不講信用,搶了我到船上來,又要殺我?”

我煩的恨不得捂住耳朵,“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什麽叫我搶了你,那是你落進了我的網裏,而且我也沒有要殺你!”

它白了我一眼:“有區別嗎?”

我說不過他,只好說:“好好好,你說怎樣就怎樣吧,總之,今晚你要睡在桶裏。”

它一聽就急了,整條尾巴就甩了出來,灑了我一身一臉的水,“不,我的尾巴受不了了,快把我放回海裏……”

不論是人還是魚,我發誓我沒見過比他更任性的,不過他這種驚慌失措我并非不能理解,在一段關系形成的初期,他當然要想盡辦法把我變成他的奴隸,不然他怕自己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就像我起初對他的恐吓一樣,都是一種□□。

我提了一桶清水,潑在自己的床上,床單和被褥一下全淋透了。我對他說:“你今晚睡在我的床上,我睡在地上。”

他看了看那張濕透的床,似乎依舊不太滿意,不過總算勉強答應了。

我弓下腰,正要把它從桶裏抱出來,手才剛碰到它的背,它又叫了起來:“不用你幫忙,你直接把桶抱過去,我自己會爬上去的!”

我簡直哭笑不得,不用我幫忙,反而要我把它連着桶和桶裏的水一起抱過去,這不是折磨人嗎?

我拉下臉道:“我抱不動,那太重了,你不然就自己爬過去,不然我抱你過去,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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