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劍拔弩張
燈光暖黃,飛舟停栖茂密的山谷之中。
雪傾容站在飛舟的走廊上,茂密的樹影透過窗戶,隐約照在雪傾容身上。
吱呀一聲,慕星遙從裏邊打開門,在光馨中探出一個腦袋:“雪姨。”她接過香雪飲,嘴像是抹了蜜糖,“雪姨,這麽晚了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場惡戰。”
雪傾容朝裏面望去,被慕星遙遮得嚴嚴實實:“你這丫頭,以為我是你嗎?對于修士來講,一夜不睡本算不了什麽,倒是你的情況我還沒仔細看過。”
雪傾容不疾不徐,聲音卻自帶嚴厲:“怎麽?你有事瞞着我?”
“沒有,怎麽敢?”
“那還不請我進去坐坐!”雪傾容聲音一揚,慕星遙就像老鼠見了貓,立馬側過身:“雪姨,小心門檻。”
雪傾容走進去,她率先看到屋裏坐着一名極俊美的男人,看起來像是個世家公子,一身修為卻深不可測,牆壁上挂着一柄劍,雪傾容行禮,傲氣不減:“合歡宗雪傾容見過雲華仙尊。”
慕星遙站在雪傾容身旁,挽着她的手臂,朝賀蘭涯狂使眼色。
賀蘭涯旋即起身,他表現得十分謙遜,在雪傾容禮節完成前虛扶住她:“您就是星遙常說的姨母,一家人之間,不必如此客套。”
他輕輕擡手,示意雪傾容上座。
慕星遙被這套行雲流水的動作驚到了,賀蘭涯裝起來真是像模像樣。
雪傾容則帶着些憂色:“一家人?你們難道私下結為道侶了?”雪傾容不朝賀蘭涯發怒,只問慕星遙:“星星,你怎麽能做出這種事?!”
“這麽重要的事,你當初至少該告知我們一聲。”雪傾容甩袖,“我要将此事告訴花想霧去。”
“不,你誤會了!”慕星遙連忙按住她,“我沒有和他結為道侶。”
她示意賀蘭涯解釋,賀蘭涯言:“剛才本尊失禮了,天下道修皆為一家,雪長老不必苛責星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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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是字字句句都在維護慕星遙,完全看不出半點狠辣。
雪傾容也心裏打鼓,難道星星說的是真的?
不,雪傾容看着慕星遙長大,對她再了解不過。
雪傾容說:“是我着急了。”
她環顧這個房間,裝潢精致,富麗堂皇,也有慕星遙喜歡的東西,看起來的确和她說得一樣。
慕星遙在一旁說:“雪姨,您還不休息嗎?雪姨,我之前給合歡宗發了不用來這次集結的信息,您怎麽還來了?”
她問東問西,不讓雪傾容安靜片刻。
雪傾容說:“星星,你消停點。我之所以來,還不是因為你?”
慕星遙心裏一漲,雪姨她們一定是聽到她和賀蘭涯的傳言,準備好了一切才來找她的,明明這裏很危險,合歡宗也向來不愛這些熱鬧。
她說:“我總是讓你們替我擔心。”
雪傾容淡淡道:“自己家孩子再不懂事,自己也疼愛,別人家的再好,也和我們無關。”
她環視過屋內每一件擺設,見到玉棋時疑惑:“星星,你不是不會下棋嗎?這盤棋是誰下的?”
慕星遙一指賀蘭涯:“他。”
雪傾容便垂了眼:“你們修為本就差距極大,不修煉時他也在下棋,你卻半點不會,你們平時真的要好嗎?”她盯着慕星遙,“怎麽和你說的不一樣?”
慕星遙:……
慕星遙給雪傾容說的是他們兩個天天膩在一起。
她見露餡,慕星遙頓時卡殼,賀蘭涯則道:“雪長老,星遙的意思是此棋是她和本尊所下,不只本尊一人。”
雪長老也暗含機鋒:“星星不會下棋。”
“她的确不會圍棋。”賀蘭涯走到棋盤面前,敲了敲棋盤,“這是她之前新教本尊的五子棋。”
慕星遙見他一本正經地瞎扯,尴尬得腳趾摳地。
她的确教過賀蘭涯下五子棋,修真界的生活就是枯燥,賀蘭涯天天在那自己和自己下棋,慕星遙嘴賤多問了他一句:“自己和自己下有意思嗎?”
賀蘭涯手挾白子:“伏險藏機,趕盡殺絕,自然有意思。”
“自己和自己下都有意思?”慕星遙湊過去一個腦袋。
賀蘭涯颔首:“是,你不擅棋道,所以不懂。”
慕星遙那時正好也閑得很,被賀蘭涯這句話激起了一點好勝心,她說:“誰說的?我會下一種棋,我來教你,我們比比看。”
然後,賀蘭涯就用五子棋把慕星遙殺得落花流水。
慕星遙現在已經快摳出一座城堡了。
雪傾容之前也被慕星遙教過五子棋,她一掃棋盤,慕星遙原本以為要穿幫。
但她驚訝地發現,棋盤上的殺伐攻守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起就變了,真的變成一條條的五子棋。
雪傾容沒發現異樣,只能道:“尊上真有閑情逸致,同她下這玩意兒。”
賀蘭涯說:“別有妙趣。”
慕星遙成功逃過一劫,不由得松一口氣,惹得雪傾容看她一眼,慕星遙立馬站好。
雪傾容收回目光,又看向那張粉床:“房間裏只有一張床,你們晚上同睡一起?”
慕星遙原本想說賀蘭涯從來不睡覺,但她實在擔心雪傾容要帶自己回去,慕星遙便道:“嗯,有時候他不睡覺,有時候我們睡一塊兒。”
賀蘭涯稍稍蹙眉,但慕星遙話已說出,他不好改口。
雪傾容面上看不出喜怒。
慕星遙以為自己騙過去了,雪傾容卻一個轉身,神情冷凝朝賀蘭涯一拜,先禮後兵:“尊上來合歡宗帶走星星,究竟所為何事?”
慕星遙張口,本要再撒謊,賀蘭涯朝她搖搖頭。
慕星遙讷讷道:“雪姨……”
雪傾容背對着她:“星星,我是合歡宗長老,你怎麽瞞得過我?他如果真的被你迷惑,你如果真的願意,兩相情好,同吃同睡,你怎麽還可能未經□□?你太緊張,不想讓我擔心,所以忘記了合歡宗的功法修煉到一定境地,能觀氣看元陰元陽。”
“尊上元陽未失,你元陰未丢,你們怎可能是你說的關系?”
“尊上如何解釋?”雪傾容說,“尊上于夜晚帶走星星,本為強人之舉,但尊上今日對她頗有配合,也未傷害她性命,但尊上也并未放歸她,我鬥膽猜測,尊上是要星星替你做事,對嗎?”
慕星遙越聽,一顆心越如擂鼓。
她生怕雪姨為她觸怒賀蘭涯,慕星遙一抓她的手,擋在她的面前,祈求地看着賀蘭涯。
賀蘭涯只當沒看到她的期盼,他收起剛才虛僞裝出的謙遜,冷如冰雪:“是。”
雪傾容低着頭:“合歡宗雖勢小力微,但絕不會眼看她涉險,哪怕是螳臂當車。”
“你要如何?”賀蘭涯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威壓漸漸如風,把寬大雪白的衣袖盈滿。
雪傾容頂着這樣強的壓力:“合歡宗願意付出尊上想要的一切,只求尊上放還她!”
她字正腔圓,堅毅無比,放還她那三字一落下,賀蘭涯周身的威壓猶如雪崩,摧枯拉朽般朝雪傾容而去,慕星遙雖然感受不到賀蘭涯的威壓,但是她能看到雪姨的臉頓時慘白。
她再顧不得什麽,張開手臂完全護住雪姨,她下意識拿出了血魄弓。
……
賀蘭涯雙目更冷,他朝前踏一步,如同踩在慕星遙的心上。
“你要和本尊動手?”
這個他親自教授的女人擋在他的對立面,用他給的血魄弓對着他。
而他甚至才配合了她一夜,賀蘭涯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他或許想起了慕星遙身陷混沌魔族叢中,他卻不願相助時的場景。
現在,慕星遙做得更絕,她直接為了她的那個姨母,和他劍拔弩張。
賀蘭涯傾身,鴉色長發順勢垂到他的臉頰旁,大手一把握住慕星遙的血魄弓。他手上傳來的力道很大,慕星遙差點握不住自己的弓箭,再被賀蘭涯的目光吓到。
雪傾容掐訣要救下慕星遙,被賀蘭涯定在原地。
賀蘭涯冷冰冰道:“你要動手嗎?”
慕星遙緊張地捏緊手,賀蘭涯再問:“試試血魄弓的威力?”
賀蘭涯現在的心情極為焦躁,他看着慕星遙那張充滿恐懼的臉,既希望她快點動手,好歇了再和他作對的心思,也隐隐希望着她放下手中的血魄弓。
慕星遙沒有賀蘭涯這樣複雜的想法。
賀蘭涯這樣天天思考這個種族又不聽話了,那個部落又作死了的人或許都心緒複雜,慕星遙自認自己沒有別人聰明。
她也不分析賀蘭涯複雜的神情裏到底有什麽,她只知道,雪姨不能有事。
她情急之下拿出血魄弓也的确錯誤,賀蘭涯其實對她不錯,她剛才的舉動只會讓人寒心。一寒心,事情就會變得更糟
所以,慕星遙立馬道:“我不是要和你動手。”
賀蘭涯冷笑:“慕星遙,撒謊也要看看場合,你拿出血魄弓做什麽?”
慕星遙把血魄弓放到雪姨面前:“我是要給雪姨說,你還送了我這樣強的法寶,我在你身邊很安全,她們不必擔心我。”
賀蘭涯深深看着她,慕星遙當場誠懇地和雪姨推心置腹。
她一定要把事情說開,一定不能連累愛她的人。
慕星遙半跪在雪姨面前,聲音沉靜:“雪姨,你說得沒有錯,賀蘭涯帶走我的确是要要求我做一些事,但同時,他也給了我許多機緣。這其實就像是修士出去尋寶歷練,尋求突破的契機那樣,我要成長,就得應對可能的危機。我一直處理得很好,當然,也有他放水的原因。”
放水的賀蘭涯一言不發,慕星遙的解決方式出乎他的意料。
“雪姨,你們不可能永遠保護我,我也不會一直在你們的羽翼之下,每次都要你們替我善後。我知道你們擔心我,因為我之前做得不好,不能讓你們信服,我就像是一只雛鷹,連路都不會走,但我早晚會經歷這一步。”
慕星遙抱緊雪傾容,輕輕道:“雪姨,相信我一次,好不好?無論是厲害的修士還是不厲害的修士,都擁有獨立處理問題的能力,我只是解決辦法和一些修士不大一樣,但我真的能照顧好自己,你們不要替我擔心。”
她沒有哭,神情輕柔而堅定。
賀蘭涯已經解開了雪傾容的束縛,但雪傾容仍然沒有動,她沉默地回抱慕星遙。
雪傾容拍拍她的肩膀,并不寬厚,十分纖弱,但是,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跌跌撞撞路都走不穩的星星了啊。
雪傾容說:“星星從來就不差,從小,你就會哄我們高興,從小,除開修煉,你沒有讓我們操半點心。你不喜歡修煉,也按照我們說的去做,你不擅長比鬥,你就不出宗門,一點麻煩都不給我們制造,你一直很好,怎麽會差呢?”
“雪姨。”慕星遙淚眼婆娑。
雪傾容抱着她看向賀蘭涯,然後迅速斂下眸。
這位雲華仙尊修為再深不可測,心機手腕再深沉,在情感方面,卻絕不如雪傾容。
雪傾容心想,你只以為自己是對星星有要求,卻沒注意到她一個舉動你都會下意識思考。一個男人這麽在意一個女人,在意她每個微小的舉動并分析,只是利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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