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照顧賀蘭涯的第一天

夜空中繁星點點,和星星映襯的,是野狼們閃爍綠光的眼睛。

這些野狼們暫時沒有攻擊慕星遙和賀蘭涯,許是它們親眼瞧見天上星辰散落,大地震顫,緊接着就掉了兩個“人”下來,野狼頗有智慧,尚在踯躅觀察階段。

但它們皆饑腸辘辘,只等一個合适的時機,它們就會發動攻擊。

慕星遙緊張地對賀蘭涯道:“我一定會努力,但這麽多狼,我要是打不過我們被吃了的話,你不會怪我吧?”

賀蘭涯:“……不會。”

也是,到時候賀蘭涯以這種方式冤死,他也沒機會怪自己。

慕星遙沉重地點點頭:“我努力讓我們都活着離開。”

賀蘭涯一頓,原本想說點什麽,最終默然。

慕星遙借着星光,看見草地上落着些東西,她的芥子戒碎了,許多東西就這麽散落在地上,那些法器無法催動,但其餘東西,說不定還能用用。

慕星遙把地上的绫羅綢緞撿起來,這些衣服如同雲霞,拿在手裏非常輕,七八層疊在一塊兒也輕薄不顯厚重。

賀蘭涯平靜地躺在地上,他眼裏落滿星光,一點沒有自己落在不靠譜的慕星遙手裏的惶恐。

慕星遙麻利地把之前做菜用的油淋在這些衣服上,賀蘭涯開口:“你舍得?”

這些全是之前賀蘭涯承諾給慕星遙的衣服,和她自己從合歡宗帶來的衣服,全都美麗非凡,價值高昂。

雖然現在情勢危急,但也并非沒有別的辦法。

慕星遙手不停:“它們在平時,是美衣華服,我每天必須換一套。但現在,它們的用途就是容易點燃的柴火。”

否則她和賀蘭涯就是葬身狼腹的點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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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星遙摸到一個打火石,她連一丁點火屬性靈力都沒有,芥子戒裏備了一點打火石,現在正好派上大用場。

很快,火被點燃,慕星遙以衣服錦緞做柴,讓這些火越少越旺。

但凡是野獸,對火總會有點畏懼。

然而,這群狼畢竟占據多數,哪怕火焰燃起,為了果腹,它們也樂意一搏。

幾頭灰色的狼矯健地沖過來,它們的目光帶着野獸的腥氣,黑夜中,火光裏邊傳來破空的箭聲。

慕星遙拿着血魄弓,雖然沒有靈力,無法用出血魄弓的真正實力,但它好歹還是張弓!

慕星遙沒有箭,就把自己的釵子、簪子,包括現在沒了光澤,如同一顆顆黯淡石頭的靈石做箭矢,借着明亮許多的火光,她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全射出去。

這些東西很難殺死狼群,所以,慕星遙的目标是它們的腿。

她箭無須發,一只只金簪射入灰狼腿上,一匹又一匹灰狼腿部負傷,狼群非常團結,見到這樣的情況,龇牙看了看火光,叼着負傷的狼離開。

整個過程說起來簡單,但慕星遙現在已經冷汗涔涔。

剛才沒覺得,現在一放松下來,她的手都在微微發顫,如果狼群跑得再快一點,她的箭就來不及了。

賀蘭涯一直躺在地上,他無法插手,但慕星遙做得比他想象中還要好,她根本不像她表面看起來那麽脆弱。她只是心無算計,卻并非心無城府。

“你很好。”賀蘭涯道,他的聲音比以往更淡幾分,清冷飄渺,身上透出淡淡的血味。

卻見慕星遙低下頭,繃緊的身軀猛地放松,手肘支到地上,火光映照下的眼眸中水光熠熠。

明明是打了勝仗,她卻不高興起來,賀蘭涯只能猜測:“痛?”

“不是。”慕星遙悲傷地搖頭,“辛辛苦苦幾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我的金釵、我的靈石全都離我而去。”

賀蘭涯平靜地學着慕星遙剛才的話:“在之前,它們是妝點你的釵環和昂貴的靈石,在現在,它們的作用只是為了保命。”

慕星遙的悲傷沒有得到緩解:“道理我都懂。”

她嘆息一口氣:“還有不知道多久才天亮,我們現在是凡人,體力總是有限的。所以,我想,在危險的晚上我們暫時先不挪動,就在這兒烤火,免得路上消耗了體力再碰到野獸打不過。”

“等白天時,我們再趕路找一個落腳點,治你身上的傷。”

慕星遙本來也受了傷,她在天上時活活痛暈了過去,但不知怎麽回事,現在她身上沒一點傷。

賀蘭涯嗯了一聲。

慕星遙再往火堆裏扔了一件衣服,晚上氣溫不高,慕星遙見賀蘭涯離火堆比較遠,到時候再生點病可就不妙了。

慕星遙撥動一下火堆,火焰燃燒得更旺:“我來把你扶得近一點吧,一會兒冷了。”

賀蘭涯仍然應允。

慕星遙這就去扶他,她碰到賀蘭涯的肩膀,觸之一片黏濕,現在的火光比之前的星光亮得多,慕星遙擡手一看,只是一碰,她的手上全是血。

慕星遙不碰賀蘭涯的肩膀,轉而把手伸入他後背地下,這一下,慕星遙摸到他後背的衣服全濕了。

他後背的血蔓延開,把綠草地染紅。

慕星遙剛才太緊張了,才沒有注意味道,現在賀蘭涯身上的血味濃郁無比。她頓時慌起來:“賀蘭涯,你傷得這麽重怎麽不早說?”

她好給他止血啊。

她記得她的芥子戒裏放了傷藥,現在不知道落在哪兒去了。

“剛才沒有時間,多說無用。”賀蘭涯回答。

“所以你就忍着對嗎?要不是我來扶你,你流血流死了我都不知道。”慕星遙在幾米遠的地方找到自己的傷藥瓶,撿起來往回趕。

她費力地扶着賀蘭涯起來,賀蘭涯現在是真虛弱,只能把所有力氣都壓在慕星遙身上。

慕星遙差點被他壓扁,賀蘭涯是真重啊!

她咬着牙打開藥瓶,再道:“我現在要脫你衣服,否則一會兒血幹了,你衣服粘在皮肉上就有得受了。”

“随意。”賀蘭涯道。

慕星遙一邊解賀蘭涯的衣服,一邊道:“你別說話了,我需要問你的時候,你點頭搖頭就好。”

賀蘭涯張嘴,本要說什麽,到底還是點頭。

他的省心讓慕星遙省了不少事兒,平心而論,賀蘭涯身材很好,絕對屬于看一眼就色心大起的類型,但現在他全身都是血,慕星遙也沒法起邪念。

她的手緩慢剝開和血粘連起的衣服,不可避免會碰到他,賀蘭涯一聲疼都沒叫。

他很安分地坐着,長發垂在臉頰旁,慕星遙懷疑賀蘭涯沒有痛覺。

她說:“我剛才還找到一瓶燒酒,我要給你後背的傷消毒,所以,會有點疼,你懂吧?”

賀蘭涯颔首,慕星遙抓着燒酒瓶,小心翼翼往下抹。

不是她舍不得,而是就這麽一瓶酒,賀蘭涯的傷之後還得換藥,總不能一次就用完吧。

那些酒抹在賀蘭涯傷口上的時候,慕星遙都不大敢看,太深了,那些傷口……再用酒這麽一催,可以想象有多疼。

但是賀蘭涯仍然什麽反應都沒有,慕星遙頓了頓:“你還能感受到痛嗎?”

“不會癱瘓了感受不到知覺了吧?”

賀蘭涯:……

他道:“不,繼續。”

有知覺還能一點反應也沒有,慕星遙朝他豎了個大拇指。

賀蘭涯冷靜道:“情緒波動只能讓血流得更快,疼痛,只是身體在提醒危險,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反正他沒癱瘓就好。

慕星遙長松一口氣,她輕輕把傷藥灑在賀蘭涯背上,動作小心而利落。

而在之前,她連蜘蛛都怕。賀蘭涯忽然問了一句,像是聊天的語氣:“你很不想本尊死?”

慕星遙“啊?”了一聲。

賀蘭涯說得更詳細了:“本尊死,也許對你們來說會更好,畢竟你知道了本尊的目的,你不認同,不是嗎?”

慕星遙給他系上幹淨的布條:“我剛才沒有想那麽多,就是覺得應該救你,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啊。”

沒有理由地想救他嗎?

賀蘭涯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慕星遙仔細想想:“你說得好像也不算錯,但仔細想來,我這個人是一碼歸一碼的,你這次受傷是因為我,任何人都可以趁你病要你命,但我不行。”

賀蘭涯絕對算是對得起她了。

“如果別人要殺我?”賀蘭涯再問。

慕星遙一悚,的确,賀蘭涯的仇人應該都很厲害,看看天道化身再看看往塵洞就知道了。慕星遙蹙起眉頭,犯了難:“這……你是為了我才受傷的,我不能看着他殺你,但我肯定也打不過他。”

慕星遙道:“要不我給你立個碑?”她自己也覺得好笑,笑了一下:“我哪兒有給你立碑的機會?”

“別人來殺你,肯定是連我一塊兒殺,否則放着我把消息洩露出去嗎?到時候我們倆肯定死一堆,大概率是被挫骨揚灰,小概率是留下兩具屍體,再被野狼什麽的吃掉。”

賀蘭涯也和她一樣笑了一下,慕星遙生怕他把傷口又給笑裂了。

她好不容易才處理好的傷口!

好在,賀蘭涯連微笑也很矜持,笑意轉瞬即逝:“你放心,沒人能殺本尊和你。”

慕星遙根本不接這個話茬兒,他都這樣了,連狼都打不過。為了賀蘭涯的自尊心着想,慕星遙懶得戳穿他。

她給賀蘭涯細細包好傷口,和他一塊兒等着日出,最終在天光破曉時分,滅了火,在地上撿起一些有用的東西上路。

慕星遙得攙扶着賀蘭涯往前走,不然,等白天的日頭毒辣起來,也是麻煩事兒。

賀蘭涯是真的重,慕星遙走一百步就要歇五十步。

但是,她這次運氣不錯,找到一個廢棄的山洞,帶着賀蘭涯住了進去。

她沒有太多體力,射箭的臂力和抗一個大男人上路的體力不同,慕星遙不能扛着賀蘭涯走出這片樹林。

而且,賀蘭涯的傷必須靜養。

慕星遙決定,在賀蘭涯能走路之前,她們就住在這個山洞裏。

兩人現在都沒有靈力,必須吃東西。打獵的任務,就由慕星遙勇敢地肩負起來。

第一天,慕星遙去狩獵一只鹿,看見母鹿充滿溫柔的眼神和它隆起的腹部,慕星遙放棄這次狩獵,給賀蘭涯帶了點野菜回去。

第二天,慕星遙碰見一只山豬,沒有靈力的她無法刺破山豬的皮,給賀蘭涯帶了點野菜回去。

第三天,慕星遙決定狩獵小動物,比如兔子之類打不過她的動物,然而,她的箭準是一回事,在野外能不能找到兔子蹤跡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給賀蘭涯帶了點野菜根回去。

第四天,賀蘭涯病了,本就缺血的他因為嚴重的營養不良,臉色已經格外蒼白,就像是一個睡美人一樣。

這種程度,賀蘭涯也沒怪她找不到肉回來,每次只是安靜地吃完野菜。

但賀蘭涯病得只能吐出一點綠油油的菜時,慕星遙的心虛、愧疚和一種奇怪的責任感從天而降砸中了她。

想當初,賀蘭涯帶着她吃香的喝辣的,今天她卻只能帶着賀蘭涯吃草。

她握着賀蘭涯的手發誓:“我現在就出去打獵,我一定給你帶點肉回來。”

賀蘭涯天賦異禀,這種程度的折磨他的傷勢也在緩慢恢複,比之前好了不少。

他坐在石床上,很明智地建議慕星遙:“別出去了,多在這裏陪陪我。”

言下之意就是,何必多跑那一趟?

她不适合打獵,挖點野菜算了,等他稍微恢複力氣……

慕星遙卻更為愧疚,她一把甩開賀蘭涯的手,拿着血魄弓跑出山洞:“我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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