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照顧賀蘭涯的第二天
凡塵界正值盛夏。
山洞中蔭蔽天然,比外面涼快許多。慕星遙出去已經好一會兒了,賀蘭涯沉默地望着外面越來越熾盛的烈日。
今日天氣比前幾日大,這麽熱的天氣,哪怕有野獸也不會白白去山林中被曬。她應當早些回來,沒必要在外面曝曬。反正,等他的傷稍微好一些,他可以出去打獵。
賀蘭涯認同人族饑餓時對野獸的捕殺,這是生存所必需要的。
打獵,是厮殺,也是搏鬥。
而慕星遙的心過于軟,獵物垂死前的掙紮,抑或是一個求饒的眼神,都有可能讓她有片刻動搖。一旦動搖,時機稍縱即逝,她的獵殺就會失敗。
賀蘭涯早做好慕星遙獵不來野獸的準備,他看着外面金黃的陽光,嘗試着站起身,想去看看慕星遙到哪兒了。
賀蘭涯的傷很重,虧空的本源力量讓他無法快速自愈,凡塵界毫無靈力,他的身體也無法吸收靈力愈合。種種加在一起,就讓賀蘭涯第一次嘗到如今不強,反而有些弱的滋味。
他緩慢撐着山洞壁往前走,慕星遙冒着熱氣拿開山洞前雜七雜八擋着的綠色樹葉,進入山洞時,看見的就是虛弱到扶着牆壁的賀蘭涯。
天可憐見,不可一世的賀蘭涯現在居然有些脆弱感,有美慘強一時落難的那股味兒了。
賀蘭涯和慕星遙一對視,慕星遙會因為他此刻的虛弱英俊被激起母愛嗎?不會的,她一把放下手中的東西,扶住賀蘭涯,眼神充滿指責:“你怎麽不好好躺着?我們的酒快用完了,到時候你傷口裂開了拿頭給你消毒?”
慕星遙現在說話都硬氣許多,她琢磨着,可能是因為這幾天是她養家的原因吧。
賀蘭涯居然也帶了絲不明顯的慌亂,差點摔下去,但他眼疾手快,好歹又站穩了。
慕星遙起初以為他良心發現他不能亂動,再看賀蘭涯那不自在的眼神,才驀然想起,賀蘭涯好像一直很避諱在她面前虛弱地起身、虛弱地走路。
他要麽是躺着,要麽是坐起來,衣服穿得完整不亂,表情雲淡風輕,半點看不出來背、腿的傷口遍布成了蜈蚣。
男人的自尊心可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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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涯果然以手抗拒慕星遙:“本尊只是來看你還有多久回來,你可以放手,本尊自己可以走回去。”
連扶都不要了,慕星遙剛從外邊兒回來,熱成狗,她估摸着她要是強行扶賀蘭涯回去,賀蘭涯萬一掙紮,傷口裂開豈不更慘?
她正好歇一下,緩緩放了手:“好,你自己走,但是……”
慕星遙道:“但你需要小心一點,慢一點,今天我還得給你上一次藥,要是我看見傷口裂開了,你就小心一點。”
很不客氣的話,但賀蘭涯并不抵觸,也不生氣,不發一言慢慢走回去。
他重新坐回那個石床,說是石床,其實只是山洞裏一塊比較突起的石頭,慕星遙從外邊撿來了許多幹草鋪上,再在面上鋪滿很大的芭蕉葉。
山洞角有一塊石頭,中間正好有個深陷下去的凹槽,被慕星遙拿來裝水。她們盛放食物的碗碟則是賀蘭涯用竹子編成。
賀蘭涯試圖打破剛才的尴尬:“今天吃什麽?”
慕星遙帶回來許多東西,她彎腰一件件遞給賀蘭涯看,首先,慕星遙拿起好大一把野菜尖兒:“新鮮的野菜尖兒,可以拿來煮湯吃,我們的鹽還剩下一點。”
她再摸出幾個青澀的果子:“水果,補充維生素C。”
賀蘭涯可能聽不懂維生素C,但是他能分辨慕星遙的表情,慕星遙把果子朝賀蘭涯一扔,賀蘭涯空手接住。
慕星遙道:“吃吧,我們一人兩個。”
這幾天天天只有鹽,慕星遙嘴裏都能淡出個鳥來,她當然不可能因為賀蘭涯是傷員,就只給賀蘭涯一個人吃。
她也要改善夥食。
賀蘭涯拿着果子不動:“本尊不愛吃甜食,你自己吃。”
慕星遙嘆息一聲,誠實道:“它怎麽可能甜呢?都青成那樣了,肯定是酸的,放心吃吧。”
賀蘭涯:……
賀蘭涯看着那幾個青得像草一樣的果子,沉默須臾:“本……我待會兒吃。”
慕星遙也不理他,今天還有更值得高興的事,她從小背篼底下摸出最後一個東西,居然是一只肥美碩大的灰兔。
賀蘭涯的眼神頓時銳利起來。
慕星遙猶自沉浸在喜悅中,提着灰兔耳朵:“今天這只兔子用烤的吧,我們沒多少油了,它這麽肥美,烤出來肯定很香。”
許是沒得到賀蘭涯的回應,慕星遙訝然回頭看他:“能吃肉了,你不高興嗎?”
賀蘭涯直接了當問:“今天你碰見了什麽人?”
慕星遙臉上紅撲撲的,被外邊太陽給烤熱了,她說:“沒有啊,你怎麽這麽說?”
賀蘭涯看着她手中的兔子,冷靜道:“它身上沒有箭傷,并非你所殺,所以,誰給了你兔子?”
慕星遙比他更冷靜:“這是我撿到的。”她輕輕撫摸兔子尚帶餘溫的皮毛,“今天天氣熱,我去溪邊取水,這只兔子可能是熱慌了分不清楚路,撞在一棵樹上撞死了,我就撿回來啦。”
她把兔子一翻,給賀蘭涯看腦袋:“你看,上面是不是有撞傷?”
賀蘭涯眼中銳色仍然沒有消除,撒謊。
慕星遙被看得急眼了:“你什麽意思?你是在懷疑我故意接別人的兔子來害你嗎?你要是這麽想,你今天就別吃這只兔子好了。”
她辛辛苦苦大熱天跑去……還要被懷疑?
慕星遙現在都快跳腳了,她的反應太大,賀蘭涯一眼看出端倪。
他本能立即戳穿,但着眼一看,慕星遙的手上都是泥土和細小的傷痕,哪怕是挖野菜,也需要耗費雙手。她以往都會打扮得很精心,現在卻只圖簡便,烏發一挽,的确清豔,卻并不是她的風格。
賀蘭涯稍微沉默一下,立即道:“本……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會吃。”
慕星遙冷哼一聲:“如果不想吃就別勉強,我也不會被一整只兔子給撐死。”
她很不開心,雙眼都氣得隐隐泛着水潤,賀蘭涯仍然不疾不徐道:“你會打理嗎?這種事我可以做。”
慕星遙的确不會處理,她也确實太久沒吃肉,把兔子遞給賀蘭涯,又去拿了個接髒東西的碟子來。
賀蘭涯提着兔子,慕星遙環顧四周,這幾天她損失了許多釵、簪,要是打理兔子也要耗費一只釵也太浪費了。
慕星遙戳戳賀蘭涯,雙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可以用你的劍來處理這只兔子嗎?”
賀蘭涯慣常用劍,他的劍向來只殺人,不是菜刀。
賀蘭涯好像又沉默了,慕星遙趕緊說服他:“我知道你是劍修,唉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劍修,反正我基本看你用劍,我知道劍修都很寶貝自己的劍,但是你想想,用劍殺人是剝奪生命,而用劍處理這只兔子,能夠讓我們兩個都吃飽,你的傷也可以好得更快。”
“從意義上來說,用劍處理兔子比用劍殺人更富有意義和價值。”
賀蘭涯不理她的巧舌如簧,“可以用劍,但現在無法召出來。”
他的劍在劍府,沒在他旁邊。
慕星遙垂頭,她把這茬兒給忘了。果然,賀蘭涯現在除了打打下手外,什麽都做不好,處理兔子都不像曾經那樣完美。
慕星遙選擇不說出來,免得賀蘭涯傷心,影響傷口恢複。
她拿出一只釵,遞給賀蘭涯:“給你,省着點兒用。”
很快,兩人把兔子吃了個精光,慕星遙擦幹淨手和嘴,滿足地、毫不衛生地在床上一躺:“好飽,湯也不錯。”
賀蘭涯同樣坐在床上,沒辦法,山洞裏就這麽一張床,讓賀蘭涯躺地上吧,不利于傷口恢複。讓慕星遙自己躺地上吧,她會更難受。
因此,兩人這幾日都是同床共枕。
慕星遙惬意地數着山洞上空的藤蔓葉片兒,對賀蘭涯自誇道:“這幾天我照顧得你不錯吧,其實我并不是不能獨立生活。對啦,你明天想吃什麽?”
賀蘭涯敏銳地注意到她這個問題。
想吃什麽,說明她有了選擇的餘地。
而且,比起前幾日每天蔫兒噠噠的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打來獵物,現在慕星遙自信了許多,仿佛一定能打來獵物。
賀蘭涯只道:“你不可能每天都能撿到兔子。”他半垂眼眸,“能撞在樹上撞死的兔子,可能是腦子不好,少吃為妙。”
慕星遙現在吃飽喝足,半點沒聽出言外雅意,打了個呵欠:“我要睡個午覺,除開你傷口痛之外都別叫我。”
賀蘭涯嗯了一聲。
她閉上眼睛就睡了過去,連一點輾轉都沒有。
和賀蘭涯住進山洞的第五日,慕星遙又出去打獵。
今天,她又帶回來一只兔子,兔子身上戳了個箭傷。
賀蘭涯看了一眼,撥開兔子身上的毛,淡淡說了句:“不是致死傷。”
慕星遙跟着探頭一看,然後劈手奪過兔子,順便指責道:“你幹嘛?每次吃個兔子你都要看來看去,要數出它們生前有多少根毛嗎?”
她生氣地斬釘截鐵道:“這只兔子其實也是撞暈了的,我懷疑是昨天那只兔子的親戚朋友什麽的,它聞到了那只兔子撞在那棵樹上的味道,跟着就撞上去了,說不定還是殉情!”
“你快處理,一會兒炒來吃。”慕星遙生氣地把兔子塞給賀蘭涯。
賀蘭涯沒說話。
第六天,慕星遙仍然出去打獵。
今天,她帶回來一塊野豬肉,不是一整只,而是一塊。
賀蘭涯陷入沉思,慕星遙面無表情:“我知道你要問什麽,這只野豬當然不是我殺的,我見到一群野狼正在啃食一只野豬,我就過去一個滑鏟……啊不,就是過去一個火箭吓走狼群,然後飛快割了一塊完好的肉回來。”
第七天,慕星遙再度出去打獵。
酒用完了,現在天氣大,賀蘭涯的傷口每天都最好用酒擦一下消毒殺菌。
慕星遙帶回了一竹筒酒和一份肉。
這次,不等她開口,賀蘭涯就冷冷道:“這片密林雖然人跡罕至但也不是全無人族蹤影,一些隐士在地下埋了酒,今天被你找到了。”
慕星遙掙紮一下:“……差不多吧,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隐士埋的,反正被我挖到了。”
賀蘭涯冷笑一聲,什麽話也沒說。
第八天、第九天、第十天……
慕星遙發現,賀蘭涯不吃肉了,他只吃野菜,大多數時候野菜都不吃。
問他,他就說現在的情況,食物雖然能加快他傷口的愈合,但不是必需品。他不吃那些肉,讓慕星遙多吃一點。
而且賀蘭涯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慕星遙發現他大部分時候都在睡,這種睡法,他的傷口居然還越來越好。
慕星遙起初認為賀蘭涯懷疑她帶來的肉裏有毒,所以不吃。
但經過她細致周密的觀察,賀蘭涯對她沒有隔閡,只是經常冷着臉,宛如一臺人形空調,時而定定地看着她,有時慕星遙一覺醒來,都能看見他在看自己。
慕星遙對此表示,神經病。
愛吃不吃。
第十一天,慕星遙再度出去打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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