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完結
先知先覺的聖賢尚且有錯,誰能無錯?
慕星遙在腦海中仔仔細細搜尋一遍古往今來的先知聖賢、帝王将相,孔夫子尚且冤枉顏回,秦始皇尚且險些因呂不韋之故驅逐六國人才自斷臂膀,這些人都是青史留名、荟聚文武精華的存在,尚且犯錯,何況別人?
那賀蘭涯呢?賀蘭涯又犯了什麽錯?
慕星遙瞧向賀蘭涯:“你犯了什麽錯?”
賀蘭涯微微一笑,并不說話。慕星遙卻注意到他眼下一片冷漠,眉頭也些微蹙起,望向窗外清寒的月光。像是賀蘭涯這樣自傲的人,他若是犯錯,表面雲淡風輕,其實一定會耿耿于懷。
慕星遙安慰道:“你也說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她嘆口氣,這句話說來簡單,實則要釋然并不容易。那些她貪玩過的歲月,原來是花姨一直為她竭力撐傘,她的心如何能平靜?
慕星遙重新道:“如果你犯的錯誤和我犯的錯誤一樣難以自我排遣,那我們正好同行。我之前聽過一句話,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足下會生出疑窦……”
“足下也能踏滿新知。”賀蘭涯接過這句話。
天色已晚,賀蘭涯起身離開,慕星遙吹滅房間裏的燭火入睡。
翌日。
慕星遙帶着小魚她們來到一處人聲鼎沸的地方。修士們各司其職,醫修在翻曬藥草,來往的劍修、法修皆一臉肅穆之色,佛修們如同金剛怒目,剛從戰場上下來。
這兒叫做安民營。組織它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齊玉書、千春門陸門主以及雲佛宗度言大師等人。
這些人看膩了修真界宗門間的傾軋,看膩了在混沌魔族來襲時,居然也有宗門想從亂世中牟利,他們和道盟的理念更是不同,幹脆重新扯旗,命名為安民營,和混沌魔族做抵抗,護佑修士不必低混沌魔族一等。
賀蘭涯自然和齊玉書敘舊去了,慕星遙則帶上小魚去找陸門主。
陸門主正在教一群醫修學東西,見到慕星遙來,讓他們自己讨論,自己出了門,關切道:“你一切都好?當初那個人可有為難你?”
她說的是當初的紅衣女帶走慕星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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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好。”慕星遙和她寒暄幾句,開門見山問:“陸門主,您門下是否有弟子願收弟子?”
陸門主見到慕星遙旁邊怯生生的小魚,心下了然,她綻開一抹笑:“現下戰事吃緊,連醫修也損傷慘重,我正愁沒有好苗子傳承衣缽。”
陸門主共有五名真傳弟子,在這場戰事中,已經陸陸續續死來只剩三個。
她拿出一個測靈球,放在小魚手上,一瞬間,綠色的光華綻開,陸門主驚喜呼了一聲:“單木靈根。”她拿出草藥,放到小魚面前,走馬觀花似的過一遍,再重新問小魚,剛才的草藥都有些什麽特征。
小魚回答得對八九成。
陸門主欣喜壞了,還要繼續再測小魚的天賦,慕星遙擔心窺測到千春門的法術,便先一步出去。
她走到外面,看一片欣欣向榮之景的安民營,既覺得喜悅,下一瞬,又不免為花姨擔心。所謂酸甜夾雜,身如裂隙之草不外如是。
過了會兒,陸門主春風得意地牽着小魚的手出來,她對慕星遙說,小魚在醫道上的天賦非常高,她已經決定把小魚收成真傳弟子。
末了,陸門主還問慕星遙:“這次混沌魔族的事,你們陵合洲也深受其害,你要不要也來我們安民營?這次,咱們沒有宗門之見,沒有利益攻伐,有的,只是為全天下修士不朝混沌魔族卑躬屈膝的決心,你來不來?”
慕星遙笑了笑,沒說任何理由拒絕了陸門主。
在天下大亂時,能夠有一腔熱血為心中的理想投身是幸事,她沒這麽幸運。混沌魔族和人族,她誰都不想幫。
慕星遙讓小貓和小魚告別,小魚抱着她說了好一番話,又紅着眼睛不知道和小貓說了什麽,小貓也紅了眼睛。
她再去找賀蘭涯。
賀蘭涯此刻正和齊玉書在一塊兒,齊玉書此時除開之前的溫雅之外,身上多了幾分見血的肅殺之氣。
慕星遙聽到他說:“我曾猜到過是如此,但我無顏責怪尊上。對您來說,天下各族您一視同仁,我們落到今天的地步,怪不得任何人。”
這些惡事雖不是他們做下,但他們先入為主認為混沌魔族邪惡,相信道盟的人,多年失察,才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賀蘭涯又說了什麽,慕星遙聽不大清楚。只又聽到齊玉書說了一句:“是,謹遵尊上教誨。”
很快,安民營又有人來報戰事吃緊,齊玉書提劍匆匆上了戰場,他落下一句:“請尊上和聖女在安民營歇息後再行。”
齊玉書需要賀蘭涯留下來,他想要賀蘭涯看到安民營中的一切,需要這位被觸怒的神重新憐憫、正視人族。
賀蘭涯道:“不必。”
齊玉書星點般的眼眸很快黯淡下來。
他離開後,慕星遙和賀蘭涯也離開了安民營。安民營的溫暖燈火在現在的修真界,溫暖得甚至不真切。
二人禦風而行,帶着小貓去練劍的洞天福地。
路上,賀蘭涯忽然道:“我培養齊玉書,并不只是為了讓齊玉書幫我暫管這具身軀。”
他很少有主動傾訴的時候,慕星遙認真傾聽。
“齊玉書正直良善,我本以為,等現在這群人死後,将來,齊玉書經歷了混沌魔族之禍,會更具備帶領未來人族的才能。”
慕星遙終于知道了,“所以當初在太陽靈山,你提醒齊玉書去探查真相?”那時,慕星遙只覺得賀蘭涯古怪,一方面幫混沌魔族,一方面幫人族。
但若是賀蘭涯的目的是讓齊玉書曉徹黑暗,那就能說得通。
賀蘭涯也道:“是。但現在……”
慕星遙豎着耳朵聽,“我也許是錯的,連混沌魔族都要止戰,我給了他們刀,他們也用了這把刀,但它們的族運是收斂刀鋒?”
可笑之極。
慕星遙得賀蘭涯幾次開解,她身陷自己心中的迷宮,對別人的迷宮看得倒分明,可能這就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她說:“你看小貓,小貓也是混沌魔族,但他同樣受到戰争的戕害。在戰争面前,沒有絕對的贏家。”
“若他們堅持,這片山河都是他們的囊中物,得到的遠勝失去。”賀蘭涯并不動容。
慕星遙用手遮住小貓的耳朵,別讓高空的風吹壞他:“可是,任何一個種族想要真正全面地發展,都需要和平。從現在的局勢來看,混沌魔族要想徹底吞并人族,需要很長久的時間。而且,只要他們不殺盡人族,人族就會反撲。”
“你給了他們智慧,也許他們認為這樣不劃算?”慕星遙說。
“不可能不劃算。”賀蘭涯言之鑿鑿。慕星遙知道,争奪來靈脈、土地、就能獲得源源不斷的好處,哪怕犧牲幾代魔都值得。
她說:“我指的不劃算,指的是命。”
賀蘭涯衣袍獵獵,他眼底始終有着不化的冷酷。慕星遙知道,這才是一個神該有的樣子。
賀蘭涯看到混沌魔族遭遇的痛苦,但是,他高高在上,他所選擇的就是彌補他們曾經遭遇的痛苦,用族運、用天下來彌補他們,而在争奪天下的過程中付出的血汗、性命,在賀蘭涯那裏,自動化為值不值的砝碼。
他覺得最後的結果喜人,就夠了。
慕星遙垂下眼眸:“你只忘掉一點,混沌魔族受到多年的折磨、欺壓,一朝有了智慧和實力,他們如若一直要在血水中打拼,這樣的生活,是他們想要的嗎?”
“羁旅多年的人想要安定,久病難治的人想要健康,從未正常生活過的混沌魔族或許更想要正常的生活?”
聽起來很丢人,沒有一點雄才大略,雄略的君主不該如此貪圖安逸,懼怕犧牲。但是,對大多數人來說,安逸的生活才是他們想要的,寧做文景犬,不做漢武人就是如此。
賀蘭涯冷笑:“你的意思是,劃江而治和人族共分天下,就是他們的夙願?”
慕星遙立馬給自己洗脫幹系:“我瞎猜的,我從來沒執掌過權力,所以我猜的不作數。”
“……”賀蘭涯心說,無論經歷多少次,每次她說了什麽出格的話,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溜得是真的快。
但她這次沒說錯,她的心從來不和執掌權柄者共情,想的都是百姓生活。
而混沌魔族從艱辛被欺壓到如今,的确需要休養生息,所以,混沌魔族的族運應在止戰上邊。等他們發洩完對人族的仇恨後,就會想過上正常的生活。
那是他們被關在籠子裏一代又一代積累下來的渴望。
賀蘭涯袍袖中雙手攥緊,一股郁氣凝結于心消散不開,他若強行改變混沌魔族的族運,對混沌魔族來說,又是一次傷害,可他不改,賀蘭涯蹙緊眉頭:“混沌魔族被欺千年,人族,甚至敢不顧本尊,生造出一個這樣的種族,難道只施加幾十年的戰亂就夠了?”
賀蘭涯認為遠遠不夠。
慕星遙拍拍他的肩膀,手上還沾着一點貓毛:“你想不通?沒關系,我也想不通,反正時間還這麽長,我們慢慢想。”
賀蘭涯一瞥,他的肩膀上也被沾上了貓毛。
慕星遙瞳孔一縮,面色如常地給他拂走。
賀蘭涯:……
看在近日慕星遙比往常活潑的份上,他忍了貓毛,一拉她:“走。”
小貓練劍的地方是一處山,宛如洞天福地,這裏的山壁上都殘留着齊玉書練劍的痕跡。這麽一個地方,毫無人煙,小貓将要在這裏修煉許久。
慕星遙都覺得清苦太甚,小貓卻神采奕奕,貓爪子在山壁上的劍痕上摸了又摸,一副留戀不舍的樣子。
最後,他還恭敬地想給賀蘭涯磕頭,執師徒禮,被賀蘭涯避開。
賀蘭涯給小貓留下傳訊的玉簡後,再和慕星遙離開。
他們二人要踏遍現在破碎的山河,人在黑暗迷途時,沒有藥會從天而降,想要從漩渦中離開,就只得自己去找。
他們一起踏遍萬裏河山,青白色的衣袍和緋紅色的窈窕身影總是相攜一處。
路過鮮少有人的地方,他們會一起摘蓮蓬、剝蓮子,看着綠波蕩漾從船下飄過,慕星遙揚起水波,點點水花灑在兩人身上。
路過每個晚上,兩人會一起坐着看星星。他們早有肌膚之親,卻從未再越雷池一步。
按照賀蘭涯的話來說就是,當初的開始只是一場強取豪奪,若僅僅是利用,繼續也無妨,可他要的更多,克制也需要更多。
最重要的是白天,慕星遙會和賀蘭涯一起去人多的地方。
他們接觸過戰争中最沉痛的傷口,在瘡痍的大地上,看着一群又一群的人、魔跟随戰争的腳步。
總是有人被戰争戕害,慕星遙也像救小貓小魚那樣,救了許多戰争中的可憐人,老者、幼童、婦女……戰争不會因為年紀而放過任何一個人。
救下的這些人,慕星遙大多會把他們送到安民營,若是魔,就由賀蘭涯送去混沌魔族。
慕星遙現在仍然是魔,血魄弓同樣殺氣凜然,但她出箭時的殺氣,已經半點不折磨良心。
但是,她和賀蘭涯,偶爾談及心中困惑,都全無解答。
他們繼續行路,終于有一日,慕星遙和賀蘭涯碰到了一場戰鬥。
這場戰鬥的發起者,居然還是他們的熟人。
那是一個大家子,由爺爺、媳婦還有孫子、孫女組成,家裏的男人早就死了,慕星遙和賀蘭涯把他們一家從鐵蹄下救出來的時候,他們涕泗橫流。
他們純樸,看賀蘭涯和慕星遙的打扮,以為他們是落難的宗門子弟,就像許多被混沌魔族侵占宗門後逃難的宗門子弟一樣,打扮不俗,背地裏也是風霜侵襲。
這大家子人為了感恩慕星遙和賀蘭涯,一個勁把衣食給他們,他們沒有要,這家人就和一路流亡的人一路同行,也是互幫互助。
就是這麽一群善良的人,現在在搶東西。
那位老爺爺拿着從戰場上撿來防身的長劍,和另一名男人火拼,媳婦頗有點修仙資質,現在操控着水球眼睛放光地盯着別人兜裏的東西。就連兩個小孩子,也撲上去對着別人又咬又打。
他們搶東西的那一家,也是流民,全都餓得面黃肌瘦。
這是一場并不美觀的戰鬥,任何下三濫的招數都能在這裏看到,每一家人想的都是如何蠶食對方活下來,如何至對方于死地,而在此之前,他們素不相識,并無仇怨。
慕星遙站在霧裏,面色沉靜:“我之前分明把他們送去了安民營。”
“安民營和混沌魔族的營地,都分別被攻破過幾次。每次被攻破,不可能帶走所有人。”賀蘭涯站在一旁,“所以,他們再度成為流民。”
慕星遙見到原本善良的人臉上滿是扭曲:“他們太餓了。”
饑餓和生産能改變一個人,當腹中焦灼的餓感傳來時,誰能想到對方無辜?也許有人能一直堅持寧死不傷害人,但在這一刻,慕星遙無法對這家人進行譴責。
他們只是做了現在最想做的事情,于身份和立場上,他們都是人族,戕害同族是不義之事,值得指責,每個人也不該為自己的生命害別人的生命。但在情感上,慕星遙沒辦法指責他們。
就在慕星遙要從霧中走出,分開他們時,黑雲一般的妖馬從天空飛過。
天空中的混沌魔族發現這裏的人族,分出一個魔族下來,手持長刀就要奪走這群人的性命。
這群人中唯一會法術的那名女修只會簡單的水球術、水幕術,現在她本能用水幕術隐藏自己的家人,卻因為剛才搶東西用了靈力,現在無論如何也施展不出水幕術。
那名老爺爺本來老當益壯,現在還想反抗混沌魔族,可是,他也因為争鬥,左臂被砍得擡不起來。
另外一家人同樣如此,能在亂世中有幸做活着的流民的,都多多少少有些本事。這家人會制些符,可在剛才搶東西時,符咒同樣消耗光了。
本來,他們都有自己的法子能夠應對混沌魔族——畢竟混沌魔族大軍不會停下,對他們這些蝦米來說,只要能應對小兵就足夠。
可因為剛才搶東西、戕害同族的舉動,現在他們都要死了。
幕星遙看着他們臉上的後悔和痛楚,一瞬間腦海裏劃過一些東西……
這群人的做法,在現在來看錯了嗎?錯了。
可在當時,他們都要糧食才能活下去,他們這才争搶東西,他們當時的選擇在情理之中。人為什麽總要為不知道、卻做了的事情後悔?人何必要受這樣的指責?
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算無遺策,不做錯事,想要什麽就一步步正确地走向什麽。
慕星遙對自己也有着這樣的要求,可她現在看着這兩家人,他們活着已經非常艱難,要考慮的東西非常多,他們做錯了一個選擇、多個選擇,難道不正常嗎?
總有人因為一個人的一句話錯誤、一個事情的錯誤就武斷地評價一個人,仿佛錯誤只能被零容忍。
慕星遙骨頭開始痛起來,她從這兩家人身上,好像想到了過往的種種見聞——她和賀蘭涯後面游歷時,會刻意不再去接觸修真界的陰暗面,但慕星遙此時回頭去想,那些搶糧食的,那些做皮肉生意的,是活不下去了。
他們站在修真界的陰暗面,不只一個人,而是一群人,本就代表着一種現象。
慕星遙想到了那句佛家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之前向來鄙夷這句話,憑什麽放下屠刀就能成佛?好人就要經歷千難萬苦?
但慕星遙看着這兩家人,好像懂了一點。
好人、壞人、邪惡、善良……從來不是簡單的标簽。
那名混沌魔族原本殺人的刀停下,嗅到空氣中山雨欲來的味道,帶着一種濃郁的香,就連天上走遠的妖馬大軍都停頓下來。
賀蘭涯看向霧中的慕星遙,她衣袍鼓動,天香蝴蝶骨發出醉人的香味,雙眸低垂,透出旖旎的紫色。除開暗紫色的魔力鼓動之外,她身上纏繞着一股金色,金色的佛蓮在她身邊綻放。
佛?
賀蘭涯很快反應過來,布下天羅地網陣為慕星遙護法,她這是在頓悟。
慕星遙現在是魔,之前學的是道,但她現在頓悟的是佛法,賀蘭涯倒不意外,佛道本為一家。他在之前就告訴過慕星遙,雲佛宗的心法更适合她。
慕星遙不愛修煉,更喜歡問明己身、心,這是她經過打擊發現自己的心有誤便堕入魔的原因,也是她頓悟的原因。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莫過如是。
慕星遙皺起眉頭,如若所有事都像是這樣,放下屠刀即可立地成佛,那麽,這世間是什麽樣子?
她有些迷惘,剛才不斷翻飛的衣袍漸漸凝滞下來。一股鮮血嗆在喉頭,她的身軀在風中搖搖欲墜,賀蘭涯此時不敢上前打擾她。
空中的霧氣中開出一點血花,慕星遙忍着疼痛,再将目光放到前方。
前方,那名混沌魔族覺察到危險,更要加快速度殺了這幾人回去複命,而那幾人既然逃脫不了,全都咬着牙紅着眼,往前面拼殺。拼殺……他們沒有任何值得拼殺的武器,只有兩雙手、兩條腿和一腔暴怒。
那名爺爺被掀翻在地,指甲陷入血水裏,但他的目光猶如一頭憤怒的獅王,連久經沙場的混沌魔族都為之一頓。
賀蘭涯指尖月霜色的光芒閃爍,冷酷的眼在此時也染上一些溫度。他的目光穿過眼前的老者、幼童,跨越到這片修真界的其他地方,那裏,也在上演着同樣的事情。
這些人做了惡事,但賀蘭涯親自看見了他們曾經的良善,在紅塵裏打滾的不易,最後他們堕落作惡……作惡仍然不被賀蘭涯所喜,但他并不似之前那樣,因為道盟和那些修士做的惡事,就想毀滅現在的修真界,重新來一場輪回。
神明高高在上,在高處不勝寒處會有最高的品性,但因為沒有真正在痛苦中沉淪過,所以,無法真正體諒痛苦的紅塵會使人堕落。
無法體諒就會過于嚴苛,導致今日的局面。
這就是賀蘭涯所犯的錯,他斂眸,目中所及的大地是罪惡的,也是聖潔的,拼殺的人是罪惡的,也是聖潔的。賀蘭涯承認他自始至終的行為,都帶着對人族的憎厭和懲戒。
道盟和那些修士所做之事,讓賀蘭涯深為厭惡,無法原諒,他看世上的一朵花,好似都認為這樣美麗的花背後是吸收別人的苦難,如同道盟吸收混沌魔族的苦難成仙一樣。
而現在,賀蘭涯眼中不只被罪惡蒙蔽,他看到了罪惡背後的不易、血淚、掙紮……這些年的戰争下來,當初那些道盟的、參加那件事的修士早就全部死光。真兇已死,賀蘭涯對修士的憎惡,如今也慢慢煙消雲散。
這片大地和大地上的人,終于用歷經苦難卻毫不放棄,或善或惡地努力活着,打動了差點劍走偏鋒的神。
賀蘭涯心中豁然開朗,此時金蓮綻放,慕星遙身上的暗紫色魔力驀然全部變為燦爛的金色,直沖雲霄,最後又開出片片合歡花。
慕星遙再次頓悟,并不是所有情況都是放下屠刀即刻成佛,這句話,指的并非是別人都要原諒手持屠刀者,而是那個人的自我救贖。
比如眼前的兩家人,他們為了活命搶奪東西,在方才,他們有瞬間的後悔,但現在,他們再沒了後悔。在一家人的性命面前,他們堅定了自己的選擇。
這就是雪姨告訴自己的,合歡宗以情入道,抛開身份、立場,人還有情感。
在身份和立場上來說,這兩家人同為人族,在危難關頭居然朝同為人族的人下手,是大不該,可在情感上,他們做這種事又是水到渠成,而且,他們并不後悔。
在佛上,這是手持屠刀也成了佛。在道上,這是合歡宗的以情入道、馭情得道。
泱泱萬年,在禮樂大行其道之前,便是情,維系了人族、獸族的一切,這兒的情,并非只指愛情,而是一切自天地有來時就有的情,慕星遙也終于明白了為什麽合歡宗縱情恣性,并不愛多加以約束。
世間有許多道,但合歡宗的情道,便是其中最強的一脈。
賀蘭涯看向慕星遙,她此刻身上共有三種力量,一種是魔,她身有魔骨,本就是魔。第二種為佛,第三種則是合歡宗的道。三種力量交織在一處,看似不可能有人同成三道,但仔細想來,佛本是道,魔也是道。世間本就自混沌而起,這三道之間,又哪裏泾渭分明?
縱情恣意,既是情道也是魔道。
問明己心,自渡渡人既是佛道也是魔道。
而慕星遙之前并未特別認真地學過道家心法,佛家心法受賀蘭涯指點,也沒時間,只學過一點,無心插柳柳成蔭,她粗粗涉獵,并不精通,反而不會被任意一家桎梏,便有了今日的奇遇。
此刻,慕星遙浮在空中,緋色衣裙赫赫而舞,山川風月、千萬裏之外的地方在她腦海中清晰無比。
她成仙了。
但,慕星遙發現,令她開心的并非是成仙後獲得的強大力量,而是因為問明了己心,獲得的平和寧靜。
她飛身而出,救下那兩家人。
待得一回首,慕星遙才發現天空上的天羅地網陣,想要窺探她頓悟的視線數不勝數,這個天羅地網陣,替她隔絕了一切打量。
賀蘭涯站在一旁,仍然是冷若冰霜的臉,在霧色中,那雙眼卻比任何一日都要溫和。
他率先開口,聲音清淩:“恭喜你解開心結。”
是恭賀她解開心結,不是恭賀她成仙……慕星遙眼中更多了些暖度,她一笑,玉容生暈,笑意和之前別無二致:“你也成功啦?”
和賀蘭涯相伴多年,她太清楚賀蘭涯每個看似細微的表情下隐藏的是什麽。
賀蘭涯微微颔首:“是。”
慕星遙真心替他高興起來。
此時霧色散開,兩人的面容在彼此眼中更為清晰。賀蘭涯朝慕星遙伸出手:“現在,有一些事,我們一起做?”
之後,混沌魔族和修士的大戰總共持續六百年。
六百年時間,兩族終于修好,均無心力再戰。人族以齊玉書為首,混沌魔族派出一名屢戰屢勝、卻頗有仁心的将軍,簽訂契約劃江而治。
兩族邊境雖時有小摩擦,但漸漸互通往來,情好日密。
與此同時,合歡宗上任宗主花想霧病故,新上任的雪傾容宗主也大力贊同兩族的和平。混沌魔族的女王也歸來,只是格外神秘,不為外人所見。女王無混沌魔族将軍那樣的權利,但是,也不容侵犯,受混沌魔族敬仰。
混沌魔族厭惡這個被修士起的名字,他們決定改一個族名。因感念賀蘭涯的出手相助,混沌魔族改名為:天魔。
同時,世間的靈力也在慢慢減少,不再像之前一樣,多一分魔力就多一分靈力。現在的靈力維持在夠修士修煉階段,但,再無之前那個時代那樣的人族能輕易修成人仙的事情,也不再金丹元嬰滿地走。
修煉,變得更難,卻也再無之前那樣的事出現。
兩族邊境上。
一名綠衣女子手中拿着一捧帶着菱角的花,上邊滿是露水,青翠鮮嫩。她身旁是一名白衣男子,手上拿着同樣的東西。
慕星遙實在不耐煩拿了:“花姨給我的這個東西是天魔族的特産,摘下來就得趕緊吃,也不能放進芥子戒。好累。”她望天,對身旁的賀蘭涯道,“剛才倒是沒人敢問你,她們都來問我我們兩個感情好不好,你私下裏也是這個性格嗎?”
“各式各樣的問題,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她們問不到的。”也許這就是親戚吧。
賀蘭涯接過慕星遙手裏的花:“為夫對娘子還不夠好?”
“至于性格如何?”賀蘭涯思考一下,“我對不同人有不同的性格。”
慕星遙點點頭,順手拿帕子給賀蘭涯擦擦手上的冰水:“我知道你最好啦,當初我最迷茫的時候,也是你陪着我。”
“那段時間,也是你陪我。”賀蘭涯說,他眼中隐有笑意,“你也最好。”
不,她比他好得多。
他當初心懷對人族的憎厭時,對她并不好,賀蘭涯想到之前種種,也許在起初時,他也是怕的。
他自知自己過分,将來與她只能陌路,所以才生出許多悵惘和抵觸來。可到後來,這些抵觸連纖塵都不如,一吹就散。而她,給了他重新開始的機會。
在那段迷茫的歲月,兩人攜手同行,走過千山萬水。
在曾經的歲月裏,他們也早已在人間,體會家常冷暖。
賀蘭涯的雲宮很大,也很空曠,在人間之後,他本以為之後就是徹底訣別,沒想到,有一場絕處逢生。他們見證了彼此的改進和成長,又在最後相處時,都是曾經最閑适的模樣。
賀蘭涯伸出手,拉着失而複得、珍之重之的慕星遙回到雲宮。
慕星遙在雲上看着如今繁榮的修真界和天魔族,她的頭發被吹起來,草長莺飛,山河裹上新綠,離冬日已經很遠了。
慕星遙貼在賀蘭涯旁邊:“殿裏的裝修又該換了,我想想,春天要換什麽裝潢?要折幾只桃花,但不能全是粉紅的,還要深紅色做點綴,要把池子裏的蓮葉都催開,但是不能摧出花朵,只能是綠葉,否則春景就變夏景了,不好看。”
她絮絮叨叨說了一堆,眼神明亮憧憬,賀蘭涯也仔細回答:“四季之景的确要适宜才好,我這次拿回來許多種子,我去種下……”
哪怕是神,是仙,也愛過平淡溫馨的生活。
春光裏,飛絮中,他們沒入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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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