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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想起戊申年中秋節的午後,一個人站在娘姨的産房外聽她慘叫的情形——額涅也好乳娘也罷,誰也顧不上我。看着嬷嬷們把一盆盆清水端進去,端出來的卻是一盆盆血水,我感到一陣惡心,随之而來的還有深深的恐懼,過了一會兒,我終于忍不住扔了手裏的桂花枝,扭頭就跑。

“潇兒,你跑什麽?”一頭撞上一堵牆一般厚實的身體,我立刻知道了,面前這個人是伯父,抓住他有力的手掌,那一瞬間什麽都不怕了。他把我抱起來,哈哈大笑“走,去伯父屋裏玩!”

“潇兒,你長大了想做什麽?”我坐在伯父的大腿上,看他擦拭自己的寶劍。“我想做皇後。”看着寶劍的鋒芒,我很興奮,聽到這個答案,伯父的手停了一會兒,但沒有停太久“潇兒,皇上已經有皇後了。”

“那是因為皇上還不認識潇兒,等皇上認識潇兒了,潇兒就是皇後。”童言無忌,那時的我以為皇後就像這天下,昨天還姓朱,今天就可以姓愛新覺羅。

“好哇,伯父一定要親眼看着我們的寶貝潇兒成為皇後!”如果說當時我不過是稚子戲言,那麽伯父的順水推舟一定是真心話。寶刀入鞘,他放我下來,像往常一樣用滿臉的胡碴紮我的臉。

“大老爺,二爺房裏添了個格格,大喜呀!”伯父的管家滿面春風地站在門口“大小姐,您有妹妹了。”

“娘姨沒事吧?”我想起進進出出的那些血水,很怕娘姨就此命喪黃泉。

“母女平安呢!”管家這樣說,我松了一口氣。關于童年的記憶,到這裏就戛然而止了,那一年我七歲,那年中秋生下的妹妹被起名叫佟湘,阿瑪很高興,自己生了一對“娥皇女英”。

“阿瑪,那個房子為什麽跟這街上的紅磚綠瓦不一樣,屋頂還畫了個十字?”這時我已經十三歲了,端午節前,阿瑪帶我去看劃龍舟,回來的路上經過王府井,我終于忍不住指着那棟別具一格的建築向阿瑪發問。

“這是東堂,是西洋人漂洋過海來這裏修建的教堂,供奉着他們國家的佛爺。”阿瑪的解釋讓我有些明白了“他們的佛爺也叫釋迦牟尼嗎?”

“不,叫耶稣——可比咱們的佛爺生的晚。”一路說着,馬車已經到燈市口的家門前了,門口的仆人扶着我下來,神色卻有些不對。

“老爺,宮裏傳話說,皇後娘娘難産,剛剛殁了,傳您等進宮呢——”雖然聲音很輕,但我還是聽見了,阿瑪披上下人準備的喪服,騎上快馬疾馳而去。

“大小姐,奴婢聽老人講,您小時候說想做皇後呢,現在——”夜裏卸妝時,丫鬟采馨許是看我悶悶不樂,竟然提起了我童年時代的糗事。我心裏正為大行皇後難過,她卻把幾年前那個不懂事的我一句話提溜回我的腦海,此時此刻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一拍桌子打斷她的話“你真是越來越大膽了,這種悖逆的話也是能渾說的!”

采馨從不知道我有這麽大的脾氣,自然吓得魂不附體,磕頭連連,我罰了她三個月的饷銀,打發她出去了。

其實采馨并沒有說錯,我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成為皇後的念頭,所以當我進宮看到遏必隆家的昭妃跪在衆女眷之首向皇後舉哀的時候,我能感覺有一團火從我心中的曠野間一路燎原。機會來了,這是一個我能向伯父兌現承諾的機會。

可是或許我還是太年輕了,又或者大行皇後崩逝的現實讓皇上難以轉移目标,總之他好像并沒有注意到我。他只是在大行皇後的靈柩前嚎啕大哭,還有幾次甚至把額頭磕在棺椁上。我不知道他和皇後的感情到底有多好,但看到這樣的情形,我就知道“皇後”這個名號大概一時之間很難跟我産生聯系。

除服之後,失望中的我又想像以往那般扮成男裝出去到男人才能去的地方——這個秘密只有伯父知道,就是他借給我男孩子的全套裝扮,鼓勵我出去玩的。

從前出去,要麽就是伯父帶我到京郊打獵,要麽就是我帶着他撥給我的小厮去茶館聽評書,可是我今天對這兩項活動毫無興致。所以,我就這麽漫無目的的走在王府井大街上,不知是不是老天爺存心不想讓我出來玩,走着走着居然下起了瓢潑大雨,我不得已只好沖進一棟房子裏,站在它的廊下避雨。

“公子,你好。”耳畔響起了一聲怪異的問候,轉身看時,一個紅毛綠眼的男人正微笑地看着我,他穿着黑色的長褂,戴一頂小方帽,胸前的十字項鏈也很顯眼“你可以進來坐,願主保佑你。”

我看着他很想笑,但我知道這是不禮貌的,于是我點點頭,向他說了謝謝,跟着他進了教堂。

進入大廳,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上綁着一個赤身的男人。

“他……他就是耶稣?”我想起幾個月前阿瑪跟我介紹的,大膽猜測道,他點頭了,看來這就是他們的佛爺。

“你們跟我們長得不一樣,信的佛爺也不一樣,真有意思!”我坐到一張長椅上,看見左側牆上挂着一幅畫,畫上一個女人抱着一個孩子,溫暖安詳“那幅畫畫的什麽?”

“那是我主和他的母親聖母瑪利亞。”他耐心地回答我。提到母親,我不由再次想起了死去的皇後,看着瑪利亞的畫像,動了恻隐之心。

“公子,我看你的神情,似乎有些忏悔之意?不如投入我主的懷抱吧,雙手合十,像這樣,向主訴說你的苦難與罪惡,祈求他的寬恕,他會原諒你的,孩子。”我看見他雙手十指交叉合十,覺得有趣,也照着做了,閉上眼睛,我在心裏想着“對不起,我不想皇後娘娘死,如果皇後可以死而複生,我一輩子也不去想做皇後的事了……”

“神父,陛下來了。”正當我祈禱時,這一聲召喚可驚着我了——我背後的人,是皇上。我仍舊坐着,保持着剛才的姿勢。

“您今天有客啊?”皇上顯然看到我了。

“這位公子是進來避雨的。”神父回答。

“你怎麽了?呵呵,朕吓到你了——沒關系,朕是便裝來看南懷仁神父的,沒人知道,你不用慌張。”皇上居然走到我身邊坐下來了“公子你很年輕啊,今年十幾?十三?”

“是啊,我今年十三歲。”我仰起臉看着他,他說我怕他可真是大錯特錯了,伯父從來沒有怕過皇上,我也不是吃素的。

“放肆,居然不向萬歲爺行禮!”說話的大約是皇上身邊的太監,估計沒幾個人敢像我這樣跟他的主子說話。

“好了好了,這是在南大人的教堂,不許放肆。”皇上笑着止住了他,他立刻乖乖慫了下去,對我點頭哈腰,我看着他那副奴相,不由偷笑。“朕像你這麽大的時候,胡子也長了聲音也變了——”

“您……您是天賦異禀,我是凡夫俗子,不一樣。”我這下生怕他知道我是女孩子,情急之下只得拍起他的馬屁。這招倒也奏效,他一得意,果然來不及追究我了。“雨停了,皇上和大人大概還有要事相商,我先告退了……”趁着他還在雲裏飄,我匆匆告辭,心說以後再也不來這個地方了。

回到家,我沒跟任何人提起遇見皇上的事,連伯父也不知道——我覺得太丢臉了,走的時候怎麽能這麽狼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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