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玄烨篇)

當紫禁城門打開的那一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到承乾宮的。直到宮女嬷嬷們端着一盆盆血水從我眼前匆匆而過,我如夢初醒,不顧一切奔向潇兒的床前。

“娘娘忽然早産,現在小阿哥已經娩下,氣息全無。娘娘産後出血不止,臣等正在全力救治。”看着潇兒緊閉的雙眼,耳邊太醫說的話我早已料到了,不怪他們,怪命。

“皇上……對不起……”沒想到醒來之後,這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好好的,說什麽對不起呵!”我拿帕子擦了擦她額上的汗漬“傻丫頭,你燒糊塗了,說什麽糊塗話。”

“潇兒連母親這個角色都做不好……”這個阿哥我們盼了八年,可是老天爺還是把他帶走了,我知道潇兒有多絕望。俯□子,我吻了吻她的嘴角,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不,你做得很好了,朕明天就讓你做全天下的母親,只要你快快好起來。”

“皇後啊……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伯父才行。”她忽然笑了“今兒這日子真好,潇兒……潇兒終于是您的妻子了。”想起來了,今天是七夕,我答應她做我妻子的這一天,居然是七夕。

“大舅舅在尼布楚,事情談完了就回來,到時候朕帶着你一起去接他。”我勉強自己用盡一切辦法高興起來,心想也許這樣能向上天讨回潇兒的壽命“大舅舅終于不會再生朕的氣了。”

“其實……其實潇兒這些日子心裏難過……大約是這樣,才害了小阿哥……”她似乎很自責,夜深人靜,只剩我一個人陪着她時,不知何故竟說出這樣的話來“皇上,潇兒也許很不配當您的皇後。您不知道,這些年潇兒嘴上學會了忍耐,可是心裏——”她沒有再說下去,我全明白了。

“都是朕不好,可是……只怕朕也改不了了……”新進宮的王氏,就在剛剛還在清溪書屋裏給我彈了一曲《梅花三弄》。皇帝的身份使我釋放了自己的欲望,使我能擁有一切我想擁有的。忙碌的政務之餘,我不禁想靠她們體驗片刻放縱的滋味。對于一向高貴驕傲的潇兒而言,這顯然是一種折磨。“你有你的驕傲,然而朕也有朕的欲望。”這樣掏心窩的話,也許只有對她才能說出口。

“潇兒學了這麽多年,沒想到到頭來,還是沒活明白……”她嘆了口氣“女人再驕傲,又怎麽傲得過男人呢,更何況,您是皇上,是天子——皇上,潇兒真的累了。”

“你睡會兒罷,朕守着你。”握着她發寒的手,我才知道她的心是冷的,我對她的關愛遠遠低于她的期待,看着她閉眼,我忽然很怕這雙眼睛再也睜不開了。

第二天,我着手吩咐禮部預備立後的事宜。初九,立佟氏為後的谕旨正式昭告天下。

“潇兒,你看,你現在是皇後了——”我把皇後的金冊拿給她看,她卻淡淡地用手推開了“潇兒不看這個。”

“那你想要什麽?”我把金冊交給她宮裏的嬷嬷收起來,坐在她邊上“今天是朕與你‘新婚’的日子,朕總要表示點什麽。”

“您都‘新婚’了多少次了……”潇兒的氣息已經很微弱了,聽我這樣說,她不知哪裏來的力氣與我玩笑“以後還說不定……”

“這是最後一次了,朕發誓,真的是最後一次了。”我不想她離開我,即使她離開,朕也不會再立皇後了“你答應過朕,會一直陪着玄烨的。”

“那,把妝鏡臺前的釵盒埋在梨花樹下罷……您還記得年初看的《定情》麽?”我走到她的梳妝臺前,拿起那只黃梨木的漆盒,裏頭裝的梨花簪,還是她當上皇貴妃送給她的,我看着這釵盒半晌無語,恍然道“你說的那出,是《埋玉》呀!”

“潇兒答應過玄烨……要一直陪着玄烨……如果潇兒不在了,潇兒會将自己的心化在這釵裏,在梨花樹下守着你……”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眼淚流下來。

次日申時,潇兒走了,她一定把自己的心化在了那只梨花簪裏,我吩咐人把那釵盒埋在承乾宮前的梨花樹下——這是她要的新婚大禮,我一定滿足她。

《尼布楚條約》成功簽訂的消息也沒能使我高興起來,當大舅舅功成歸來,我忽然很怕面對他。不過事實并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尴尬,大舅舅只是心平氣和地向我請安,甚至還勸我節哀,只有我知道他的心裏有多苦——一年以後,傷心不已的大舅舅竟死在了征讨噶爾丹的戰場上,他用這樣壯烈的方式發洩了自己對潇兒的愛。他可以死,可以成為沙場上的烈士,可是我不能。我還得好好當這個皇帝,億兆黎民看着我,我的妻兒們指望着我,皇阿瑪、額涅、老祖宗在天上監督着我,和卓、東珠、潇兒也等着我的好消息。只有完成了所有人的期待,我才能和他們相會,我才能歇下來。

路漫漫其修遠兮,前面的路還這樣長,我已經滿身疲憊。但是,哪怕我成了孤家寡人。我仍舊要走下去。

因為,君無戲言,我已經答應他們了。

作者有話要說:康熙二十八年七夕,皇貴妃病篤(據《張誠日記》記載,為流産)皇帝從暢春園趕回宮中。七月初九,立佟氏為皇後,初十申時,後崩。次年,國舅佟國綱戰死于烏蘭木通将軍泡子。在我的小說裏,大家各有各的可憐,所有的角色我都是當“人”去看待的,即使是康熙,他也不過“人”,面對老天給的災難,他也是弱者。故事的正文到這裏就結束了,有很多感慨,留到後記說給大家聽罷。希望大家喜歡這個故事。

☆、番外之一:回首燈火已闌珊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暢春園,清溪書屋。

皇帝入冬後便患上風寒,起初并不留心,可或許是今冬太冷了,這次的感冒竟一日比一日兇險,這會子他已經昏昏沉沉了,太醫們在這冰天雪地的日子裏急得成了熱鍋螞蟻,個個如坐針氈。

皇帝這廂卻是人事不知,此刻正在夢裏呢。夢中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多歲的時候,穿一身寶藍暗紋長袍,白狐毛的端罩披着,身輕如燕。他四下看顧,仿佛不是在宮裏。這地方眼熟,可也說不上來是什麽地方,他一時加快了腳步,道路兩旁的燈火忽明忽暗,他想着若能到一處熟悉的地方,那便好了。

穿過那些燈光,他終于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那棟房子,王府井的東堂。走了進去,裏面豁然開朗。

“南懷仁神父?”裏面燈火通明,可是神父不在裏面。受難的耶稣看着他,慈祥的聖母看着他,他坐下來,也看着他們“耶稣,您是西方的天子,朕是東方的天子,朕想問問您,朕何時能見到朕的潇兒?”

“您走得太快了,您得等等她。”是南懷仁的聲音,皇帝回過頭,身後卻是一片漆黑,燈火闌珊。

前面是燈火通明,後面是晦暗無光,可皇帝想起神父的話,還是決心回頭找一找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潇兒,潇兒——”他的聲音透過一陣風飄過整條街道,可是沒有回應。

他走了很遠,累了,倦了,仍舊一無所獲。他回到教堂裏,頹喪地坐着,大口喘氣。

“神父,朕曾經以為,潇兒比和卓、東珠差遠了,她任性,傲慢,根本是個被大舅舅寵壞的丫頭。可是後來朕發現,原來她活得如此真實,如此鮮活……是朕毀了她,可是朕也沒辦法——就這樣,朕和她走散了,找了她一輩子,佟貴妃、和妃、密嫔身上都有她的影子,可終究不是她呀……衆裏尋他千百度!”

其實并沒有人,只是他一個人在那裏絮絮說着。

“我終于追上您了,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皇帝驚詫地轉過頭去,那是佟潇,被他谥為“孝懿皇後”的佟潇。她穿着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公子服飾,麻花辮麻利地貼在後背,用十三歲時的大眼睛看着他。

“你上哪兒去了!讓朕好找——”皇帝高興地幾乎要跳起來,抓住她的手不願意放開“穿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我是佟府的大小姐,只有阿瑪和伯父管得了我,您雖然是皇上,可現在您是微服出巡,只怕也奈何不了我!”佟潇仰起臉來笑他,這是他闊別了近五十年的笑容。

“好,做大小姐好,做大小姐好。”皇帝想,這大概是老天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罷,他面對她,現在只有感激,這些年的經歷,他實在是怕了,倘若從頭開始,他一定不這樣了。

“聽說,你立了太子?”佟潇走到燭火邊,挑了挑燈芯,漫不經心地問道。

“別提了,他倒是成器,可是……可是沒成人……”皇帝想起廢掉的太子,感到錐心的疼痛“朕對不起和卓——”

“那您打算怎麽辦,總得有人接替你把這擔子挑下去啊。”佟潇的語氣分明就是局外人“聽說,我阿瑪都為這事兒得罪你了,他還向我抱怨呢。”皇帝紅了臉,當初自己一向敬重佟國維的,可一廢太子之後,就為了佟國維支持八阿哥的事,甥舅倆再也沒說上話。現在想想,人家也不過是欣賞八阿哥的才幹,說了兩句心裏話,何況還是自己的親舅舅,還能害了自己不成?

“到底還是跟着你的四阿哥懂事些,讓朕操心最少,也是個能幹的,就他罷!”這四阿哥封了雍親王,在諸子中算是中用的,可也不是沒有毛病,但想想自己當了六十年天子,難道就是十全十美?心境老了,看事情也就不那麽求全責備了“看到他,朕總要想到你,他也有你的傲氣,那心像是永遠都暖不了……”

“原來潇兒在你眼中,就是這樣的。”佟潇笑道“潇兒為了你努力改着自己的性子,到最後也沒能完全改合上你的心意,對不起了。”說完,她像是不高興,轉身就要走。

“不,你不用改——別走潇兒!”皇帝忽然意識到自己太傻了,追上去抓住她的手“你走以後,朕在那些女人身上找你的影子,可她們再好也不是你,只是你的片段。朕這才發現,朕一直想要的妻子不過如此。總以為你不是,卻原來,你是最好的。”

“放開我,我要回家了,阿瑪在喊我。”她回眸沖他一笑,就這麽走了,他想追上去,把光明抛在後面,前面一片黑。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康熙皇帝崩。四阿哥雍親王胤禛即位,年號“雍正”,葬其父于遵化景陵,孝誠仁皇後、孝昭仁皇後、孝懿仁皇後、雍正生母孝恭仁皇後(德妃)及孝敬敏皇貴妃祔葬。

☆、番外之二:梨花香

作者有話要說: 梨花香 李宇春笑看世間 癡人萬千白首同眷 實難得見人面桃花 是誰在扮演時過境遷 故人難見舊日黃昏 映照新顏相思之苦 誰又敢直言梨花香 卻讓人心感傷 愁斷腸 千杯酒解思量莫相忘 舊時人新模樣 思望鄉時過境遷 故人難見舊日黃昏 映照新顏相思之苦 誰又敢直言為情傷 世間事皆無常笑滄桑 萬行淚化寒窗勿彷徨 脫素裹着春裝 憶流芳笑我太過癡狂相思夜未央獨我孤芳自賞 殘香梨花香 卻讓人心感傷愁斷腸 千杯酒解思量莫相忘 舊時人新模樣 思望鄉為情傷 世間事皆無常笑滄桑 萬行淚化寒窗勿彷徨 脫素裹着春裝 憶流芳終于結束了,撒花!

民國十六年,春,北平。

春寒剛過,難得的暖陽照在佟懿卡其色的風衣上,她關上門,手裏捧着一冊新出的《小說月報》。

“快考試了,你怎麽還有閑心出來玩呀?”迎着她的是在貝滿女中的同窗宛芝,宛芝各科的成績都很好,不像她,只會寫作文,用一手漂亮的粉筆字替先生抄板書。

“陽光這麽好,出去逛逛嘛,故宮裏的梨花也該開了,我去瞧瞧。”佟懿好像生怕去晚了那梨花就會凋謝,一陣風似的就從宛芝身邊跑過了。

一路小跑,佟懿終于在承乾宮的梨樹前停下,她以為自己已經去的很早了,卻沒想到,面前站着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子,穿一身月白色的長袍,黑色的小牛皮鞋锃锃發亮。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男子背着他吟哦了一句古詩。

“先生也喜歡這裏的梨花?”佟懿笑着走過去“昨天還沒有開,今兒開了這麽多!”

“小姐每天都來看嗎?”男子這才注意到佟懿,轉身笑着看她,她看到他的眼睛,忽然很不習慣,臉紅着點點頭,她上的是女校,長到十六歲也沒見過幾個男孩子。

“哦,忘了自我介紹了,你好,我叫金熙——住在西華門,喜歡古代建築,所以學了建築史。”金熙伸出手要和佟懿做朋友,佟懿這會兒也不害羞了,大膽地把手伸過去。

“怪不得你要來呢——我在貝滿女中念書,家就住在佟府夾道。”佟懿握住他的手,那一瞬間不知何故竟像是觸電一般“我……我叫佟懿。”

金熙仿佛也被觸動了,兩人同時松開了手,一時無話。

“你在貝滿女中念書?快考試了罷,趕緊回去複習,回頭留級了可不是好玩的!”不知沉默了多久,金熙轉過身來看她。

“我才不用複習呢,我成績可好了。”佟懿答起話來有些心虛,讪讪笑着,把《小說月報》藏在背後,可是金熙眼睛尖,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把那本雜志搶了過去“快考試了還看閑書,你這傻丫頭——”他把書卷起來,輕輕敲了敲佟懿的頭。

“你憑什麽打我,把書還給我——”佟懿長這麽大,連父親都不曾打過她,沒想到這個第一次見面的金熙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真真氣得她不行,佟懿也顧不得在學校裏學的那些名媛風範了,追着金熙就要搶書,這金熙在大學裏是短跑冠軍,佟懿哪裏是他的對手,鬧了半天,只得站下來喘氣,嘴上卻仍舊不依不饒,喊着“還給我……還給我……”

“還給你可以,但你必須考優秀,春假的時候,我就把書還給你。”金熙見她的執着樣,覺得可愛極了“我可是為了你好啊,将來你還要謝我呢——”

“誰要謝你啊!”佟懿氣得牙癢癢“我就不喜歡數學那些勞什子,難道不行嗎?我就不懂了,在你們眼裏,所謂優秀就是什麽都會?哼——”

這樣的答案的确大大出乎金熙的意料之外了,他呆在那裏,也不知道用什麽話駁斥她。就在他發呆時,佟懿卻把書搶了過去,頭也不回地跑了。

接下來幾天,金熙每天都去承乾宮看看,可是佟懿卻再沒出現了,只有隐隐約約的梨花香氣在四周飄散。

“佟懿——”當一個禮拜後,當金熙再次看到那個有些特別的姑娘,他顯然很意外。

“你來啦,我放春假了——這回我全考了優秀,你還有什麽想說的?”佟懿轉身把一張全是“優秀”的成績單漫不經心地遞給他看,看到這張紙,金熙感到如釋重負。

“對不起,那天我不該那麽沖撞你。”他憨憨一笑,把成績單還給她“祝賀你,不如我請你去前門吃一頓吧,當是我賠禮道歉了。”

“好啊,算你識相,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啦!”佟懿也不是真的氣他,只想讓他低個頭,兩個人就這樣一路笑着去前門吃了一頓,算是成了朋友。

其實自打那次金熙搶了佟懿的書,佟懿回去後仔細想一想,也覺得多學點兒東西不是壞事,更不想讓人家瞧不起,于是自己在家閉門學了好幾日,才考了一個好分數。她也是個要強的。

從吃飯那天起,金熙佟懿算是成了朋友,兩人一有空就會約着一同逛北平的各種老建築,故宮、頤和園、圓明園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金熙說,這些地方原來都是皇帝才能去的,現在大家都能進去了,要好好看看。

“我總覺得,這些地方我都很熟悉,像是上輩子都去過。”又是一年梨花開,站在梨花樹下,金熙對佟懿說“所以我才學的這個專業,就想知道自己跟他們究竟有什麽樣的緣分。”

“其實,我也有這樣的感覺——第一次看到你,我覺得曾經一定在相同的地方見過你,可又想不起來——現在聽你一說,或許就是上輩子吧。”佟懿聽完金熙的話并不覺得荒謬,金熙已經覺得很神奇了“說起來,我曾做過一個夢……”

金熙驚住了“你等等——你可是夢見,在這棵梨花樹下,埋着一只釵盒?”

佟懿說不出話了,呆呆地望着他。而當他從身後拿出一只佟懿在夢裏見到的漆木盒時,她簡直要暈過去。

金熙把盒子打開,拿出裏面的梨花簪,默默地插在佟懿的頭上。

“這個也是我在盒子裏找到的。”待到二人心情平靜後,金熙拿出幾張薛濤箋來,那紙張顯然有些年代了,佟懿接過去,開始看起來,只見上面寫着:

恭挽大行皇後詩四首并序

大行皇後秀鐘華閥,德備壸信,克孝克慈。頃者正位翟愉,甫承冊命,遂嬰篤疾,莫挽徽音。時屬新秋,候當闌暑,驚璇霄之月墜,傷碧落之星沈。物在人亡,睹遺褂而雪涕;庭虛晝永,經垂幕以怆懷。悲從中來,不能自己,握管言情,聊抒痛悼。

月掩椒宮嘆別離,傷懷始覺夜蟲悲。

淚添雨點千行下(此日微雨),情割秋光百慮随。

雁斷衡陽聲已絕,魚沉滄海信難期。

繁憂莫解衷腸夢,惆悵銷魂憶昔時。

交頤淚灑夕陽紅,徒把愁眉向鏡中。

露冷瑤階曾寂寞,煙塞碧樹恨西東。

舊詩詠盡難回首,新月生來枉照空。

鸾影天涯無信息,斷弦聲在未央宮。

淅瀝動秋聲,中心郁不平。

離愁逢葉落,別恨怨蛩鳴。

寂寂瑤齋隔,沉沉碧海橫。

玉琴哀響辍,宵殿痛慘更。

音容悲漸遠,涕淚為誰流。

女德光千禩,坤貞應九州。

涼風銷夜燭,人影散瓊樓。

嘆此平生苦,頻經無限愁。

紙張從佟懿的手上随風滑落,一陣風過,幾瓣梨花飄飄揚揚點在上頭。金熙彎腰把詩撿起來,連同那些花瓣一同收納盒中,笑着向她說“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夕陽把他們的背影拉得很長,落在紫禁城斑駁的石磚上。

結婚證書

金熙 北平人,廿八歲

光緒二十五年三月十八日卯時生

佟懿 北平人,十八歲

民國元年七月三十日寅時生

今由

孟仲寧、秦皓先生介紹,謹于

中華民國十九年一月十七日下午三時

在北平飯店舉行結婚典禮。

恭請錢爰先生證婚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

永結匹配。

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将紅葉之盟載明。

鴛譜此證。

結婚人:金熙、佟懿

證婚人:錢爰

介紹人:孟仲寧、秦皓

主婚人:金麟、佟惟

中華民國一九年一月十七日謹訂

☆、後記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讀者朋友的關注,請期待我的新故事《雁有回時——兩生花》

終于,這個一直萦繞在腦海中的佟潇誕生了。

自從五月得知佟皇後死于難産(流産)之後,我的心裏就特別難過,尤其看到張誠在日記中描述,大家在簽訂《尼布楚條約》時,把皇後的死向國舅隐瞞,看到他寫皇後有些“傲慢”,我心中曾經關于佟皇後的想象全然颠覆了。

五月底去了趟帝都,和潺雨西窗 一起去了佟皇後的舊居,今天的同福夾道一六六中學,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只剩那個相同的經緯。在景山,我倆坐着聊天,我不由浮想聯翩,也許佟皇後進宮前去過離家不遠的東堂,也許康熙皇帝曾在看外祖母時見過這個可愛的表妹……潺雨西窗說,趕緊寫故事。可那時的我并沒有更多的材料,直到六月初,一本《張誠日記》打開了我思緒的閘門,一切都是那麽順暢。

雖然筆下的佟潇如此天真浪漫,有着貴族小姐,甚至類似現代女性的那種可愛的性格,但她生在那樣一個時代,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一個悲劇。我甚至覺得佟潇有點像孫悟空,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自由看似唾手可得,然而皇宮是如來佛的手掌,不過壓了她十年,她已經學會妥協,為了愛,她愛的玄烨,她愛的孩子們。最終,她完成了從“人”到“佛”的轉變,她死以後,就不再是佟潇,而是孝懿皇後,是懿德垂範。

所以,在整個故事裏,我始終把佟潇當成一個“人”來看待,面對東珠,面對尼楚賀、德妃等與她共事一夫的女人,在接受的同時,她也會有自己的不情願,特別是面對康熙對良妃、密妃這樣的辛者庫賤籍、江南女子時,出身滿洲貴族的佟潇自然會有一種不屑和鄙夷,在佟國綱身上的“傲慢”氣質,也許就是通過這種形式在佟潇身上再現的吧。

同樣,康熙也是“人”,他有着帝王的占有欲,他愛某些女人,包括佟潇,但因為他是皇帝,所以他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态去愛的,對良妃、密妃等如此,對佟潇也是。但佟潇與他人不同,康熙與佟潇兩人的傲慢,造成了他們之間帶着些許隔閡的愛。

在故事的最終,二人終于了解了對方,知道了對方在自己生命中的意義,然而命運捉弄人,佟潇沒能盼來她和康熙的骨肉,康熙眼睜睜看着她與自己陰陽兩隔。這是一個關于找尋的故事,所以我起了這樣的名字,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也許是這個故事太傷感,所以我情不自禁加了一個番外,千回百轉,在民國,他們結婚了——給他們牽線搭橋的,就是承乾宮的梨花,還有那只釵盒,那四首挽詩。看到挽詩的那一刻,佟懿終于确定,這個哥哥我曾見過的。那紙婚書上的名字,我是“別有用心”的:金熙,今夕何夕;佟懿,共同回憶;孟仲寧,夢中人;秦皓,秦晉之好;錢爰,前緣。至于“金麟”和“佟惟”,那是福臨、佟國維尾字的諧音。不知有沒有人想看他們在民國的故事,留言多的話,我會考慮的。

終于“生”出了一個我比較滿意的佟皇後,給自己,也給你們,我親愛的讀者。

琵琶桑柔

2013年7月6日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