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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微頓,沈在野垂眸道:“國在前,家在後,陛下後事未完,沈某豈能顧慮自己的家室?”
“沈丞相是做大事的人。”楚山眼神裏滿是深意:“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在下受教。”
以往總有人說沈在野好色,所以他送往院子裏的女人各式各樣,源源不斷。現在看來,他倒未必如別人所說那般多情。相府被禦林軍攻破的消息他都知道了,就不信他不知道。
沈在野安靜地跪着行禮,将禮數都做了個周全之後,才出門招了湛盧來問:“如何了?”
“他們沒找着人。”湛盧皺眉道:“不知道夫人帶着其他人藏去哪裏了,龐展飛也說不知道。”
連龐展飛都不知道?沈在野驚訝了,靠在牆上想了許久之後,神色微動。
“你還是讓人将相府好好護起來吧,人若不夠,便去龐将軍那邊抽調。”
“是。”
湛盧應了,還是忍不住好奇:“夫人她們為什麽會不見了?咱們府裏連地窖都被找過了,沒發現人影。”
“你們夫人是個記性極好的人。”想起書房裏的暗室,沈在野勾唇,目光陡然溫柔了下來:“這好記性也是能救命的。”
這說了跟沒說有什麽區別?湛盧嘆息,幹脆也不問了,反正很多事情都只有這兩位主子之間能懂,別人問了也不明白,他還是去做事吧。
宮裏不知道何處傳的消息,說皇帝曾經立下過遺诏,但被沈在野給藏起來了。楚山聞言之後,立馬帶人逼問沈在野。
四周都是人,沈在野一身文臣官服,長身玉立,平靜地看着他們。
“既然是遺诏,為何不宣?”楚山冷聲道:“丞相到底在打什麽算盤?”嗎臺豆巴。
“這遺诏是皇上讓沈某寫的。”沈在野道:“楚太尉如今這般不相信沈某,要這遺诏有何用?國都裏還有恒王尚在,不如就趁機立恒王為帝,穩定大局。”
“荒唐!”楚山忍不住罵道:“恒王雙腿已廢,豈堪為君?我看你就是狼子野心,圖謀不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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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在野但笑不語,雙方正僵持呢,就有禁衛前來禀告:“太尉!芷蘭宮裏發現了遺诏!”
“在哪裏?”楚山連忙問。
禁衛拱手道:“在芷蘭宮主殿的牆上,請大人移步!”
沈在野挑眉,看着楚山陡然亮起來的眼睛,跟着便說了一句:“在牆上的遺诏沒有玉玺,當不得真。”
如今這樣的情況,沈在野質疑什麽楚山就越會相信什麽,當即就擡腳往芷蘭宮走。
牆上的字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刻的,歪歪扭扭,卻依稀能辨認出是皇帝的字跡。應該是在情況危急之下刻的,只有一句“若朕有不測。廢太子,立南王為帝。”
“廢太子?”楚山皺眉:“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太子謀逆的時候刻的?”
“應該是。”沈在野點頭:“現在也做不得數了。”
群臣都沉默,楚山惱怒地瞪了沈在野一眼:“丞相若還不将遺诏交出來。那我等就只能奉此為诏,迎南王登基了。”
“你們要怎麽奉?”沈在野挑眉:“把這堵牆撬下來?”
“你!”梅奉常忍不下去了,皺眉道:“下官原以為丞相有忠君效國之心,沒想到這麽快便露出了狐貍尾巴!先皇已逝,皇位懸空,玉玺又在你之手,你不立新帝,是想如何?”
還能如何,肯定是有非分之想啊!
在場的人心裏都跟明鏡似的,楚山咬牙。當即下令:“将沈丞相請去司宗府一趟!”
“誰敢?”南宮遠提劍而來,越過人群,帶着禁衛将沈在野層層護住:“太尉與丞相同為三公,哪來的權力關押丞相?”
“南宮大人。”楚山皺眉:“你可是這宮裏的衛尉。竟然要幫這亂臣賊子?”
“丞相一沒有篡位,二沒有妄動,何以就被成為是亂臣賊子?”南宮遠道:“下官倒是覺得,他是為國為民的好臣子!”
沈在野如此行徑,還叫為國為民?楚山和梅奉常都笑了,雙方對峙,劍拔弩張。
宮裏不可避免地掀起了腥風血雨,沈在野下令不得動楚山等人性命,但楚山等人卻是帶人直取他首級!雙方酣戰一天一夜,打得宮裏血流成河。
衆人都覺得完了,沈在野就算本不想篡位,如今怕也是要被逼得造反了。等局勢一亂,朝中之人紛紛選邊戰,開始大動幹戈的話。那就是大魏的一場浩劫!
然而,在黎明破曉之時,宮門被人打開了。
南王穆無暇一身戎裝。眉目間滿是淩厲之氣,直接策馬帶兵趕赴了幹元殿。
交戰雙方被士兵沖散,穆無暇立馬于晨光之中,對沈在野怒目而視:“丞相這是為何?!”
這一聲質問帶着些沙啞和憤怒,聽得沈在野垂了眸子。
楚山大喜,連忙跑到南王馬側,拱手道:“幸得王爺及時趕回!先帝駕崩,臣等請南王盡快繼位!”
“請南王盡快繼位!”楚山身後的人跟着都跪了下去,呼聲震天。
穆無暇怔愣了片刻,望了望幹元殿屋檐之上高挂的白幡,紅着眼看向沈在野:“到底是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不信他,不等他?他五千士兵殺盡敵寇,降服招安兩千多人,損失極小,是一場很漂亮的勝仗啊!以此來求父皇,父皇肯定是會如他所願的。為什麽……為什麽他一回來,面對的就是這場的場景?!
為什麽連一句話都沒有提前跟他說過?!
沈在野輕嘆一聲,道:“無路可走,無話可說。”
楚山等人聽不明白,只當南王是在責問丞相為什麽要造反,心下便更堅定了要擁立南王之心。
“好個無路可走,無話可說!”穆無暇喉頭微動:“丞相究竟是沒把本王當人看。”
沒有真正把他當個大人看。
沈在野不再說話,擡手示意南宮琴收回兵器,身後的人也紛紛将手裏的刀劍扔在地上。楚山見狀,立馬命人将沈在野給押了起來。
穆無暇下馬,看着他被人帶走,神色複雜,卻還是朝身後的人小聲吩咐了一句什麽。那人領命而去,楚山也沒過問,立馬引着他往幹元殿裏走。
南王一回來,浩劫自然就消失于無形了。大魏如今只他一人堪為帝,盡管年紀尚輕,但也是皇位的不二人選。楚山同護皇一派商量好,危急關頭不論禮數,先頒遺旨封帝。
遺旨從沈在野那裏拿回來,寫的果然也是立南王為帝。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沒有人提出半句異議。
于是大魏的皇宮在經過一天一夜的鮮血洗禮之後,迎來了新的君主。先皇遺旨一頒,新帝繼位的第一件事不是要祭拜天地,而是要處置沈在野。
“太尉想斬了他?”穆無暇看着楚山搖頭:“不可能的,大魏的半壁江山都在他手裏。”
“卑職實在是擔心。”楚山皺眉道:“他那人精于算謀,又狼子野心,若是不除……”
“若是除了,朕這皇位也坐不穩。”穆無暇起身,似嘲似諷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穿着的龍袍,擡腳就往外走:“你們不必與他再起沖突,該說的話,朕會去說清楚。”
這天下沒人能殺得了沈在野,他手裏的東西實在太多,心裏的東西也實在太多了,誰敢魯莽地殺了他,必定會招致傾覆天下的大禍患。
他大概也是因此,才這麽有恃無恐吧。
沈在野被關在司宗府,聽見開門的聲音,便回頭看了過來。
“您這一身衣裳很合适。”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