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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琅進屋的時候,我正用長柄小銅匙碾碎了香爐裏的細炭塊,無意的敲了敲香爐邊,卻看着清琅拿了身衣服走到我旁邊來。

“晚上就穿這身。今晚是京西林家長女的歡宴,大世家的人倒是來的不全,不過盛京各種小世家湊過來的人必定不少。”他展開那件顏色有些豔俗的藍紫色衫子,高領寬袖,上面的繡紋倒是精致的很。

我有點惶恐:“你明知道我失憶了,卻還讓我去參加,就不怕我捅婁子麽?”

“你傻了的時候都必須參加,全盛京的人都知道你這個龍陽之癖的大總管多麽抽風了,你就算去強吻那林家長女,衆人都不會驚奇的。放心吧,你只要繼續瘋癫就行。”清琅示意要我自己穿,一副懶得伺候我的表情。

“在勾欄院裏辦宴會?這也太喪心病狂了吧。”

“柳屋又不只是勾欄,而且在盛京,幾乎所有世家大型的詩會宴會,都會在這兒開辦,不論是大小世家都以來柳屋為榮。這裏可以不是一般人就能來的地方。”清琅翻了個白眼,我躲到屏風後面換衣服,整理了好半天才把這塊豔麗的布料穿的像衣服。

我還緊張着到時候該怎麽表現,那些來的人我要是叫不上名字怎麽辦,惴惴不安的時候夜幕已經降下來了,柳屋華燈初上,數不盡數的名貴紅燭在柳屋的各個角落裏一起燃燒着,照亮這無數樓閣,白日裏慵懶惺忪的柳屋在夜晚如同換上華服步搖琳琅的美人,朱唇微啓斟起一杯清澈甜酒,無數燈火映在杯中,琉璃溢彩。

清琅也把散在肩膀上的長發束起來,小臉越發顯得精致,我們穿過挂着彩燈的走廊,他扶着我走進柳屋的大堂裏。吵吵鬧鬧的男人女人的嬌笑聲老遠就能聽得見,我緊張的都覺得有點尿急,剛繞過巨大的紅錦繪屏風,就看到了無數矮幾随意的擺着,那些平日生活中缺乏的豔麗顏色,仿佛此刻都被人們穿在身上。

“喲,這不是小阿召麽?”我有點腿軟的看着烏壓壓的人頭,想往後縮。突然響起了一個嬌柔女聲,我就看到一個烏發雲鬓膚白如雪的女人嬌笑着從人群中站起來,身後浩浩蕩蕩的圍着一大幫小厮侍從,朝我碾壓過來。

清琅低聲跟我說:“這就是林家長女林晴。”

天吶。我剛要躲回屏風後面,那女人已經沖到了我面前,染着丹蔻的手指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從後面拖出來。我一個趔趄摔進她懷裏,她握着我的手腕嬌笑起來:“阿召怎麽這麽想我啊,莫不是這樓裏的公子都讓你玩膩了?要我再給你介紹幾個新晉的小文官給你玩玩?”

我勉強的笑着,她相貌極好的,媚而不俗,反倒有一股自信與俏皮,看着模樣也二十左右。

“科舉剛結束了,馬上榜就出來來了,要不到時候我把狀元郎介紹給你?你要是看着長得不錯的,我通點關系給他弄上榜也行。”她拖着我往人堆裏走。

林晴穿着紅絲蕊绉紗裹胸襦裙,大步往前邁走得飛快,這場中女人不算多,幾乎每個女人外面都圍着一圈侍從。許多貴女都穿着這個款式的衣服,看來是最近流行啊。

“喏,看我把誰帶來了!”她把我往前一推,我差點撞翻了矮幾,才看到幾個女人圍着矮幾,看見了我笑起來了:“這不是大總管麽?怎麽了,今兒又傻成了什麽人物?”她們這些年輕貴女們笑容嬌俏,衣裝精致,就算是女尊社會,絲毫沒有泯滅她們女人的天性,比如八卦,比如潮流,比如……腐。

“阿召啊,聽說你之前還跟趙汐有一腿?我聽我家老三說趙汐其實一直暗戀你?礙于面子所以才一直沒有主動?”一個女人湊過來,她睫毛卷翹,那老三估計是她第三個丈夫吧。

“我就說那趙汐不承認自己也是個斷袖,不過我們可都知道了你的勇猛哦,說要強上他哎,不過你怎麽被從三樓扔下來了。”

“他可是苗疆人,味道果然與中原男人不同吧。”

“你看那趙汐衫子下面那翹臀,就知道是個下邊的,我們阿召雖然瘦弱,武功也不高,可是勝在不要臉啊!”

……你們夠了。這幫貴女聊起來我之前被趙汐從樓上扔下的事兒,就滿臉猥瑣了。

我轉了轉腦袋,遠遠地看着趙汐也被圍在女人之中,遠遠的聽到那邊有人說:“你就從了溫公子呗,他雖然瘦了些,可是長度不夠技術來湊,那樣一看就是身經百戰的。”

——我不是長度不夠而是就沒有啊。

趙汐厚臉皮極了,一點都不覺得尴尬,反倒說道:“這倒不是問題,只是我可不肯甘居人下。”

“哦——!”那邊被趙汐這句話激起千層浪,貴女們七嘴八舌的又說起來:“其實你要反壓也可以啊,溫召畢竟不會武功……”

趙汐你大爺的。

我這邊也不肯輸給他,從桌上拿了切好片的糕點,笑道:“趙汐就是脾氣太倔,不過小爺我就喜歡這種倔的,這才有意思不是麽?”這邊女人們一片喧嘩,大堂裏熱熱鬧鬧的,林晴還叫了樓裏的紅牌來,我看着那紅牌的風流模樣,能在柳屋做紅牌,他在盛京也算紅人了。

“要不是頭牌源雅公子不在,我就應該請他來助興啊。”林晴說道。

那紅牌扇子一搖,笑了起來,有些大膽的掐了林晴一把:“這麽說我多傷心啊。”

我沒光顧着插科打诨,想着自己還有正事要做,找了個理由就退了下去。從我被林晴抓住,清琅就沒了蹤影,我總覺得他在躲着誰,順着大堂外的走廊我遠遠地聽見有人要在臺子上表演什麽樂器了,樂聲剛起,就看到林晴從側門趕了出來,身邊只帶了一個小侍,看見我笑了笑。

她走過來做了個請的姿勢,比在屋裏的時候認真恭謹多了,我有些茫然的随着她走到花園裏。這裏幽靜,連喧鬧都隔得遠了,我看着那滿臉嚴肅的林家長女。

“溫公子,西南軍的壯大你可知道?皇上新給西南軍撥了款,西南沈家雖然之前一直被打壓,現在卻突然放松政策。”她低聲道,我不知道她這話跟我有什麽關系。

她看我不動聲色,有點急了。“公子,上次您來找我談,是我的眼光短淺。我以為西南軍必将得到打壓,便将這批糧草售給了南方氏族,如今他們反将糧草賣給西南軍,我這可是少了不止半點的損失啊。我只想問一句,昨日您派人來跟我談的兵器生意,是要做給西南沈家的麽?”

我心中卻一驚,昨日?!按照清琅的話來說,我的權利早被架空,怎麽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派人去跟她談兵器生意?!

是誰假冒我的名義——還是失憶前的溫召安排的,不可能……溫召的兵器庫的主人聽說早已易主,究竟是誰假冒我!我不寒而栗,卻不敢表露,這事兒恐怕連清琅也絲毫不知。

林晴看了看我僵硬的表情,拱了拱手:“我知道溫公子因為那時我不聽忠告而惱怒,早已知道自己的确目光短淺,如今既然溫公子派人來談,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這次我定會聽從溫公子的意願。”

心亂如麻的我招了招手:“我派去的那人是怎麽與你說的。”

“那位公子只說,沈家與塞北軍,皇上最終選擇了沈家,這批兵器何去何從最終會決定林家興亡,望我們林家再多考慮。而且西南沈家的沈二也來了這次歡宴。本人愚鈍,今日特來請教溫公子的意見。”她一臉恭敬,我反而無所适從。

我什麽都不知道,要是胡亂說,要是捅出漏子來就壞了。

“此事有變,我還要再觀察兩日,聖意不可随意揣摩,你先退下吧,這兩日我必定托人給你消息。”我背過手去,裝深沉的說道,實際上腿在紫色長袍下都有些哆嗦。

背後沉默,我以為林晴已經走了,回過頭來卻看她靜靜站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走進了一步,低聲說道:“那麽鄙人上次的提議,溫公子覺得如何?”由于我鞋底墊了東西,顯得比這美人高了不少,她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股當家人的進退有度,行為也很大方,這一刻看着我卻特別認真。

呃……我感覺有點不對勁啊。

“溫召,我知道你野心不小,我的提議你可以考慮的。與我成婚我必定奉你為正夫,重要的是,我絕不會控制你,我知道自己目光不夠遠大,比不上你高瞻遠矚神機妙算,但若是成婚,我必定以你唯馬首是瞻,聽從你的建議計劃,甚至你利用林家勢力也無所謂。我只求林家不會敗落,無論你要做什麽,你又怎樣吞天的野心,我都願意全心助你,只求溫召你能順便保住林家。”她說的極其真誠。

“我更不會煩擾你,我們這是利益合作,你喜歡什麽樣的男人,我就把那樣的男人娶回來。林家再怎樣也算是九大世家,雖次于新晉的岑家和沈家,但也是根基深厚。”

“皇上就要對世家出手了,我感覺得到。時代要變了,不是世家吞了皇位就是皇上鏟了世家。”

呃……

這女人說了什麽玩意兒?

這是變相——求婚?像我這個純娘們求婚?

我淡定臉再也維持不下去了:“我是決不會嫁人的。”只有我娶別的漢子的份。

“放棄吧,林晴。我絕不可能走上這條路。”

大概是我說話的表情太難看,林晴臉色也有點尴尬。“婚姻有時候會是最快速的集權方式,這無關情愛。”

我覺得我裝不下去了,甩袖就走。媽蛋,再不走幹嘛,我還要再怎麽拒絕一個同性的求婚啊!離開了林晴的視線我就一陣小跑,扯了我說了半天,半句也沒聽明白,還來個一驚一乍的求婚,我早就想說老娘已經憋了半天尿了!

當我沖進茅廁,舒了口氣,站在坑邊準備脫褲子蹲下去的時候,瞬間僵硬了。我——來的是男廁啊!昏暗的‘聽雨軒’裏,身邊還有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陰暗裏,蠟燭半死不活的燃着,我卻感受到他疑惑的看我的表情。

我這放在褲繩邊的手放下也不是,脫也不是。我總不能跟他似地站着下雨吧。

瞬間,我混亂的腦子就清醒了。我還真把自己當成純爺們了,我覺得不知道該怎麽收場了……要不我就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走了?要不就真站着,自己模仿一下放水的聲音?要不就裝作喝醉的樣子大喊“我的鳥兒不見了”?

猶豫不決的我突然聽到旁邊那男人似乎低笑起來,我翻了個白眼,笑個毛。

“溫召,好久不見。”他聲音低沉而微啞,嗓音中滿是男人味兒。

我僵了。還是熟人……我可沒有一起撒尿共同談論昔年往事的愛好。看我不開口,他嘆了口氣,誇張的好像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哀愁在嘆息裏。

我裝作聽不見。就要退出這聽雨軒,那個男人卻一把抓住了我,我差點跳了起來。你他媽洗沒洗手啊!

“我就知道你在裝傻。”他說話語速很緩,音調裏帶着笑意,仿佛給我聽懂的時間。那只抓在我手腕的手,掌心滿是老繭,燈光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臉,卻看見了他小指上帶的指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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