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終于,我和二當家來到了山寨,一撥人手持火把站在寨子門口,滿臉無語的看着我們二人。

二當家,我真的不是故意吐到你裆部的,誰叫你那麽扛着我……

灰色頭發身材修長的二當家單手捂臉,那表情已經不是嫌棄而是沉痛了。

我們步速已經有點慢了,女當家已經帶着搶回來的戰利品回來了,我來不及掏出小手絹給二當家好好擦擦裆,就被人蒙住雙眼帶走,關進了某間屋子裏。我并未被捆住,估計是知道我沒什麽武功,自己扯掉眼罩之後,我打量了一會兒這個除了幾堆稻草再沒他物的小屋,木質窗框上糊着的窗紙快被風吹沒了,木門外面落了鎖,我身上的輕劍被沒收了。

啧,還是老老實實呆着吧。不過這二當家竟然是我的熟識,我忍不住要猜測這流寇山寨會不會曾經還有我的參與。

岑家小女被劫的消息應該過不了多久就傳入沈鐵然和沈霖的耳中吧,他們會作何反應?我饑腸辘辘的猜測着:若是他們大張旗鼓的攻入山寨,我反倒覺得這是在做戲,再給盛京看,因為救出我的方法有很多,何必去發起争鬥。如果沈家派人将我偷偷劫出山寨,我反倒覺得他們跟流寇毫無瓜葛。

我猜溫溟也是會這麽判斷。剛想着,就聽到肚子咕嚕一叫,擡手拍了拍門板:“給我點吃的啊!随便給點啥都行——再這樣我就餓死了!”門被打開一條縫,過了一會讓,有人遞了兩個饅頭進來,我慌不疊的接住,咬了兩大口。

緊接着的一天半,我都被關在這裏。每天送進來三五個饅頭,還有些清水,我吃饅頭吃的都快要噎死過去,卻聽着門口的兩個男子說道:“這人真是貴女麽?這饅頭都吃的那麽香……一副餓鬼轉世的樣子。”

我不爽的吼了一嗓子:“你知道個毛,我在山上清修的時候,就是只能吃饅頭,修仙道人怎麽會吃那些香酥雞之類的!”

“呵——那可真是苦了你了。”我聽到一聲輕笑,門口看管我的兩名男子連忙叫了聲:“二當家。”

呔,原來是我那老相熟。

我看着門打開,他站在門口背後的陽光閃的我狗眼已瞎,看着我的樣子,他愣了愣:“你怎麽搞得跟只窩棚裏的雞一樣。”

我撥了撥滿是稻草的頭發:“你以為我願意,在這稻草堆上我怎麽睡得着,滾來滾去都滾了好幾天了。”我滿臉委屈。他倒笑起來,輕啓嘴唇:“活該——”

“找我不會就是為了說這個吧。”

“不,我是為了通知你,婚禮就要開始了。”

“啊?不,大兄弟,咱還真成婚啊!不……你要知道我這個人最花心了,我還特愛出去勾搭——”

“我知道。”二當家挑了挑眉毛:“沒事兒,你勾搭一個,我就剁掉你的一邊胸。”

……卧槽,這犯錯的最高限額只有兩次啊!

當年有發狂少婦剪下相公小**,今有二當家嫉妒成癡剁掉女子胸部——

“快點過來。”他對我擡了擡手,我滿臉不情願地爬起來,他随手摘掉我頭頂的幾根稻草,攬着我走出門,山寨并不大,卻也錯落有致,當日走來時夜色昏暗,我根本分不清這山寨現在身處何處,只知道四面環山。穿過簡陋的茅草頂長廊,我跟着他來到一處建的比較好的房子前,刺眼的陽光下,那房子的窗戶上貼滿了喜字,紅的綢緞挂的到處都是。

我看着喜氣洋洋的女當家,腿都軟了:“這還真要成婚啊。”

二當家可不理我,他灰白色的長發在陽光下倒是有幾分好看,面容卻還隐在長長的劉海後面看不清:“既然是我們擄來的,那麽成婚也弄得有趣點吧。不如讓她罩着蓋巾,在屋裏等着,咱們在外邊喝酒好了。”

“這不太好吧……”女當家明麗面容露出難色:“你這讓成婚之禮反着來,這豈不是打了女子的臉,讓她只娶你一人本就是相當過分的事了,如今這……不太好啊。你既然決心要我們找她,說着要娶她,何必在婚禮上如此羞辱她,這樣婚後夫妻也不好相處。”

二當家沉默了,我卻覺得他這份對于女子地位的大膽挑戰,像極了某人。

女當家也看出了他的情緒,只能勸道:“要不這樣吧,過火盆披蓋巾這種事還是要你來再做,只是你不用在新房裏等着這岑瑟,你就一起出來跟我們一起喝酒,她怎麽也是被劫來的,與我們寨中人不熟,讓她在新房中等你,這樣總行了吧……”

我看着身邊灰發男子應了,嘴角卻勾出一絲諷刺的笑,仿佛是在自嘲。我聽到他低聲說:“哼,她也是女子,自然也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所謂女子的尊嚴地位?呵……”

“其實讓我頂蓋頭也沒什麽……”我弱弱地說:“這種事無所謂的啊。”

那二當家低頭看了我一眼:“不必了,我本就是玩玩的心态。你快去換衣服吧。”

他身邊兩個小喽啰捧着喜服發冠,領着我走入了偏房,我脫下身上有點髒的藍白色裙衫,換上了那套喜服,照了照模糊不清的黃銅鏡……這他媽真是我見過最土的衣服了!

紅的豔俗,衣服上滿是大牡丹,沒有束腰的襦裙讓我看起來就跟孕婦一樣,料子倒是上好的,只是怎麽看這金紗罩衫都太閃眼了。那兩個小喽啰放下了我的頭發,給我梳了一個跟他們女當家差不多的發型,又給我帶了一大團紅花金葉子的,把我押到鏡子面前,根本不給我反抗餘地的塗上了豔紅色嘴唇和兩坨濃厚的紅腮紅。

卧槽!你們絕對是敵方派來磕碜二當家的!

折騰完的時候,天都快黑了,我聽着外邊已經放起了鞭炮,外面響起了衆人的歡呼聲,甚至還有男人們拿起大刀晃着刀刃唱起了歌:

“三呀三聲炮

啊花啊花,花轎起動啊

那個呀呼嗨...那個依呀嗨......

花轎起動啊...

寨門外三聲炮”

我坐在的房子正門進去的椅子上,聽着外邊嘹亮的歌聲,有點暈暈乎乎。這絕對是最草率的婚嫁了。只是我怎麽都想象不出來那二當家頂着蓋頭的樣子,單手托腮,兩個喽啰在我旁邊看着我,我遠遠地看着夜晚火把亮起,流寇中的男人們腰上都系了喜慶的紅腰帶,擁着往正屋走來。

女當家一身紅裙,雖然沒我布料閃眼,卻樣式比我好看的多,襯得她腰細膚白。我撇了撇嘴,不情願的站起身來,她連忙拉着我起來:“你可別一副老大不情願的樣子,雖然說你是女子誰都沒法把你怎樣,但我們這二當家,可不是普通男人的性子。他眼裏根本放不下什麽綱常禮教,你若是在這樣,可會吃虧的。”

“你們逼婚,還叫我樂呵着結婚麽?”我非常不爽:“京中我認識的貴家子弟哪個長得不比他好,他得瑟什麽!”

“唉……我知道他這樣對你做實在太過分了,但他好像早就認識你,興許是你跟他之前有過什麽情,他因為身家地位配不上你所以才來做流寇的?”這女當家想的也很狗血。

“不可能。我在山上清修多年,怎麽可能認識他這種人。”我繼續說着岑瑟的身世,順便打探了幾句:“他叫什麽,我總不能今個兒跟他成婚了,還叫他二當家吧。”

女當家個子比我稍矮一下,身材卻極不錯,她說道:“我們也不知他姓氏,只叫他十三。”

“十三?”我愣了一下……莫不是謝十三?這脾氣倒是挺像清琅說的那樣,只是他的臉上并無燒傷的痕跡,頭發為何又是灰白色。

我正猶豫着,那邊歡呼聲已經更響了,一堆人擠進了正屋,女當家連忙換上了笑臉,喜氣洋洋的拍起手來:“快把新郎官扶進來!”

京中婚禮非常講究,關于男子成婚後是正夫還是側夫,或是侍郎,在婚禮上都有要求,禮制和用品上也都有要求,可在這荒山野嶺裏,誰還管這些。就像是鄉下的婚禮一樣,大家熱熱鬧鬧的看個禮成就算成婚了,我看着二當家被簇擁進來,他一身深紅色喜袍倒顯得有幾分穩重,灰白色頭發在火光與紅衣上,襯得如同雪色,喜袍上繡了不少蝙蝠圖案,雖有幾分俗氣,但也看得出這衣服的精心。

頭上披了條紗織紅蓋巾,看到這副樣子,只讓我想笑。他看不清腳下,一進門就被門檻絆了一跤,一幫喽啰轟然都去扶他,我吃吃笑起來。“這是福氣福氣啊,快進來——”女當家連忙打圓場。

他極有可能就是謝十三,但若真是如此,他為何想要跟我成婚?像他這種男人不可能會收心說是想跟哪個女人相守。

若是謝十三,那麽算來,他今年也絕不年輕了,十年前沈謝事變,他作為丞相,假死時二十三歲,如今也三十有三了。

女當家喜氣洋洋的撮合着,她推了我一把,我差點撞到二當家身上去,他攬着我的肩膀,讓我站直了,然後很自然的牽住了我的手,手心裏的老繭有點硌人。我條件反射的想要抽出手,女當家卻掃來一個眼刀,我撇撇嘴被他這麽牽住了,偏頭卻隐約感覺到他嘴角一絲笑,似乎心情不錯。

女當家在臺子上,說着恭賀的話,二當家卻低聲偏頭對我說:“你這兩坨腮紅真洋氣,果然是從京中學的啊。”

我偷偷踩了他一腳,看着他輕嘶一聲,我低聲說:“你這樣究竟意欲何為!”

“玩玩啊。我活了這麽多年,還沒成過婚呢,你就配合這讓我玩玩吧。”他微微偏頭,咧了咧嘴。

“你若是真想成婚,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會願意呢,何必來找我,還在這種地方!”

“沒有一個女人咽得下這口氣,承受得住這樣的婚禮,也只有你會配合我玩玩。”十三說道。他偏過頭,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我覺得我的衣服和妝容也都是他的惡趣味。

“那麽,新娘新郎開始成禮!”因為我是被擄來的,這婚禮雙方地位都不好定,只能新娘新郎的叫着,女當家推了我一下,我松開了手,手心裏塞進一段紅綢緞,那頭牽着的是二當家。

“一拜天地!”他轉過身去,對着門口鞠了一躬,我也學着他弓腰。滿堂紅色,響起了那些圍觀的山賊的歡呼,喜氣滿堂。

“二拜高堂!”這傳統的成婚方式,農村還在沿用着,我接着學他對着屋裏躬了躬腰。

女當家笑起來,“快來吧,就差最後一禮了。”

二當家和我相對而立,緩緩跪在軟墊上。“夫妻對拜!”

這就要禮成了啊,我看着周圍的人都在看我,撇撇嘴也跪在了軟墊上,和他相對磕了個頭。

全場沉默。

卧槽!你們這麽吓人的表情看我幹嗎。我擡起頭,女當家一臉被驚吓的表情。

“快快快扶新娘起來!女子膝下只承母,她怎麽随便亂跪!”兩個喽啰連忙扶我站起來,我也吓了一跳。女當家一臉懊惱:“你只用鞠個躬就行,成婚時都是男子跪女子,哪有你這樣的!”

“這樣才公平不是麽?”二當家拍了拍衣服站起來,我隐隐感覺到他的笑意:“總不能只讓我跪她吧。”

我才知道自己禮數不對,女當家臉色有點難看,卻也趕緊敷衍過去,我卻覺得這二當家受了我這一跪,卻一臉理所應當。大家連忙說笑起來,很快氣氛就熱絡了。

“快快來。”我手裏被塞了一柄長秤:“掀蓋巾吧。”

我愣了一下,把秤伸到蓋頭下面,輕輕挑起了紅紗巾,露出了二當家的臉。他這回總算是把劉海全都撩上去,露出了那張臉來,面容雖然并不出奇,但卻挂着那滿不在乎又狡黠的笑容。我怔怔的持着秤,竟有點失望。

我總覺得我更應該看到的是另一張臉,仿佛記憶裏就有,一擡頭挑眉看我,微微上挑的眼角,長而直的睫毛,嘴角仿佛是一切都能料到的笑容,昂着腦袋……

“喝酒來來!”我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人帶走,推進了新房,回頭看着二當家也望向我,他的瞳孔被紅色衣料染上顏色,對我勾起嘴角笑了笑,若不是這張臉,真堪的上邪魅狂狷四個字。

坐在新房中的我無聊的都要摳腳了,在床上不知道翻滾了多久,外面還在吵吵鬧鬧喝酒。窗口門口都有人看着,女當家似乎就怕我跑了,想跑都跑不了。我打開窗,秋風吹進來我打了個噴嚏,探着腦袋看月亮,等的都快睡着了。

剛想着沈家人要是再不來我就節操啊不貞操不保了,頭頂就略過一條黑影——

我靠,要不要說來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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