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物降一物

呆愣了片刻,素枝匆匆的走了出去,長風帶着大夫回來的時候便只瞧見了她的背影。

來的是胡大夫和她的女兒秀秀,診脈之後,胡大夫讓秀秀打下手去熬藥,他則是将趙憶的衣裳褪去,開始包紮。“長風,你幫我把趙統領扶起來,”

話說完沒聽見動靜,胡大夫一轉頭,只見到門口處長風黑色的衣擺一閃而過。

“胡小姐,我來吧,”長風随着秀秀走到了小廚房。

不等秀秀回答,便有個鵝蛋臉穿着幹淨的小廚娘走出,本來看見長風時笑着的臉在見到秀秀的時候僵住。

此處是專門給雲衛做飯的廚房,裏頭的三個廚子都是國公府的家生子,正好是一家三口。小姑娘叫徐倚晴,自十歲便喜歡長風,如今已經六年了。

徐娘則是不悅的看着自家女兒,長風相貌清秀,功夫好,又在府裏當雲衛,雖說也是侍衛,但是屬于最高級的類別,不是咱們這等下人可以配得上的。

對于徐倚晴的心思,長風不知,秀秀則是察覺到目光往那邊掃了一眼,她笑笑回道:“我來就好,做慣了這等事的。”

長風只是沉着眸子看秀秀,然後便拿過她手裏的藥包開始生火熬藥,秀秀無奈陪着在一旁看火候。

二人都忘了站在不遠處的徐倚晴。

天氣漸冷,徐倚晴穿着國公府下人的衣裳,她身材修長,面上恬靜,只一雙眸子漸漸泛紅。徐爹瞪着眼珠子将人拽進來。

即使被徐爹拽回屋裏,低聲訓斥,她也沒表現的不耐煩。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外面,那人拿劍的手骨節分明,此刻拿着蒲扇也是那般的好看。

煙火氣隔離了他的臉,可徐倚晴知道,他方才笑了。徐爹還想罵,徐娘則是搖頭懇求的拽住了他的胳膊。徐爹重重的将擦鍋的抹布放在手裏,索性不再看不争氣的姑娘,板着臉認真幹起活來。

徐倚晴就一直看到二人将藥熬好,并肩走了。

等回到院裏的時候,趙憶已經迷糊着醒了,一碗湯藥灌下去好受了許多。他轉過頭,嗓子還啞着,

“阿凝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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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風搖頭,“這會消息應當還沒傳到後院,要不去告訴一聲,你明日不能陪小姐去書院了。”

趙憶眼皮掀了掀,那他之前看的女子不是阿凝又是誰?長風見他不說話,又叫了他一聲。

“小姐風寒剛好沒多久,別過了病氣給她。不若明日我頂你跟着馬車吧。”

雲衛裏,除了趙憶便屬長風身手好,趙憶自然是放心的,他閉上眼嗯了一聲。見他疲了,胡大夫又留了幾包配好的草藥給長風,便帶着胡秀秀走了。

長風出去送人,一時屋內只剩下趙憶自己。

天色剛擦黑,屋裏并未點燈。在黑漆漆的屋子裏熟悉的孤獨感猶如雨後的蘑菇,從各處角落鑽進來茂盛的生長。趙憶抿了抿唇,睜開空洞的眼睛盯着屋頂。

長風往回走的時候遇見了安國公,他好像吃醉了酒被孫将軍扶着。

孫将軍既是阿凝的姨夫又是安國公的同袍,身量和安國公差不多,都是身高腿長的武将,二人關系甚好時常辦完公事便喝一杯。

在外院處,孫将軍見來接人的是個面生的婦人,他掃了一眼也沒在意就走了。

回到府裏,妻子佟氏上前幫他寬衣。佟氏便是阿凝的親姨母,長相上也和阿凝的娘親很像,柳月彎眉鵝蛋臉,只不過姐妹倆的性子大不同。

孫将軍随口說道方才去國公府見到那婦人,佟氏聽完之後冷笑一聲,聲音帶着厭惡和不屑,

“那便是我姐姐曾經的貼身大丫鬟,現在安國公府的柳姨娘。”

孫将軍脫長靴的手一頓,瞧着自家妻子斂眉整理衣物,便知她又想起姐姐了。将鞋穿回腳上,孫将軍走過去坐在她身側,“過兩日是你生辰,叫上阿凝來熱鬧一番,聽說城裏來了戲班子,還有那耍戲法的,都叫來熱鬧熱鬧。”

佟氏擡眼瞪他,當将軍府是什麽了,大戲院不成?

心思被分散,卻也是不再思念亡姐。

這邊柳姨娘扶着安國公去了主院,見人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柳姨娘的心思又活泛起來。屏退了丫鬟,柳姨娘将身上的外袍脫掉,只剩下緊裹腰身的裏衣。

當年也是這般,安國公吃下有迷藥的酒,而後便任由柳姨娘成了事兒。早上他頭疼欲裂醒來的時候,便見到身側從被子裏露出來的三千青絲。

當時的安國公又驚又愧,妻子剛去不久,他怎麽能做出這種事?

故而他收拾妥當便走了,也沒去管柳姨娘。直至一個多月後,柳姨娘紅着臉告訴他,有了孩子。

若說當時爬床的動機,肯定是不想當丫鬟想翻身當主子。這些年在京城過的很好,後宅裏只她和楊雪芙,安靜舒坦,又,孤獨。

是的,孤獨。

柳姨娘走上前,伸出手撫上安國公的臉。哪個姑娘不曾懷春,而體貼又英俊的安國公在初見時便入了她的心。

“老爺,”柳姨娘眼中帶着癡迷喚道。若是她不是一個小丫鬟,而是高門小姐,那她是不是就有機會成為他的嫡妻?

柳姨娘的手從安國公臉上滑下,來到了他腰間,正欲解下腰帶時,就聽見外頭傳來素枝請安聲,“大小姐,”

柳姨娘眼中登時清明,趕緊将衣服穿上,又整理了一下頭發。剛做好這一切,阿凝領着丫鬟進屋了。

“聽說爹爹醉了,我特意吩咐人做了醒酒湯,”阿凝朝對她行禮的柳姨娘道,“沒想到姨娘來的倒是快。”

她讓小丫鬟盯着飄香院的動靜,這才知道了柳姨娘在院門守着,直接借機進了正房的寝屋。這裏是什麽地方,是安國公和正室夫人生活的地方,豈可是一個姨娘能進的?

阿凝以為自己會對上一輩的恩怨無甚感覺,畢竟她的記憶裏沒有娘親。可是聽見柳姨娘作為的時候,阿凝還是心裏不舒服。

柳姨娘笑的一臉真誠,“妾身怕老爺手下的人侍候不好,便将人扶了進來,正要離去讓敬忠進來呢。”

“夜深了,姨娘回去慢一些。”阿凝也笑,昏黃的燈火打在她的臉上,讓柳姨娘有一瞬間的錯覺。

柳姨娘趕忙低下頭柔聲稱是,然後帶着素枝走了。

屋外的敬忠進來,“大小姐,您回去吧,這裏有我呢。”

“忠叔,醒酒湯就麻煩你喂着爹爹喝下,如此睡的也舒服一些,免得明日起來頭痛。”

敬忠在安國公府多年,一直近身侍候着。他是看着阿凝從一個胖乎乎的奶娃娃長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的,再加上他一直未成親生子,因此對于阿凝分外的喜愛。

臉上挂着笑,敬忠覺得老爺能有世子和小姐這樣的兒女真是令人羨慕。“好的小姐,您早些歇着吧,明日還要去書院上課呢。”

說到去書院上課,阿凝想到了病倒的趙憶,她得了消息便過去看,到了發現人睡着,她就回來了。

朝着敬忠點點頭,阿凝走出正房。

天上圓月高挂,四周連星星都沒有,清冷又孤寂。爹爹向來有分寸,甚少吃醉酒,今日怕是想起她未見過面的娘親了。

對于母親,姨母常說她是一個溫柔至極的人,就連生氣的時候也是柔聲細語。阿凝想,那爹爹火爆的脾氣豈不是常常惹母親生氣。姨母笑着道,阿凝,正所謂一物降一物啊。

阿凝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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