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我理不理你,你會在意嗎?
之後正好趕上聖誕節和元旦的雙旦假期,雖然國內一直強調不要過洋節,但國際航班卻那邊異常繁忙。
溫枝這才發現,想要遇見顧問周,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哪怕兩人住在隔壁,他們一次都沒碰見。
要不是偶爾看見隔壁亮着燈,溫枝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已經不住在這裏。
有時候冷戰這件事,開始的莫名其妙,但就會這麽持續下去。
溫枝也不知道顧問周為什麽突然對她這麽疏遠,原本她想問,好幾次點開了兩人之間的微信聊天框,都已經在上面輸入,最終還是沒發出去。
她要以什麽立場問呢?
徒弟?鄰居?
兩人自從不一起執飛航班之後,疏遠才是正常的吧。
之前無非是顧問周一直帶着她,讓她誤以為,他們可以一直很親近。
就像風筝一樣,以前哪怕飛在天上,但心底卻是有底的,因為她知道線的那段系着那個人。
可是現在,人家突然松手了,她整個人一下不知所措了起來。
溫枝原本正在看書,結果低頭看了一眼面前的頁數,還在她剛打開的那一頁。
她其實并不算無法忍受孤獨的人。
可當這一刻,溫枝擡起頭時,感覺到空曠的客廳裏,寂寞鋪天蓋地向她湧來。
溫枝:【明天有航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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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岚:【沒有,怎麽了?】
江岚:【是不是很久沒見我,想我了?】
溫枝:【喝酒,來嗎?】
她沒有江岚的打趣,而是直接打了四個字過去。
原本正在家裏貼着面膜,側躺着看劇的江岚,一個翻身直接坐了起來,她直接發了個語音:“什麽情況?”
溫枝基本屬于滴酒不沾的人,平時也不愛去酒吧這種地方玩。
江岚沒想到,她居然會主動約自己去喝酒。
“來不來吧?”溫枝聲音挺低地回了句。
江岚毫不猶豫:“來來來,去哪兒?”
溫枝:“你訂個地方吧,能喝酒就行。”
半個小時後,江岚穿着一身駝色大衣,長發動人的出現在‘空想者’酒吧門口,這就是上次她帶溫枝來喝酒的地方。
原本江岚想訂個新鮮的地兒,溫枝卻突然提了這家酒吧。
她一下車,就看見門口穿着黑色羽絨服,将自己裹成一個團的人。
溫枝一擡臉時,雪白皮膚在幽幽燈光下有種白到發光的感覺,精致的五官被厚實的羽絨服襯托的,又小巧又惹人憐愛。
江岚嘆了一口氣,上前攬住她:“我算是知道什麽叫天賦吊打勤奮了。”
溫枝不明所以。
“我這擱家選了半天衣服,還特地化了個妝才出門,結果你就這麽純素顏出來了,”江岚又伸手捏下她的臉頰,确實一丁點脂粉都沒有。
溫枝嘴角扯了下,原本是想笑一下。
江岚見狀:“你還是別勉強笑了,比哭還難看。”
“你怎麽知道我哭難看?”溫枝慢悠悠說。
江岚怔了下,別說,她好像印象中還真沒見溫枝哭過。
就她真屬于那種長得溫柔無害,但內裏冷淡堅定的,屬于流血不流淚。
估計是剛過完元旦節,大家之前節日時玩的太厲害,今天酒吧沒什麽人,因此兩人訂到了一個小圓桌。
當酒保問她們想喝什麽酒的時候,溫枝想也不想地說道:“銀河。”
酒保朝她看了一眼,笑道:“是常客啊,這個酒只有我們老板會調。”
溫枝沒有說話,只是笑了下。
酒被端過來之後,溫枝舉起杯子,直接喝了一口。
江岚被她吓了一跳,見她又要喝第二口,趕緊按住她的手腕:“我說你還真是買醉啊。”
“要不然呢,我大晚上出來喝西北風,”溫枝聲音聽起來依舊挺淡然的。
江岚卻從這話裏面,聽出來了沖鼻子的味道。
“我說你到底是怎麽了?工作不順心?”江岚想了半天,感覺也就這件事,能影響到溫枝了。
畢竟溫枝在她心裏,一直是事業大過天,總不能因為什麽感情問題。
許久,溫枝低聲說:“你說如果一個人突然不理你,是什麽原因?”
“得罪人家了呗,”江岚随口一說。
下一刻,她擡頭望向溫枝:“誰不理你了?誰會舍得不理你啊?”
不是她說,溫枝就頂着這麽一張臉,完全是老少通吃好吧。
溫枝再次陷入沉默。
可就有這麽一個人,他好像完全消失在了她的生活裏。
連個預告都沒有,就那麽消失了。
“顧問周?”江岚左思右想,還是覺得除了他之外,好像真沒什麽人能影響溫枝的。
偏偏溫枝這會兒卻說:“大概是我想太多了吧,我改裝是他帶的,見習期也跟着他一起飛,後來成為副駕駛,他還又多帶了我一周。所以突然這麽不聯系,我可能就有點适應不了,就跟那個……”
“雛鳥心态,”溫枝似乎替自己找好了理由:“對,就是這個。”
對面坐着的江岚,她第一反應确實是心疼,就她很少看見溫枝這樣。
她就從來沒見過溫枝,為了一個男人這樣,但又有點兒好笑,想着溫枝不愧是溫枝,哪怕前面南牆再高,她都在試着跳過去。
這不,江岚還沒什麽說呢,溫枝就已經開始自己開導自己了。
“你覺得這話,你自己信嗎?”江岚直接問道。
溫枝沉默。
江岚倒是可以跟她一塊和稀泥,但是和完之後,什麽問題都沒解決,該是什麽樣還是什麽樣子。
江岚直白問道:“你大學是跟左雲齊一起上的吧。”
“關左雲齊什麽事,”溫枝悶悶說了聲,又喝了口酒。
“你美國跟左雲齊一起去的,改裝也是跟他一起的,你們現在也沒之前見面的頻繁了吧,關系也比之前冷淡很多了吧,你難受嗎?”
溫枝下意識否認:“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事是一樣的事,也就是人不一樣罷了,你怎麽不對左雲齊這麽依依不舍,”江岚問道。
溫枝面無表情地說:“可是左雲齊不會看見我,跟沒看見一樣。”
緊接着,溫枝就将那天在餐廳遇到顧問周的事情,說了一遍。
說到他沒有給任何一個眼神,給自己時,哪怕看似什麽都不在乎的溫枝,心底的酸澀都止不住的翻湧。
江岚聽完,沉默了許久,突然她輕聲說:“那你呢,為什麽沒主動叫他?”
溫枝被問的愣住。
因為她早已經習慣了他主動走向她。
“枝枝,你可能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所以不知道男女之間呢,雖然确實有拉扯,但是如果永遠只有一個人主動的話,那麽可能對方也會很累很倦。當然了,前提你得想清楚。”
溫枝垂眸,淡聲問:“想清楚什麽?”
“想清楚這個人對于你來說是什麽,如果你真的只是所謂的雛鳥心态,有些不太适應他突然遠離你,那就這麽繼續冷下去,因為人家遲早也要找女朋友,不可能永遠跟你這麽親近。但如果他對你來說,是跟別人不一樣的,那你就想清楚,他為什麽是不一樣的。”
江岚難得沒有開玩笑,而是認認真真給她分析。
溫枝手指撫着面前的玻璃杯,指尖在杯口一點點打着圈,直到她猛地握住杯子,擡手将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
江岚連阻止都沒來得及。
“好,我明天就去問清楚。”
溫枝眼底閃着晶亮光芒。
只可惜,溫枝失算了,雖然她确實想跟顧問周問清楚,但他還沒回國。
這周他飛往德國的航班,還沒有回國,得後天才能回來。
溫枝想清楚之後,幹脆也不着急了,也沒打算直接在微信上說。
有些事情,還是當面說清楚最好。
顧問周回國那天,溫枝正好也有一趟航班,雖然不是很湊巧,但是溫枝也沒着急,因為她飛完今天,明天正好也休息。
到了機場之後,溫枝拎着飛行箱準備直接上樓。
誰知剛走到電梯那邊,就遇到一對情侶在吵架。
溫枝一開始也沒想多管,情侶吵架這種事情,一般人要是管了,說不定人家情侶還會立馬停止,一致對外。
“你他媽到底什麽毛病啊,我都說了我手機什麽都沒有,你非要現在跟我鬧是吧,”男方似乎很不耐煩,滿嘴髒話。
溫枝伸手按了電梯按鈕,準備上樓。
正好電梯從三樓下來,溫枝安靜等着。
但旁邊那對情侶,卻已經吵的越來越厲害。
電梯下來時,裏面也有好幾個乘客,溫枝等裏面人走出來,才準備進電梯。
還沒等她進去,旁邊男的卻搶先進了電梯。
那個女朋友也是一把沖了過來,伸手抓住他的衣服,“你別走,今天你要是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你他媽有病啊,我還得去趕飛機呢,你要是再不松手,我就不客氣了。”
男人似乎真的不耐煩了,說着,一把就推開了女方。
溫枝見狀,趕緊伸手扶了女孩一把。
但女孩也跟瘋了似得,扒着電梯門,就是不讓男方離開。
溫枝不得不提醒道:“你們在電梯裏這樣,很危險。”
女孩還在哭,但男方卻指着她說:“你松不松手?”
“你是不是人啊,花我的錢,去跟別的女的開房,你這次說出差,是不是也要去約炮,”女孩顯然也難受瘋了,開始不管不顧地罵道。
“松手,”男人開始伸手掰女孩的手指,但女孩死死扒着電梯門,就是不松手。
終于男方擡腳,直接踹在女孩身上。
溫枝原本正低頭,想要打電話給機場派出所,讓他們過來處理一下這個情況。
但當她看到男方擡腳時,她斥道:“住手,我已經報警了。”
對方卻一腳早已經踹了下去,而且在踹完之後,還看着溫枝挑釁道:“你要是再敢多管閑事,老子連你一起打。”
女孩被踹了這一腳都還沒打算放手,連溫枝都有些想勸她,何必跟一個渣男這麽耗。
但是男人似乎見她還死死不松手,直接說:“行,那你就抱着這個電梯吧,我走。”
他直接離開電梯,可他一走,女孩又追了上去。
男人似乎厭煩之際,終于忍無可忍,直接搶過女孩手裏的箱子,就朝她身上砸了過去。
溫枝哪怕之前再不想管,這一刻,她還是沖過去,一把把人拽了過來。
但對方行李箱已經扔了過來,溫枝躲避不及,左邊肩膀被狠狠砸到,整個人因為巨大慣性,被沖撞的摔在地上。
“你沒事吧?”這會兒女孩似乎恢複了點理智,沒再追着渣男,而是扶住溫枝。
溫枝只感覺手臂麻的,使不上一點勁兒。
此刻正好機場警察也趕到,一下将傷人的男人抓住,按在了地上。
……
“你到底有沒有腦子,乘客打架,你讓機場警察管好了,這是你一個副駕駛應該管的嗎?你見義勇為倒是好了,還有一個小時乘客就要登機,你讓我上哪兒再去找個副駕駛。”
機場會議室裏,中年男人罵人的聲音傳的整個走廊都是。
溫枝站在對面,垂着頭:“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
對面站着的就是她原本要執飛航班的曹機長,對方在得知溫枝已經保護吵架的女性乘客受傷之後,第一時間反應并不是安慰,而是怒火中燒地将溫枝罵了一頓。
因為溫枝的手臂被行李箱砸傷,為了安全起見,她申請換副駕。
這件事給他帶來了麻煩。
溫枝也自知理虧,低聲解釋說:“我當時已經打電話報警了,只是警察還沒趕到。”
“還沒趕到,你不會躲的遠遠的,你知不知道你作為執勤飛行員,是要對整個航班乘客負責任的,要是待會找不到備份副駕駛,導致航班延誤,我看你怎麽辦。”
曹機長一想到這點,就煩躁的不得了,便毫不留情的将溫枝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這個準備室,并非只有他們機組,也有其他人在。
來來往往的飛行員路過,都能聽到曹機長大聲訓斥溫枝的場景。
溫枝再次低聲道歉:“對不起,是我想的不夠充分,我下次一定會三思而後行。”
“我麻煩你,下次上機之前,帶上你的腦子。”
曹機長氣急敗壞地又罵了一句。
溫枝死死咬着唇,沒有再替自己辯駁一句。
但她這樣不說話,曹機長反而更生氣,又想再開口發洩時,突然身後傳來一個冷淡至極聲音:“曹機長。”
曹機長一看到對方,立即換了張笑臉:“問周。”
溫枝手掌猛地握緊,手指死死摳進手心。
“你們這次的備份副駕駛已經在趕過來的路上了,”顧問周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直接對曹機長說了這麽一句話。
曹機長哦了聲,笑道:“那就好,只要不耽誤航班就好,我這也是心急。”
這會兒他倒是想起來了,眼前這個副駕駛溫枝,不就是顧問周帶着改裝的。
在民航局內有個規矩,誰帶的學員得叫誰師父。
自己這麽氣急敗壞罵了溫枝一頓,顯然是落了顧問周的面子。
“犯了錯是該說,不過她也不是為了自己,畢竟是乘客的緣故,這要是換了我,這件事我也不會這麽袖手旁觀,”顧問周淡聲說道。
曹機長一聽,得,确實是師父,還是護着呢。
“對對對,是我太着急了,”曹機長笑了下。
雖然大家都是機長,但到底在公司裏的影響力不一樣,最起碼不管是誰,都會給顧問周幾分薄面。
曹機長又說了兩句,這才說道:“我得先上機準備,要不然航班真的得延誤。”
“行,回來請您吃飯,”顧問周淡笑說道。
曹機長心領神會道:“吃飯就不用了,不過你這個師父倒是挺盡心。”
直到曹機長離開,溫枝依舊直愣愣站在原地。
身後的男人安靜看着她的背影,也不說話,任由她這麽站着。
溫枝垂着頭,心底翻江倒海般的難受,終于她如同忍受不了般,轉身,就見顧問周依舊還站在那邊。
她抿着唇,從他身邊越過,沖着門外就走。
但她剛走出沒幾步,身後的人似乎也跟了出來。
兩人這麽一前一後,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到了一處空曠地。
說起來,這裏還是之前顧問周帶溫枝來的,說這個陽臺是機場難得安靜的地方,可以站在這裏看飛機起飛降落。
“手臂怎麽樣?”身後的顧問周終于上前,想要查看她的肩膀情況。
之前他一下飛機,剛到辦公室這邊,就聽說了這件事。
聽到她為了救人被砸傷手臂,他一刻都沒耽誤,直接趕了過來。
沒想到正好撞上,她被罵的場面。
溫枝低聲說:“沒事。”
顧問周淡聲問道:“去醫院檢查過了嗎?雖然看似小事,但很可能會造成骨裂,最好還是去醫院檢查。”
“你換一下衣服,我開車帶你去。”
這麽一句關心的話,卻一下點爆了溫枝心底積壓着的情緒。
她有些難以忍受地說道:“你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待着,不要管我。”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原本拉着她手腕的顧問周,也在此刻,慢慢松開,低聲說:“抱歉,是我多管閑事了。”
溫枝心底像是被什麽東西燙了下,疼的整顆心髒都縮在了一起。
其實她并非想對他發火,她就是覺得自己最丢臉的時刻,被他這麽撞見,一時間惱羞成怒。
明明是她自己的問題,卻要把無名火發在無辜的人身上。
顧問周輕聲說:“那你先自己待一會兒。”
說完,他轉身離開。
溫枝擡頭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遠離她的視線,這一刻,所有的念頭都在一下湧進了她的腦海裏。
他出現在會議室門口,笑着對她說,從今天開始她由他負責,他那雙總是冷淡疏離的黑眸,看向她時時常會露出的溫柔,還有那個他們一起看過的日出……
一直深深埋在心髒裏的那顆種子,在此刻仿佛有了突破層層阻礙,終于光明正大的占據着她的心房,然後順着血液,湧向四肢百骸。
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在她心頭牢牢占據着。
溫枝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她也不懂喜歡應該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可當喜歡真正來臨時,她才明白,這并不需要別人教導。
在出現的一瞬,她就能體會到。
她就是喜歡上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所以才會因為他的冷落而難受,因為他看見自己被責罵的場面才會覺得丢臉。
不是單純的自尊心作祟,只是因為她太在意他。
“顧問周,”溫枝突然喊住他。
但男人的腳步只是頓了下,在下一刻再次擡起腳,準備離開。
溫枝終于徹底慌了神,她朝他跑了過去,拽着他的手腕,低聲說:“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火。”
顧問周這次終于停下腳步。
但溫枝卻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依舊還在道歉:“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多管閑事弄傷了手臂,被曹機長罵,所以被你看到的時候,我覺得太難堪太丢臉。”
“還有你一直不理我,我又……”
終于顧問周打斷她的話,低聲問道:“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溫枝擡眸看過去,有些不太明白。
顧問周看着她的眼睛,聲音極緩地問:“我理不理你,你會在意嗎?”
他以為他就算離開,她也只會無所謂,畢竟她永遠都是對什麽都淡淡的模樣。
溫枝沉默了會兒,仰頭望着他。
“我很在意。”
許久,顧問周突然溢出一聲輕微嘆息,因為他發現這一個月以來,他所做的心理防線,在這一句話之下,頃刻間土崩瓦解。
只要她真的在意他。
知道這一點,對他來說,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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