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異樣

“蕪,蕪——”

白蕪在溫暖的被窩裏睡得正舒坦,門外有一個細細的聲音一直在叫。

這聲音像催魂一樣,他不堪其擾,在床上翻滾了一下,用手蒙住耳朵,将自己嚴嚴實實地裹在獸皮被子裏。

獸皮被子密不透風,他鑽進去才睡了一小會兒就憋得受不了,整個人也被憋醒了,幹脆一掀獸皮被子,怒氣沖沖地坐起來看向窗外。

淡綠色的窗戶外面,印着一張模糊變形的臉,白蕪乍一眼看過去,哆嗦了一下,差點沒把自己送走。

白蕪下床趿上獸皮靴,怒氣沖沖地一拉門,“哥,你在幹嘛?!”

岸也吓了一跳,“看看你怎麽還沒起床,太陽出來了。”

白蕪探頭一看,院子裏果然已經灑滿了陽光。

他瞬間啞火。

寒冷的空氣從門外撲進來,将室內的溫暖席卷一空,他打了個寒顫,從旁邊的枯木衣挂上,拿了件獸皮大衣下來,裹在自己身上。

“天氣太冷了,起得比較晚。我不是故意吼你的。”

“吼了也沒事,下次我不那麽早叫你了。”岸笑了笑,“今天是不是要吃三明治?”

白蕪昨天泡溫泉泡得筋骨松軟,晚上倒頭就睡,因為太過滿足,都忘了今天要吃三明治。

他有點心虛,看他哥一眼。

他哥眼巴巴地回望,兩人對視的時候,他哥還咽了一下口水。

離譜。

白蕪愧疚感瞬間爆棚。

白蕪搓了搓自己紅着的臉,“對,今天吃三明治,哥你去幫我割一籃子肥肥草回來行嗎?”

“割回來了。豬羊和鴨也喂過了,魚籠也拉回來了。對了,亞父去菜園子看過了,還摘了蒜苗和蔥葉。”

“那你幫我找幾個鳥蛋出來,我洗漱完就過來煎鳥蛋,做三明治。”

“除了這幾樣,還要什麽?我先給你準備配菜。”

白蕪想了想,“再幫我切幾片熏肉,要肥瘦相間的那種,切薄一點,不然會鹹。”

岸聽完,忙不疊地跑了。

白蕪拿上潔牙棒,去下面的河邊洗漱,回來的時候順便把齊肩短發紮成了小揪揪。

他怕做飯的時候有頭發掉進去。

白蕪在火塘裏燒上硬柴,上面鋪上烤肉石板。

昨天做好的青根糕像切披薩一樣豎着切成八塊,又橫着切了三刀,總共切了二十四塊出來。

白蕪打算做十二個披薩。

切好的青根糕在石板的邊緣烘烤加熱,白蕪在石板的中心處刷上獸油,同時打了兩個不大不小的鳥蛋,開始煎。

鳥蛋一碰到石板,蛋白瞬間凝固,發出吱吱的響聲,煎蛋的香味飄了出來。

岸在旁邊咽了咽口水,兩只眼睛都快冒出賊光。

白蕪用木鏟輕輕撥動着鳥蛋,借着底下獸油的潤滑,将鳥蛋輕輕推了推放到一邊,又研磨了粗鹽,撒了幾顆到鳥蛋上。

煎鳥蛋的同時,白蕪再次在石板上刷了一層獸油,将切成薄片的熏肉放到石板上。

熏肉上面的油脂瞬間發黃,滋滋冒出泡來,瘦肉部分也被煎得焦黃,整片熏肉開始卷曲。

一邊是鳥蛋的香味,一邊是熏肉的香味,岸在火塘裏放着柴火,肚子咕嘟咕嘟叫得連白蕪都聽見了。

白蕪嘴角一抽,将青根糕往石板中央部分挪了挪,動作又快了幾分。

昨天烤好的青根糕現在已經沒有那麽蓬松了,他特地挪到旁邊幹爽的地方,将青根糕烤熱。

川和墨想攜回來,一落地就問:“怎麽那麽香?”

“在做三明治。”白蕪揚聲喊,“亞父你們剛剛去哪裏了?”

“去部落看了看情況。我們家不是多了挺多獸皮,想問問你,能不能換點給部落?”

“當然可以。”白蕪頭也不擡,“要是誰家的物資暫時不夠,先把獸皮給他們,等來年春夏,物資充足了,再還我們也行。”

白蕪說着對岸說道:“哥,你幫我把裝有沙拉醬的罐子拿過來。”

“你等我一下!”岸一溜煙跑回雜物間,抱着個罐子出來,“三明治還要做多久呀?”

“快了。”

白蕪拿起一片青根糕,用木片撩起沙拉醬,均勻地将醬抹到青根糕上。

沙拉醬抹好,他在上面放上煎得噴香的熏肉,而後挑了點肥肥草均勻鋪在熏肉上面,又抹了一層沙拉醬。

這還不算,他在沙拉醬上放上對折好的煎蛋,然後又是一層肥肥草,一層沙拉醬,最後放上一片青根糕。

這個超豪華版三明治就做好了。

白蕪一只手拿着,險些握不住。

青根糕只是烤熱了,并不燙,裏面的內容卻不一定。

白蕪将它遞給岸,囑咐道:“小心燙,慢慢吃。”

岸咽咽口水,先将它遞給川,“亞父,你吃!”

川推了回來,“我們吃了早飯。我拿石刀切一切,你和蕪吃。”

白蕪擡頭笑,“不成,裏面的煎蛋,一面焦脆,一面溏心,一切蛋黃就流走了。亞父,你吃,我馬上又做好了。”

川硬塞給岸,笑道:“岸吃,我們不餓,等你做第二個再說。”

岸又和墨推托一番,兩位父親都不願意吃。

岸這才拿着三明治,仰起頭,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這一口下去,肥肥草、煎蛋、熏肉和沙拉醬一起咬進他嘴裏,因為角度的關系,連碎屑也掉進了他嘴裏,半點都沒浪費。

柔軟蓬松的青根糕、焦脆鮮嫩的煎蛋白、滑腴香甜的沙拉醬、鹹香可口的熏肉夾着清爽脆嫩的肥肥草一起跑到他口腔裏。

岸眯起眼睛,口腔滿得連嚼都嚼不動,每一樣食材的香味充分被他感知,分開來看并不十分美味的食材,合在一起卻成了無敵的存在。

尤其肥肥草,平時吃着那麽讨厭,又苦澀又寡淡,一股草味,夾在三明治裏吃那,股難吃的草味幾乎不剩什麽了,留下來的只有鮮嫩爽脆的口感,十分清新。

岸大口咀嚼着,将嘴裏的食材用力咽下去,因為咽得太急,咕嘟一聲,食材撐得他喉嚨發疼。

他臉上露出又滿足又痛苦的扭曲神色。

“怎麽咽得那麽急?”川趕忙舀了一碗涼開水過來,拍了拍他的背,“你慢點吃,沒人和你搶。”

“真的好吃。”岸将三明治舉到川嘴邊,“亞父,你咬一口。”

白蕪頭也不擡,“吃你的,我這個三明治也做好了,亞父吃這個。”

白蕪說着,把新做出來的三明治遞給川,“亞父,你嘗嘗。”

“你自己吃。”

“底下燒着火呢,我一口氣做完再說。”

川這才接過三明治,咬了一口,還沒咀嚼,眼睛一亮,将三明治舉到墨嘴邊,含糊道:“你來嘗嘗。”

墨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仔細品味了一下,“确實好吃。”

兩人相視而笑。

墨攬着川的肩,趁兩個兒子沒注意,飛快親了他嘴唇一下。

白蕪若有所感,擡頭看他們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煎蛋煎熏肉,嘴邊都是笑。

岸走過來,舉起三明治的另一角,“蕪,你快嘗嘗,真的好吃!”

兄弟倆沒少分食同一種食物,此時白蕪也不嫌棄,張嘴咬了一口。

這個三明治确實好吃。

尤其和往常的食物相比。

白蕪想了想,大概也就昨天的蜂蜜蛋糕能比得上這個味道了。

一家人誰都沒顧上坐,就站在石板前,一口一口珍惜地吃着三明治。

白蕪一共做十二個三明治出來。

大家吃完早飯,還剩六個三明治。

白蕪撿了三個三明治放到幹淨的籃子裏,“哥,剩下三個三明治你們中午吃,這三個我送給祭司大人了啊?”

川剛張開嘴,正要說話。

岸用力點頭,搶着說道:“應該的,昨天祭司大人幫我們攪了那麽久沙拉醬,你多帶幾個過去。”

“哪怕他是獸人,有三個也夠了。”白蕪笑了笑,“今天沒什麽事,我帶上魚竿,等會兒可能就釣魚了,你們中午不用等我吃飯。”

川這才得到說話的機會,哭笑不得,“你們急什麽?又不是不讓你們帶。蕪,你多帶一個過去,留着中午吃,我和你阿父分一個就行。”

白蕪拒絕不過,多帶了一個三明治,“那我走了啊。”

白蕪将籃子放進背筐,又将魚竿打橫塞到背筐兩個背帶之間,調整好背帶長度,變回獸形,咻一下就飛走了。

他不确定南遙今天在不在窩裏。

不過這麽冷的天,三明治在他窩裏放一天也沒什麽,只要他回來看見了,肯定知道是誰放的。

白蕪已經做好了撲空的準備。

沒想到他過去之後,南遙居然真的在窩裏,拿着一個石舂,篤篤地舂着什麽,側臉看着非常認真。

白蕪看見這座山裏只有他一個窩,窩裏只有他一個獸人,莫名覺得有點孤獨。

整個鳥獸人部落最有權勢,身手最厲害的獸人,下雪天,連個跟他說說話的人都沒有。

白蕪心情莫名有點低落。

他還沒落地,南遙已經看到了他,放下手裏的石臼走過來,“這麽冷的天,飛過來冷不冷?”

“怎麽可能不冷?要是我們住得再遠一點,比如我住在部落的話,我肯定就不來了。”白蕪哆嗦着穿上獸皮大衣,臉上挂上了笑,“給你帶了三明治,你嘗嘗自己的勞動成果。”

南遙幫他提背筐,看到他的魚竿,“想釣魚?”

“很久沒釣魚了,閑着也閑着,釣點魚玩。”

“等會兒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是在幹活?”

“舂點藥材,晚上再幹也行。”

白蕪擡起頭,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你是要和我一起去,還是終于找到人陪你釣魚了?”

“有區別?”

“區別大了。”白蕪用手肘杵了他一下,“快說實話,看今天是我要欠你一個人情,還是你要欠我一個人情。”

南遙眼裏帶着點笑意,“你給我送三明治,我不已經欠你人情了?”

“那不算,那是我的友誼!”

南遙低笑一聲。

白蕪這麽近距離地看着他的俊臉,心神受到了沖擊,以至于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南遙目露疑惑。

白蕪翻出三明治塞給他,強行轉開話題,“今早獲得了我家一致好評,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南遙接過,仔細嘗了一口,垂眸看手裏的三明治,“非常喜歡。”

“裏面有肥肥草。”

“也喜歡。”

“哈哈哈哈我就說肥肥草沒問題,是做法的問題對吧?”

“對。”

“那你在窩外種點,下次要是懶得動手的話,也可以做三明治吃。做三明治也不一定要用青根糕夾肉,你可以用兩片獸肉夾着吃,用面果之類夾着吃也可以。”

南遙拿起一個三明治遞給他,“我們邊吃邊說。”

“我吃了才過來,你自己吃。”

“一個人吃東西,無聊。”

白蕪偏頭看他一眼。

南遙将三明治往前遞了遞。

白蕪笑了笑,“今天算了,下次我要是給你帶東西的話,就過來陪你一起吃。”

“嗯。”

南遙低下頭吃東西。

白蕪看他優雅的吃相,悄悄握了握拳。

第一次體會到,男色也是色。

草。

他不會受到環境的同化,有點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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