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韭菜
南遙說底下有野菜的時候,白蕪以為他只是在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不抱什麽希望地低頭瞥了一眼。
底下都是枯黃的荒草,只有透過草隙,才能看見底下那一片綠色。
那綠色太弱小了,綠得隐隐約約,白蕪看得不太清楚,也不太感興趣。
草地上的野菜那麽多,他們整個鳥獸人部落基本都吃野菜度日,野菜大多數都帶有苦澀味,并不好吃。
他們完全不必千裏迢迢地背野菜回去。
現在找小麥失敗,白蕪只想吃肉。
他已經決定了,晚上要吃那種肥瘦相間的獸肉,抹上腐乳烤熟,咬下去滿口肉汁,用豐腴的口感慰藉他受傷的心靈。
野菜什麽的。
他一口都不想吃。
他甚至不想再看見草了。
白蕪吸吸鼻子,搖了搖頭,拖着步子繼續往前走。
南遙卻停下了腳步。
白蕪和他拉着手,被他帶得也停下了腳步,朝他投去疑惑的眼神。
“這野菜是真的好吃,獅族人不喜歡吃野菜,卻每年都會吃掉大量這種野菜。它烤起來的時候尤其好吃。”南遙單手拉着他,撥開野草,“我拔點給你嘗嘗就知道了。”
白蕪扯了一下手,實在扯不出手掌,只好無奈蹲下來,和他一起看向下面。
誰知這一看,白蕪再也挪不開眼神。
底下這長得有點像麥苗的東西,怎麽那麽像一種蔬菜?!
草!
不會真是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吧?
人生要不要那麽刺激?!
白蕪越看那野菜越熟悉,他揉了揉眼睛,伸手掐了一根。
底下的野菜葉質很肥厚,輕輕一掐,就掐下來了,青綠色的菜汁還伴随着一種刺鼻的辛辣味。
和酸味或者姜味不同,這股辛辣味完全是另一個體系的辛辣味。
真是韭菜!
白蕪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睛。
上輩子和朋友去點燒烤的時候,韭菜腰子啤酒可是标配!
不僅燒烤,炒蛋有它,包餃子有它,連煮湯都有它!
韭菜可以說貫穿了他一年四季的一種蔬菜。
他絕不會認錯。
白蕪将韭菜葉子塞進嘴裏嚼了嚼,越嘗越确定,這就是韭菜,連那股生辣味都一模一樣。
不得了啊。
這片寶地居然有韭菜!
南遙站在旁邊看他臉上的神色變來變去,眼裏露出笑意,“喜歡?”
“嗯!”白蕪再揪了一把韭菜,“我現在一點都不郁悶了!”
“挖點回去。”
“好嘞。我找塊趁手的石頭。沒想到獅族這裏真是塊寶地,連韭菜都有。”
“每個部落都有自己的特産,以後再帶你去找其他特産。”
“那我們得做個約定。等明年冬天閑了,我們帶點幹糧到附近部落逛一逛,争取把別的部落的特産變成我們的特産。”
找到了韭菜,白蕪高興了起來。
他找到趁手的石塊,和南遙一起穿梭在草叢裏,找起韭菜。
一邊找,白蕪還一邊說韭菜的若幹種吃法,煎炒烹炸,主菜配菜,他說得活靈活現,說得南遙眼裏都帶上了向往。
“我們多挖點,韭菜的生命力比較頑強,帶泥挖起來,放個十天半月一點都不成問題。”
“放不住也沒事,想吃的時候,我們再來一趟。”
“這不是怕麻煩嘛。地方那麽遠,獅族的人還在旁邊虎視眈眈。”白蕪眼睛賊溜溜地看了下左右,小聲道,“雖然我們會飛,但真要被獅族的人發現,估計會被他們攆得毛都掉了。”
“不至于,要是真有那麽一天,我背着你飛。”
白蕪看看他,欲言又止。
南遙用眼神示意他說。
白蕪小聲問:“獸人的背不是只能背自己的亞獸人和未成年子女?”
“我哪來的亞獸人?”
白蕪撓撓腦袋,想起他連人群都不願意靠近的樣子,閉上嘴不說話。
兩人繼續挖韭菜。
這裏的韭菜都不大,一叢韭菜,白蕪一只手就能完完全全握住。
現在還是冬天,韭菜有大量的黃葉枯葉,摘掉黃葉枯葉,剩下的可食用部分就更少了。
到底是野菜,不如家裏種的肥嫩。
不過比起家裏種的那些,這些韭菜的氣味要更濃郁,想必風味更足。
白蕪将挖起來的野菜整整齊齊地捆成一個個小捆,放到背筐裏。
他放的時候探頭看了眼,小聲嘀咕,“真像賣菜的。”
“什麽?”
“就我上輩子,啊呸,我夢裏,有人家裏種了菜吃不完,會用稻草把菜捆得整整齊齊,挑去集市上換成別的東西。”
“野菜太多,有人挑去直布寧草原集市也換不出去。”
“那可不一定。常見的野菜沒人想換,加工過的或稀有的野菜就不一樣了。我明年擺個攤子試試,肯定有人願意光臨。”
兩人說着話,已經從湖邊走到了山腳下。
白蕪背着沉重的背筐,彎腰勞作了那麽久,還一點都不覺得累。
這種收獲的感覺太美好了。
白蕪直起腰,笑道:“我們再從這裏走回湖邊,走完這程,路上挖到的韭菜應該夠了。”
“晚風太大,我們換一條路。”南遙張望一眼,拉着他沿着山腳往右邊走,“走背風的路。”
太陽挨近遠山,餘晖沒了熱度,吹過來的風變得陰冷又淩厲,确實不好受。
白蕪将頭頂的獸皮帽子裹緊,跟着南遙往山的另一面走。
這座山是緩坡,他們上山後從山的另一邊下去,有山阻擋,風一下小了許多,體感也舒适許多。
白蕪朝南遙豎起大拇指。
經驗老到的獵人就是不一樣。
他們下了山之後也沿河走。
這條河彙入嘎措湖,沿着河走一樣能到湖邊。
山這邊比較溫暖,積雪也相對較少,在山那邊每隔幾步就能看見枯草上頂着“雪帽子”,這邊只是偶爾見到。
白蕪對兩邊的溫差沒什麽感覺,然而他扒開草找到了第一叢韭菜的時候,他就知道他錯了。
山兩邊溫度哪怕差別不算大,對兩邊的植物也有重要影響。
底下的韭菜居然開出了韭菜花!
一小簇半白半綠的,将開未開的韭菜花!
“嚯!”白蕪低贊一聲,“可以啊。”
“什麽?”
白蕪側過身子,夾着這叢韭菜花給南遙看,“看,韭菜花!它做成醬的話,味道特別好。”
“像腐乳的那種醬?”
“加上腐乳更是絕配,不過一般加姜蒜和鹽搗成醬,密封發酵後就很好吃了,尤其配羊肉吃,那滋味真是——”白蕪搖頭晃腦,“想一想都流口水。”
白蕪高興地碰了碰那朵韭菜花,“等我們回到家,我就把韭菜花揪下來做成醬,離過年也沒幾天了,到時候蘸羊肉吃。”
他家養的羊吃了那麽多好東西,過年正是肥嫩的時候,用來蘸韭菜花也不算辜負。
南遙道:“明天可以再采點。順便再找一找麥子。”
白蕪愉快地說道:“那我們圍繞着湖多走幾個地方,看還有沒有別的發現。”
他們下午采韭菜花的時候找了那麽久,确實沒看到麥子。
實際上韭菜花也不算很多。
韭菜應該不是這裏的優勢物種,找起來跟采蘑菇一樣,有時候一個地方連續長着幾叢,有時候老遠都找不到一叢。
他們找起來的時候更多的是趣味。
兩人背着韭菜往前面走。
韭菜不算多,那種像麥苗一樣的草卻多極了,一連片鋪開來,像草毯子一樣。
白蕪現在算回過味來了。
這估計是這種草進化出來的,對付動物的一種方法。
它的适口性不好,一些大型食草動物吃的時候就不愛吃。
鳥和魚則因為囫囵吞的關系,反而能更好地享用這些草實,它們排洩的時候,也會将種子帶到遠方。
白蕪看着這些草,實在不甘心。
這麽多草籽,如果是糧食的話,光是他們下午遇到的這些草,就能養活許多人了。
它只是不好吃,毒性應該不太大,人不喜歡的話,摻雜着喂豬喂羊總沒有太大問題吧?
而且,如果它裏面真的包含澱粉,那是不是可以做其他用處?
比如釀酒?
發酵後再蒸餾,裏面的異味總能少一點吧?
實在不行,還可以當酒精用啊!
南遙看他盯着眼前的草看,“等我們挖夠了韭菜,可以問問獅族的人。”
“不是這個問題。”白蕪看着草,神情很嚴肅,“我在想,我們不吃的話,能不能用來喂牲畜。牲畜要是也不喜歡,能不能再開發出點其他用途。”
“有想法?”
“有一點。我們帶回去再說。”
白蕪想将這些草實也帶回去,南遙陪着他一邊挖韭菜一邊捋草籽。
草籽比白蕪想象中的還要結實,冬天又冷,手伸出去捋一下,很難将草籽捋下來不說,手還火辣辣地疼。
捋了一會,白蕪揉了揉自己的手,“這也太難捋了,我們還是把草莖一起割了算了,正好帶回去喂羊。”
白蕪家的草料儲存得不算太足,割了草回去,草籽做進一步加工或者喂羊,草莖也可以喂羊。
白蕪想着,揪了根草莖放到嘴裏一嚼。
草莖有點清苦的草腥氣,苦味和草腥味遠沒有它的種子濃厚,和其他草的味道沒什麽區別,羊應該不會嫌棄。
兩人開始割草。
獸人的力氣很大,白蕪的力氣相對于他上輩子來說,也大得多,割起草來不在話下。
這裏确實到處都是這種草,他們一割就能割到一片,效率比挖韭菜的時候高多了。
沒一會,兩人就割到一大捆。
白蕪跟捆韭菜一樣,也将草捆起來。
只是這些草太多,放不進背筐裏,他們只能暫時放在地上,等要走的時候再背着。
白蕪擡頭擦汗的時候回首看了眼滿地的勞動成果,內心中帶着驕傲。
幸好他來的時候編織了漁網狀的網兜,回去的時候用網将這些草一兜,輕輕松松就能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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