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01

夏堂齊本以為他的新婚一周年的紀念日,應該是伴着鮮花燭光和愛人的吻。

無論如何,他都預料不到,此時此刻,在他結婚一周年的當天,他會躺在病床上。

就這麽慢慢的等待麻藥消退,刀口的疼痛席卷而來,讓他一向愛笑的臉再也沒有表情。

他是一個omega,卻在結婚紀念日當天做了一場手術——

omega标記清除術。

真是,太可笑了。

02

在事情發生以前,夏堂齊一直覺得自己很幸福。

無論是家庭還是工作,他都一直活在身邊人的關愛之中。即使他的婚姻稍顯匆忙,他的伴侶在家庭背景上遜他一籌,可是對方溫柔善良,有責任心,即使沒有婚禮他也是心甘情願的。

婚後的生活,平和而穩定,夏堂齊還以為他們的日子會一直這麽過下去。

——————

“夏總監,下班去聚餐?”

他和朋友從大學起就一起創業開了一家小廣告公司,如今他在裏頭擔任創意總監一職,因為公司不大,員工又都是以年輕人居多,所以氛圍很好,上上下下都沒有太大的拘束感。

“可別找你們夏總監,人家下了班那可是要守男德的。”

夏堂齊正準備婉言拒絕,就被他唯一的領導給搶了白。

“人家夏總監是熱愛家庭,薄總你別瞎扯。”

被人叫做薄總的alpha被手底下的小蝦米堵了一句也絲毫不生氣,他拍了拍夏堂齊坐着的椅背,趕人道:“趕緊走啊夏,現在去市場還能趕上最新鮮的大排給人家煲湯。”

“哪次我炖湯沒你們的份?”夏堂齊佯裝生氣,卻收拾好東西,就着臺階和大家告了別。

就是如此,自從婚後,他一心撲在家庭上,連業餘生活都放棄了原來的朋友圈子。

他略有遺憾,卻心甘情願甘之如饴。

還以為自己會繼續幸福下去呢。

03

砂鍋裏的土雞一陣陣的冒着熱氣,廚房裏都是溫馨的家常菜香。

夏堂齊正在給土豆削皮,準備炒絲。

他這麽一副賢惠的樣子,誰也不敢相信在一年多前,他還是一個從未下過廚房,五指不沾陽春水的人。

他家裏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從小把他這個獨子當成眼珠子疼,就連水果都不要他洗,怎麽可能還叫他下廚。

他婚前住在家裏,有保姆阿姨負責一日三餐,即使上班忙起來也是飯店裏解決,沒有自己動手的時候。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甘願的。

婚姻本就是兩個人互相磨合,要雙向奔赴才是一份好的感情。

夏堂齊哼着小曲兒把菜端上了桌,卻還沒等到另一個人回家。

他拿出手機,打了個視頻通話出去。

就是今天不知道怎麽的,還沒接通就斷掉,他還沒來得及重新打過去,電話卻響了起來。

“喂,珰昳?”夏堂齊疑惑道,“怎麽還沒回來呀,我飯都做好了。”

“你先吃吧,我公司有事要晚點回來。”

電話那頭的背景喧鬧,隐隐約約聽到小孩的吵鬧聲。

“哦,那你什麽……”

夏堂齊握着被挂斷的電話,心裏好像一個激靈。

他後來回想,可能在席珰昳挂掉視頻通話的那個瞬間,他的潛意識裏已經意識到了不對。

只是他還相信對方,願意給他騙自己的機會。

04

夏堂齊心心念念的人正束手束腳的坐在一家蒼蠅館子裏。

席珰昳已經很多年不曾在這樣的環境裏吃飯,可是他面前的一大一小卻很習慣的大快朵頤。

對面坐着的這個omega看上去并不瘦弱,皮膚也不像夏堂齊那樣帶着養尊處優的白淨,他用帶着硬繭的手從油膩膩的筷桶裏抽出一雙筷子,随意抹了抹便夾了一大塊子扣肉到碗裏,還張羅着大聲道:“柱子哥你也吃啊。”

席珰昳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當年他一離開那個地方就翻破了字典給自己改了名字,迫切的想跟過去一刀兩斷。

這樣的大肥肉在曾經的席柱子碗裏也許是寶貝,可是對于席珰昳來說早已是不健康的玩意兒了。

忙着吃飯的omega并未察覺他的尴尬,還在用牙咬掉難嚼的瘦肉跟皮,把中間的肥肉夾給身邊的小孩吃。

這孩子快五歲了,卻還瘦小得跟三歲一樣,吃着大人給的飯也一副狼吞虎咽的樣子,看得人直皺眉。

“柱子哥,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掙大錢,我跟小剛以後也有好日子過了。”

席珰昳勉強的笑了笑,他說:“這些年苦了你們爺倆了,我會負責的。”

畢竟,他最是有責任心了不是嘛。

05

夏堂齊睡得半夢半醒感覺到關門聲響。他一下子驚醒,打開燈往外去。

“珰昳?你回來啦。”他還沒醒透,整個人困倦到有些軟乎,“晚上吃飯了嗎,現在肚子餓不餓啊?我留了菜在冰箱保鮮室裏,要不要給你熱一下。”

“不用我吃過了,你快去睡吧,別管我。”席珰昳笑得溫柔,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不好好睡覺明天早上又起不來上班。”

“我哪有起不來上班。”夏堂齊念叨着去給人拿換洗的衣物。

他雖然是個獨立的新時代omega,但是說實在的回到家裏還是有點嬌氣,面對一天沒見的另一半還是忍不住想多陪一陪。

“你不吃我就明天拿出單位分咯。”夏堂齊敲了敲浴室門,得到肯定答複之後又從門口的洗衣簍裏把對方脫下來的髒衣服拿去洗衣機洗。

席珰昳的襯衣不知道怎麽的有股大排檔味,袖口上還沾上了油漬。

夏堂齊沒多想,拿去盥洗臺搓了搓油污,習慣性的摸了摸包,卻摸到一個泡泡糖。

夏堂齊捏着這個泡泡糖對着燈看了看。

是小賣店裏一角一個的紙包裝,面上的字都快被磨掉了。

奇怪的突兀像沙礫一樣落在了夏堂齊心裏的某個角落。

他強行忽視了這種感覺,讓自己回卧室睡下。

卻失了眠。

06

“夏總監你炖的湯好香哦!你家alpha真是有口福了。”

夏堂齊把家裏炖的湯帶去公司得到了一致好評,他笑着謙虛道。

“你太誇張了,都是在市場讓攤主打理好,回家直接焯水放料包炖就行了,很簡單的,沒有技術含量。”

“我不管。”公司的小年輕omega嘴甜得厲害,“我要是能早幾年來咱們公司上班就好了,我肯定要追你的!”

“你一個omega在這兒想屁吃呢。”他們默默喝湯的領導,突然端着碗吐槽,“趕緊喝完去做事,帶薪摸魚也适可而止啊。”

“夏總監,你看薄總他又兇我。”

大家都知道公司其實是大小兩位老板,雖然表面上大老板管事,但是小老板管大老板。

“我可管不了薄總。”夏堂齊聳肩,“行了,趕緊回你工位上去。”

小年輕灰溜溜端着碗回了自己位置,只留薄總還在他對面坐着。

“薄總你也該回您寶座去了吧。”

他們廣告公司上下級觀念沒這麽強,領導們也沒有獨立辦公室,只不過擺着隔斷,隔出了單獨空間。

薄總把嘴裏雞腿肉咽下去,突然開口。

“沒睡好?”

夏堂齊一愣,下意識反駁:“啊,沒有啊,挺好的。”

“沒看出來哪點好。”薄總露出一個假笑,“比你初中跑五千米的臉色都難看。”

“我哪有,我真的挺好的。”

薄總定定看了他幾眼,最終還是欲言又止的扯出一抹笑來。

“行吧,夏總監說什麽就是什麽……”

薄總端着碗準備離開,他走得快,夏堂齊沒能聽見薄總後頭的半句自嘲——

我這又是犯什麽賤呢。

07

“珰昳,你這個月工資怎麽還沒打卡裏?”

夏堂齊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明顯看到席珰昳的臉色一變。

“那個……”

席珰昳在國企工作,每個月的工資都是到點就發,從沒有變動過,所以夏堂齊才會覺得奇怪。

要知道,自從結婚之後,他們的各自的財政情況就是公開的,雖然席珰昳有所微詞,覺得alpha應該把控家中財務,但夏堂齊一直堅持,最後也勉強達成了一致。

“最近效益出了點問題……”

席珰昳這麽說着,眼色卻帶着閃躲,夏堂齊看在眼裏忍不住開口。

“一直都好好的,怎麽會出問題呢?是什麽……”

“都是工作上的事情,你又不懂有什麽好問的。”

夏堂齊的話被打斷了,他看着一向好脾氣的先生一臉煩躁的進了房間還摔上了卧室門。

他一臉無措的站在原地。

是他錯了嗎?

08

最終是席珰昳先示弱,從卧室裏出來的他又戴上了他那副溫柔無害的面具。

“堂齊,我不是故意跟你發火的。”他讨好的去看冷着臉不說話的夏堂齊,解釋道,“最近的工作壓力确實有點大,我自己沒用調節好,我跟你道歉。”

夏堂齊擡起眼,看着他一向溫柔的丈夫,第一次有些難言的失望。

“只有心虛的人才會發無名火。”夏堂齊定定看着他,看得席珰昳的笑容都快僵硬,“你到底是瞞着我什麽?你把工資拿去幹什麽了,賭博?高利貸?”

“怎麽可能。”席珰昳變了臉色,一副又要發怒的模樣,“在你眼裏我就是這種人嗎?”

“不要再妄想轉移話題。如果你今天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說清楚這筆錢的去向,我明天就去你單位問個明白,看看你的工資是不是真的沒發。”

在這一瞬間,席珰昳心裏升起濃厚的厭倦來。夏堂齊這個omega總是這麽咄咄逼人又冷靜得可怕,好像他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被這雙眼睛看透。不過就是一個omega,就不能乖乖聽alpha的話嗎。

“行,我承認。”席珰昳依舊讨好的笑着,根本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确實,這筆錢是我花出去了,但是我不是亂來,只是……”

他一頓,轉了轉眼珠子又道:“我表弟他帶着孩子出來打工。你想,他一個omega又沒個依靠,人生地不熟的,我就花錢給他們安排了一個住處。”

夏堂齊依舊沉默,甚至掙脫了席珰昳想要攬住他的胳膊。

“沒提前跟你說,是我不對。但是我擔心你萬一要是不同意,那他們豈不是要流落街頭,所以先斬後奏了,就是這麽一回事……”

夏堂齊終于開口,他想起那個口袋裏的廉價泡泡糖:“你表弟?就是那個供你念書的表弟?”

“對,就是他。”席珰昳一副體貼的模樣,仿佛夏堂齊只要反對一句就是心狠手辣,“人家以前也幫過我不少,我總不能坐視不理。”

“那把他們接家裏來住吧,反正周轉一下也住不了多長時間,上次姑媽他們來不也是住家裏的,我去收拾……”

“不用了!”席珰昳的激動在夏堂齊的詫異中變得尴尬起來,“我的意思是說,我表弟畢竟是鄉下人,跟我們生活習慣也不一樣,怕影響你休息,上次姑媽他們每天四五點就起床,你都沒睡好不是嗎?就讓我表弟他們住外頭就行。”

“所以,你做這麽多,都是為了我好?”

夏堂齊笑出了聲。

他努力經營的婚姻,怎麽會成現在這樣。

騙他也就罷了。

席珰昳的唯一的姑媽根本就沒有兒子。

哪裏來的表弟?

09

“柱子哥,你今天下了工,能接一下小剛嗎?”

席珰昳捏着電話,聽着那頭omega小心翼翼夾雜着讨好的聲音。

“小剛他才開始念這個托兒所不習慣,鬧着要我接,我工地這邊今天走不開,想着找你幫把手……不過也沒啥,你看要是不方便,我就讓人家老師先看着,我這邊忙完了再過去,沒事的。”

“沒事,我去接他就行。”席珰昳的聲音聽上去溫和又體貼,“我也是小剛的爸爸,我接他是應該的,你自己工作別太累了,我養你。”

“哪兒能要你養啊,我能掙錢。”這個憨厚的omega跟吃了蜜一樣高興,“我現在在工地幫忙做飯,人家一天給我七十工錢呢……”

直到挂了電話,這個omega被曬得黃黑的臉上還帶着笑意,人家問他什麽事這麽高興,他還興高采烈的誇。

“我叫孩子他爸下午去接剛子下課嘞。”他忍不住搓了搓手,“晚上可得給他整點硬菜。”

——————

夏堂齊又接到了席珰昳要加班的電話。

正是午休的時候,他擔心影響同事休息特意去了樓梯口。

通話結束很快結束,他拿着手機站在窗戶旁看着外頭火辣的日頭和路上匆忙的車輛,再一次感到無助。

“一個人在這兒發什麽呆?”

“薄總?”夏堂齊回過神,對着緊急出口出現的alpha打了招呼,“你怎麽中午也來這裏。”

薄總從口袋的煙盒裏掏了根煙出來晃了晃:“想抽根煙提提神,你怎麽?開始練冥想了。”

“沒有,珰昳給我打了個電話,我出來接一下。”夏堂齊笑了笑,讓人看不出端倪,“那你抽吧,我回去了。”

夏堂齊往辦公區域走,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聽見薄總手上夾着煙開了口。

“有事說話。”

夏堂齊頓住,卻搖了搖頭,他說:“私事而已,不勞費心。”

夏堂齊徑直回去,安全出口的門在薄總的背後阖上,搭扣碰撞的聲音讓這個alpha黑了臉色,他忍不住捏皺了手中從未點燃的香煙扔進了垃圾桶裏,抹了一把臉。

他戒煙三年了。

夏堂齊卻不知道。

10

席珰昳給棗康還有孩子租了一個四十多平的一居室,一室一廳,其實很小,但是對于棗康來說,已經好得他連睡覺都不踏實。

以前在鄉下的時候,他們住的都是土房,太久沒有修繕,連下雨都滲水。空蕩蕩一個房子,就只有正中間用電線吊着一盞電燈,更別提電器了。

棗康跟夏堂齊不一樣,他們之間天差地別的生長環境,注定了棗康更好滿足,他幾乎把席珰昳當作了他的天。

他好不容易做完了工地的事,急匆匆提着豬大腸往家走。

他沒爹沒媽,就因為被遺棄在村裏的大棗樹下頭,才随随便便姓了棗。

這個康字,還是他柱子哥給他起的呢。

棗康想到這裏又忍不住開始笑起來,他一個開心,得意忘形到忘記看路,要不是被旁邊的路人拽了一把,差點被撞到。

“小心看路。”

“啊!”棗康看到身邊的人都看呆了,半天才回過神連連鞠躬,“謝謝謝謝,太謝謝你了。”

城裏的人真是長得又好看,心又善。

紅燈變綠,棗康歡歡喜喜的提着菜回家,好心提醒他的人卻站在原地沒動作。

“表弟?”

夏堂齊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機屏幕,卻自嘲的笑出了聲。

11

席珰昳的破綻太多了。

夏堂齊甚至覺得可笑,他不明白席珰昳對他的毫不設防是因為信任還是因為自傲。

他不過是趁對方睡覺的時候,用軟件拷貝了一份手機的數據,真相就被他挖掘得七七八八。

席珰昳聯系過租房的中介,網購過柴米油鹽,甚至外賣買過孩子的退燒藥,所有的地址都是同一個地方——

一個介于席珰昳公司和家之間的舊小區。

席珰昳甚至不知道把自己智能手環裏的GPS定位關掉,夏堂齊只需要動動手指,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席珰昳最近這段時間出入的場所,除了這個小區以外,他還去過市裏的很多景點,甚至三番五次的在放學的時間點停留在一家普通的幼兒園門口。

而這些事情發生的每一次背後,他自己得到的不過是席珰昳留給他的謊言。

【領導留我加班回不來。】

【突然要去臨省出個差。】

【同事生日我去送個禮。】

夏堂齊看着口口聲聲去隔壁省出差的人,手機裏隔壁省兒童樂園的三張通票,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席珰昳的手機裏沒有留下那個表弟任何的聯系方式,這讓夏堂齊不得已去了一趟臨省,他也同樣買了一張游樂園的通票,總算是在浩如煙海的游客抓拍照裏,找到了席珰昳的人影。

還有他身邊一直跟着的那個樸素到土氣的omega,以及那個小小的孩子。

夏堂齊低頭看着手裏加價洗出來的照片。

這個被omega抱在懷裏的小孩瘦弱而黃黑,只是那雙眼睛,和席珰昳如出一轍。

夏堂齊突然笑出聲。

人家一家三口,和睦美滿。

他算什麽東西?

12

“你一個人坐這兒幹什麽?”

夏堂齊回過神,竟是看到薄修齊的車停在路邊,這個alpha擺着臭臉朝着他說話,身上還是白天公司見到的那一身行頭。

“薄總?”夏堂齊臉上的迷茫被掩蓋住,他甚至體面的笑了笑,“好巧。”

巧個鬼。

薄修齊心裏暗罵,根本就不巧,夏堂齊從這次請假回來,臉色就沒好看過,他今天一直跟在夏堂齊身後,卻發現對方什麽都沒幹,就這麽六神無主的坐在公交站,看得他眼疼。

“都要變天了,你待在風口幹什麽。”

夏堂齊一愣,看着天上越來越厚的雲層,嘆了口氣。

“是啊,都變天了。”

他說得不清不楚又好像意有所指,這讓薄修齊的臉色也跟着難看,他幹脆把車停到了夏堂齊面前,擋住了夏堂齊的去路。

“上車,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薄總我……”

“少跟我廢話,趕緊的!”薄修齊用外強中幹的命令,掩飾他心裏的疼惜,“停車太久,一會兒扣我分,我跟你算賬。”

“行吧。”夏堂齊終于妥協,他上了副座,系好安全帶,看着薄修齊發動了車,才低聲道。

“回雲颦山吧。”

那是他婚前住的半山別墅區,他的童年在那裏長大。

他想爸媽了。

13

薄修齊的車開得很穩。

外頭的天色已經快黑了,兩旁的道路随着路燈映下來光暈倒退,這讓夏堂齊的臉色也跟着忽明忽暗,讓人無法看透。

薄修齊的目光從反光鏡的投影上彈開,他無法再繼續打量下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夏堂齊已經關上了那扇向他開啓的窗,即使他們認識了近二十年,那個姓席的玩意兒還比不上他的一個零頭,可是夏堂齊已經親手在他們中間劃上了楚河漢界,無法跨越。

“幹脆去我家?”薄修齊提議道,“我媽他們正好回國,一直念叨着你,還給你帶了禮物。”

“今天太晚了,就不打擾阿姨了。”夏堂齊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他又妥帖的笑起來,“謝謝薄總關心了,下次吧。”

薄修齊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頓了頓才勉強跟着笑了笑。

“行吧,随你。”

薄總,薄總,他也只能當個薄總而已。

——————

夏堂齊擰開門鎖之後,被屋子裏翻湧起來的薄灰嗆得打了個噴嚏。

他伸手打開了燈,屋裏亮堂起來,只是家具都蓋着防塵布,顯得有一點冷清。

好在燈光是暖的,才勉強多了一點人氣。

自從爸媽都走了之後,他就很少回家了。好像逃避也是一種遠離痛苦的方式,只要不接觸就能不痛。

其實他的父母都是壽終正寝,只是因為二人的感情實在太好,二人世界的日子過得實在太長,甚至一度決定丁克,一直到意外有了他,才改變主意把他生了下來。

夏堂齊從小就知道,他的父母跟別人的不太一樣,甚至小時候還因為害怕父母離他而去在被窩裏偷偷哭過好多次。可是哭泣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更不能磨滅無法流逝的時間。

他與爸媽的親子緣分實在太淺,不過短短二十三年就無法再續了。

夏堂齊掀開沙發上的防塵罩,難受的窩在了裏頭。

他之所以很快就結婚,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想重新擁有一個家庭。

可是他錯了,不是嗎?

世上已經再沒有無條件愛他的人了。

14

薄修齊剛進門就聽見他媽的聲音。

“哪兒來的風,把你這麽大個人給吹回來了啊,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可沒讓人準備你的飯。”

“我自己家我還不能回了嗎。”薄修齊也不惱,只是說,“夏堂齊他今天回來,我正好送他,就順路回來了。”

“齊寶兒回了!嗨呀,你怎麽不早說!”

薄修齊被他媽的一驚一乍吓了一跳,然後就眼睜睜看着他媽拿出保溫桶把剛擺上桌還熱氣滾滾的天麻烏雞湯給打包帶走了。

“你幹嘛啊媽。”

“關你屁事,沒事幹趕緊去把客房收拾出來。”薄夫人走得風風火火,只留下她的罵聲。

“老娘真是看到你就眼疼!”

狗兒子!

15

“田阿姨你怎麽來了?”

夏堂齊打開門的時候都被薄夫人臉上笑容吓了一跳。

“齊寶兒你回來也不跟阿姨說一聲,阿姨家裏剛炖的湯,你也嘗嘗。”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薄修齊名字裏也有個齊字,可是薄夫人嘴裏的齊寶兒卻只有夏堂齊一個。當初一見了夏堂齊,薄夫人就稀罕得要命,恨不得帶回自己家去養,要不是原本從未見過面,怕不是還以為抱錯了孩子。

“是一時興起回來的,就沒好意思打擾阿姨。”夏堂齊一邊解釋,一邊把人往屋裏請,他很珍惜別人對他的善意,跟田阿姨也一直很親,“田阿姨你先進屋,我剛回來家裏還沒收拾,您別嫌棄哦。”

薄夫人一聽這話就反握住了他的手腕,感慨道:“那還收拾什麽收拾,跟阿姨回家住,你好久都沒來阿姨家住了,阿姨想你想得心窩疼。”

所以說,這湯提來提去,算是白拿了。

——————

薄修齊是正兒八經在收拾房間。

他家裏專門給夏堂齊留了卧室,以前念書的時候,夏堂齊還經常來家住。

畢竟他們兩家隔得近,夏家的長輩又着實歲數大了些,跟孩子很難玩到一塊去,反而是薄修齊他媽童心未泯,頗有一副忘年交的架勢。

後頭夏堂齊來得少了,不過房間依舊留着,還讓保潔常常維護着,所以即使這房間很久沒住人,還是幹幹淨淨的。

不過薄修齊還是把床上用品都給換了,沒辦法,夏堂齊嬌氣得很,床品不夠幹淨就容易過敏,這裏紅那裏癢,麻煩得很。

“來來來,齊寶兒你先換個睡衣,阿姨這次正好給你帶了新的,正好穿……”薄夫人帶着人上來,看見狗兒子就皺了眉,“怎麽動作這麽慢,齊寶兒都到了你還在這兒磨磨蹭蹭的,就叫你收拾個房間都費勁。”

薄修齊正在套最後一個枕頭,聞言頭也沒擡,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把枕頭整理好放到了床頭,這才跟夏堂齊說話。

“弄好了,你收拾吧,換好衣服樓下吃飯。”

他說完就準備離開,跟夏堂齊擦肩的時候又聽到對方客氣說謝謝。

薄修齊哼了一聲就算回應。

謝就謝吧,反正對于夏堂齊來說——

他早就是個外人而已。

16

夏堂齊終于喝上了熱湯,薄家的餐廳是中式的圓桌,看着熱鬧又溫馨。

“來來來,嘗嘗剛做的蒜泥白肉還有泡椒豬肝。”薄夫人專門給他新做了兩個愛吃的菜,端上桌的時候夏堂齊沒忍住愣了愣。

“快嘗嘗啊。”

“……好,謝謝田阿姨。”

自從他跟席珰昳在一起,因為席珰昳口味清淡不吃辣,他已經很久沒碰辣口的菜了,肯定是因為太久沒吃過,所以他現在就這麽嘗了嘗,卻被辣得眼淚花花。

“唉呀,怎麽辣成這樣?阿姨去給你倒杯牛奶解解辣。”

“不用了不用。”夏堂齊趕緊拉住了薄夫人,“也不是特別辣,只是我太久沒吃辣了,突然一碰辣椒不太習慣。”

他突然發現,自己總是在體諒某個人,已經好久沒有對自己好一些。

面對薄夫人關切的表情,夏堂齊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委屈。

“田阿姨……”夏堂齊卸下了一直硬抗的冷靜,“我不知道怎麽辦了。”

他一直以為擁有的幸福都是假的,他真的有點難過。

17

“你的意思是說,你老公他在老家有omega,還有孩子都上幼兒園了?”

薄夫人差點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十有八九。”夏堂齊喝了口湯,都說出來之後反而讓他平靜不少:“只是我現在還沒有證據而已。”

“那你現在,是怎麽想的呢?”

薄夫人看着面前這個她親眼瞧着長大的omega,心裏堵得慌。

她年輕的時候就想給白白軟軟的乖omega當媽媽,自己卻只有生狗兒子的命,自從認識了夏堂齊,就把這份對omega孩子的愛意全給了對方。即使後來孩子們漸漸大了,兩個孩子之間的關系也開始若有似無的疏遠起來,也沒有像她所希望的那樣能夠親上加親成為一家人,可是她對夏堂齊的喜歡絲毫做不得假,那就是當自己小孩在疼的。

“……我不知道。”

夏堂齊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

說來奇怪,從他發現端倪到現在,他除了覺得可笑可悲以外,并不怎麽怒火中燒。他覺得席珰昳對不起他的付出,也辜負了他的信任,可是他的心底卻一直穩穩當當的,并不覺得天崩地裂想要尋死覓活。

“齊寶兒。”薄夫人把夏堂齊的手包在掌心裏,“你現在有兩條路走——一條是合,一條是分……”

“如果你還想繼續維持這段婚姻,這件事只能冷處理。如果他有私生子這件事是既成事實,那你只能接受他未來一生都要撫養這個孩子的事情。這件事你就當作沒發生過,把控好家裏的財政大權,以後嚴加看管,這輩子就這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過下去……”

夏堂齊光是聽到這些話,就覺得窒息,他幾乎是恐懼的叫出了聲:“我不要!我絕對不要把我這一生都綁在這麽一個人身上。”

“那你就只能快刀斬亂麻,抓住他的把柄,把事情鬧大,把他搞臭搞髒,分割好財産,重新開始生活。”薄夫人嘆了口氣,“但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齊寶兒你要想好了。”

是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被alpha标記後的omega,想要脫離一段婚姻,除了心理障礙還有生理的困難。

如果想要擺脫席珰昳的信息素給他的影響,除了選擇标記消除手術外,他別無選擇。

18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沒有任何一個omega會選擇标記消除手術的。

omega總是被那些浪漫的愛情故事潛移默化的影響,希望自己能夠找到所謂的真愛,可是愛情虛無缥缈得如同夢幻泡影,不是每一個omega都能那麽幸運。

自從人工腺體置換技術投入臨床,就給了這些不幸的omega新生的機會。

标記消除手術需要破壞omega的原有腺體,再進行人工腺體移植和組織再造。可是,由于醫療水平的限制,再造後的腺體非常脆弱,如果再進行二次标記,會極度依賴alpha的信息素安撫,情緒波動劇烈,甚至終身服藥調節激素水平。

因此,有很多感情破裂的omega并沒有選擇标記消除手術,他們選擇在生理期的時候用藥物抑制,但是這樣同時也留下了隐患。一旦他們的前任想要使用信息素來控制他們,這些依舊保留标記的omega将如同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

作為一個omega,夏堂齊對這一切都再清楚不過了,他的臉色白得跟紙一樣,手指也冰涼得吓人。

“無論如何,今天先好好睡一覺。”薄夫人摟着他單薄的身子,努力的安撫他,“回到阿姨這兒,就是回家了。不管怎麽樣,阿姨替你撐腰。”

夏堂齊總算被帶回卧室,薄夫人把他當小朋友一樣哄上了床,蓋好了被子,才留下一盞小燈關上了門。

她剛關好門,一轉身就被站在陰暗處的薄修齊吓了一跳,差點驚叫出聲。

“你要吓死老娘啊。”

薄修齊眼圈泛紅,咬牙切齒道:“我要宰了他。”

當初的那些承諾還不如放屁,世上的alpha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19

“你以為這是原始社會嗎?還說什麽宰了他。”薄夫人看着自己的狗兒子發出了嗤笑,“你要是這麽想進局子,我是不會撈你的。”

“媽……”薄修齊兇狠的勁頭一下子卸掉了,他煩躁的耙了耙頭發,坐到了薄夫人身邊的位置上,“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只是覺得……”

薄修齊的怒火燒得他雙眼泛紅,都快要藏不住他的哽咽和顫抖。

薄夫人看着兒子這副樣子終究還是心軟,她揉了揉薄修齊的發頂。

“要是當年……唉,不提了不提了。”她保養得宜的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遺憾,眼裏閃過往事的痕跡,卻也只能感慨一句,“你說你跟齊寶兒,怎麽就有緣無分呢。”

薄修齊收起了平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