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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用完飯,薄修齊自然而然的收拾起碗碟拿去洗槽清洗。
他跟夏堂齊在家事上有着默契,他們都樂意為對方分擔,也接受對方的照顧。
比如像今天這樣夏堂齊準時下班,提前回家張羅晚飯的情況,薄修齊就會主動承擔收拾整理的份額。單方面一味付出和犧牲并不長久,只有共同面對生活的柴米油鹽,才是漫漫人生中的樸素浪漫。
薄修齊收拾好碗筷,切了一盤子哈密瓜端去客廳,就看到夏堂齊又坐到了沙發上翻看他們的舊課本。
“吃水果。”薄修齊跟着蹭過去看熱鬧,“又在看什麽呢?”
夏堂齊指了指書頁,課本的空白處密密麻麻都是小字,全是雞毛蒜皮的逗趣話。
“看你當初上課不認真,還拖我下水。”
薄修齊幹脆攬着他一起看,不服氣争辯道:“你看你這優等生上課一樣跟我寫小話。”
【糖,你大學去哪兒啊?】
【去X大吧。】
【那我也考X大,跟你一起……】
薄修齊看着看着就又慢慢沉默下去,沉默到夏堂齊都側過臉看他。
“怎麽了?”
薄修齊頓了頓,又無奈的露出一點笑。
“當時想着一起去了X大,我就光明正大追求你呢。”
“誰讓你不追我,活該。”
夏堂齊嘴裏罵着,身子卻貼着薄修齊吻在了他的額頭上。
他閉着眼環住了薄修齊的肩頭,不想讓薄修齊察覺他眼中的閃爍。
夏堂齊發現自己失去了一段記憶。
但是,親吻額頭的含義是
——我原諒你。
76
人的記憶太過于玄妙了。
直到此刻,夏堂齊才發覺他的記憶缺失了一塊。
他還記得高三百日誓師的激情澎湃,記得那最後的沖刺和拼搏,記得進入考場的忐忑與緊張……可是這之後,他的記憶卻跟被橡皮擦掉一樣,空缺了一段。他努力的回想,卻也只記得自己在病床上醒來,父母擔憂的樣子了。他大病了一場,在醫院幾乎躺了整個假期。夏堂齊還記得自己當初有多期盼薄修齊來探望自己,最後卻一直等到大學報道的時候才終于遇到對方,而薄修齊就是從那個時候起,開始刻意疏遠他的。
夏堂齊一向信任自己的父母,對他們說的話毫不懷疑,因此過去他也從未覺察到什麽不對。
他的父母當時告訴他,他之所以住院,是因為第一次生理期爆發的過于敏感而不得不修養,他便也一直以為是這樣。
可是如果這些以為都是錯的呢,如果他的父母是在聯合薄修齊一起編造一個謊言的網,那他自然不會知道一切。
夏堂齊睜着眼看着窗外升起的日出,看那橙色的光暈把天燙亮,一夜未眠的他起身,體貼的為薄修齊準備早餐。
“好香啊。”
夏堂齊被人從後面摟住,薄修齊虛虛的環着他,看着餐桌上的早點,滿臉都是忍不住的開心。
“謝謝糖糖的愛心早餐~”
他的語氣都帶着飄逸的尾巴,讓沉溺于尋找謎底的夏堂齊得到喘息。
只有在面對薄修齊的時候,他會短暫忘記所有的疑雲,單純的享受愛與被愛的甜蜜滋味。
“那還不是因為你要出差,哄哄你嘛。”
夏堂齊依靠在他的港灣裏,告誡自己。
他想弄清楚過去的事也好,探求真相也好,一切的一切都僅僅是希望能對薄修齊的病情提供幫助,解開他的心結。
過去都已經過去,一切都不如他們如今在一起重要。
他離不開薄修齊的,他早栽了。
77
破舊的活動房裏,今天來了一個體面人。
在工地上很難看到這樣的人。
他的衣服纖塵不染,頭發蓬松幹淨,甚至鞋面上都看不見灰。
所有人都忍不住對他施以注目禮,特別是連他們工地平日裏耀武揚威的頭頭,都客客氣氣的把人帶進來,簡直讓人咋舌。
夏堂齊平靜的接受這一切,禮貌的對負責人道了謝,然後敲了敲面前這扇薄如蟬翼的門。
薄修齊出差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他找了關系查到了呂茶現在住的地方,托了人帶他過來。
他希望他的這位老同學是個突破口,畢竟上次見面呂茶給他留下的破綻實在是太多了。
“堂齊?”呂茶見到他的時候是驚訝的,他目光閃爍,慌亂的問話,“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
夏堂齊走了進去,一瞬間都被刺骨的風吹到了臉上。
現在已經入冬了,工地的活動房實在沒有什麽保溫的效果,冬冷夏熱,并不宜居。
呂茶的腿不方便,他上次出了醫院根本沒再複診,只是找了個赤腳醫生,簡單的綁了一個夾板,他吃穿都困難,更沒有閑錢看病,只能湊合。
他看上去比上次更憔悴了,臉頰上都沒什麽血色,枯黃得不像是同齡人。
“上次在醫院,我也沒能多問你兩句。”夏堂齊給自己找了個塑料板凳坐了下來,“後來我跟修齊講了你受傷,我們放心不下,想着來看看你,不管別的,先把你的腿給看好……”
夏堂齊牢牢盯着呂茶的表情,不出意料的看到對方在自己提起薄修齊的時候更加恐慌了。
“薄……修齊,他現在跟你,你們倆是在一起了嗎?”
呂茶問得很小心,然後在夏堂齊點頭的時候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那就好……”他重複着這句話,“那就好,那就好。”
夏堂齊心裏的八字有了一撇。
“其實,當初的事情……”夏堂齊刻意地嘆了口氣,“也不能全都怪你,我想你也不是故意要……”
夏堂齊說到這兒拉住了呂茶的手腕。
“不管怎麽說,我們先去看看你的腿,別的事情再說不急。”
真相的尾巴,他拽住了。
78
夏堂齊依言帶着呂茶辦了入院手續。
呂茶一直忐忑不安的跟在他身後,直到終于住進了病房,才踏實的松了一口氣。
他心底也是希望能有機會好好治療的,雖然之前硬撐着回去用土方法治,但那都是無奈之舉,如果他有錢有能力,怎麽可能會選擇這條路。
他為了生機已經掙紮生活了很多年,也許都是報應,自從那件事之後,他一直過得恍惚,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學也最終以退學告終。
只有高中學歷的他找不到什麽體面工作,也放不下身段去做累人的活,最後草草嫁人,期盼能靠人養活。
誰知道感情的保鮮期短得要命,他和他倉促中找到的beta丈夫很快便過不下去,天天為了雞毛蒜皮的吵架争執,很快發展到動手的地步。
他沒有錢,沒有工作,更加沒有底氣。每天都是以淚洗面,他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從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而讓他對這種生活徹底死心的,還是因為他粗魯的丈夫在一次酒後推搡中,讓他的肚子磕在了桌角,最終讓他失去了一個還未成型的寶寶。
他想到了死。
他是一個失敗的孩子,失敗的伴侶,失敗的父親,天底下最失敗的omega,。
如果不是那天被棗康從河裏撈了起來,他短暫的這一生,可能就随波而逝了。
他活過來,迅速離婚,又硬着頭皮跟着棗康進了工地做零工。
他的日子漸漸充實起來,即使他依舊拮據,卻不像以前那樣天天愁眉不展,可那些塵封在他心裏的沉疴,卻慢慢湧上心頭,總讓他不安。
呂茶看着自己打上了石膏的腿,又看了看身邊耐心站着的夏堂齊,忍不住落下了一點淚。
“堂齊,對不起……”
他早該道歉的。
79
“堂齊,你就陪我一起去嘛。”
“我自己一個人心裏緊張。”
“你說你,那頭是人是鬼都不知道,還搞什麽網戀……要是真遇到了壞人怎麽得了。”
“不會的,他特別溫柔,還是理工大的高材生,好不容易趁着寒假坐飛機來見我,我怎麽好晾着人家。”
“堂齊,你行行好嘛。就陪我一起。”
——————
夏堂齊已經忘了他曾經答應過什麽。
他的記憶努力的保護他,讓他忘記了很多過去。
“對不起堂齊。”呂茶忍不住哭泣,“我當時是鬼迷心竅了,才會偷偷把你的照片發出去……”
“我的照片?”
夏堂齊的腦海裏仿佛閃過發白的光影,讓他的太陽穴如同針刺一樣的劇痛起來。他抓緊了身邊的扶手,虛汗從他的發間滾落下來,還好他足夠忍耐,還能強撐平常。
呂茶沒有察覺他的失态,還獨自沉浸在愧疚不安中。
“如果不是因為我硬要你陪我去見面……可是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個人也是個騙子,他根本就不是像他告訴我的那樣……”
——————
“沒想到你真人和照片一樣好看。”
夏堂齊只是陪着同學去見一下網戀對象而已,卻莫名其妙被糾纏住了。
他并不了解對方,可是這個人的眼神卻跟蛇一樣黏在他的身上,如蛆附骨。
“你放尊重點!”
“別鬧脾氣呀寶貝,我們不是昨天還好好的嘛……”
“你在胡說什麽?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
夏堂齊眼前一黑,好像被他埋在泥沙底下的用紙包裹的污穢通通随着呂茶的一字一句,炸裂開迸濺一身。
他想起來了。
80
推搡。
叫罵。
掙紮。
夏堂齊的腦子裏亂成一鍋粥。
他好像變成了少年時的自己,被人強硬地抵在堅硬冰冷的牆壁上控制住。
“你放開我!”
“我就喜歡你這種帶勁兒的……”
再聰明的頭腦也抵不過粗魯的武力,纖弱的少年像一只脆弱的紙鳶,變得搖搖欲墜,好像随時都要支離破碎。
“救……命。”
他竭盡全力的呼聲微弱得仿佛剛出生的奶貓,一伸手就能被擰斷脖子。
alpha身上散發着源源不斷的信息素,麻木着他的神經,讓他恐懼,卻又讓他癱軟無力奄奄一息。
強烈而持續的alpha信息素,加快了他的生理代謝,漸漸的,在這個充滿熏魚味的房間裏出現了一絲淡雅的臘梅香氣。
完了。
夏堂齊在那個瞬間他已經看到了他的未來。
他将會被一個陌生的魔鬼徹底毀掉,片體鱗傷,從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變成被歹人折斷踐踏的殘枝敗葉。
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生理期将随着這場噩夢一起發生。
而他自己,毫無還手之力。
81
薄修齊就知道遇到呂茶就是倒黴。
“你到底跟糖糖說了什麽?!”這個總是風度翩翩,溫柔隐忍的alpha難得這麽抓狂,“呂茶,你不要讓我後悔救你!”
“我不是的……我沒有別的意思。”呂茶看着這個曾經讓他心動的alpha,卻再也生不出什麽別的滋味,“我只是跟堂齊他道了歉,我……”
“你跟他道歉?”薄修齊幾乎快要窒息了,“你跟他道什麽歉?!”
“當年那件事……”
呂茶在薄修齊面前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全。
“不要提當年!不要提當年!不要提當年!”薄修齊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夏堂齊,在這個狹小的病房團團轉到快把地磚踏爛。
他不過是出差兩天,糖糖就不聲不響的找到了呂茶,還聽見了呂茶的道歉。
薄修齊只能僥幸的希望,夏堂齊的暈倒只是因為醫生說的低血糖,而不是被什麽刺激到了腦子。
“我真的只是道了歉,他就昏過去了。”呂茶滿臉都是不安,“對不起,對不起。當初都是因為我想要你跟他産生嫌隙,才會冒用堂齊的照片去網上……我真的只是想要你看到他跟別的alpha約會而已,我不是想要害他,我也不知道那個人是壞人,對不起對不起……”
“這些話我不想聽。”薄修齊喘着粗氣坐在了病床邊上,他伸手拉住了夏堂齊冰涼的手,眼裏都是後怕,“你走吧,你不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就謝天謝地了。”
呂茶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沉默的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
“你的治療費已經在你卡上了。”門關之前,呂茶聽見薄修齊的聲音,“糖糖之前答應了幫你,我聽他的,你好自為之。”
門扉阖上,呂茶跌坐在地。
他臉上的淚痕還沒幹透。
他真的後悔,可是後悔也無用。
世上有回頭路走,卻沒後悔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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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修齊牽着睡美人的手,看着他的愛人。
他慶幸自己如今的病情已經緩解不少,還能這樣碰觸對方。
他的心砰砰砰雜亂的跳動,全都是他這麽多年一直強行壓抑的恐懼。
他牽起夏堂齊的手,親吻他柔軟的手背。
“別怕。”
我保護你呢。
——————
幾乎沒有人知道薄修齊好端端的為什麽會得這種病。
他的身體素質一向優越,還是青少年的時候就比成年的alpha更加高大。
可是平白無故的,他就成了一個病人。
他無法接受omega的接觸,哪怕是在擁擠的公交上無意識的碰撞一秒,也會讓他無比反胃,匆忙下車幾乎快把膽汁吐出來。
他也無法接受自己正常的生理現象,他把這些視如魔鬼,每一次反應都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經。
醫生只能把這一切歸結于心理因素,卻無法真正解開他的心結。
沒有人知道他是因何而病,就像沒有人知道他曾經短暫标記過他的心上人。
——————
“救…命……”
臘梅的香氣讓薄修齊目眩神迷。
天知道他剛才把壓在夏堂齊身上的alpha掀開的時候,下手有多狠。
他放在心尖上的寶貝,竟然被人這樣欺負。
這個散發着鹹魚一樣的alpha,如今已經跟鹹魚一樣倒在地上,神志不清。
濃厚的信息素卷攜着薄修齊的理智,alpha的本能讓他無法自控的想要擁有這個柔弱的omega。
想要他。
他擁抱他,親吻他,想在對方的身上印刻下自己的氣息。
潔白的後頸皮膚被刺穿,薄修齊的信息素已經觸及到了他寶貝脆弱的腺體。
“不要……”夏堂齊哭泣的聲音奄奄一息,他已經失去了絕大部分的理智,還在強撐着掙紮,“不要……求求你。”
“求求你……”
夏堂齊驚恐的表情刺痛了他的心。
薄修齊強忍着欲望伸出手,拿起了掉落在地的尖刀。
對準了自己的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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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堂齊醒來的時候,發現薄修齊正在認真捏着他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剪指甲。
“修……齊?”
“醒啦。”薄修齊笑着看他,親了親柔軟的指腹,“還有不舒服嗎?”
“沒有。”夏堂齊露出一點笑來,他坐起身,“我們回家吧。”
他不提呂茶,也不提過去,就拉着薄修齊回家去。
——————
他們在一起住了好一陣子,這個屋子裏已經充滿了兩個人的痕跡。
“想吃什麽?”夏堂齊洗好手打開冰箱,回頭問他,“有點晚了,炖個雪梨銀耳好不好?”
廚房的竈具燃起溫暖的火束,點亮了一室的冰涼。
他們一起吃了一餐,如同之前的每一天一般度過了溫馨的夜晚,薄修齊跟往常那樣輕輕喚醒窩在沙發上睡着的夏堂齊,催促他洗漱休息。
“快去洗澡睡覺吧。”薄修齊親吻他的臉頰,甜蜜的給他一個擁抱,“晚安糖糖。”
夏堂齊依言去了浴室,暖和的水流沖刷走了他一身的疲憊,也掩蓋了他莫名滑落的淚。
他把自己洗得香噴噴,還穿上了新買的睡衣,然後抱上了自己的枕頭,敲開了隔壁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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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糖糖?”
薄修齊也剛剛洗漱完,發梢上還帶着細微的水珠。
夏堂齊看着他,看着薄修齊眼裏的關切和溫柔。
這個人總是這樣看他,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無論他們的關系或遠或近,薄修齊永遠像是守護着他的騎士,靜靜伫立在他的身後凝視着自己。
“我能住進來嗎?”夏堂齊伸手攔住了薄修齊的肩頭,仔仔細細的感受薄修齊睡衣下面的肌膚有多緊繃,“我自己總覺得不安心,想和你待在一起。”
“糖糖?”薄修齊的神色緊張起來,他擔憂的問道,“怎麽了,是又不舒服了嗎。”
“和你待在一起我很舒服。”夏堂齊好像答非所問,又好像意有所指,他的語速慢而鄭重,“我喜歡你牽我的手,喜歡你把我抱在懷裏,喜歡你的吻,你的一切……”
“你知道嗎?離婚之前席珰昳有試過挽回。”夏堂齊講起他很久不曾提起的某人,“他告訴我,他跟棗康沒有感情,充其量是棗康的一廂情願。即使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孩子,他對棗康也毫無感情……他是一個alpha,不可能面對omega釋放的信息素無動于衷。他把他和棗康之間發生的一切當做錯誤,并且向我保證,只要我原諒他,他發誓好好對我,跟棗康和孩子再無往來。”
“他就是個垃圾。”薄修齊不會放過一切詛咒席珰昳的機會,“根本不是個東西!”
“他已經跟我毫無關系了。我只是想說,他是個懦夫……”夏堂齊踮起腳尖像蝴蝶一般輕觸薄修齊的唇峰,“而你——是我的英雄。”
我的愛人。
En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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