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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學校中門小吃街後的羊腸小巷裏,陸潺潺靠坐在牆邊懷疑人生。
他盯着手機搜索界面轉呀轉的小圈出神,明明和小吃街只隔了一面牆,為什麽巷子裏的網速和信號好像活在清朝。
給貓侄子送完幹糧後,為了少走一截路,陸潺潺做出了開學以來最後悔的一個決定——抄近路,走小道。
他怎麽也想不到,這條連白天都沒幾個活物小巷子,大晚上的竟然有人在裏面飙自行車。
還把他給撞了。
撞了之後還逃逸了。
被扭到的腳踝從一開始的劇痛,到現在已經變得有些麻木。
陸潺潺撐着牆試圖站起來,折騰半天後,毫不意外地跌坐回去,還疼了個滿頭大汗。
很好,他似乎确實無法靠自己走出了。
搜索界面轉悠大半天後,慢吞吞跳出一個抱頭崩潰的小人兒,請他重新連接網絡。
陸潺潺面無表情,第三次按下刷新鍵,又開啓漫長的等待。
他那群便宜室友們,今天聚衆參加單身趴,陸潺潺打了一圈電話,唯一通了的竟然無人接聽。
巷子裏信號差得離譜,陸潺潺把屏幕切回和江逾林的聊天的界面。
[LCC:班長救救我,我腳崴了QAQ]
[LCC:就在中門後面的巷子裏!]
[LCC:王婆豬蹄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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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第一句成功發送,後面兩句都顯示發送失敗。
陸潺潺簡直想敲爆自己的腦袋,他是煞筆嗎?
所以為什麽不能一句發完?
搜索界面這次終于轉了出來,陸潺潺看後,陷入沉思。
【搜索】崴腳後報警,會不會被判定為報假警?
回答1:警察叔叔們很忙的,建議自己打個車。
他要是能打到車還用得着上網問?
回答2:建議求助消防員叔叔。
消防員叔叔嗎?
消防員忙着幫大媽大爺們收拾馬蜂窩,還有時間來管他麽?
腳踝那裏一跳一跳疼得厲害,後背都開始冒冷汗,陸潺潺掀開褲腿,用手電筒照着看了看:又紅又腫,像個煮好的大豬蹄。
他脫力地靠回牆上,背後就是熱鬧的小吃街,還是他經常光顧的王婆豬蹄。
陸潺潺瞅瞅自己豬蹄,想出了個沒有辦法的辦法。
他深吸一口氣,“王——婆——!”
他用力拍打粗糙的磚牆,“王婆你聽得到嗎——?”
“救——命——吶——!”
不出意外的,沒有人回答。
陸潺潺洩了氣,又靠回牆上。
僅僅一牆之隔,對面的喧嘩吵鬧悉數落進耳朵。
陸潺潺吸了吸鼻子,他這裏顯得格外凄涼。
“我可是你的老顧客呀……”
他下巴擱到膝蓋上,抱着腿仰頭看月亮。
今天的月亮不圓,但是特別亮,連巷子裏的石板磚都映出月色。
思緒止不住地放空。
明明這時候應該想辦法求救,他手機還有一些電,可以打120,打110,甚至随便給一個朋友打電話,信號再差,堅持不懈地撥號,總有一次能接通。
陸潺潺一直覺得自己是那種就算到了荒野,也一定會有人不辭千裏來救他的人,他有那麽多朋友。
但真遇到類似的情況時,他卻不知道該找誰了,他明明有那麽多朋友啊……
陸潺潺剝開手機殼,從裏面抽出一張小小的符紙,是開學前和表哥一起去傳說中全國最靈的寺廟求的。
符紙在月光下,黃底紅字寫着福、緣。
他不禁懷疑自己最近是不是真的有點太背了,連菩薩都護不住嗎,接連不斷的生病受傷。
和江逾林的微信界面,還停留在一個小時前發出的那條,毫無動靜。
心髒好像緩緩下沉了些。
他到底看到沒有,看到了好歹回一條呀……
陸潺潺把臉埋進膝蓋裏,細細聽着牆外的喧鬧,漸漸的,喧鬧中夾雜起一串突兀的腳步聲。
他豎起耳朵仔細分辨,确實是從巷子裏傳來的。
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清晰到很耳熟,陸潺潺手抖了抖,是江逾林嗎?
他手指不由自主地絞着衣袖,死死盯住巷口的拐角。
緊接着,拐角處出現那道熟悉的身影。
來人腳步頓了頓,看到他後,提步向他走來。
江逾林的腳步聲就和他本人一樣,似乎永遠都是平穩和緩的樣子,背着月光,每一步都像踩在心上。
等到走近了,江逾林在他身前站定,借了月色,陸潺潺才看清他穿了件淺橙色的T恤。
他忽然想到網上說的:求助消防員叔叔。
雖然江逾林衣服的飽和度在月光下看起來,比消防服低了不知道多少個飽和度,但他穿在身上就是特別特別好看。
陸潺潺啞着嗓子,喃喃道:“班長……”
江逾林在他面前蹲下,“陸潺潺。”
他聲音帶着喘|息。
江逾林體力一直很好,他可以背着陸潺潺從食堂穿越長長的林蔭道回到寝室,也可以陪着陸潺潺每天夜跑。
他從來不會發出這種類似于慌亂的喘|息。
巷子裏安靜異常,這一點點微弱的喘|息夾雜在牆外的喧鬧裏,還是落到了陸潺潺耳朵裏。
他愣了愣,“你是,跑過來的嗎?”
江逾林沒說話,只靜靜看了陸潺潺一會兒。
等到再開口時,聲線已經恢複了慣常的平靜,“不是。”
他看到陸潺潺慢半拍地點點頭,揪着手指垂下眼皮。
他左邊臉頰蹭了一塊小小的灰塵,附在白生生的臉皮上,顯得主人格外可憐。
江逾林擡手擦了擦,陸潺潺飽滿的唇瓣就抿成一條線,他又看到了那雙對稱的小梨渦。
抿嘴可以代表很多情緒,不單單只因為高興,陸潺潺難過或者委屈,它們都會跑出來。
江逾林手指順着他的臉頰滑倒嘴角,終于忍不住,輕輕摸了摸左邊那只小渦。
陸潺潺最終還是被江逾林抱出的巷子,像抱小孩兒一樣,手臂圈住江逾林的脖子,頭恹恹地搭在他肩上,整個人有氣無力的。
江逾林始終不能習慣陸潺潺耷拉着腦袋悶聲不吭的樣子,猶豫半天,“你在哭嗎?”
陸潺潺趴在他肩頭,傳出的聲音悶悶的,“沒有……”
确實沒有哭腔,但也沒什麽精神。
江逾林低頭看向自己肩上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半晌,輕嘆着撫了撫他的脊背,“好了。”
·
醫院裏。
陸潺潺坐在骨科診室外,盯着自己的腳腕兒發呆。
半個小時前,醫生捏住他腫成大號豬蹄的腳踝,“喲嗬”着打發他去拍片子。
拍完片子後,又捏住片子“喲嗬”着說幸好沒傷到骨頭,打發他去拿藥。
他走不動道,只好坐在門外等。
江逾林拿完藥回來時,就看到他一個人在哪兒發呆,醫院明亮慘白的燈光照得他臉上失了血色。
江逾林心微微懸起,加快腳步走過去,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陸水水?”
陸潺潺回過神,仰頭朝他抿了抿嘴,“班長對不起啊,你回我消息我沒收到。”
在他給江逾林發出求救消息時,那邊幾乎立刻就回了過來,問他在哪,只是因為網絡原因沒收到。
現在到了醫院,網絡順暢,江逾林那一連串被卡住的消息就都冒了出來。
人家不僅來找他,還陪他在醫院忙前忙後,可他之前卻以為江逾林故意不回消息,還小小地埋怨過他。
陸潺潺垂下頭,扣着座椅,愧疚極了,“真的對不起……”
江逾林心懸得更高了,他蹲下來,輕輕托起陸潺潺的下巴,讓他看着自己,“不怪你啊,是網絡不好。”
陸潺潺看了他一會兒,點點頭,又搖搖頭,躲開他的手自己調整起情緒。
江逾林卻無法忍受他低落的樣子,順了順他的脊背,放緩聲音道:“到底怎麽了,腳疼得厲害嗎?還是哪裏不舒服?”
陸潺潺低頭平複着,他從來不是個會讓消極情緒占據內心太久的人。
再次擡頭看向江逾林,他嘴角已經抿起一抹淺淺的笑,“沒有不舒服,就是有點餓了。”
江逾林看着他淺淺的小梨渦,雖然聲音依舊沒多少力氣,但至少不再像剛開始那樣沉悶。
心稍稍往原處挪了些位置,他暗暗松口氣,柔聲問,“嗯,想吃什麽?”
陸潺潺想了想,眼睛提溜轉了一圈,最後鎖定到自己腫腫的腳踝上,“豬蹄吧。”
“什麽?”
江逾林沒反應過來。
陸潺潺頓了頓,又憤憤地補充道:“就王婆豬蹄!”
江逾林反應了半天,在看到陸潺潺的神色終于恢複到和往常并無二致,還開起玩笑後,一顆心總算重重落回原處。
他撐起身,不輕不重地往陸潺潺毛茸茸的發頂按揉兩下,“陸、水、水。”
聲音破有些切齒,像松了好大一口氣。
陸潺潺沒躲,任憑他呼嚕頭毛,圓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江逾林:“現在就去吃,我請客,班長你要多少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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