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歡樂谷建在市郊,為了節省時間,他們直接打了車過去。
杜禮和仁之初早早地等在了門口,商量着晚上行動路線,天色漸暗時,陸潺潺才拉着江逾林姍姍來遲。
杜禮打老遠一眼看到倆吸血鬼,個高腿長走路帶風,吸引了路邊一衆妖魔鬼怪的目光。
因為是萬聖節,來玩的所有人不管男女都做了換裝,有國外版本的喪屍,也有國內版本的僵屍,還有各種動漫裏的人物。
總之,除了正常人類,古今中外有過記載的妖孽基本都能在最近的歡樂谷找到。
稱得上一次跨時空跨國界跨物種的大型面基盛世。
陸潺潺領着江逾林昂首闊步穿行在妖群裏,接受周圍的注目禮,自以為是大佬吸血鬼帶領剛被發展起來的小鬼頭,尾巴要翹到天上去了。
殊不知,因為他們身形和氣場上的天然差距,這樣子落到別人眼中,完全就是一副狐假虎威,老虎還十分縱容身前那只翹尾巴的小狐貍。
所經之處,嫦娥挽着她的男朋友伏地魔,舉起手機對他們一通猛拍,看起來給裏給氣的基德和琴酒,也兩眼放光盯着他們。
畫面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江逾林震驚地看着赤腳大仙手拿水壺大搖大擺走過,相比之下,陸潺潺給他的裝扮竟然可以用質樸來形容。
杜禮眼睜睜看着全場兩個閃閃發光的焦點移動到自己面前,一瞬間有點不敢認。
陸潺潺就算了,主要江逾林,他真沒見過這人打扮成這樣。
“嚯老江,你你你、”杜禮結巴了一會兒,“我一直讓你下凡來玩會兒,你總是不肯,沒想到這麽猛,不下則已一下下兩層,直接到地府了!”
江逾林自然道:“還好吧。”
陸潺潺自覺一起被說了進去,不樂意了,怼道:“怎麽說話呢,吸血鬼不認識?我們可是人間的傳說,你一黑無常,你才真的來自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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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禮:“不是陸潺潺你怎麽跟護犢子似的……”
旁邊的仁之初比起江逾林,明顯更在意陸潺潺脖子上的金屬項鏈,一個勁上手扒拉:“潺潺你這狗鏈子挺好看,借我戴會兒呗……”
陸潺潺“啪”地拍開他的手,“去去去,什麽狗鏈子這叫choker,沒文化少張嘴,再說你這白無常戴什麽鏈子啊。”
原來杜禮仁之初倆人裝神弄鬼瞞了一天的絕世造型,就是黑白無常。
杜禮扒開自己眼前貞子一樣的假發,才勉強看得清路,邊走邊說:
“我們黑白無常怎麽了,好歹算得上民間傳統,你倆整個假洋鬼子的造型我還沒說你崇洋媚外呢。”
仁之初聽得連連鼓掌,附議道:“杜哥說得好,不愧是文化人。”
陸潺潺:“哇,你好可惡啊,竟然用這個來道德綁架我,我們吸血鬼怎麽你了……”
江逾林話少,在旁跟着邊走邊聽他們吵鬧,倒也不覺得無聊。
“對了,”吵了一會兒,杜禮翻開手機備忘錄,“我們剛剛規劃了一下今天的路線,前菜海盜船,然後一定要玩的是那個綠色的過山車,叫什麽來着?”
“翼飛沖天!”陸潺潺搶答道。
“對對對,翼飛沖天。”杜禮點頭,“你最喜歡的。”
“什麽翼飛沖天?”高冷一路的江逾林總算開了口。
“就是那個。”仁之初手一擡,指向遠處某個又高又長的曲折軌道。
“這裏速度最快,落差最大的過山車,陸潺潺特別喜歡。”
江逾林目光跟随仁之初的手指望去,點點頭,不說話。
陸潺潺觀察着他的神色,小心問道:“班長,你怕這個嗎?”
江逾林目光收回,又落到陸潺潺臉上,看他眼底映出四周接連亮起的彩色燈光,輕輕笑了笑,“不怕。”
這個場景,讓陸潺潺不由地想到當初看恐怖片的時候。
似乎連對話模式,和江逾林臉上笑紋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陸潺潺心下一驚,江逾林非常人也,他口中的不怕,通常不是一般的不怕,不然也不會看招魂都能睡着。
“你……”陸潺潺吞咽兩下,“你上次這麽說的時候,直接睡着了。”
江逾林臉上的笑收了起來,認真道:“我沒有。”
沒有證據又丢人的事,他絕對不會承認。
陸潺潺抿嘴看了他一會兒,低頭打開手機翻相冊。
呵,你以為就你會拍照留證嗎。
江逾林看着他動作,心裏一緊,但還是存着幾分僥幸,沒有招認。
萬一陸潺潺在詐他呢。
結果,世上果然不存在僥幸二字。
沒多久,陸潺潺就翻出了證據,直接把手機怼到他眼前,他甚至要稍微後退一步才能看清。
手機裏的畫面讓江逾林大為震驚,明明白白是他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歪頭靠在某個人的肩上,睡得那叫一個香甜。
而從拍攝的角度看,那個肩,只可能是陸潺潺的。
江逾林脖頸繃緊,咳了一聲,偏過頭不說話。
杜禮見狀,一躍搶過陸潺潺的手機,看清後,爆發出驚天爆笑。
仁之初驚詫了一瞬,看看江逾林的神色,似乎除了有點僵硬外,并沒有什麽不同,也不像生氣的樣子。
他悄悄湊近杜禮,看向手機,也忍不住噗嗤大笑起來。
陸潺潺早就識破了江逾林一害羞就裝高冷的把戲,也不怎麽害怕他冷臉了,只抱着胳膊裝模作樣繼續逗他:
“怎麽樣,現在承認了吧,不過班長你睡眠真好诶,幾乎從開場睡到了結尾……”
“不可能!”江逾林冷漠面具崩裂,強烈反駁道。
他很清楚地記得,當時他只打了一小會兒盹,最多不過五分鐘。醒過來時,陸潺潺還在聚精會神地看電影,就像根本沒有發現他。
江逾林頓了頓,斬釘截鐵道:“最多五分鐘。”
陸潺潺的笑要繃不住了。
他覺得江逾林一本正經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
或許是今天氛圍太好,仁之初在後面爆笑的聲音一直沒停,江逾林也沒去阻止。
陸潺潺覺得要是自己再笑,實在對不起班長脆弱的心靈,便強忍着去跟仁之初搶手機。
杜禮悄悄挪到江逾林身邊,看向陸潺潺越跑越遠的背影,說:“你不生氣?”
江逾林表情淡淡的,“為什麽要生氣?”
“你自己想想,平時誰敢跟你這麽鬧,還不都是大家默認你不喜歡,會生氣嗎?”杜禮說。
江逾林搖搖頭,不做解釋。
杜禮看着他,停頓了一會兒,又說:“老江,我發覺你最近,越來越像個人了。”
“是吸血鬼。”江逾林糾正。
“是有人樣兒,活的會動的,有血有肉的那種人。”杜禮深深看着江逾林,“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江逾林皺眉,終于也看了他一眼,“所以呢?”
“沒有所以啊,”杜禮聳聳肩,無所謂地笑笑,“我覺得挺好的。”
杜禮黑無常的假發還是很礙事,必須要扒拉着才能走路,他扶着欄杆小心翼翼下完臺階,才又看向江逾林。
江逾林發現自己室友的目光,此刻格外認真。
“真的挺好的,老江。”杜禮說。
江逾林沒想到他是這個态度,怔愣好一會兒,才低低應了聲“嗯。”
他看向杜禮,輕輕點頭,“謝謝。”
杜禮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向前小跑幾步,“說這些……行了,趕緊跟上,今天晚上會很好玩的。”
他們倆這段話,說得短促又雲裏霧裏,杜禮一個字沒有戳穿他,卻好像把他自以為從未外露的情緒看得明明白白。
其實對于杜禮一直說的下凡接地氣那些話,江逾林從沒有放在心上過,只覺得是朋友間的玩笑。
可此刻他頭一次覺得自己真真正正踩在了實地上,周圍的歡笑聲,吵鬧聲都是真實美好的。
他覺得,或許不僅是因為遇到了陸潺潺,還因為他第一次喜歡上某個人時悸動的心,在被朋友很溫柔的保護着。
江逾林看着室友逐漸遠去的背影,視線拉長,陸潺潺站在海盜船下,跳起來向他揮手的樣子就落進了眼裏。
江逾林笑了起來,擡腳快步追過去。
·
他們幾個人都是膽子大很能玩的類型,小小的海盜船滿足不了內心深層次的需求。
于是結束過後,直接奔向最刺激的、象征着速度與激情的綠色過山車——翼飛沖天。
陸潺潺拉着江逾林一起搶到了第一排的位子,準備就緒後,座椅輕輕震動一下,帶着整車人緩緩上升。
江逾林很少來歡樂谷,也幾乎沒有玩過這種刺激的過山車,但在逐漸逼近最高點的途中,他卻一點也不感到緊張。
夜晚的樂園有別樣的美,燃着數不盡的灼眼的燈光,像座巨大的城堡,在高空看時,卻又像把整個星河都倒轉過來,送入人間。
江逾林側過頭看向陸潺潺,對方也正看着他。
陸潺潺張了張嘴,數到:“3——2——”
他的小梨渦随着數字的倒數而愈發深刻。
“1——”
江逾林沒有聽到最後一聲倒數,陸潺潺清脆的聲音被卷進呼嘯的風裏。
江逾林眼前天旋地轉,強烈的失重感和拍打在臉上的狂風,将他整顆心髒反複高懸又重重扔下。
但是不吓人。
不僅不吓人,反而有着難以言喻的吸引力和極致的釋放感。
一直到結束後,江逾林都還有些失神。
陸潺潺陷在燈火裏笑容,清脆的倒數的聲音,和狂風裏洶湧跳動的心髒,都讓他全身發麻。
“江逾林?”陸潺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麽。”江逾林回過神。
陸潺潺不說話,看了他幾眼,忽然笑意加深,向他傾了傾身,“你想再玩一次嗎?”
“什麽?”江逾林被他看得有些遲鈍。
“我說,”陸潺潺映照在樂園燈光裏的眼睛,看起來像漂亮的琥珀珠子。
他似乎一眼就洞察了他的意猶未盡,笑着說:“你陪我再玩一次吧。”
“啪”的一聲,好像有簇小火苗在江逾林心裏被點燃,随着陸潺潺的笑,逐漸燒至燎原。
·
“啊啊~”
“啊啊呀——”
仁之初趴在入口的欄杆上,揉了揉被過山車上的尖叫聲傷害的耳朵,驚悚地問杜禮,“你說他們怎麽就這麽能玩呢?”
這已經是江逾林和陸潺潺,踏上那列過山車的第五次。
“五次啊!”仁之初把張開的手掌怼到杜禮面前。
“一直知道陸潺潺是個狼人,沒想到班長也這麽狼,可他之前跟我們玩的時候,沒坐這麽多次啊。”
仁之初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是我們拖累他了?反正我是不可能反反複複來五次的。”
杜禮笑了笑:“這有什麽不好的啊,起碼他們玩回本了啊,說不定連帶咱倆的也一起玩回來了。”
仁之初睜大眼睛:“我覺得你說得對。”
·
等到陸潺潺他們結束第六次翼飛沖天後,杜禮那倆家夥早就跑沒影了。
陸潺潺給他打了個電話,得到的回複竟然是:他搭讪上一個女生,需要長時間交流,勿擾。
而作為戀愛高手的仁之初,自然成了他的軍師。
陸潺潺收起手機,疑惑地看向江逾林,“你說他們打扮成那個樣子,也能搭讪到女生嗎?還能長時間交流。”
“很正常,”江逾林神色不變,“就是因為不能靠外表,所以才需要多聊一會兒,展示人格魅力。”
陸潺潺眼睛亮了亮,醍醐灌頂,“不愧是你啊班長!”
江逾林笑着搖搖頭,沒再說話,只是掏出手機給杜禮發了個消息:
[江逾林: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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