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兩人走了一會兒,陸潺潺拉住江逾林,“你餓不餓,我們吃點東西吧。”
最近突然降溫,他胃裏本來就不大舒服,下午為了趕時間過來也沒吃多少東西,到現在餓得都有點胃疼。
江逾林是知道他這個胃的,平時說好不好說壞不壞,但餓不得碰不得,聽他這麽說手立刻探上他腹部:“不舒服?”
“沒有,”陸潺潺笑了笑,“就是餓了,班長你都不餓的嗎?”
江逾林搖搖頭。
他渾身的腎上腺素都因為那幾趟過山車調動起來,到現身體都緊繃着,确實一點不覺得餓,倒是忽略了陸潺潺。
他有些懊惱地摸摸陸潺潺的眼尾:“抱歉,是我疏忽了。”
陸潺潺聽了卻笑起來,拉着他往前走,“我肚子餓是你的錯嗎,你道什麽歉啊?”
“是我的錯。”江逾林一本正經。
要不是為了陪心血來潮的自己連坐了六次過山車,陸潺潺也不至于不舒服。
陸潺潺笑得捂住胃,不跟他争了,“好吧好吧,那你請我吃飯吧,你請我我就原諒你。”
江逾林撥開他摁住胃的手,用自己的大手覆上去替他暖着,“好。”
樂園裏的餐廳賣的都是快餐,他們各自點了一份咖喱雞套飯。
江逾林剛吃了一口,就皺起看向陸潺潺:“這飯太硬了,你能吃嗎?”
“沒關系,”陸潺潺笑笑,“我多嚼兩下就是了。”
他話是這麽說,但咀嚼的速度實在比平時慢上太多,他日常都很少吃這麽硬的米飯,更不用說不舒服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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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潺潺一口一口慢慢吃着,每次吞咽都覺得胃裏梗着疼,雖然不算特別難受,但到底也是悶悶的不舒服。
硬着頭皮挑了幾口後,陸潺潺終于還是忍不住放下筷子,手搭着胃朝江逾林勉強笑了笑,“我果然還是吃不慣硬米飯啊,下次你請我吃點別的呗?”
“沒事,吃不下就不吃了。”江逾林起身給他接了杯溫水,回來時直接在他身邊坐下,“要回去嗎?”
“當然不,”陸潺潺捧着紙杯淺淺啄了幾口,“萬聖節最有名的鬼屋還沒開始呢。”
江逾林眉頭皺了皺,“不舒服還要玩?”
“其實沒有很不舒服,現在好多了。”陸潺潺認真道。
江逾林看他雖然臉色有些發白,但精神還好的樣子,也就不再多說,手再次探上他的上腹,“難受就要說,我們随時可以回去。”
“嗯,”陸潺潺帶着江逾林的手腕往裏按了按,忍不住說,“你手好熱啊,感覺比熱水袋都好用,我現在一點都不痛了。”
他眼睛亮亮的,江逾林搖頭笑了笑,“你可以一直把它當熱水袋用。”
正說着,外頭忽然響起一陣喧嘩,江逾林聞聲看向窗外,“什麽東西。”
陸潺潺撐住他的手,也向前傾身看了眼,立刻說:“是百鬼夜行開始了,出去看看?”
餐廳外樂園的工作人員們打扮成妖魔鬼怪的樣子,四處游行,他們剛一出門,就被扮成殺人魔的工作人員拿着電鋸追了好一截路。
去鬼屋的途中還遇到另一對黑白無常,陸潺潺一瞬間還以為是杜禮他們來兼職的。
萬聖節的限定鬼屋人氣很高,他們來得稍微晚一點,外面就已經排起長隊,幸好每次進去都是一大批人,真正算起來,倒也沒排上很久。
這次的鬼屋是療養院主題,一進門迎面就是股陰暗潮濕的黴味。
裏面的所有病人都是真人NPC,打從玩家進來開始,就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們看,演技純熟,配上幽怨的音效,恐怖氛圍營造得還是不錯。
但陸潺潺覺得今年的鬼屋做得沒有往年好,光線太暗了,只有頭頂非常幽暗的吊燈晃晃悠悠發出忽閃的光。
雖然為了保證恐怖效果,沒有哪家鬼屋會做得燈火通明,但前幾年的時候,亮度至少可以保證看得清內部結構和NPC的造型。
跟他們同一批被放進來的有二十多人,大家一起走了快一半的路程時,頭頂最後那盞吊燈也忽然熄滅。
陸潺潺感覺有什麽東西輕輕掃過了臉頰,觸感像是女人的頭發,他瞬間反應過來,應該是玩家被分散的時候到了。
燈熄的一瞬間,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陸潺潺下意識伸手去拉江逾林,卻撲了空。
周圍一片黑暗,陸潺潺剛要轉身喊江逾林的名字,卻被擁擠的人群擠開。
混亂中人挨着人,有什麽東西在他上腹重重地戳了一下,很細很堅硬,像某種金屬棍子。
陸潺潺胃裏狠狠一跳,之前被江逾林用溫熱的手掌按捺下的胃痛瞬間炸開,他腦子裏嗡地一聲,向後踉跄好幾步,撞上牆壁後直接跌坐下來。
胃好像被戳了個窟窿,尖銳的疼痛從那一小點撕扯到整個胃都擰起來,陸潺潺冷汗瞬間就下來了,靠着牆壁,手死死抵進上腹。
陸潺潺耳朵裏嗡嗡作響,朦胧間似乎聽見江逾林的聲音。
下一刻,一只大手落到他肩上,熟悉的氣息從上而下籠罩下來,是江逾林薄荷味的沐浴乳。
“陸潺潺?”江逾林在他身前蹲下。
這一陣急痛還沒過去,陸潺潺一時間說不話。
江逾林扶着他的肩,感受到他在輕微的顫抖,見他不答,心裏就慌了一瞬,“陸潺潺?”
陸潺潺雙手握拳死死抵着胃,咬着牙捱了半天,那股劇烈的疼痛才逐漸退去,轉變成沉悶的鈍痛。
“江……”他一開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江逾林……”
江逾林直接摟住他,将他整個人帶到自己懷裏,隔絕出一個絕對安全的空間。
黑暗中看不清臉,他撥了撥陸潺潺汗濕的額發,小心捧住他汗涔涔的臉頰,“哪裏難受?”
陸潺潺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胃上低聲道,“胃疼。”
隔着薄薄的襯衫衣料,江逾林都能感受到他上腹一片冰涼,掌下脆弱的器官時不時牽扯出一陣細微抽動。
江逾林音調都變了,“怎麽疼成這樣!”
陸潺潺靠在他肩上,小幅度搖了搖頭,“被撞到了。”
江逾林脊背繃緊,剛想抱他出去,卻被陸潺潺按着手腕制止了。
“不用。”陸潺潺帶着他的手往上腹按了按,“你幫我捂一下,我緩緩就好……”
他聲音很細很小,卻锢得江逾林動彈不得。
江逾林只能渾身緊繃地将他攏在懷裏,掌根輕柔地替他揉着上腹。
陸潺潺靠在他肩頭小口吸着氣,微弱的氣息掃着他頸側的皮膚,帶起一陣戰栗。
大約過了漫長的一兩分鐘,漫長到江逾林後背的襯衫都因為緊張被汗濕了,陸潺潺才終于動了動。
他手還緊緊揪着江逾林的袖子,聲音卻總算沒有再抖,“我好了……”
江逾林手掌貼着陸潺潺的胃仔細感受了下,确認掌下的器官沒有再作亂,才壓下慌亂,維持平穩的聲線,“還走得動嗎?”
“可以的。”
陸潺潺似乎淺淺地笑了笑,江逾林看不清他的表情,手卻不由自主撫上他的臉頰,拇指準确無誤地貼在小梨渦上,極為克制地摩挲了兩下。
“嗯。”江逾林低低應了聲,托着他的背将他從地上帶了起來。
一直到離開鬼屋,江逾林攬着他在旋轉木馬旁的長椅上坐下,手還是一直護着他的胃。
當周遭的喧嘩吵鬧混着園內音響裏歡快的樂聲傳進耳裏,江逾林才像是又回到了人間。
陸潺潺坐在長椅上弓着背,雙臂橫在胸前,微微抿着嘴默不作聲。
江逾林蹲在他身前,一手貼着他的胃,一手輕柔地托起他的下巴,借着旋轉木馬轉動的彩色燈光,才終于看清了他慘淡的臉色。
陸潺潺眼下為了扮成吸血鬼兒畫上的紅血絲被汗水暈染開,戴的暗金色美瞳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顯出他原本的琥珀珠子一樣的瞳孔。
“還是很難受嗎?”江逾林輕聲問,“要不要去醫院?”
陸潺潺搖搖頭,抿起的嘴角帶出淺笑,“好很多了,再一下下就可以完全好了。”
江逾林擰着眉,“不要逞強。”
“沒有逞強,”陸潺潺笑着,怕江逾林不信還蹭了蹭他貼着自己臉頰的手,“真的不難受了。”
江逾林看着他,怎麽都沒辦法把這麽脆弱的臉色和“不難受”三個字聯系起來。
“我們還是——”
嘭——!
嘭嘭——!
他剩下的半句話,被淹沒進身後突然盛放的煙火裏。
緊接着是人群裏爆發出的驚嘆和歡呼聲。
陸潺潺在煙火炸開的瞬間略一擡頭望向天際,江逾林貼着他臉頰的手指也因為這個細微的動作,滑到了他嘴角的梨渦上。
樂園閉館前的煙火大會格外盛大,在空中綻開瞬間的強光把陸潺潺一邊的身體照得透亮,又讓另一邊陷進江逾林的影子裏。
陸潺潺仰頭望着,眼前有巨大的摩天輪,挂着南瓜燈的拱橋,和黑鏡一樣人工湖面。
煙火從湖的另一邊燃起,先是一縷瘦弱的藍紫色細煙,破開湖面直沖雲霄,抵達天際時,在江逾林身後轟轟烈烈地綻開。
陸潺潺發現江逾林不看煙花卻看自己,笑着捏了捏他放在自己胃上的手,在煙火聲中湊近了些,說:“你別只看我啊,回頭看看天,很漂亮的。”
江逾林愣了兩秒,才在陸潺潺的注視下默默起身,坐到他身邊。
他手還是搭在陸潺潺的上腹,另一只手虛虛攬着他的肩,是一種保護的姿勢,也算半個相擁。
他擡頭看向天空中愈演愈烈的煙火,卻莫名覺得不如剛才在陸潺潺眼裏看到的倒影好看。
那些煙火盛開映進陸潺潺漂亮的眼睛裏時,都像是星星做的。
·
最後一支煙花放完後,就到了樂園的閉館時間,場外人群稀稀疏疏朝四面八方散去。
陸潺潺收到杜禮的消息,他看了眼,說:“杜禮他們還要轉去KTV繼續嗨皮,問咱倆去不去。”
他擡頭看向江逾林,“我不太想去了,你呢?”
江逾林淡淡道,“我也不去了。”
“行。”陸潺潺點點頭,“那我回他了。”
“你等下怎麽解決?”江逾林又問,“學校門禁早就過了,我們不好進去,你身體不舒服,最好不要一個人住酒店。”
陸潺潺覺得有道理,想了想說:“班長你是本地人吧,你家裏人在嗎,方不方便我借宿一晚?”
“方便。”江逾林得到滿意的回答,勾了勾嘴角,“我一個人住。”
江逾林直接打了輛車帶陸潺潺去他家,根據陸潺潺的要求,兩人在離家最近的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前下了車。
進店後,江逾林和陸潺潺并排站在角落的內衣區,看着寥寥無幾的內褲眉頭緊鎖。
“怎麽非要另外買,我有新的你直接穿就可以,”江逾林瞥了眼那些內褲,嘆道,“質量也太差了。”
陸潺潺随意選了條适合自己的,挑眉看向江逾林,視線上下移了移,“你覺得咱倆型號能一樣嗎?”
江逾林愣住了。
陸潺潺去結賬,走了兩步才發現江逾林還獨自尴尬在原地,耳尖微紅。
他失笑着折返回來,碰了下江逾林的手肘,“不是吧班長,這有什麽好尴尬的啊,我小的都沒說什麽,你大的還害羞起來了?”
江逾林耳朵更紅了,偏過頭不做聲。
陸潺潺從來沒見過江逾林耳朵紅成這樣,玩心一起,伸手就要去摸他的的耳朵尖。
剛要碰到,卻被江逾林攥住了手腕。
江逾林神色冰冷,整個身體都緊繃着,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壞了。
陸潺潺心口一涼。
江逾林已經很久沒在他面前這麽嚴肅過了。
“班長……”陸潺潺小心翼翼地掙了掙,沒掙脫,“班長對不起……”
江逾林定定了看着他,眼裏翻湧着他看不懂的情緒,好半天才松開手,快步走出便利店。
陸潺潺飛快結賬,小跑着出了門跟在江逾林身後。
“班長……”他小聲喊着。
“班長對不起……
“我不知道你不喜歡——”
“沒有不喜歡。”江逾林打斷了他連聲的道歉。
他停下腳步看向陸潺潺,對方正絞着手指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我沒有不喜歡,”江逾林放緩了語氣,“我只是,我沒準備好,我……”
我耳朵很敏感,但這話他沒說。
他微微嘆了口氣,很輕地說,“可以摸。”
“什麽?”這下換陸潺潺愣在原地。
江逾林喉結滾了滾,向陸潺潺走進一步,稍稍低頭,像是把耳朵送到他面前,聲音低低的:“可以摸。”
陸潺潺的心髒忽然很有存在感地跳了起來。
他緩了緩,慢慢把手靠近江逾林的耳朵尖,很輕很輕地摸了一下。
意外的,江逾林的耳朵非常軟。
看起來脾氣又臭又硬油鹽不進的江逾林,原來有一雙很軟很軟的耳朵。
陸潺潺驚詫下,忍不住喃喃道,“好軟啊……”
江逾林才退了色的耳朵尖又紅了起來,他掩飾地咳了聲,不說話。
陸潺潺卻笑了笑,眼睛亮亮看向江逾林,說,“我們老家都管這個叫耙耳朵,你知道什麽是耙耳朵嗎?”
江逾林老實地搖頭,“不知道。”
“就是,”陸潺潺想了想,通俗地解釋道,“很疼老婆的那種男人。”
江逾林看了看陸潺潺嘴角的小梨渦,垂下眼輕聲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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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