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二天,  江逾林就踏上了去陸潺潺家的飛機。

機票還是昨晚陸潺潺拍着胸脯給他的買的。

換成以前,江逾林一定會考慮許多。

比如在那個城市,他除了陸潺潺一個人都不認識,  又比如大年三十去別人家叨擾不合禮數等等。

可他那時候,  根本沒有把陸潺潺當成別人,  也完全無法抗拒陸潺潺溫馨的家庭氛圍對他的致命吸引力。

所以他來找陸潺潺了。

穿着那件本來要去見母親的淺黃色羽絨服,  去見陸潺潺的家人。

一直到下了飛機,他都還是有些緊張。

剛到接機大廳,  一眼就看到陸潺潺趴在欄杆上等他,還時不時和身旁一位高個男子拌嘴。

江逾林認出來是陸潺潺表哥,  他在陸潺潺朋友圈裏看過他表哥婚禮的照片。

陸潺潺打老遠看到江逾林出來,  立刻甩開表哥,飛奔到他面前。

他今天穿了件西瓜紅的短款面包服,  熱騰騰的顏色把他的臉蛋兒都襯得粉撲撲的。

江逾林放下大包小包,忍不住雙手捧起他的臉頰揉了揉,  手掌溫熱的觸感就讓陸潺潺笑得眯起了眼睛。

“今天穿得好乖。”江逾林含着笑誇他。

“外婆吩咐的,  說是過年要喜慶。”陸潺潺整個人跟年畫娃娃一樣精神,  拉着江逾林的手打量了下他的穿着。

“你穿這件衣服了耶,怎麽樣我就說很适合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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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林點頭道,“我想去你家過年,  穿得活潑點要好些。”

陸潺潺早就發現班長的局促,笑着說,“沒關系哈,不要緊張,  我家裏人很好的,他們都盼着你早點到呢,我還請外婆給你炖了排骨丸子湯。”

“我看是你自己想吃吧。”一道男聲從身後傳來,  陸祺眼神掠過陸潺潺,來到江逾林身前,伸手招呼道,“你好,我是陸潺潺的表哥,陸祺,你跟着他也喊我表哥就行。”

江逾林回握住陸祺的手,禮貌道,“表哥好。”

“嗐,別瞎客氣,”陸祺比陸潺潺還要自來熟,胳膊直接勾上江逾林的肩膀,“來了我們家就是自己人,兄弟會喝酒麽?”

陸潺潺跟他們後面聽着,連忙撞開陸祺,“你是不是有毛病,人家剛來你就找人喝酒?”

陸祺嫌棄地把陸潺潺往後扒拉,“大人的事你小孩兒插什麽嘴,一邊玩兒去。”

江逾林不着痕跡地撐着陸潺潺的後腰,把他帶到自己身邊,對陸祺說,“會喝一點。”

“會喝就行會喝就行,”陸祺連連點頭,湊近了些又說,“我小姨父也喜歡喝,等晚上咱爺三兒一塊整點。”

陸潺潺給了陸祺一肘子,“你還敢頂風作案?小心我告訴大姨!”

陸祺不屑一笑,“她現在忙着和我爸在海外度假,能有心思管我?”

“那表嫂總有心思管你了吧??”陸潺潺挑眉笑着,一下子拿捏住陸祺的痛點。

陸祺咬牙指着陸潺潺,“你這小屁孩兒!”

陸潺潺才不管他,一心只有班長。

他抱住江逾林的胳膊,寬慰道,“你別聽他的,喝什麽酒呀,外婆炖的湯不香麽?”

“得了吧,明明是你自己想喝,怎麽總扯別人。”陸祺還是不死心。

他繞到另一側環住江逾林的肩,“兄弟你可千萬不能信陸潺潺鬼扯,他就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欲。”

“陸祺你嘴巴不會說話就閉上,我昨天才喝了那湯,今天會想喝麽?”

“要我把你昨天那意猶未盡的樣子再形容一遍嗎?”

“陸祺!!”

最後,還是江逾林卡在中間連聲道“都喝都喝”,才勉強勸住了拌嘴的兄弟倆。

·

陸潺潺家是座帶院子的三層小洋樓。

江逾林跟着進了院子,繞過玄關,還沒到客廳就感到了撲面而來的生活氣。

屋裏電視開着,放着喜迎新春的節目,爸爸陸清泉和外婆在廚房做菜,媽媽趙敏和表嫂沈夢在客廳逗貓,一見他們回來了,都立刻迎過來。

外婆拿着湯勺子出來時,見了江逾林第一眼就贊嘆道,“好一個敞亮的小夥子”。

陸潺潺笑着戳了戳江逾林,“我說什麽來着,長輩們可喜歡小輩穿這種衣服了。”

陸清泉第一句話問的就是:“會喝酒麽?”

被趙敏瞪着眼睛拉開。

江逾林笑着一一問好,并送上大包小包的禮物。

當把其中一份給陸清泉時,他臉上有些許遺憾,“給叔叔帶的茶葉,早知道叔叔喜歡酒,我該帶酒來的。”

“這有什麽呀,我長輩收你小輩的禮還沒嫌害臊呢,茶葉我也喜歡。”陸清泉大手一揮拉江逾林往裏走,“進屋說進屋說。”

陸潺潺一家人都很熱情,但江逾林畢竟是驟然從冷冰冰的自己家,到了這種真正有人情味的地方,心裏雖然暖得厲害,身上卻控制不住的僵硬。

陸潺潺按着他在沙發上坐下,還在想要怎麽才能讓他放松一些,表嫂懷裏的貓就直接蹦到江逾林身上。

江逾林更是渾身一顫,然後極度僵硬地捧住貓。

這貓比上一次江逾林去看時長大了太多,已經有要成為一只真正的肥橘的趨勢了。

貓咪一點不怕生地窩在江逾林懷裏,還一個勁蹭他的下巴。

江逾林撓着貓咪的後頸,驚訝中帶着喜悅道,“它竟然還記得我嗎?”

話向來很多的一大家子人,忽然沉默了。

“額……也不見得,”最後還是表嫂跳出來當了惡人,“寶貝它笨得很,想記住你太難為它了,它只是喜歡帥哥而已。”

江逾林的喜悅凝固在俊臉上。

陸潺潺憋着笑安慰道,“沒事啊班長,起碼證明了你顏值的優越。”

他想了想繼續說,“你都不知道寶貝當初多高傲,對別人都愛答不理的,獨獨只黏我們一家人,我們最後總結出的原因是顏值,而這只貓是個顏控……”

江逾林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陸祺在旁邊聽不下去了,忍不住怼陸潺潺,“我說你能不能低調點,我們家人好看這事還用你說嗎?”

江逾林不知道被戳中了哪裏的笑點,僵硬的表情終于出現一絲裂縫,低低笑了幾聲。

他這幾聲就像摁了個笑聲開關,全家人憋了半天的笑都在此時迸發出來。

江逾林懷裏抱着貓,眼裏是陸潺潺和他的家人們的笑臉。

在這一刻他才忽然覺得自己真正融入了這種氛圍,家裏溫暖湧動的氣流順着四肢流向全身,心髒被裹得酸酸麻麻。

江逾林颠了颠懷裏的貓咪,問陸潺潺,“所以它到底叫什麽名字?”一直就只聽他們寶貝寶貝地喊。

“就叫寶貝呀,”陸潺潺的笑還挂在臉上,“陸寶貝。”

江逾林怔愣了一瞬,他看看陸潺潺的小梨渦,又撓撓貓咪的下巴,喃喃道,“陸寶貝?”

也不知道在喊誰。

·

晚飯的時候,陸清泉想跟江逾林陸祺他們喝兩杯小酒,偷偷摸摸把小酒杯放到餐桌上,酒蓋子都還沒打開,就被趙敏制止了。

趙敏揪着他的耳朵連連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少喝酒少喝酒,你不聽就算了,還想帶着孩子們喝算什麽事?”

陸清泉吃痛地拍趙敏手背,瞥瞥江逾林,面子上有些過不去,佯裝嚴厲,“你趕緊放手,當着孩子面幹嘛呢?”

江逾林早就被陸潺潺科普過“耙耳朵”三個字,絲毫不覺得這個畫面奇怪。

他認真道,“沒事的叔叔,我知道,這個叫‘耙耳朵’。”

陸清泉一聽,先是愣了愣,見江逾林認真的樣子不似作假,便也不裝了。

他拿起湯碗碰了碰江逾林的杯子,說,“既然這樣,叔叔就好好跟你談談我們耙耳朵這個優良傳統。”

江逾林做了個請的手勢,洗耳恭聽。

陸清泉清了清嗓子,開口,“耙耳朵什麽意思,顧名思義就是耳根子軟,聽老婆的話,你是不知道啊,”他手一擺,臉上盡是苦楚,“當初多少男人拿這個來笑話我們。”

“可耙耳朵怎麽了嗎,你愛你老婆,當然願意事事寵着她聽她的。”

“你看那些以前笑話我的,現在沒一個過得比我好,也只有我娶到了這麽漂亮的老婆……”

這下換趙敏有些害羞了,她往自己老公嘴裏塞了一塊肉,“好了,跟孩子說這些幹嘛,肉都堵不上你的嘴嗎?”

“我的話不對麽?”陸清泉拍拍趙敏的手,看向江逾林,“不是我說,娶了老婆又不寵那娶來幹嘛呀,你說是不是小江?”

江逾林聽得極度認真,連連點頭,“是是是。”

他看陸清泉的眼神,也從剛開始對長輩的敬重,變成了一種相逢恨晚的遺憾。

要不是在吃飯,他真的有可能掏出筆記本把陸清泉的鬼話一字不落的記下來。

江逾林起身,給自己盛了碗湯,雙手奉道陸清泉面前。

“叔叔您每一個字都說進了我心裏,晚輩無以為報,在這裏以湯代酒敬您一杯。”

“好啊好啊,”陸清泉沒想到這樣也能遇到知己,趕緊站了起來,跟江逾林湯碗碰湯碗,“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陸祺在一旁聽得連連扶額,湊近陸潺潺小聲道,“你這班長路子挺野啊。”

沒想到陸潺潺壓根不給他眼神,滿心滿眼都是江逾林挺拔的身姿。

“多可愛呀。”

陸祺:“……?!”

陸潺潺家過年的套路相當常規,年夜飯後,一定要在春晚的背景音下打麻将。

自家人打麻将,娛樂而已,玩得都不大,每局輸的人在家族群裏發個紅包就是了。

而江逾林因為在“耙耳朵”一事上和陸清泉有着完全相同的理念,直接在陸清泉心中上升到了知己的高度。

陸清泉反手一個将江逾林拉進了“宇宙最靓一家子”的家族群裏,末了還摸着下巴感嘆道,“別說,小江這面相真挺符合我們一家的水準的。”

江逾林剛被拉進群時,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眼見着自己的頭像出現在陸潺潺的家人裏,所有人都熱情地接納他,還發各種表情包歡呼,心都暖得要化掉。

但江逾林不太會打麻将,陸潺潺就讓他先在自己身邊坐着看兩局。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玩手生了,陸潺潺連打好幾局都輸。

在群裏連發了好一陣紅包後,陸潺潺退出去看看自己的微信錢包,崩潰道,“我錢都要沒了!”

江逾林瞅着他皺巴巴的小臉,忍不住笑了笑,私發了他幾個紅包。

陸潺潺點進去一瞧,眼睛都亮了,沖江逾林笑得甜滋滋的。

江逾林眉眼都是暖融融的笑意,悄悄比了“噓”的動作,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頭轉過去,在他耳邊小聲說:“別看我,好好玩。”

陸潺潺又再玩幾局,就換江逾林來。

江逾林不愧是智商優勢持有者,剛開始,陸潺潺還能裝模作樣在他身邊指導幾句“幺雞,六條。”

到後面完全就交給他自由發揮,陸潺潺只用靠在他身邊美滋滋看小錢錢進賬就是了。

江逾林越玩,套路吃得越透,但連贏幾局之後,就開始有意識維持有輸有贏的局面,保證大家玩起來是開心的。

陸潺潺靠在他身邊看他的牌,很容易明白他的想法,抿起嘴角淺淺笑着。

他臉頰貼到江逾林肩頭輕輕蹭了蹭,江逾林立刻扭頭看他,“怎麽,困了?”

陸潺潺想了想,點點頭,“有一點。”

他一說困,大家這才看了眼時間,竟然已經不早了,麻将打得太舒坦都沒發覺。

他們一家人裏,外婆年紀大了要早睡,表嫂和媽媽要睡美容覺,陸潺潺身體不行也熬不了夜。

他們便收了桌子,各自慢悠悠地回屋睡覺了。

陸潺潺的床雖然不像江逾林家兩米那麽大,但好歹也是常規雙人床,躺他們兩個綽綽有餘,江逾林自然而然地跟了陸潺潺住。

陸潺潺洗完澡窩進被窩,江逾林卻被陸清泉叫出去談心。

說是談心,更多的還是為了滿足陸清泉喝兩杯小酒的樸實願望。

兩人躲在廚房,悄悄咪咪地一杯碰一杯。

等到徹底結束,已經是一兩個小時後了。

江逾林上樓,輕手輕腳打開門,陸潺潺的腦袋就應聲從被窩裏探出來。

江逾林連忙走近,按開床頭的小燈,蹲下來摸摸陸潺潺的臉,“怎麽還沒睡着。”

陸潺潺眨眨眼睛,“你不是還沒來嗎?”

江逾林皺眉,平時睡覺,他就一直比陸潺潺晚,這家夥也沒見得非要等他來了才睡得着。

他仔細想了想,打量起陸潺潺的臉色,“不舒服?”

陸潺潺和他對視着,半晌,洩氣似的撇撇嘴,“胃有點難受。”

他今天高興,晚上不小心吃得多了些,本來沒什麽感覺,但剛剛一躺下就不太舒服了。

江逾林起身坐到床邊,把陸潺潺連人帶被子圈抱起來些,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手貼到他上腹,是有些漲。

“沒事啊,揉揉就不難受了。”江逾林輕聲說。

陸潺潺點點頭,放松地趴在他身上,鼻尖埋在他頸側聞到了淡淡的酒味,他忽地撐起身體,“我爸帶你喝酒了?”

江逾林連忙圈着他往懷裏帶,“別亂動。”

陸潺潺又皺起鼻子仔細嗅了嗅,“還是白的,他灌你了?”

“沒有,”江逾林失笑,手在他上腹輕輕打圈,“就一點點。”

陸潺潺揪着他的衣服,目光擔憂,“那你難不難受啊,你到底能不能喝酒呀?”

“不難受不難受,”江逾林另一只手隔着被子拍他的背,“你看我像喝醉的樣子嗎?”

陸潺潺靜下來想了想,他爸被他媽管着确實不敢喝太多,應該也不存在灌江逾林的可能。

他稍稍放松些,趴回江逾林身上。

江逾林給他揉着胃,輕聲道,“好了,閉眼睡覺,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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