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番外一

某個深秋的夜晚,  客廳裏燈火通明寂靜無聲,将浴室裏淅淅瀝瀝的淋浴聲反襯得格外清晰。

江逾林瞟了眼時間,頭也不回地沖浴室裏喊:“陸水水,  你已經超時五分鐘了,  再洗下去相信你知道後果。”

“什麽?不可能!”陸潺潺的聲音隔了水聲和門傳過來,  顯得悶悶的,  像在撒嬌,“你逗我呢吧,  我洗那麽快怎麽可能超時!”

在他們家,陸潺潺同志的洗澡時間是被嚴格控制的,  不許超過20分鐘。

對此,  陸潺潺表示過強烈的不滿,  駁回申請提出的次數不亞于學前班暑假提交改名申請的盛況,并在包括但不限于窗臺、浴室、廚房等地點,  對江逾林同志進行威逼利誘。

然而江逾林每次照單全收後,  又堅決地駁回了陸潺潺的申請。

實在不是他太嚴厲,  而是陸潺潺這人如果放任不管,能洗上一個小時。

在他成功把自己洗暈三次後,  江逾林強行在家規裏加上一條:洗澡不許超過20分鐘。

超時懲罰為:超過一分鐘,  五分鐘不許親。

其實一開始,江逾林定的是一小時不許親,但陸潺潺在他懷裏一個勁兒撒嬌打滾親親蹭蹭,他沒扛住,  最終降到了五分鐘。

浴室裏那人的動作明顯加快了。

江逾林聽着又有些擔心,忍不住喊:“你慢點別摔了,摔了直接一天不許親。”

浴室裏瞬間靜了兩秒,接下來水停了,  陸潺潺的動作緩慢而小心。

江逾林聽着勾了勾嘴角,打算把這一點也加進家規,那樣就萬無一失了。

他這半天手上動作也沒停,坐在沙發凳上,一心二用地完成陸潺潺交給他的任務——貼膜。

最近他倆剛換了最新款的情侶手機,而陸潺潺那雙手好看是好看,殘也是真殘,像自帶鋸子似的貼個膜能把膜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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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一直落到了江逾林身上。

陸潺潺的舊手機就放在茶幾上,手機殼沒上好,江逾林餘光能看到下面似乎壓着個黃黃的東西。

膜貼好後,陸潺潺還沒出來,他百無聊賴就去探究那小玩意兒。

竟然是張符紙?

江逾林把它捏在手裏,三角形的,小小一張黃紙紅字,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邊緣都被磨破,但陸潺潺保存得很仔細,上面的字跡都還清晰可見,寫着福、緣。

他還沒想明白這是求什麽的,就被陸潺潺從身後環住脖子。

“想什麽呢?”陸潺潺探出個腦袋搭到他肩上,“膜貼好了嗎就出神。”

江逾林拉住陸潺潺的胳膊,稍一用力就把人抱到自己懷裏。

陸潺潺剛洗完澡,穿着寬松的T恤短褲就出來,被水蒸得又白又粉的皮膚露出大片,連脖子都是粉粉的。

江逾林抱着他坐回沙發上,用厚毛毯給他整個人裹起來,皺眉道:“現在什麽天氣,你穿成這樣又想感冒?”

陸潺潺不滿,“可家裏很暖和啊。”

他沒說假話,還沒入冬,他們家地暖都開小半月了。

“那也不行。”江逾林說一不二。

好吧好吧,陸潺潺一向懶得跟他在這些方面計較。

他湊上去想親親,卻被江逾林用兩根手指抵着嘴唇推開。

陸潺潺:?

江逾林摁亮手機遞到他眼前,屏幕裏是倒計時的界面。

他挑了挑眉,“你最終超時了8分鐘,到現在算下來,還需要等37分鐘才可以親。”

陸潺潺:“……”

陸潺潺氣不過,埋到江逾林肩膀上咬了一口,以表達自己強烈的不滿。

結果只聽到江逾林低低地笑了聲,還在他後腦勺揉了一把。

陸潺潺不服氣,“二十分鐘怎麽可能夠嘛,洗澡洗頭洗臉都已經很緊巴巴了,我還要擦身體乳,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我要申請延長時限!”

江逾林當即抓住重點,低頭埋到陸潺潺頸間吸了口氣,“換身體乳了?”

陸潺潺永遠容易被帶偏,抿着嘴晃江逾林的手,“嗯嗯,這個是橙子味的,喜不喜歡?”

江逾林吸貓似的又在他脖子上吸了好幾口,才點頭贊同道:“确實不錯。”

“那是,”陸潺潺驕傲得貓尾巴翹上天,“你可以永遠相信我的品味,過幾天再帶你去買幾身衣服,我不管你,你那搭配簡直……”

他說着說着,總感覺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一下又想不起來,小臉都皺在一起。

江逾林在他眉心揉了揉,準備繼續忽悠岔開話題,反正不能讓陸潺潺想起來。

他拿起那張符紙,狀似無意地問道:“這是求的什麽?”

“你怎麽發現的?”陸潺潺搶過來,放到自己手心,“求姻緣的,特別靈,當初陸祺求了之後就遇到了表嫂,我求了之後就和你變親近了。”

他說着忽然從江逾林懷裏坐直身體,“我去!我忘了件大事!”

“怎麽了?”江逾林抱住他。

陸潺潺苦着一張臉,“我忘去還願了……”

“還願?”江逾林疑惑。

“對啊,”陸潺潺長嘆,“這種靈驗過後是一定要去還願的,那樣菩薩才會繼續保佑你,我竟然給忘了!”

“沒事沒事。”江逾林拍着他的背。

他從來沒拜過佛,也不太清楚裏面那些門道,但陸潺潺一着急他就心疼。

“沒關系啊,”他抱着陸潺潺哄,“我們現在去也來得及。”

“對,”陸潺潺說,“必須去明天就去,我還得供個大海燈。”

他環住江逾林的脖子往他肩上靠,問:“你是不是從來沒去過廟裏。”

江逾林點點頭,應了聲,“嗯”。

“啧,”陸潺潺拍拍他的胸口,嘆惋道,“真可憐,長這麽大都沒去過寺廟,沒事不哭,明天哥哥就帶你去見世面哈。”

江逾林非但沒哭,還笑得很開心,往陸潺潺耳垂上咬了一口,“你知道你剛剛的發言有多大逆不道嗎?誰是哥哥?誰又哭了?”

陸潺潺被他咬得身上麻酥酥的,推了他一把說,“37分鐘還沒到嗎?”

“沒到。”江逾林把手機摁亮。

陸潺潺瞟了眼,環住他的脖子撒嬌,“就剩最後一分鐘你都不肯嗎?”

江逾林不為所動。

陸潺潺咬牙忍耐,眼睛一動不動盯着倒計時。

5——

4——

3——

2——

1——!

陸潺潺毛毯一掀,直往江逾林身上撲,“看哥哥怎麽辦了你!”

江逾林雖然嘴上不說,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面對人生第一次逛寺廟體驗,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一大早起床忙活半天,收拾出一個大登山包的行李,後來去網上查了下,發現大家都建議輕裝簡行,又挑挑揀揀精簡出一個小背包量,全部準備就緒去叫陸潺潺起床時,天都沒亮。

陸潺潺迷迷糊糊被天從被窩裏掏出來,人都是懵的。

“幹嘛呀?”他啞着嗓子問。

江逾林讓他靠在自己肩上醒瞌睡,“去寺廟還願。”

陸潺潺一聽,睜眼望窗外望了一眼,整片天都還灰蒙蒙的。

“你認真的嗎?會不會太早了一點?”

“不早,”江逾林給他揉着太陽穴,“馬上八點了,現在天亮得晚,我們這邊開車過去要兩個多小時,現在正好。”

陸潺潺有些差異,“你真這麽想去啊?”

江逾林頓了頓,沒有正面回答,反倒捏了捏他的耳垂,說:“乖,先起床,等下到車上再繼續睡好不好。”

陸潺潺想了想,裝模作樣咳嗽一聲說:“那你親我一下,你既然這麽殷勤,親我一下我馬上就起。”

他話音剛落就得到了一個暖乎乎的早安吻,江逾林低低的笑聲在耳邊回蕩。

陸潺潺高興得抿起嘴角,只片刻,他的小梨渦也不幸遭難,被某只大狼狗狠狠啄了一口。

大狼狗笑着逗他,“陛下,現在可願意起身了?”

陸潺潺抿着嘴憋笑,咳了一聲,“更衣吧。”

福靈寺坐落在市郊名山福靈山上,因為靈驗,經年來香火旺盛,政府也出資翻修過多次。

從山底闊氣的大門進去,順着山路往上爬,沿途會經過各種廟宇,一般人會挑着自己想求的神來拜,一直爬到山頂,士廟在那裏,還願要供的大海燈也得在那裏請。

上次陸潺潺和陸祺一起來的時候,為了雨露均沾,沿途每個廟都進去拜過,所以這次他自然而然地帶領江逾林踏入了第一扇大門。

院內正中擺放了一鼎大香爐,香爐兩側都給游客們提供了供佛香。

陸潺潺抽出三根對江逾林說:“跟着我的動作學。”

江逾林也乖乖跟在他身後,拿香點香,走到殿前。

“把香橫着拿,”陸潺潺說,“前後左右各拜三次。”

“好。”江逾林站到他身邊。

兩人對着廟宇虔誠地一拜、二拜、三拜,換邊再拜,再換邊……

結束後,陸潺潺把香插回香爐裏,江逾林也跟着做。

全部弄好正準備出去時,江逾林卻發現周圍的人都有意無意地盯着他們看。

他湊近陸潺潺悄悄問,“他們為什麽看我們?”

陸潺潺毫不在意,大搖大擺往外走,“咱倆顏值這麽高,被看很奇怪嗎?這麽多年你也該習慣外界的目光了。”

“不是……”江逾林皺眉,總覺得這些眼神和平時的不一樣,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同。

好像震驚之中,還透露的着疑惑,江逾林不懂為什麽要疑惑。

“小夥子們來替家人拜菩薩啊?”陸潺潺半道被一位面善的老奶奶攔住聊天。

他甜甜地笑着答道,“沒有啦,我們是來給自己求的。”

老奶奶臉色突然變得十分奇怪。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陸潺潺,問:“你是女的?”

“當然不是啦,”陸潺潺笑着拍拍自己的膀子,“純爺們兒!”

老奶奶表情像見了鬼似的,湊近些小聲問,“那你們倆男的來求這個幹嘛?”

“這有什麽,”陸潺潺小手一揮,“我們要對所有佛一視同仁……等下奶奶……”

陸潺潺說着,突然覺得不對勁,他發現他還不知道他們拜的是什麽佛。

他扣了扣手指小心問道,“奶奶,我能問問,這個是求什麽的嗎?”

“求子啊!”老奶奶嗓門突然放大,“福靈寺第一靈的是姻緣,第二就是求子,所以我才奇怪,你們兩大小夥子跑這兒來幹嘛,瞧那拜佛的架勢比我兒媳婦還認真!”

江逾林站在陸潺潺身後,當即就是一陣暴擊。

陸潺潺石化在原地,從脖子到臉頰再到耳朵尖,全部爆紅。

他這才搞明白,為什麽其他人要麽成雙成對,要麽就是長輩帶着,原來是求子的!

他和江逾林意外求子了!

他和江逾林,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意外求子了!!

周圍的人看他這個樣子,也明白過來是鬧了烏龍,全部笑起來。

陸潺潺覺得此時此刻地洞已經無法滿足他了,他想去死。

他捂着臉就往外跑,跑了兩步發現江逾林還杵在原地,又捂着臉回來拉他。

同來求子的一對年輕小夫妻,還在後面打趣道,“沒關系,年輕人有夢想是好事,心誠則靈啊!”

陸潺潺跑得更快了。

出去後,陸潺潺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臉上的紅暈半天都下去,憤怒地給陸祺發消息質問。

[LCC:你知道福靈寺第一個廟是求子的嗎?!]

[煞筆陸祺:當然知道了,我剛想跟你說呢,特別靈,上個月我帶夢夢去求了,你猜怎麽着,有啦!我要當爸爸啦!]

陸潺潺看到這,臉上熱度不僅退不下去,反而原來越燒。

[LCC:那當初我倆一起來的時候你幹嘛要去求!]

[煞筆陸祺:我沒讓你跟我一起啊,我給我和夢夢求的。]

[LCC:你那時候都還不認識表嫂吧,你求什麽子啊?]

[煞筆陸祺:我求子礙着你了?你懂什麽是男性雄風?]

陸潺潺還真不懂他的男性雄風。

陸潺潺只知道自己要崩潰了!

[LCC:滾。]

他這邊郁悶着,頭頂突然傳出一陣笑聲。

他一擡頭,江逾林這貨居然在笑他?

剛剛發生了那麽嚴重的意外事件,他不僅臉不紅心不跳,甚至還能笑得出來?

陸潺潺忍不住在他腰上擰了一把,沒好氣道,“你還笑!”

江逾林捧起他的臉,讓兩人對視,彎腰湊近說,“水水,要不我們試試?”

“試什麽?”陸潺潺別扭起來眼睛都潤潤的。

江逾林上手蹭了蹭他的眼尾,輕聲說,“生寶寶啊,心誠則靈。”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陸潺潺睫毛猛顫,被他捧着的臉頰溫度陡然上升。

陸潺潺這個樣子在他眼裏簡直可愛到了極點。

他剛想再調戲兩句,膝蓋卻忽的一痛,陸潺潺一腳給他踹了過來。

“滾吶!”

“誰要給你生寶寶!”

“臭流氓!!”

江逾林笑得直不起腰。

小貓撓人了。

接下來一段路,陸潺潺都在跟他鬧別扭,一個勁兒悶頭往山上沖,完全不管江逾林的示好,還命令不許牽手不許摸。

江逾林在一旁哭笑不得。

但當山路爬到一半時,情況逆轉,陸潺潺走不動了。

他咬牙挺了一會兒,不願意在江逾林面前示弱,這人剛剛還讓他生寶寶,太不要臉了簡直,就算是為了自尊心,他也不能低頭!

可事實證明,有些時候,人的自尊心單薄的不值一提。

陸潺潺雙腿打顫,喘息不定,眼前的臺階在他看來簡直高聳如天梯,完全沒有盡頭,很快就讓他在現實的逼迫裏敗下陣來。

“江逾林……”陸潺潺弱弱地喊了聲,“牽我一下……”

幾乎是下一秒,他就被人穩穩當當地抱了起來,兩三走到一邊的長椅上放下。

陸潺潺剛才又羞又氣,走得太急了自己都沒發覺,現在喘不上氣,還累得有點想吐。

他擡手在胸口上錘了兩下,希望能夠把這陣反胃壓下來。

江逾林連忙攔住陸潺潺的手,“別這樣水水。”

他把陸潺潺的拳頭掰開握進自己掌心,陸潺潺身上出了汗,手心卻發涼還微微發着抖。

江逾林看他剛剛還通紅的臉頰一下子變得煞白,心裏也慌了一陣。

他替陸潺潺擦了擦額頭的汗,“怎麽了水水,哪裏難受?”

陸潺潺搖了搖頭,緩緩弓下身體将額頭抵在江逾林腰腹上,“累了,我歇會兒。”

“好。”江逾林撫着他的脊背給他靠。

陸潺潺緩過這一陣,頭輕輕轉動了下,看向高處的臺階時眸色暗了暗,喃喃道,“上次和陸祺來的時候,我是自己爬上去的。”

可這次才走到一半,他就累得渾身發抖。

江逾林聽了心裏一痛,擡手蓋住陸潺潺眼睛,柔聲道,“不要胡思亂想,累了我們歇一會兒再走就是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陸潺潺睫毛微顫,勉強笑了笑,“嗯。”

江逾林喂他喝了點蜂蜜水,又陪他靜靜緩了緩,才牽着他繼續上山。

兩人走一會兒停一會兒,中途還吃了頓齋飯,總算在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到達山頂。

山頂的士廟修得威嚴莊重,陸潺潺供了一盞最大的海燈還願。

殿內深處,他的海燈被放在衆多燈火的正中,陸潺潺虔誠地拜了又拜。

其實對于神佛這類事,他說不上信與不信。

但命運有時又實在很玄,比如他真的遇到江逾林了,這算得上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陸潺潺供完海燈出來時,江逾林正在跪在殿前的佛像前,閉着眼三叩九拜。

結束後他從士持手裏接過一個小小的符紙,然後雙手合十向士持鞠躬。

陸潺潺覺得有些神奇,江逾林這麽一個從來沒進過寺廟的人,竟然融入得這麽快,難道這些地方真的有那種可以感染人神秘力量?

兩人一起出了大殿,士廟修在山頂,視野極佳,四周有火紅的楓林,綿延不絕地在風裏搖曳。

江逾林讓陸潺潺把手機給他,陸潺潺沒多想直接給了。

江逾林打開他的手機殼,把裏面的姻緣符取出來,又把他剛剛求的那張小符紙放了進去。

“你給我求的嗎?”陸潺潺看他的動作,眼睛亮了亮,“什麽符呀?”

“平安符,”江逾林說,“希望我水水再也不要生病。”

他這話說時,整個人像陷在身後的楓林裏,明明語氣自然,陸潺潺卻好像突然被感動到。

他眼眶發燙,“班長……”

江逾林又把原來那張舊的姻緣符放到他自己的手機殼裏。

“诶你幹嘛,”陸潺潺下意識阻止,“這個很舊了,你喜歡的話我們換新的呀……”

江逾林擡頭看了他一眼,仿佛在問他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你想什麽呢?”他說,“你的姻緣當然只能是我,你還想換新的?”

陸潺潺:“……”

陸潺潺被撩到了。

他張開雙臂環住江逾林的脖子,撅起嘴巴就想往上親,卻再一次被江逾林抵着嘴唇推開。

陸潺潺:“唔?”

這次又是為什麽?

江逾林勾唇笑了笑,輕聲說:“佛門重地,不可。”

陸潺潺:“?!”

作者有話要說:  水水:氣抖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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