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武州生活

砸場子這件事倒是沒什麽好緊張的，畢竟在屋內的三人都是劍道的高手，區區幾個小混混根本不值得放在眼裏，但緊接下來傳話人的一句話，卻讓衆人的臉色都凝重了不少。

“我們道場的人全部被幹掉了！快去看看吧近藤先生！”

此話一出，近藤立即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伸手抹了把臉上的食物碎渣，迅速起身站了起來，棱角分明的臉上一片擔憂，語氣焦急問道：“發生了什麽？！大家都沒事吧！！”

“我們正練劍的時候他們便闖進來了，大約有二十幾個人。而且對方好像不是一般的混混，是正經學過劍道的人。”傳話人急促的喘了幾口氣，顯然是一路飛奔過來的：“我們的人被放倒好幾個後，見大事不好我就來通知你們了，現在的情況不太清楚。”

“那好，我們快點走。”一刻也不敢耽擱，近藤連忙拔腿就往外面走去。見狀，總子和土方也二話不說直接跟上，一路跟随着傳話人來到了前門的院子內。

此刻，院中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個人，皆一臉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傷口，微微喘着粗氣，鮮血從指縫處汩汩流淌，泅濕了他們身上純白的衣料，也刺痛了總子的心，她的手掌猛然攥了起來，眸中閃過一道冷光。

“喂，沒事吧，振作一點！”近藤先是檢查了下負傷兄弟的身體情況，得知沒有一個人死亡後，才微微松了一口氣，把視線放到了不遠處提着刀笑着看向這裏的一群武士上。

随即冷聲道：“你們是什麽人，這麽做有什麽意義？！”

“你就是這裏的老大？”為首的一個光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嗤笑着颠了颠手裏的刀，目光充滿了不屑：“什麽天然理心流啊，簡直不堪一擊，随随便便打了幾下就全軍覆沒了，可真是笑掉大牙了。”

聽到對方滿口侮辱着自己的道館，土方內心猛然一沉，一手往自己的腰間摸去。

卻摸了一空。

他先是一怔，爾後才想起來自己的刀已經被總子霸占，不禁懊惱的咬緊了牙關。

而另一邊，近藤則沒有理會這種挑釁，又重複了一遍：“你們到底有什麽目的。”

“從今天開始，這間道館歸我們‘銘心流’所有了。”光頭男人擡起了手中的刀：“識相點的就給我滾出去，否則……”

“否則你想怎麽樣？”

他還沒說完，一道清澈的女聲便從近藤身後傳了出來。沖田總子就這樣大大方方的走進了敵人的視野，語氣像談論家常一樣随意。

在這種男人成堆，醜女不少的鄉下，總子可謂是當中的一股清流，那精致的臉蛋只是微微一勾唇，就迷的幾乎所有男人七葷八素，喪失了理智。

于是當看見這麽一個‘柔弱’的美人走出來時，光頭男頓時眼前一亮，摩挲着手掌露出了猥瑣的笑容：“……漂亮，太漂亮了！想不到這種窮酸的道場裏還有這樣一個美人。”

“跟着這群渣滓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可憐的美人。”仿佛被吸引了似的，光頭男一邊色眯眯的說着，一邊伸出了手掌，慢步朝總子走了過去：“不過不用擔心，只要跟了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怎麽樣啊小美人~”

眼見他的手指就要碰上總子的臉頰，站在右側的土方眼皮一跳，沒由來的感覺到一陣煩躁，他目光掃到離他最近散落在地面上的刀，不再猶豫直接一腳往半空一勾，右手精準的握住刀把後，就想往光頭身上招呼過去。

然而比他更快一步的則是看似沒有防備的總子。

她面無表情的看着那只髒手一點一點靠近她的身體，無聊的打了個呵欠，突然手腕一抖。

一只血淋淋的手掌莫名掉在了地上。

随之而來的，便是光頭滿臉痛苦倒在地上，抱着空蕩蕩的右手不斷地翻滾嘶吼：“啊啊啊啊啊——！我的手！！”

疼痛席卷了他的神經，讓他根本沒有時間思考自己的手掌是如何被砍掉的，只能憑借本能顫抖着咬着下唇，險些暈死過去。

不光是他，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沒有看清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紛紛驚愕的退了一步，滿臉不可思議。

土方也不由得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目光鎖定在總子右手握着的那鮮紅的刀刃上，怔住了。

一滴血珠順着雪白的刀身滑落在地。

“這只是個警告。”留着淺栗色馬尾的少女目光冰冷的看向敵人，緩緩勾起一抹陰森的笑容。絲絲縷縷的寒意從她的周身瞬間爆發，殺氣如同實質一般蔓延。

原本白皙幹淨的臉頰也不小心濺上了幾滴快要凝固的血液，她卻漫不經心的擡手用左手手背輕輕一蹭，配上那如同血一般光澤的雙眸，更是帶給人一種別類的沖擊感：“下一次再敢踏入我的身邊半步，我會毫不猶豫把你砍成肉塊。”

“還有你們。”她把刀身立在自己的身前，淡淡的瞥了一眼後方的所有敵人：“不想死的話最好帶着他趕緊滾，否則的話……”

她唇角的弧度愈加擴大。

“就給我死在這裏吧！”

——

待到吓得幾乎要尿褲子的敵人拼了命似的逃跑消失了身影後，總子的刀才幹淨利落的收了回去，臉上嗜血的笑容也恢複到了一貫的面無表情。

她側過頭，正巧看見了神色晦暗不明的土方，他筆直的站在原地，深藍色的浴袍随着微風搖曳，爾後緩緩擡起了頭。

一雙宛若大海般的眸中散發出點點探究。

“你會劍術。”他用的是肯定句。

“不愧是土方先生，這麽簡單的事情竟然才意識到嗎。”總子毫不留情的開始嘴炮：“我真是自愧不如呢~”

土方：“……”

這特麽的沒法聊天了！

聽出她話語中夾雜的淡淡諷刺，又一次輕易的被怒火席卷心頭的土方只想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好好幹一架。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忍不住把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喂，難道我之前跟你有什麽過節嗎？”他習慣性的點了一顆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麽三番兩次的針對我，理由是什麽。”

“我們當然是第一次見面哦，土方先生。”總子遞給他一抹無辜的微笑，聳了聳肩：“我只是單純的看你不爽而已，請不要在意。”

土方：“……不要在意就有鬼了，想要挨揍嗎臭小鬼！”

見他們一言不合又要撸袖子開幹，只覺得頭都要大了的近藤連忙上前阻攔，費勁九牛二虎之力還不小心挨了一拳才成功把兩人隔離。他艱難的擦了擦鼻翼的汗珠，都說長兄如父，他這個父親當得可真是憋屈極了。

趁着總子沒有注意這邊的空檔，他拉了拉土方的袖口，在對方疑惑看過來之際，小心翼翼的把手豎起擋在嘴邊勸說道：“十四，總子小姐好歹是個女性，能忍讓的地方就算了吧，這才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是嗎？”

“近藤先生，你看看那家夥到底哪一點像個女人了！說話這麽毒不說，每每都能把人氣死。”土方憤憤的蹙起眉頭，吐出一團煙霧。

“……等等。”他忽然像意識到了什麽一樣扭過了頭，狐疑的打量着近藤，從空中慢慢吐出兩個字：“總子？你什麽時候跟她那麽熟了。”

在這探究的視線下，近藤卻紅着臉撓了撓臉頰：“這是沖田小姐他這麽讓我叫的，你說這意思是不是要結結結結……”

他像卡帶了似得最後一個音節就是吐不出來，聽得土方心煩意亂，猛然打斷了對話：“結個頭結！近藤先生請清醒一點！那個女人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啊，如果不注意的話就會被她一點一點吞入腹中。你不覺得每次詢問那女人的問題都會被她刻意的岔開，到現在我們只知道了她的名字而已。”

“而且她在拔刀時候的目光……宛若修羅一般，那層殺意連我都有些震撼。”

他一點一點為近藤講述着總子的疑點，講了半天卻也得不到對方的回應，不禁疑惑的擡頭看去，只見近藤的眼珠子早已直直黏在一個方向，雙眼發亮，一副被勾了魂的姿态。估計連他的話半點都沒有聽進去。

土方氣的幾欲吐血，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爾後只能暗自嘆了口氣，順着他的視線轉過身。

旭日陽光下，少女坐在院中的一口井旁，将束起的馬尾輕輕解開，宛若瀑布一般流洩披在身後。她一手拿起跪在腳下的男人手中奉上的毛巾，潤濕了後才擦拭起臉頰上的血跡。白皙的臉蛋逐漸恢複了原先的光澤。那微微垂下的眼簾和抿起的雙唇顯得聽話而又順從，爾後她像是不經意間的側着臉，圓而明亮的貓眼忽然朝着一個方向微微一挑。

土方的心瞬間慢了半拍。

他不由自主的一手撫上自己的心髒，感受着掌下劇烈的震動頻率，狼狽的移開了眼睛。

大腦也如漿糊一般粘稠了起來。

他剛剛絕對不是看那個女人看呆了，絕對不是！！

只是那什麽……心肌梗塞而已，對！原來是心肌梗塞啊哈哈。

就這樣，土方十四郎，二十歲，在這個值得紀念的夏天得了心肌梗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