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韓曠終于出現在了亭前。他見到亭中二人,臉上露出了些許詫異之色。
寧舒看了一眼專心磨香的白夫人,又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韓曠。韓曠幾乎立刻會意,只是臉上的驚訝之色更重了。
不過只瞬息間,他便斂去了神色,又是寧舒初見他時那副不動聲色的樣子了。他向白夫人長長一揖:“晚輩韓曠,見過前輩。”這一禮也不知是牽動了哪處的傷,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寧舒的手在膝上悄悄攥了攥。
白夫人甜甜一笑,用小女孩的聲音道:“你倒嘴甜。嗯,小舒兒說你一直想見我……如今你見到了。你想要的東西,我确實也有。”她眼珠轉了轉,神色天真嬌憨:“可我憑什麽給你呀?”
這話一出口,盛夏的風,似乎隐約涼了幾分。她真身是心思叵測的魔教妖女,頂着這副俏美可愛的面孔,講出的卻是這樣一句意味不明的話。若換做旁人,只怕免不了要露出些驚懼不安的神色來。
可韓曠神色如常:“若能得夫人慷慨……這世上的事,只要不悖道義,但凡韓某做得到,都願聽從夫人差遣。”
卻聽白夫人幽幽道:“若是……有悖道義呢?”
韓曠頓了頓,低聲道:“那麽,韓某只得另尋出路了。”
白夫人看了眼寧舒,莞爾一笑:“罷了。那人作惡多端,死不足惜,想來不違你的道義。”見韓曠定定望來,慢悠悠道:“我要你助我殺了徐紫霧。”
韓曠沉默了一下:“晚輩功夫粗淺,只怕……”
白夫人不以為然道:“殺人的法子多了去了,未必只憑功夫。”
韓曠嘆了口氣:“晚輩想求夫人賜教,實是因為……自己身上也有一段冤,冤仇。晚輩一命并不足惜,但若……但若死在徐紫霧手下……”他慢慢道:“便不能手刃仇人了。”
白夫人眯了眯眼:“你這是……同我在談條件?”
韓曠緩緩道:“晚輩不敢。只是晚輩雖然不成器,但……殺親之仇,并不敢忘。”
白夫人将野蘇粉與一小盒青色粉末仔細混了,淡淡道:“其實……殺一個野心家比殺一個真正的瘋子要容易得多。”她向韓曠招了招手:“你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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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曠沒動:“晚輩愚鈍,不懂……不懂夫人的意思。”
白夫人看了眼寧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忽然道:“你是怕死在徐紫霧手下,沒命去報你自己那份大仇。放心……我瞧你根骨上佳,是個可造之才……我有法子保你從徐紫霧手底下活着回來。可到底能不能成,要看你能将無陵訣練到什麽程度了。怎麽樣?要不要考慮看看?”
寧舒心思急轉,既驚且疑地望着白夫人。
白夫人瞧見他神色,低嘆道:“……這麽些年,你到底還是對我藏了許多小心思。”
寧舒低頭道:“舒兒不敢。可是……”
白夫人将香粉裝進一只白玉盒子中,擡眼望向韓曠:“如何?”
韓曠沉默良久,忽然堅定道:“好。”
白夫人笑了:“你倒是個爽快人。那麽,我們這可是說定了。功夫練得怎樣是你的事,徐紫霧的命,你卻是一定要幫我取的。大丈夫一言既出……便不能反悔了。”
韓曠點頭道:“晚輩既然許諾,必然全力以赴。”
白夫人一拍手:“既然如此,這事便定了。待你事成,自然對我也不必再有後顧之憂了。我如今身子不好,功夫的事,你問小舒兒吧。”她将那盒香粉向寧舒推了推:“挑個晴好日子,把噬骨給他解了吧。”
寧舒這才知道,她早就答應給韓曠解蠱了。可一想到那無陵訣未必是韓曠所求的經書,又覺得此事大大的不妥:“姨母……”
白夫人輕輕瞥了他一眼:“又怎的?”
她答應的是解去噬骨,可話中的意思卻是韓曠若不能殺了徐紫霧,便不會給他解去驚蟄。驚蟄不去,到了來年春天蠱蟲發作,便要成為一個心智盡失的傀儡。況且那無陵訣也未必是韓曠所求的經書。便是無陵訣真的是韓曠所求,他內功與那門功夫的路數全然不同。練了可能非但不成,反而于經脈有損……而且無陵訣起初習練要在經脈傷損時引氣入體……這本就是風險極高的事。
寧舒越想心中越是寒意大盛。白夫人雖然經脈損毀,武功盡失,但她向來以智計布局,并不指望有人能憑武功為她效命。韓曠對她來說,不過是枚可有可無的意外棋子罷了。若棋子在局中沒有合适的位置……是要被丢掉的。
她打從一開始,就不怎麽想讓韓曠活着。只是礙于對寧舒的幾分偏疼,不好直接下手罷了。
寧舒當日走投無路,帶韓曠回來,隐隐就在擔心此事。但想着自己撒嬌弄癡,甜言蜜語,怎麽也能胡混過去。
到底還是他天真了。
白夫人對他灰敗臉色見若未見,只從腰間解下一個香囊,放在了盒子邊上:“我累了,你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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