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
傷害還是舍不得(下);
坐在沙發上,邢語手機翻找着《談戀愛的十五個流程》,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我們是不是連開始階段都不合格。”
林景略略疑惑。
“你看,這裏寫的,「雙方感覺對方親切,戀愛就開始了」。可是,從頭到尾你一直不斷惡整我,現在回想起來,我真的,完全,不覺得你親切過……”
邢語還沒有說完,林景略便拿走了她手機,修長有節的手指刷着從頭一看到尾。
邢語看見他臉上無法辯解的郁結,像是對大四一整年被他死整歲月的複仇,忍不住笑出聲。
誰會想到呢。
那聲笑,也是邢語對自己的。
畢竟誰會想到把自己惡整到盡頭,甚至把女孩子珍惜的長發剪得跟狗啃後,他竟然跟她告白說喜歡她。
邢語不由得摸摸自己的發絲,問“你是怎麽想的?我那時候估計都醜死了吧,被你剪了那個頭發。”
“那是喜歡之後。”
意外的答案,邢語一直以為他說的一見鐘情是假的。而現在他眼神裏透露着認真。
“而且,那時候你不醜,還是漂亮的。”将手機大致浏覽完,便扔去一邊。
他又說,“你哭的時候才最醜。”黑色如夜空的眼睛望向她,直直的,絲毫不避諱。
邢語臉色微微地下沉,盡管被表白感動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對他最後的一句在心裏翻了白眼。
“對了,若按剛剛那教程的步驟,親切是該從身體接觸度入手的。剛剛進行到哪?”林景略一本正經,投出直線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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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語分明看到了那眸子裏都是壞水,不由得往沙發的另一頭靠了靠。
“第一階段。”邢語繼續補充“的第二小點,接觸與交談。”
“上次在你公寓,我已經吻過你。”純情戀愛的小把戲不适合自己,林景略深深地知道這一點,“那下一步是,你記性不是挺好的。你來告訴我。”
邢語臉一下紅了,心裏暗暗罵着流氓。話鋒趕緊一轉,“我想知道你以前的事。去你書房看看相冊?”為了不讓林景略多想,她站了起來,拉起林景略。
“誰告訴你相冊就一定在書房的。”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相冊在我房間。”
邢語有點後悔這個提議,停在原地,因身高不占優勢,撞在某人懷裏,林景略嘴邊帶着嘲笑,摸了摸邢語的頭說「想這麽多,你比我還污」。
氣息就在耳朵,擾動着小絨毛,癢癢的。可是話卻很讓人想開揍。
林景略貌似看出某人的意圖,在她還沒有付出行動之前,已經牢牢地十指緊扣住靈巧的細手。
“走吧。開玩笑的。”
邢語只能在他的帶領下,憤恨地說聲嗯。
林景略的房間比想象中的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個書櫃,其他裝飾品都沒有,顯得空間特別大。而主色調都是白色,顯得過于幹淨……
甚至有點孤清。
原本印象深刻的陽光暖男的形象頓時崩塌。
她看着他,從書架最頂端拿下一本相冊,黑色的封面,打開的時候帶着刺啦的聲音,像是很久沒有開啓過,潮了。
邢語這一刻無法理解林景略以往所有展現給她的暖,包括在大學裏拉着她去接觸朋友,帶着她過大大小小的節日,到處地「折騰生活」,那麽地陽光。
有那麽一刻,她想問,景略,大學的時候你從那麽多人當中選擇我,是因為我們有相似的寂寞嗎?
那時他們就像是兩個相互慰藉對方的人,盡管邢語沒有坦白過任何有關于家庭的任何事情,但在所有她需要親人的場合裏他都會出現。
金少銘甚至有一次還嘲笑林景略以監護人的身份參加邢語的大學就業家長會。
“她是我罩着的,那我不是她的監護人,是誰!”
他說得理智氣壯的,讓一旁的邢語臉上的火燒雲一直燒到耳後,紅紅地退不下去。
而她也會在他所有重要的場合裏在場,因為她同樣地無法離開林景略了,直到後來……
“我和雲娜都是跟着外祖父母長大的,冠母親的姓……這張是唯一的全家福。”聲音裏沒有起伏,輕輕地陳述。
指着面前的照片,“如果不是你提起,我都忘了有這樣的一張照片存在。”
“不想她嗎?”怯怯地問。
“從沒有出現在生命裏的人,沒有想念的必要。”在他的概念裏,履行父母職責的位置一直是外祖父母。
林景略手臂壓在她的肩膀上,胸膛以微妙的距離帶着她一頁頁地翻,一張張地說明,堅持她的「接觸與交談」。
他沒有看到的是,邢語早就在他低迷的嗓音中,悄悄地轉了過身,将他攔在懷裏。
“說了,半夜別招惹男人。”林景略嫌棄這樣的矯情,卻無可奈何,腹部因為她不經意的接觸收縮着。
“對不起。”這次換邢語說,“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向你說謊了,再也不會把你推開了。”感動于他竟然沒有所隐瞞地說出了自己所有的想法。
嗯。胸膛裏傳來共鳴的聲音,他一向夠包容面前的女人,無知為何,沒有底線。
“就只有一個嗯嗎?”邢語被他這樣的暖意,欺負得有點無地自容,對着他的肩膀就是一口子。
林景略一手扶着她,一邊還得躲避。肩上的疼其實癢癢的,“夠了,別鬧。”輕輕地推開她。
奇怪,林景略的反應竟然這麽小,耳朵根還紅紅的。
這小樣,怎麽可能這麽順攤。
邢語的目光往下望,順着胸膛到兩個人坐卧的地方,剛要驚訝地說話,林景略敏捷地撐起她的小臉,吻了上去,把她要說的話抿進熱烈的纏綿中。
呵呵,林景略竟然撐起了小帳篷,這個足夠邢語嘲笑他一輩子了。
可是瞬間她想要嘲笑的心沒了,他攻城略地在舌尖裏探索着,甜蜜的味蕾彌漫開來,肌膚間保持熾熱的溫度,發燙。
“疼。”
陷入在頭暈腦脹中,林景略箍緊了邢語,觸碰到她未完全痊愈的傷口。
紊亂的氣息下,漸漸地冷靜了下來,他才慢慢地又注意到她身上斑駁的傷口,上次磕傷眼角的結痂甚至還有些。
這些到底有多疼!自己的心其實都清楚。
“你呢?邢語,你不也需要告訴我什麽嗎?”
“我……”邢語腦子依舊暈暈的,沒聽到林景略低低地在她面前說了句什麽,燙傷的手還有眼角的傷痕被他撫摸着,柔柔的。
“你的所有一切行為,看得出你還是喜歡我。”他原本想不通的分手原因,其實也沒有問的必要,但是需要她說。
邢語原本因為缺氧而漲紅的臉,就更紅了,言不由衷“沒有。”
沒有,那現在這一切是在做什麽?
游戲嗎?
眉間挺拔的山峰間不由得聚成了川字,他無法理解交往時能發着燒陪着他去面試,卻一句話也不說直到陪伴到結束,還會為他說的一句話,笨到在大冬天裏準備好煙花禮物,在男生宿舍門口被警衛抓個正着,結果被校辦記大過的女人,現在在他的懷裏眷戀着,卻說不出喜歡的理由。
嘴邊一絲嘲諷的味道,所有的情緒冷卻了下來,“那好吧。”
慢慢地放下邢語,“我去浴室。”輕輕地避開傷口,林景略起身進了浴室,沒有調節溫度,直接沖了冷水。
從頭到腳的冰涼讓他一下子激醒,眼睛裏熾熱的溫度降回冰點。
冰凍的神經裏,有聲音不斷進來,說着“她只是個無底洞,誰進去誰慘。”刺得耳朵都疼。
“林景略!”
晃了神,将蓮蓬頭關了,沒有冷水的刺激,瞬間回到了現實的世界。
“那麽冷!你瘋啦!”因為他久久地沒出去,邢語進了浴室,看見了他這副模樣,她趕緊拿起浴巾,幫他擦拭,眼裏是明白的緊張,沒有掩飾和閃躲,水滴順着浴巾邊緣也流轉到她的身上。
可能……
可能因為這樣,因為有唯一性,能獨自占有才難得可貴吧。
“七小時的游戲結束了。”冷薄的聲音響起,銳利得像把箭,只有進沒有出。好像剛剛就是一場夢,曲終人散,抽離角色,沒有不舍。
第二天,邢語起得早,林嫂告訴她,林景略一早就出去了,“好像是有事情要談”。
就這樣,她和他,完美地避開所有能碰面的機會。邢語清楚地知道,只要他做的到,這樣的狀态将成為一生。
“像把餘子厚推向深淵之後,也毀了我嗎?”
耳邊,那磁性低迷的聲音蕩開來,輕輕地推開了她。黑色的短發水滴順淌而下,滴落在邢語雪白的肩頸上。
邢語停下幫他擦拭頭發的手,白色浴巾變得濕漉漉的,變成暗色。
但一瞬間的,她又像什麽也沒聽到那般,将浴巾放在他手裏,自己又拿了一條毛巾幫他擦拭臉上的水珠。
直到林景略又問了一次,并躲開了浴巾的接觸。
原本擔心的神色沉靜下來,鬼魅地笑了笑,不回答,面前的男人已經把她看得透徹。
畢竟,今天的飯局上,顧漫寧就不會輕易放過她,他也絕對知道現在邢語想做什麽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理會地問道,“一直就想問,你這洗衣粉用的是什麽牌子啊?真香。”
他推開的力度并不大,而手上的溫度隔着薄衣傳來,心裏頓時空虛了許多。浴巾也散落在地。
林景略唇邊淡薄,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
“我明天就回去了。再不告訴我,估計我得糾結一輩子了。”
若有若無地抱怨,邢語還是沒有回答問題。她無數次地想過該怎麽惡狠狠地做一個蛇蠍的人對着小綿羊林景略抽筋喝血,依舊保持冷漠。
可是,當他真的站在面前的時候,她卻怯弱了,只是他卻不知道。
林景略目光冷凝了起來,扯住邢語的手臂,拉她在跟前來,禁止她顧左右而言他,“回答我!”表情裏帶着不可思議。
手臂裏酸疼,他用的勁大,顧不上她眉頭緊鎖。
強迫她面對現實。
“我這清純的把戲,讓你這麽出戲嗎?”
僞善的面具撕了下來,邢語甩開了手,按了按被捏疼的位置,往後退了退,環抱着雙手靠在琉璃臺上。
“還是剛剛我應該回答,對的,我喜歡你。你喜歡那麽直接的嗎?”臉上有懊惱的神情,感覺可惜。
對面的林景略目光冷聚成雪,臉色難看。“我認識的邢語,接觸男人就會怕。”親熱的時候,那身體不自然地收緊,騙不了人。
而現在她強迫自己接近他,是該下了多大的決心。林景略竟然沒想過。
“我還想說,要是勾搭你成功了。或許就不用去顧家了呢!”邢語揪着的心慢慢地松緊了下來。“呆在你這更好,你不是一直要幫我嗎?”
“幫你母親增加籌碼?”
“你知道啦?”邢語問,“你不是更喜歡我嗎?相比起,顧家另外兩位小姐,這樣不是更好?”
“那你不知道顧清落才是最合意的人選?”
剛剛,她就在耳邊,暖暖糯糯地說,從此以後再也不說謊……
“所以,我不碰你,不然我進不了顧家。但是你不是對我餘情未了嗎?我試試也無妨啊。”偏頭一笑,邢語說,“你喜歡我,比我喜歡你多。”每一次都驗證了,所以以此為籌碼。
“試試也無妨……”林景略低念,眼眸下垂。顧漫寧的話還在耳邊,她帶着冷刺的語氣說着,“借着這一次契機,她們就想貪圖一筆大的。”
邢語……你從來就沒有對我說過實話,更別說信任。
空蕩的浴室裏,水龍頭的水滴直直垂落。
“但,寶貝,你未免有點天真。”
聽了邢語的一席話,林景略戲谑的神色又回到了臉上,此刻的他,臉上蒼白得如雪。
“我還不至于弱到連婚姻都要受人擺布。”他支起頹廢着,濕漉漉的身子,到邢語面前。
“也不至于在危險到來之前,不會将她扼殺在萌芽的時候。”
林景略冷冽的眼神裏突然間起了殺戮般的冷意,邢語噤了聲,不再說話。
“就像你對餘家做的事那樣,不着痕跡那般地報複,我會讓你更痛苦!”
林雲娜跟他說,黃娉玲毀容了,而他清楚地知道那是邢語進了餘家之後發生的事情。
他忘不了林雲娜形容二十歲少女臉上疤痕的驚恐模樣,但面前的邢語那陰暗,晦澀的笑更讓他懼怕。
但是同時地,心底卻湧着一股熱,像是期待它的到來般,熱切。
“我會把它都毀了!全部!”
他走上前,将邢語圈在琉璃臺上。
被冷水澆滅的情緒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
“林景略,不至于這麽做!”
這種危險的感覺很熟悉,本能地邢語要逃。但是卻來不及,他扶起她的腰間,一只手利落地攻城略地,肩上只落下抗議的齒痕。
不應該是這樣的,林景略應該會如此前誤會她和餘子厚那樣,認為她有所貪圖,推開她,并且對她厭惡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用力地咬下他的鎖骨,嘴裏蔓延開了血紅的花,驚悚得吓人。
血跡滲了出來,他卻絲毫沒有停的意思。邢語斑白的臉上,嘴裏鮮紅,他停頓了會,看着那嘴邊的紅色,像綻開的花朵嬌豔,散發如蘭誘惑,她還在說着“你這樣沒有意義,我會告訴顧家人!”
那紅色的唇齒低低地嘲笑他。
“為什麽沒有意義,顧家的人會恨你還是恨我,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如夜獸那樣完全失去了理智,從啃噬她的雪白肌膚的甜膩中,擡頭,眸子血紅帶着寒意,“若你不告訴他們,那更好啊。反正毀的是你!”邢語挪不動自己的腳步,震驚于他的憤怒。
瞳孔放大着,這時她才開始漸漸地發抖,“不要!求求你。”
腦袋裏不由得想起大一時候在餘家發生的事,往後瑟縮着。
“晚了。”招惹他的那一刻她就錯了。
林景略在淺嘗到邢語唇上的血腥味,更加地癫狂,絲毫不顧及邢語無以名狀的害怕。
“林景略……”聲音也漸漸地軟了下來,有氣無力的。而她懷裏的林景略只是想把她占有,先将她毀了,聽不見她說的話。
淩晨七點,顧家的車提前就來到林家,停在庭院裏。
将她侵蝕得徹底的林景略,情緒聚焦于一處,淡淡地說,“回去吧。顧家小姐。”他有意地加重後面的字。
邢語冷脆地給了林景略一巴掌,眼睛看着地板,不敢直視,手心卻止不住的顫抖,眼眶裏發酸。
林景略低頭,輕聞着肩膀散發出的甜腥味,将她手抓在半空,眼眸輕垂,俯視着面前的人,帶着批判的意味。
手被抓住,動彈不得。
邢語知道在這場游戲裏,她輸了。無論是在誰喜歡誰的問題上,還是誰帶給誰的傷害更多裏,除去了往日的情誼,她就什麽也沒剩下了。
杏眼裏填滿了失落,手也不掙紮地脫落于他的掌心中。
“随你吧,你想怎麽叫就怎麽叫吧。”話裏無力。
收拾了一地的狼藉,邢語從琉璃臺上推開那熾熱的圈禁,回了林景略可有可無的回答。
而林景略站在落地窗前,一動不動,眸子裏深深淺淺星點意義不明。
早上九點,顧家的司機正在門口等着,林嫂送了她出來。林家兄妹兩人都不在,原本司機打算對林家解釋一番的措辭也用不上。
邢語獨自一人走出了大門,孤零零地,沒有任何行李,沒有任何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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